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有那么点儿刺激在里面。
女孩就是这样的心情，因此，她真切关心着整个事件的发展，她甚至热烈地为小艾的本子推荐着合适的演职人员，和大家一起讨论着，临到了排练的过程中，她就那么自然地在一边注视着，给那些演戏的同学准备着硬纸壳的道具、头饰，还有就是她准备设计的、用彩色包装纸做成的流苏。
也是巧，女孩刚给小艾说出这个流苏的打算，将前几天晚上做的几个样子摊在手心里，苏扬就进来了，他穿着白色的T恤，对着女孩笑着，可很显然是朝着小艾走来的，他说你们女孩子怎么磨磨蹭蹭的，人家都在一教门口等着呢，快点啊。他说的时候朝女孩看了一眼，然后就问，你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这么花花绿绿？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小艾说，苏扬你什么时候对女孩子的东西也感兴趣了？
女孩没想到小艾会这样说，愣了一下，苏扬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她们笑笑，他说，好啊你们这些女孩，小艾你快点快点。苏扬转身的时候碰了一下讲台，他顺手拿了几支粉笔，抛起来划了个弧线，然后接在手里，跳了出去，很快很潇洒。
小艾就对女孩说，我们走吧走吧，这个人催得心烦。女孩突然觉得一种细丝丝的不悦掠过心头，情绪没来由地暗下来，她取了书包，默默地走在小艾的旁边，帮她拿着演出服装，那是一块用金黄色的被面改制的，用来做美人鱼的鱼鳞披风，这也是女孩想出来的花样。
这一天的排练非常顺利，大家情绪饱满，除了录音机在配乐的时候出现了小小的差错。他们还加入了灯光效果，那是用十一盏60W台灯造成的轰轰烈烈的舞台感觉。那些班级里热心而调皮的灯光师们，有些鬼头鬼脑地、兴奋地在边上走来走去，像真的一样，逗得大家开心地大笑。
女孩像往常一样站在下面，可她怎么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投入和忘情地鼓掌，不知为什么，女孩觉得心里涌起的那种慢慢起了微妙变化的情感，难道就因为刚才小艾那句话吗？她仔细想想又的确没有什么，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可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小艾话里有的是一种隔膜，让心里蓦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呢？是的，不相干，就是这个意思，小艾的潜意识里就是让“流苏”成为剧本以外的事情，是和女孩不相干的事情，特别是当着苏扬的面。
想到这里，女孩心里有一种固执的被伤害的感觉涌起来，这感觉就这样明晃晃地雪亮着，让人无处藏身。有些事情正在向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原来，自己早该看出来的，其实，一开始就是，从将剧本交到小艾手里那一刻起，自己就应该做一个真正的旁观者，有距离地看待这一切，可一直都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假象在推动着，就这样搅在里面来来回回的，等到了现在。
可友谊算得上是一种说不清的假象吗？
戏结束的时候，女孩还在这个问题里纠缠着。大家都很兴奋，想像和体味着正式演出时的那份兴奋和荣耀，真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他们就围到一起来，谈一谈最后改进的意见，还有服装啊道具啊什么的。这时，坐在一边的女孩突然就说，其实我觉得有个地方的台词还可以改动一下。
第一部分天空的美人鱼（8）
这话说出来，女孩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发誓要远离这一切，可怎么不由自主地越搅越深了。她看见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尤其是苏扬隔着好几张桌于射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是倾听和探询的。女孩怯了几秒，就用很轻却很镇定的声音说，把“我们将最终走到一起”这句话改成“我们的灵魂将最终走到一起”。
这显然是个微不足道的改动，大家不置可否却也点了点头，也是象征性的那一种。女孩却突然间变得固执起来，她说，你们知道王子和美人鱼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只有他们的灵魂，灵魂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去。
戏已经排到现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就好像显得不那么合时宜，而且还有点夸张的味道。但女孩的情绪却毫无疑问地带了出来，大家一时觉得怪怪的，彼此望一望却又不知其缘由，就静了下来。女孩的执拗就越发在寂静中显露出来，结果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是啊，我想这改动挺不错的。
