《珠有泪 作者:goodnight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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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有泪 作者:goodnight小青-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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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眼里的心法依然充满玄奥,我始终不能理解。也不明白,倘若练这心法的不是人,那会怎样。我体内没有人类的经络,气血也不是按照周天运转。我听说过一个词叫做走火入魔。入了魔又如何?会死么?

    死亡同爱情一样,让我疑心,只不过是人类编造的神话。永得不着的恩赐。

    但愿我可以走火入魔。

    暗河中潮汐来过了十次,玄澹心法在我身上仍然看不出任何效用。或者长生仙诀原本便不对人类以外的族群起作用,我本来就不会老。心法中说,学会了练气养心,将能以心驭剑。但我手中并没有剑。

    我不是使剑的人,也丝毫不感兴趣。想来这是个莫大的讽刺,玄澹心法它落在我的手中。

    从湘妃竹剑到青灵子。

    到我。

    一个不在江湖、甚至不属于人类的女子。海眼中字字分明在面前,触手可及,这便是那传说中的无上奇功,多少人为它争得你死我活,连个边都摸不到。除了我,谁也看不见它。

    我与它日夕相对。年年月月。

    我拿了它,一点用也没有。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把玄澹心法倒背如流。在离岛屿三里的海域,我自水面探出头,遥望着蔚蓝中央像海市蜃楼一般,突兀地涌出密丛丛摇曳着的翠竹。那股反常的寒意相隔若许,依旧逼人。

    我想我再也不需要回到海眼里去看那些字。玄澹心法随着这几年的时光早已烂熟在我心底,即使那个洞穴坍塌,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它也将陪着我腐化为尘泥。

    寒竹在远处沙沙地摇,无名岛看去如一块蓝缎上嵌着的翡翠石,世上昂贵而精美的寿衣,刺绣之外总是嵌宝镶珠。石头比锦缎更长久,适合作为殉葬,陪伴在棺材里朽烂的肉体之旁。人类总是相信世上会有永垂不朽,如果不能一直活下去,那永生一定是在死后。为此必须在活着时早早做好去死的准备,坚信不疑人间的富贵与权势能随那具骷髅带入幽冥。不管这逻辑有多么不堪一击。

    岛背后一轮日头静静地往水里掉,一大片天与海被染成暧昧含混的褐红色。这景象似曾相识。是寿衣里的尸体开始腐烂了。

    我披着湿淋淋的头发浮在海面,直到太阳完全不见,银月像一掐指甲痕,透过夜蓝天幕仿佛洒下另一个世界的光辉。恬淡,静美,一切汹涌都终将在那光里平息似的。我望着无名岛。这一刻,再找不到比它更美的地方了。

    我知道我不会离开这里。青灵子的徒弟、湘妃竹剑的传人,并不是我。

    我要等他回来,把心法交给他。它应该是他的。哪怕他不要,哪怕他不看。

    哪怕,他其实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我只是不想离开无名岛。它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留给我的线索,守着它,守着一线的希望。

    世界这么大。两个人,稍稍一错身,或许真的就再也找不回来。我想我只有守在这儿……也许,到他老了,快死了的时候,他会回到这里来。

    风吹不起我的湿头发。我在月光下一个涌身,扎入海面,泼喇喇溅起一脉银蓝水花。假如这当儿有迷失方向的船只经过,他们将会以为我是等不到人间的爱人而在月下哭泣的鲛人吧?在人类的传说里,鲛人被一厢情愿地粉饰成这样多情、柔弱、美丽的生物,滴泪成珠。如同海市蜃楼,常被传诵成仙境,虔诚的有缘人遇见了,将从此得渡升仙。

    我回无名岛去。究竟蜃楼是什么东西,他们知道么?那些升仙的幸运儿,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说给人听,他们也不信。这就是人性,自我欺哄着得以在这个凶险的世界上一代又一代夷然生存下去。

    摇散妨碍视线的长发,我将身体贴于海底细沙,无声地潜游。回到海中我便又丢弃了人类的衣物,像一颗发着光的白色的星。

    远处。有另一颗星向我游来。它没有光,它火红火红。刺目颜色穿透厚水的蓝,哪里有落入水中还不熄灭的炽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片火红色来得好快。直冲我,如箭离弦,越来越大,好似当头突然落下嘶嘶烧着的陨石,来不及躲避。

    我不敢相信……

    它是冲着我来的……

    那真的是一个鲛人!

    我返身逃走,赤红色已烫到眼睛里。几乎怀疑是她的头发已缠绕上我。

    那是个生着满头飘卷如火焰的红发与巨大鱼尾的鲛女。她的尾巴像一把血镰刀,拍一下水,抵得我拼命游离的十倍速度。

    
 

珠有泪 正文 第26章
章节字数:3655 更新时间:08…12…30 22:17
     身后水波激荡,席卷而来。那是鲛人的追逐,红光逼迫,随水势烤到脸上,如同一场致命的大火,那热浪就在后面轰轰追赶。普天下四海之中最迅猛、狠辣、强悍的族类,她散发令人窒息的危险讯号,我拧动腰肢疾速前游,眼中见不到一个活物。

    除了被映得黯红的藻类。像一些血丝荡漾在这死亡海域。

    断裂的海藻缠绕在我腕上,淡白的珠光被血光掩盖。我拼命地逃……啊,我这样逃,究竟为了什么?

