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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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语-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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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看到对方摇头,浅草心里的失望便更深了一些。 
  他担心,如果澜夜也像他要寻找的那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该怎么办。 
  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找到澜夜。 
  他见到的是澜夜的尸体。 
  支离破碎的血肉溅上房间地板、天花板、四壁,染上血红的图案。如果不是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浅草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刚刚进入夜幕中的枳城,他便闻到一股强烈到不能忽视的血腥气,血腥气中夹杂着让他莫名熟悉的气味。追踪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个面目全非的房间。 
  殷红的血缓缓流动的地板上,跌坐着一个双眼无神的女人。浓重的眼线被泪打湿,黑色的痕迹划过姣好的脸庞。略显硬朗的五官此刻僵硬如石。 
  浅草脑子里懵懵的,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一阵风吹来,女人倏然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澜夜?” 
  他觉得有些尴尬,冷着脸否认:“我不是澜夜。” 
  女人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起来:“你当然不是澜夜。”她捧起地上零散的血肉,喃喃道:“澜夜在这里呢。” 
  浅草的猜测被证实,他的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是你杀了他?” 
  女人抹去不断掉落的眼泪,露出微笑:“是。” 
  “为什么?杀了他你才能活下去吗?”浅草想起死去的母亲,那个寒冷彻骨的冬天,她的死换来他的活。 
  “杀了他……我活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浅草不解,在他的世界里,杀死别人只能是为了自己活命。 
  “因为……因为什么呢……澜夜,为什么呢,为什么你非要我动手……”女人原本失神的眼睛渐渐平静,她看着浅草,问:“你是谁?” 
  “我是浅草。”浅草觉得胸口越来越闷,那感觉就像是当初吞食母亲血肉时一样,他已经失去澜夜了吗?不过睡了一觉,他怎么就失去了这世上他唯一熟悉的伙伴呢。 
  女人“哦”了一声:“你是澜夜说过的那只小豹子。” 
  浅草一愣:“他说起过我?” 
  女人淡淡一笑,似乎回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嗯,他说过。他说呀,你从小就很别扭,明明喜欢跟着他,偏偏装作被逼无奈。他还说,你很像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法术?居然还会幻化成他的模样。” 
  “一觉醒来就会了。” 
  “洗雪教了他最古老的水系巫术,他又教了你。”她露出个嘲弄的笑:“他还真是痴情。” 
  “洗雪是谁?” 
  “他没有对你说过吗?洗雪……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你又是谁?” 
  “我是井伶,水系巫者井伶,也是……澜夜的妻子……”女人的眼神柔软了许多,她突然悲切地看着四壁的血肉:“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妻子……”浅草没想到澜夜下山后竟然娶了妻,又被这个自称是他妻子的人杀得支离破碎,他皱起好看的眉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就在两人说话时,隔壁的小屋传出一声怯怯的呼唤。浅草寻声望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圆圆的鹅蛋脸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由于刚刚睡醒瞧上去懵懂迷茫,白嫩的小手捏着薄薄的公主裙,长及肩的卷发自然垂落,竟是个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小女孩。 
  浅草疑惑地望着那个小家伙,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转头看向井伶,却发现井伶先前还算平静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乌紫的双唇因为害怕而兀自颤抖久久无法发声。 
  “妈妈?”小女孩纳闷地看着母亲和父亲。 
  井伶勉强露出个安慰的微笑,柔柔地问:“小叶子,怎么啦?” 
  “我做噩梦了!”小女孩撒娇地扑向井伶,却在靠近井伶时顿住,秀气小巧的眉皱作一团:“妈妈,臭。” 
  三个字足以将井伶打进地狱最底层,她求助地看向浅草,朝小女孩的房间努了努嘴。浅草会意,走到小女孩跟前蹲下。仔细回忆了一路上见到那些大人是怎么抱孩子的,然后照猫画虎地抱起小女孩,露出一个自认为与澜夜一模一样的笑:“小叶子,好孩子要乖乖睡觉哦。” 
  小女孩原本是被外面的声响闹醒,本来就困,被浅草抱在怀里,一会儿就又睡着。 
  浅草将小女孩小心地放到她的公主床上,一回头,看到井伶斜倚在门框边若有所思。正要说什么,他感到体内血液筋脉一阵翻腾,知道法术失效的时间已到。果然,不过几秒钟,他便从一个男子变回一只黑豹。被陌生女人看到自己全部的变化过程,让浅草觉得有些难堪。他正视井伶,将先前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出:“井伶,既然澜夜已死,我也不在这里耽搁了。” 
  “论起来,澜夜算是你的师父,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师父报仇?”井伶冷冷的问。 
  浅草不喜欢复杂的事物,他要找的是澜夜,澜夜不在了,他自然得回覆雪山继续修行。毕竟,除了修行,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所谓报仇只是你们人类无聊的产物,我为什么要浪费精力在这上面。” 
  井伶走进屋子,目光温柔地凝视睡梦中的女儿,淡淡地说:“浅草,我快死了。我杀死澜夜的巫术是个同归于尽的法子,现在,我的五脏六腑都在腐烂。澜夜的死是求仁得仁,我的死是活该,作茧自缚。可是,我怎么忘记我还有个女儿。这一生,我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最对不住的就是她,一想到,我死了以后,她会无父无母地长大,我就害怕。现在,我对不住的人又多了一个。”她神秘地笑道:“无论如何,我总得给她留个父亲,对不对?” 