不用抬眼女孩就知道那是苏扬的声音。女孩突然就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这句话像是看得见的一架扶梯，不动声色地支撑了她一把。女孩的心被信任和伤感所击中，一直以来她想得到的，不就是一种心有灵犀的应和与默契吗？
这时，小艾走过来，从背后搭住女孩的肩对女孩说，要不，你先走吧，我，我们还要再过一会儿……商量一下。小艾说的时候盯着桌子的角，没有去看女孩的眼睛。
女孩的肩轻轻耸了一下，小艾的手就滑了下去。女孩冲小艾笑了笑，是无声的那种，她想，自己应该平静地离开去。
女孩和其他人都点点头，就去拿书包。可不知怎么，女孩的书包带子却卡到椅背的夹缝里，她抽了抽，带子还是卡得紧紧的，她的脸就红了起来，然后用了狠劲，听见“卡哒”一声，带子断了，女孩握着它，蓦地感到一种仓皇和羞耻，她很坚决地走出教室，最后一下显得有点失态，可她想，对了，这是早该选择的，无论怎样，就是这样的远离。
尽管小艾马上又追出来解释了些什么，女孩也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样回答着，但隔膜就是隔膜，生出来就无法忽视了，再细再透明也是无法忽视的。女孩也终于相信，她们之间的一些事情就是这样开始或者也可以说是这样结束的。
秘密终归是秘密。开花结果也还是秘密的延续。
F
办公室的路是一条两边有红砖墙的水泥路。那些红砖墙是很漂亮的，可也是因为太整齐，总让女孩觉得有点像露天里的墙纸。真正的墙是有点缺陷的，就像校园的围墙，女孩想，虽然岁月让它的缺陷越来越明显，可她就是觉得有缺陷才是真实的墙。
女孩在这不长的路上磨蹭着，一遍一遍地看着那封信，或许是有点偷偷摸摸的原因，她总觉得看得很慌乱，紧张得手指有点发颤，一点点抚着那些褶皱的地方，却依然是昏头昏脑、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还加上字句本身有点隐晦，女孩就想，到底是什么让“我们都在生活中扮演了戏里的角色，只不过我既不是骄傲的公主也不是善良的小人鱼”？什么又是“没有什么会留下痕迹，很快或许我就要以另外一种方式纪念这一切”？
女孩现在一会儿是感动的，那词句有些华美和伤感的意味，因为含蓄让它们变得更加朦胧起来，这是女孩所喜欢的；一会儿又理性地想着，看样子这封信是小艾经过了激烈的思考才下决心写的，可是到底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告诉苏扬呢？是他们俩的关系出现了不应有的矛盾和裂痕吗？可对于小艾而言，无论怎样的情况，守着这样的秘密，都该是最后的屏障，她这么突兀地和盘托出，是……是不是小艾……女孩就突然想到纸条里写着的“我想在遥远的地方，名字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想念”，难道小艾要走了？——离家？出走？
后面的念头一出现，女孩的心就被狠狠撞了一下。不会的，不会的，小艾怎么会？
女孩在手指痉挛了一下后，开始心情茫然而复杂地来回沿着小路走，可我现在该去找谁呢？当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时，她就会用许许多多的胡思乱想来填充着一切。
现在，女孩的脚踏上办公大楼的台阶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孩却突然有一种想转身飞奔的感觉，可她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在台阶上，就在咫尺之间，她看到了什么，那个正从办公室玻璃的后面走出来的女孩。
是小艾！
两个人的眼睛很快碰到了一起，并没有跳开去，那是一种本能的亲切的打量、是很多年的朋友攒下来的相互之间呼应的习惯，可因为场合和时间的关系就显得有点陌生与尴尬。女孩下意识地把手放进口袋里，而纸条仍然握在手心中间。
第一部分天空的美人鱼（9）
女孩侧对着小艾，鞋尖在台阶上轻轻蹭着，对这突然的面对，她显得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虽然有点急切地想与小艾说点什么，就在刚才，那种担忧和牵挂现在都被一种具体的相对给瓦解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她觉得有点紧张，有时候就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会在一瞬间塌掉，也会在一瞬间被点燃。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小艾看着女孩说。
为什么？说出这句话，女孩就有点后悔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够老练，她愿意自己有一张不动声色的脸。
苏扬刚刚走掉。小艾接着说。
我看不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孩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卑不亢。
我们分手了。小艾的声音很平静，可女孩听得出那种平静里暗淡下来的音调。
