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滚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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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滚九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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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文晟,喜欢到了即使杀掉柳无絮、欺骗义父也要保护他的地步。
  仿佛要咳出血来,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两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坠入泥中……
  元贞二年,皇帝封赵紫为大司农,银印青绶,秩俸中二千石。
  
                  
第十二章
  马车轮子碾在地上,碌碌的响。外边虽热闹得紧,来往人影却被紧密的湘妃竹帘隔着,只见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赵紫手抚太阳|穴,胸口像堵着一团烂絮,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双眼又干又涩,直到此时,赵紫方想起昨晚竟是一宿没睡。长长吐一口气,竟不敢闭眼,只因一闭上了眼,便会见到文晟怔怔流泪的模样。
  手指紧紧抠着窗沿,晶莹圆润的指甲缝里慢慢渗出殷红的血丝,窗外的光被细小的竹条截成一丝丝,杂乱的打在赵紫脸上,影影绰绰,分外骇人。
  马鞭在空中打个脆响,已到赵府。
  赵紫步履习习,入了门,迎面却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赵紫扫了柳无絮一眼,“亏了这山,否则一入门便将府里的景致都收了去,那还有什么趣味?”
  柳无絮也笑,“这是皇上的手笔,公子只管往里瞧,比这好的景儿还多这呢!”
  转过小山,但见长长的甬道上全是用迎春花杜鹃花交枝儿搭成的花洞。走在其中,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了进来,暖暖洋洋,倒不觉刺眼,鼻间所闻皆是清淡花香……
  花洞四周,几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漫延开去,隐见亭台水榭,流泉飞瀑。
  赵紫此时却没这般好兴致赏景,面上虽言笑晏晏,身体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疲累。
  一个家丁快步跟了上来,附在柳无絮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柳无絮略一敛眉,笑道:“公子昨晚一宿没睡的,也不知这会子还撑不撑得住。”
  赵紫眼角一睨,脚下却渐缓了,“我这会子乏得很,实在没有精神气力去应付那些个牛鬼蛇神,你自个儿掂量掂量,若不是大事,便替我回了。”
  柳无絮笑道:“若不是大事还真不敢回公子了。山东太守张维在花厅侯了一整天了,若是不见着实说不过去。”
  赵紫柳眉一扬,“张维?他来干什么,我和他没多大交情。”
  “公子累糊涂,官场上的事哪里有什么交情,只要得了势,还怕没有人吹着捧着?”
  赵紫本要回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笑道:“张维,这人很有点意思,我倒要瞧瞧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袍袖一拂,竟自去了。
  进了花厅,一眼便见到那人口中喃喃,眉宇满是戾气!他就是张维!赵紫放重脚步,张维见到了他,登时呆住!没有来得及隐去的怨毒和浓浓的欲望,对于这样的表情,赵紫是太熟悉了!若无其事,摆手命人上茶,张维慌慌张张,碰翻了茶碗,手上红了一片。
  “张大人真是不当心”,赵紫一叠声的命人去取药酒, “都烫得红了。”
  轻嗔薄怒,绝色倾城!张维登时化作绕指柔,当初被赵紫冷遇的一腔怒火早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赵大人客气了,全是我自个不当心,这么大的人了,好端端的喝着茶还被茶水烫了手,说出去没的让人笑话。”
  赵紫眼望张维,轻笑道:“谁没有失手的时候。这几天我忙得晕头转向,就是这府邸我也是头一遭来。也是下头的人不懂规矩,白白让张大人候了半日,也不懂得打发个人去告诉我。”
  那一笑,越发撩了张维心头邪火,凑近身子,姿势亲昵,“赵大人为陛下分忧,也应当小心身子,若是忙坏了累坏了,岂不是朝廷的损失?”