    逃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每个生物在锯齿般无情厮杀的世界上辗转。不想活的人,死到临头,也要逃。

    膝盖撞上海底礁岩,那嶙峋尖角。我咬牙,脚底用力一蹬,抛出一串血珠洒在身后她的脸上,身子向前窜出几丈。

    我要逃命!

    即使要死,不是死在鲛人的齿下。

    身体是一枝犀角分水箭,挣扎着发出微弱的莹白光线,辟开生死路,向着无尽的深蓝直投下去。

    我要活。

    忽然像扯落了漫天晚霞,呼喇喇血红的幕布满眼罩下来。带着西天落日余烬的炽热。

    前无去路。

    我的身形硬生生顿住。脚踝似被铁箍扣住,再挪不动半分。鲛女将鱼尾一甩,那弯血镰刀横过来截在眼前。她的身体这样长大,半月形的鱼尾自腰而下有着极流畅优雅的曲线,横在面前如一堵墙。

    我心里一下子静下来。因为明知结局,这一刻什么都可以从容。反正最后都一样。

    甚至可以从容地打量她了。即使在海里,不是谁都有机会如此接近地审视一个鲛人。那传说中洒泪成珠歌如天籁的美丽生物。恋慕着世间男子、甘愿失去鱼尾用一切代价换两条腿的多情生物,在尘浊的人世每走一步像踩在刀尖上。

    那没有眼泪的、爱上血肉滋味的食人水妖。海底的活夜叉。

    腰以下的肉体是人所能想象到的最纯正的红颜色。比火还红,比血还红。鲜赤赤横亘在三寸的距离以外,看得清每一朵闪光的鳞片,都有指甲盖大小。是海中鱼蛤特有的平滑而富丽的光色,一面开满红玉藤花的墙,清脆地相击有声,比人间任何锦屏都更辉煌。闻得到新鲜的腥气。尾的末端是阔大横钩的鳍,边缘锋利如刃。

    收割生命的弯镰……在它的怀抱里我渐渐淡定。世间不缺生命,从来不缺。活蹦乱跳的身体,悲欢离合的光阴,各自有着各自的烦恼与算计。像满畦密生的韭菜一茬一茬长出来,发出辛辣气味,蓬勃的,充满汁液。挨挨挤挤,推推搡搡。这世上的活物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太多的喧嚣。

    世界是需要收割者的。无论何时何地。

    闭了闭眼再睁开。此刻没有比我这一千年的岁月更需要收割的了。漫漫的时间,惊人的浪费。我的生命早已成熟,成熟得即将自行朽烂。那么……为什么不呢,既然于我根本谈不上损失而滋养了其他的生命?

    眼前的鲜红墙垒静静闪耀。珠光被圈于逼仄之地加倍地明亮,我看到自我身上散出氤氲瑞气,千条万缕,蒙蒙浮动在森然罗列的鳞甲上。红的铠裹着坚定傲岸的女战神。这景象犹如梦境,噩梦都有张诡美得出奇的脸孔。

    身子向前一倾。钢铁般有力的手将我一推,紧抿着嘴面颊贴在那柔软腥气的肉体上,感觉到鳞片锐利的边缘。鱼尾上的鳞都微微张开着,如同千万张渴血的小嘴。

    那只手自脚踝开始缓缓地往上游移。小腿、臀、脊背、脖颈——经过哪儿哪儿就涌起一线寒冷的战栗,然而竟然不无快感。

    死亡原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渴求着的最后的快感吧?向所来之处,永远的回归。我们都从黑暗中来。

    鲛女用鱼尾圈住我,一只手悠悠地抚过猎物的皮肉,那动作甚至不乏爱怜。是天生的猎杀者,懂得让肌肤先于唇舌体会美味。面前的羊脂玉肌即将被撕裂,从中喷涌出鲜美热血。想象中的享受永远比实际的更精彩,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她抓住头发迫使我的脸仰望向她,另一只闲着的手轻轻拈去了我眉睫上的一丝水藻,仿如深闺女伴,彼此细致地梳妆。耳边吹气如兰,可惜抹不煞天生的一缕血腥味。这张精致如雕樱桃口,舐咬过太多腐败的肠脏。

    我半睁眼睛,漠然看着她妖气而艳丽的面容。蛇蝎总是披着鲜艳夺目的壳。她连眼睫毛都是红的,眼梢上斜插入火海般鬓发里去,黑眼珠里两点瞳人,是十八层地狱戳破了铁壁,露出血光。有刀山剑树、剥皮抽肠,万千惨毒的手段在那里头等着你,跃跃欲试。

    这个人间再也见不着的凶残的美人,凶残之中别饶一种动人心魄的魅惑。如缢鬼引人替代的绳索在空中圈成极乐幻象,明知那是死路也不得不一步步走去,伸长了脖子。倘若她去到人间,妲己妹喜也成为良善的妇人。一绺子红发垂落在我胸膛,痒梭梭,像个小手寻找着心肝。

    她勾动唇角,露出两枚精致的小尖牙齿,对我笑了。便流溢出地狱血河的诱惑。来吧,来吧,还有比罪恶更醉人的美酒么?