女孩看着小艾，沉默着。
不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压抑，和他在一起。小艾说，声音里起初是有一点犹疑的，但立刻就变成了一吐为快的轻松。
女孩注视着小艾，仍然没有说话。小艾最后这句话和神态打动了她，这打动是一瞬间的事，她们的眼睛都又看到了彼此的内心，这次没有弹开去，而是似乎在找寻着一种过去的影子。
我做了件蠢事，但我不后悔。小艾的眼睛里是那种热切的甚至是固执的光。你知道吗？起初我以为，是你将事情都告诉了苏扬，就是关于剧本署名的事情……所以，我才写信给他。我不想再让他看轻我。
女孩看着台阶，风轻轻地吹着。她并不觉得凉爽。纸条在口袋的另外一侧，女孩的左手里还是汗津津地攥着它。她低着头，心虚着。她是那么能够理解小艾的这些想法，几乎就是心领神会。是的，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没有比被那个自己暗中喜欢的男孩子看轻更要命的事情了。小艾用这样的方式对苏扬说出秘密，是一种几乎没有退路的孤注一掷，它是那么冲动那么冒险也是那么需要勇气，是啊，勇气，甚至还有点天真和壮烈的挑战意味。这是最好的女友才能体会的感觉，没有人可以取代啊。
可现在我知道，你没有。小艾接着说，我知道你什么也没有告诉苏扬。
女孩现在就觉得心里生出了怜悯和忧伤，生出了一种惭愧和隐隐的疼痛感。可这感觉却不完全是对小艾的，女孩突然想，为什么她们间会产生如此巨大的隔阂与误解？友谊和秘密真的是双刃的宝剑啊。可她怎么能告诉小艾她内心的想法呢？难道就告诉她那个苏扬什么也不知道，就告诉她那封信就在自己的左边口袋里吗？可这件事情本身又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
小艾走近了一点，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书包里摸索着，那是一小袋的话梅，还是那种叫做“咄咄”的牌子，小艾顺着边撕开口，自己先拿了一颗丢在嘴里边，然后又将它递给女孩，这时她突然说，哎，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件蠢事？啊？她对女孩说着话，连下了几级台阶，她就那样跳着，脚尖有点翘，语气里突然充满了一种女孩熟悉的彷徨、心神不宁，还有天真的沮丧神情。
女孩含糊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话梅在她的嘴里，散发着一种清甜的酸味，她的嘴巴和牙齿再一次被这熟悉的酸甜味道所包围着，有一种暖洋洋的依靠和踏实，一种放松的惬意感觉。
女孩有点出神地看着身边的小艾，看她将那颗大话梅鼓在腮帮子边上，看她跳着台阶时拍打着屁股的大书包，看她因为苏扬的离去，脸上痛快淋漓的苦恼、后悔和难以掩饰的轻松，为什么这种感觉是那么亲切？女孩想，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的心和小艾的心离得这么近，近到只要凭着“咄咄”这么单纯的味道就能分辨彼此的心境。
女孩吃着话梅也跳了几级台阶，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两只手都一起漂亮地飞翔着，然后，很迅速地，女孩将自己的左边手臂轻轻穿过小艾的胳臂。这是个亲密的动作，是万语千言都没法到达的细致而温暖的身体感觉，那里面包含了女孩之间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友谊、感动、抚慰、谅解、互助、贴心以及联盟的义气在里面。
女孩用沉默的眼睛望着小艾，虽然有那么强烈的冲动想告诉小艾关于所有，可到底什么又是所有呢？在这个有些暗下来的黄昏，当女孩和小艾一起站在台阶上手挽着手，当她们之间的体温告诉着彼此的心意，一点一点吃着那种叫做“咄咄”的话梅时，一切的解释似乎都显得那么多余。
只是在她们一起跳下最后一级的台阶时，女孩喃喃地说，我喜欢你演的话剧，小艾，是真的，是你演的。女孩深深吸了口气，又说，当然还有我，一起完成了创作，你和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她目光如炬地、真切地看着小艾，望着眼光所及的树林和校园的远处那些不那么好看却很真实的围墙，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种真正称得上情怀的东西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了不起，因为那发自内心的升华和超越，是的，超越，到底是什么让她们几分钟之前的隔阂烟消云散啊？、或许就是冥冥中的远方和将来，对了，就是将来。
是那些亲切平常的日子正在走近，也慢慢走远着，那些女孩之间小小的恩怨啊秘密啊暗暗的较量啊，就像那石子路上散落着的玻璃纽扣，大大小小，暗自发着光，发着会心的笑，终会成为一种特别的纪念，成为一篇青春小说的开头和结尾——
很久过去了，我是说很久，当时光的海水把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淹没，侵蚀，当你不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