  话一出,浅草便觉出不对,他瞪大碧绿的双眼:“你疯了?!” 
  井伶确实是疯了。她以自己的血为媒,念出禁忌的古老巫语,将浅草与女儿郁叶的命连在一起。浅草不能离开郁叶,他必须依赖郁叶的血才能存活下去。郁叶死,浅草便活不了。 
  “替我将小叶子养大,浅草,就当还当年澜夜的养育之恩。”井伶说完这句,口中突然喷出一股鲜血,前一刻还活动自如的身体像被无数丝线勒断一般四分五裂。 
  血浆、肉末、骨髓四处飞溅,浅草在漫天血雨中跳上郁叶的公主床,平静地看着甜甜熟睡的小女孩。 
  不过七、八岁模样,还带点婴儿肥,浓黑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阴影。小巧的嘴唇弯弯翘着,仿佛梦到什么快活的事。 
  这样一个小孩子,如果醒来,发现一夜之间父母双双惨死,会怎样反应? 
  浅草的心在凝望中柔软下来。 
  虽然是被逼留在她身边,但是这个娃娃,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吗?会是只属于他的小叶子吗?   
  第十三章·相伴   
  (十三) 
  没空去伤怀,浅草站在血肉四溅的房间内,心里长长叹了声气。烂摊子收拾起来并不轻松。这些东西凭他那点巫术根本弄不掉。他瞟了眼甜梦中的郁叶,不自然地动了动鼻子。 
  那个小家伙鼻子与他不相上下。 
  既然自己与她被硬绑在一块,总得打造一个好的环境来。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块抹布,认命地清理起命案现场。 
  突然,一抹陌生的气息靠近屋子。浅草来不及细想,第一反应便是卷起郁叶,躲进黑暗里。 
  翻床而进的是个人类少年,十三、四岁左右,头发稀疏,穿一身麻布衣衫。他的身上萦绕着某种浅草觉得亲切的气息。但浅草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没有做声。他打不过这个少年,浅草懊恼地想,原本在覆雪山上觉得自己很强,结果下来后遇上的全是比自己强的人。这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少年显然闻见了弥漫在屋内的血腥之气,四周非常安静,只听见他的脚踩上地上的碎肉碾轧的细微声响。 
  嘶的一声,少年擦亮一根火柴。 
  微弱颤动的火光中,他看清了屋内的一切,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向墙壁寻去,少年莽撞地按下电灯开关。 
  灯光亮起,屋内的血腥场面被暴露在少年眼前。饶是他闻到血腥气便已做好准备,还是不由得被这场景惊得面无血色。他捂住自己的嘴,压抑下想要呕吐的欲望。 
  然后,他看到了两个被摆放在一起的头颅。 
  那个他所崇拜的水系巫者井伶仿佛睡着了一般,轻闭着双眼,脸颊泪痕已干。一旁是一颗狐狸的头,双眼空洞地张着,血泪自空了的眼眶流出。 
  他想起来之前长老的叮嘱。井伶是当世最杰出的巫者,也是个性最要强的巫者。如果这样的巫者发起疯来,没人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他的任务就是观察井伶,并劝说她。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井伶的头颅。 
  那个传言,说井伶恋上一只狐妖,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少年的心里涌出一些说不明的伤感,他摆摆头,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拨出去:“我是埝予……找到她了……你放心……不用派其他人来了……我到的时候,井伶已经被杀……还有一个狐狸的尸体……尸体被炸得四分五裂,两个都是……好的,我马上回来。” 
  叫做埝予的少年合上电话,再度审视了一遍屋子,一无所获之后合上手掌,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方才还血肉淋淋的房间在几秒之内恢复了原状。除了那两颗靠在一起的头颅,根本看不出发生过惨案,连那挥之不去的腥臭也消散开。 
  浅草早退到了远处,他冷冷看着埝予完成所有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是我爸爸。” 
  稚嫩的声音非常确定地说。声音的主人还穿着她那条粉粉的睡裙,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地对眼前的男子说话。虽然他长得与父亲一模一样,但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父亲。 
  浅草冷冷看着被他抱了一夜的小东西一睁开眼便纠缠于他到底是不是她父亲这件事,叽叽喳喳让人心烦。他决定不理会她,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往大街走去。 
  “放开我!你捉我做什么!我要找爸爸!我要妈妈!”吼到最后,她的声音里竟带了哭腔。他无言地任她在自己肩头打诨乱动,哼道:“你爸爸妈妈死了。” 
  郁叶止住哭,疑惑地望向面无表情的男人:“什么是死?” 