    葱管般纤指拂着睫毛晃动,影绰那对黑里闪红的眼睛,它们像吸血蝙蝠翕动着翅膀缓缓降落。她对我俯身下来。

    “我还以为深海底哪来的女人,能闭气这么久。原来你也不是人——哦?看来,你是蜃族的——”

    鲛女在耳边嘘着气,低声说道。

    我张大眼睛看着纤细的手指在脸上划来划去,尾指微微翘起,一朵半开不开的美妙兰花。这只素手完美无瑕。

    然而,从一点樱口里吐出来的声音低沉、粗硬。暗哑如锈死了多年的生铁。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

    我早已不再害怕,但现在连惊讶也忘记。

    她的纤手往来拂弄,如丝如羽,手肘上可是生着鳍脚,寒凛凛矗立着红宝石刀锋。

    腰肢往上还有零星几排鳞甲,逐渐过渡成女人的柔滑肌肤。与那鲜红强烈对照的是雪白、高耸的胸膛。她身上并无片缕。

    尾鳍扇面般雍容地展开。

    千真万确面前的是一个鲛人。生存在深海之底,以腰为界,其下为巨鱼尾,其上女形的妖物。性凶暴,喜食人。

    所有的鲛人都是女子。这个神秘的族类繁衍后代从不依*阴阳交媾,在海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可是我的猎捕者喉咙里发出雄性的声音。粗野而苍老,属于一个饱受磨折的男人。

    我呆呆地望着“她”。噩梦诡美的容颜之下,一定发生着背离常理的阴惨与荒谬。

    鲛人用一双略略斜视的、又残忍又妩媚的眼睛打量我。缩成小小两粒红火的瞳人沿着曲线滑来滑去,从我的脸到胸,到腹,到腿——眼中无限恋恋。像一条狗痴迷地舐着骨头,那目光舔过哪儿就留下粘滑的涎。

    她从眼角瞥着自己的手指,陷在我的发丛之中被珠光淡淡地照成半透明。

    “你是个珠蚌吧?蜃族最无用的废物!”沙戛的声音讥笑着,她细心地抚过我腿上在岩角碰破的伤口,把指头放入口里去吮,“蜃族可没人敢惹呢,偏巧今儿我碰见的是你——你会说话不会?看你的样子也该有几百年的道行……”

    她阴阴地笑了出声。男人的嗓,女子的态。不不,这不是梦。噩梦再诡异,诡异不过这个不阴不阳半人半鱼的形体。她将我按在礁石上,十指灵活恣意,爬过全身,轻怜痛惜地替我摘去身上的藻丝,仿佛人们在炖燕窝之前把它耐心择洗干净。

    鲛人反复抚摸着我背上的伤痕。

    “你的壳呢?说话啊,想必你也是死里逃生过来的,你就那么怕我?怕我——吃了你?”

    说到那个字,她的唇向上一掀。洁白的牙,白得发蓝。

    一线冰冷抵在咽喉。鲛人肘上的鳍脚胜过宝刀利刃,轻轻沾着点儿皮。她存心在进食前戏耍我,放出恶狠狠的模样:“说话!你的壳被剥掉时很痛吧,是人干的,还是你的同类?你这妖物,装聋作哑我就会放过你么?你说,你想活还是想死?”

    扭曲着美艳的容颜,她的兰花指在我胸前一啄一啄,忽然下死劲揿住了一拧。

    我疼得唤出声来。

    “落在鲛人的手里,不会有谁愚蠢到还妄想活下去。你杀了我吧,我很感激你。”

    她咬牙切齿地恐吓,闻言陡把脸色一呆。像一团皱巴巴的丝绸被扯平,楼阁花卉都看得分明了,原来有这样美丽。那狰狞而妖媚的面孔一旦静下来,渐渐地显露出一种刻骨悲哀。很冷很沉。

    鲛人静静地注视着我。

    终于她笑了笑说:“原来也是个不想活的。”

    我说:“谢谢你。请你杀了我。”

    她从垂落的眼皮底下瞅过来,眼神茫茫荒凉无边,找不着焦距。如同飞翔在海面上空找不着落脚地的鸟,东西南北,全是那广阔苍茫,来日大难,得飞到死为止。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可以死……

    空洞的眼神中慢慢生出不屑,与恶毒的快意。她掠开一绺遮目的红发,望定我,一字字迸出来道:“你想死,我就让你死么?你活够了,你不想活了,我就会让你死么?!你这妖物!你放心——我绝不杀你……”

    鲛人仰起头疯狂地大笑起来。海太深了,上面的天光照不亮她。没有光。一束微明从她的猎物身上焕发出来,蒙蒙打在红鱼尾。黑暗中那是最奇异的画面。

    那是我所听过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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