  赵紫恍若觉,这时下人送了药来,赵紫便拿了药瓶,亲自帮张维敷上。
  张维早就痴了,木雕泥塑一般任由赵紫作为。赵紫垂落的发丝微微晃动,搔得张维的心跟猫抓似的。
  赵紫声音温柔,“张大人这话不对,咱们做臣子的,哪个不是为陛下分忧,为人臣讲的是一个忠字,万不能只顾小利而忘了大义。”
  张维连连点头,此时哪怕赵紫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也会点头称是。“赵大人教训得是,是我孟浪了”,眼见赵紫容色憔悴,更是心疼得不能自己,忘形伸手,口中含糊道:“赵大人这般容貌才智,我从前竟没有见过。”
  赵紫转身,将药盒交与候在一旁的下人,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恰避过张维伸来的手。
  张维一怔,暗悔自己怎竟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进退,万一惹恼了赵紫,自己的大事到底还要不要办。美人虽可解怀,但若没了脑袋,要来美人又有何用。
  当赵紫回过身时,张维已端端正正坐着,方方的国字脸上一双黑嗔嗔的眸子笑吟吟的望着他。“虽知大人公事繁忙,但我这事,已拖了一个多月了,再拖下去,还不知拖出什么事来。”
  赵紫云淡风轻,微微笑道:“是什么事如此严重,张大人肯对赵紫开这个口,那是瞧得起赵紫。同朝为官,能帮的赵紫一定帮,但张大人也知道,律法大于人情,赵紫也不敢拍着胸脯打了保票。”
  “是”,张维沉吟着,缓缓的道:“我治下山东,人穷地贫,每年打出的粮食本就只够养家糊口,偏偏每到收成的时候黄河便泛滥,人人恨得咬牙,又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泛着黄沫的水把庄稼全吞了去。没奈何,我负了几十万人的性命到京里,指望着皇上快些拨出一百万两银子,修一条黄河大堤,一解山东数十年水患。
  “一百万?“赵紫眼中精光一闪。
  “是”,张维缓缓吐出一口气,“民夫的工钱,买石子的钱,运粮的钱,没有一百万实在成不了事。按理说我大燕泱泱大国,虽有难处,总不济连一百万银子都拿不出来。再说那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朱笔御批。其大人一拖便是一个多月,倒像我奉的不是皇上的圣旨,而是拿了假诏去讹人了。我倒想问问,其大人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这话哪里是说其笙,分明是说自己了。其笙其笙,虽没见过这个人,却也从文晟口中隐约听说了一些,多么斯文俊秀的一个人,何至于冒着抗旨的罪名拖着银子不給。他既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好,好,这会其笙两手一撂,走得干净利落,倒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一百万……并不是小数目!
  当下笑道:“其大人当真好没来由,既是皇上下了旨,哪里能拖着不給,银子又不是他家的。张大人放宽心,安心等几日,待我把官中的事料理妥当了,必定給大人一个交待。”
  张维也不说话,嘴角微翘,眼睛瞧着方才赵紫为他裹好的伤口。
  “张大人这副神情,分明是不信赵紫的话了”,遂冷笑,“大人怕什么,赵紫新官上任,长了几个脑袋敢抗旨?我既说缓几天,自有我的道理。官中的事,你们外头人不明白。银两堆得像小山,账目乱得像麻花。开一次库门,定要将明细帐目盘查清楚方开得了,这是前朝传下的规矩。说是费上几天功夫一点不为过。张大人若是不信,只管跟了我去看,若赵紫说了一句谎话,便把这对眼珠子生挖出来給你。”
  张维抚掌道:“赵大人既发了话,我哪里会不信。好,我便再等几日”,说罢起身,边走边道:“时日也不早了,赵大人不用送”,略停一停,笑道:“官道难行,赵大人这样的人品,又正逢圣眷,日后还怕高升不了?张某以后可要多多仰仗赵大人了。”
  赵紫微微笑着,一直送出大门,看着张维坐上八抬大轿。
  脸色渐渐冷凝,眼中精光闪动,唇角微勾,笑得阴狠,“你算什么东西,山长水远,日后的事谁料得定?”
  
                  
第十三章 上
  一连三天,赵紫将自己关在署里,桌上账册堆叠如山。
  左手五指纤纤,黑黝黝的算盘珠子拨得山响,右手运笔如飞,在账册上记着什么。
  蓦然,动作倏停。右手提笔怔怔的看着,一滴饱满的墨汁从笔尖滴下,落在雪白的纸上,浓浓的晕了开去。
  赵紫咬着牙笑:“好高明的账目。国库充盈,那是做给谁看?”
  一干书吏怔怔抬头,看着幽幽烛光里冷笑连连的新任上司,“大人,账册每月都有人核实过的,半分也错不了。”
  “错不了?”一本账册狠狠摔到他脚边,纸页飞散,赵紫缓缓起身,绝美凤目满是煞气,仿佛盘踞空中的凶禽。
  那书吏宛若被钢爪扼住喉头,说不出话来。
  大堂满满的站着十多个书吏,却谁都不敢稍动一下,偌大屋子只听见赵紫急促的呼吸。
  “捡起来好好看看”,赵紫声音也不见如何凌厉,但听者无不打起冷颤,血腥浓浓。“半分也错不了?你们白长了一对眼珠子。绕是账目做得如何高明,难道你们十几个人也看不出?”
  可怜那书吏如何敢捡。风吹着纸页打在脚上,惊得他打一个寒颤,双腿一软,抖着嗓子道:“以前主事的是其大人,重要的账册都是其大人收着的,我们只是小小的书吏,哪里敢过问……”
  赵紫冷冷的道:“推脱之词,其心可诛!你们想着我和其笙是一样的人,便想往我眼里揉沙子?光是玩忽职守这个罪名,我不用奏明皇上,便可活剐了你们”,也不理底下一众人等抖得筛糠一般,抿着唇阴测测的道:“开库!”