  “就是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浅草想了想,给“死”做了个解释。郁叶呆愣片刻,眼泪刷地滚落,哭哭啼啼地问:“为什么不在了?为什么不回来了?他们不要小叶子了?” 
  浅草停下脚步,将郁叶放下,面对面看着她。他实在没什么耐心做保姆。人类果然是最脆弱的物种,他母亲死去时,他都没有像这小家伙一样丢脸地流泪。 
  “听着,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我会养大你,虽然并不怎么心甘情愿。你那个自私的妈使了个卑劣的手段,但既然我的命与你的命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我只剩下几十年可活了,我不想有所遗憾。” 
  郁叶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眼眶中尤还挂着泪珠。 
  “能答应我吗?” 
  “什么?” 
  “好好的活下去!” 
  毕竟只是五岁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浅草口中所说的“死”是怎么回事。凭直觉,她发现这个与父亲酷似的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凶恶。她伸出胖胖的手,小心捏住他的掌心:“是妈妈让你和小叶子玩的?” 
  肉肉的手掌,传来的是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浅草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手:“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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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叶天性聪颖,整整一年不见父母,跟着一个酷似父亲的人不断游走在不同的城市,便依稀觉出不对劲。她乘浅草出外购买食物时,跑到街边的小店,询问看店的大妈“死”是怎么一回事。 
  花了一整天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后,她一本正经地与浅草进行了一次对话。 
  她说:“浅草,我的爸爸妈妈死了是吗?永远不回来了么?” 
  浅草点头:“我第一次见面就对你说过。”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郁叶吸了吸鼻子,拼命憋住,不让眼泪落下,她略带着哭腔地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显然让浅草为难了,他沉吟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他们应该是死于某种强大的巫术。” 
  “是谁杀害了他们?” 
  浅草微微扬眉:“杀?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个词?” 
  “电视里有演。说啊,浅草!” 
  “恩,我也不知道。” 
  郁叶小小的脸皱成一张苦瓜脸,她搂住浅草的肩膀,往他肩窝蹭了蹭,早忘了自己先前要来次平等的对话的决心:“浅草,那我以后只有你了?” 
  “恩。”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郁叶大叫一声,郁闷地与浅草对视,见浅草没反应,她拍了拍浅草的头,懊恼地说:“你还是个称职的大人吗?” 
  浅草疑惑地望向郁叶,她解释说:“我今年该上小学了呀!”见浅草连这个都没反应,她小大人一般叹气:“我说,你是不是忘记帮我办理入学手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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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中行走,城市的高楼霓红都缓慢的向后延伸,郁叶轻拭去额间的汗珠,明明是寒冷的秋夜却疼出颗颗汗液。这身体快要不行了,她是几乎耗尽全部力量才挣脱开锡龙绳逃出来,失血过度导致脸色苍白如几近透明的白纸。走了多远的路,她已记不太清,不愿就这样死去的意念支撑着她,可她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终于,她靠着一个阴暗小巷的墙滑落倒地,墙上长满青苔,潮湿得厉害。在意识消失前,郁叶无声唤出那个人的名字。 
  浅草。 
  空间静溢的流动,恍如脚下的流水。钟乳石滴下甘液,击在黝黑的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偶尔,蝙蝠双翼自头顶越过。 
  他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片墨黑的岩石。浑身的疲惫感挥之不去。 
  那些陈年旧事他已许久不曾梦到。原以为色彩已单薄,不料十数年时光,回忆依然鲜活。 
  母亲哼唱的歌谣,澜夜嘴角似有似无的笑,井伶决绝而凶狠的目光,郁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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