  库门吱吱呀呀,露出一条细缝。赵紫抬脚要进,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他,声音硬邦邦,“大人且慢,没有皇上的旨意……”
  赵紫抬手扇他一个耳光,偏着脸格格笑道:“你狂妄!我身为大司农,统领天下钱粮,莫非进库察看还需皇上手谕?”
  侍卫不敢再拦,退在一旁。
  赵紫昂然入内,燃了明灯烛台,只见一口口箱子齐整整的排在墙角,墙边一排排紫檀木架子乌沉沉的立着。
  赵紫随手掀开一个箱子,黄澄澄亮闪闪,全是堆得满满的金条。
  手持烛台,再往里走,墙角堆着的箱子比先前的更大。封条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十万两白银。
  赵紫数了数,整整一百口箱子,再加上架子上的银票,故约两千万两白银。
  赵紫眉峰紧蹙,若当真分文未少,那又为何做出假帐来欺瞒他?
  缓缓走近,烛光摇摇晃晃,封条上鲜红的字血似的刺眼。
  一咬牙,五指簸张,将封条撕下。
  掀开沉重的盖子,赵紫倒抽口气。
  手一松,烛台落在地上,微弱的火苗晃了晃,终于灭了。
  短短一刻钟的工夫,安静得便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除了大堂中央多了二十口乌沉沉的黑铁箱子。
  赵紫目光寒如秋水,逐一扫过堂下下跪的侍卫书吏。缓缓的道:“库房守得严实,封条完好无缺,那谁跟我说说,这二十口箱子里的二百万两银子到哪里去了?嗯?方才不是有许多话要说么,怎么这会子全成了哑巴?”
  那侍卫手指抠着青砖,头碰得山响,“回大人的话,奴才只负责守门,运了多少银子出来全由书吏记着,取银子也是其大人领着人去的。其大人又有皇上的手谕,奴才便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敢拦。”
  “好,好”,赵紫点头笑道:“照你的意思,那些银子全是它们自个儿长了翅膀飞走的,与你们没有半点干系,是不是这样?”
  堂下众人冷汗涔涔,头抵着地不敢抬起。
  赵紫负手踱步,神态雍容,“不说话?我自有法子叫你们开口。来人,将他们拖到院子里,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不要怕弄死了,狠狠的抽。”
  一众武丁齐刷刷的应了,铁钳般的大手把瘫软在地上的人拖了下去。
  柳无絮淡淡道:“公子,若把人弄死了,对上头不好交待,也难挖出根来。”
  赵紫冷哼一声,“每日死的人何其多,难道每个人都是明正典刑的?只要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谁又会为了几个奴才和我撕破脸。我一点也不怕弄死了他们找不出主使的人,横竖他们几个只是小角色,知道什么。要挖根,着落不到他们身上”,顿了顿道:“无絮,你挑几个能干又忠心的人过来,我们若不培植一套班底,怎么与他们斗?”
  柳无絮笑道:“这还用公子吩咐?人,我早就物色好了,都是百里挑一的。最紧要的一条,那些人都是我从苦海里拉拔出来的,真要出了什么事,也绝不会卖了我们。”
  赵紫微微一笑,袍袖一拂,“你办事,我放心。”
  “公子还要出去?城门已关了。”
  赵紫目光一凝,如冰似箭,“我不出城。无絮,我也该去见见其笙了!”
  
                  
第十三章 下
  其府并不远,一忽儿工夫便到了。
  赵紫翻身下马,只见府门上挂了两盏一人高的风灯,暗幽幽的烛火在夜风中晃动不已,仅照亮足下方寸之地。大门两侧却连一个值夜的奴才也没有。
  红漆大门立在夜中,恍似杜鹃泣血。
  赵紫扣了半日门,好容易呀吱一声露出一条门缝儿,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探出半边身子。
  混浊的眼珠子看了赵紫半晌,方哑着声音道:“公子可是来见我家老爷的?劳驾留个官名儿,老汉好去通传。”
  赵紫讶异,其府当真落魄到这步田地,连个像样的使唤人也没有,还是故意做给外头的人看?微微一笑,“劳您代为通传,便说赵紫前来拜见其大人。”
  那老翁慢腾腾的将门推开,喃喃道:“这许多天也没有见一个人来,那些人啊,平日里跟前跟後的奉承着,一见我家老爷没落了,便连个鬼影儿也瞧不见。这世道,这人心,老汉活到这把年纪,也算瞧得透了。”一面转过身子,“也亏了公子有这份心。嗯,赵紫、赵紫,今天老爷还跟老汉说过,若是有个叫赵紫的人来,也不必通传了。啧,我初时还不信,怎么老爷成日闷在屋子里头,竟知道外头的事呢?”
  赵紫望着隐在夜色中的园子,枝摇影曳,无数怪兽蛰伏盘踞其中。
  心中疑虑愈深,面上却愈是笑得柔和,“听说其大人精通先天演算之术,果然不假。”
  老翁慢悠悠的在前头引路,桦木拐子敲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笃笃的响。
  “我家老爷本事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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