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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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捕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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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服归佩服,把老太爷惹毛了后果是十分严重地。他叫上两个徒弟回局里一通分析,晚上通知公交分局调侦查员 – 那贼应该是上班族模样,肯定在阜成门站下车的时候作案,你们明儿早上跟103路,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到阜成门站把三个门都盯上,去抓吧。抓住了问他是不是从白塔寺上的车,如果是,那就抓对了。

  众人半信半疑,但还是照计而行。第二天早上真的把这贼抓来了。此人戴着眼镜,颇有气度,从白塔寺上了车就找个座坐下,手里拿一卷报纸,安安静静地看。这种人,怎么看怎么一个上班族,通常不在侦查员监视对象之列,因为他根本就不像一般的贼往人堆里挤,没有嫌疑。

  等到阜成门的时候,此人也随人流下车,快到车门时忽然手一伸肩一提 – 这是扒手的典型动作啊!当时就把他按了,偷的钱包还没来得及扔呢。侦查员心里对老太爷那个佩服,说这简直神了,说他什么样儿他就什么样儿,说他什么时候偷他就什么时候偷,这贼怎么这样听指挥呢?

  对此,老太爷说讲穿了一点儿都不神秘。与想象中凭拍脑门破案不同,老太爷办案很注重科学。老太爷带两个徒弟根据103路公共汽车上被盗案件画出了一张图表。看着图表,老太爷很快发现了一个规律 – 从周一到周六,每天早上七点多不到八点在阜成门站必有一个失主报案,每天下午五点多不到六点白塔寺站必有一个失主报案,但从没有破获过。别的时段也有丢钱包没抓住的,但是分布颇为凌乱。

  根据上面的信息,老太爷注意到,第一,要是有报案,则阜成门报了,白塔寺必然也会报,要是阜成门没有报案,白塔寺也不会有;第二,星期天和法定节假日不会有案子,其余几乎每天都要丢两个钱包,一个是早上在阜成门被扒,一个是晚上在白塔寺被扒,时间十分准确;第三,丢钱包的都是下车之后报案的。

  对于老太爷来说,这里面的信息足够了。北京市公安局的老局长马永臣外号“马尔摩斯”,所以北京的老警察很多都有推理的情结。老太爷据此推论 – 第一,这些案子都是一个贼干的,此贼应该每天正常上班,有正当职业,每天利用上下班乘车的机会顺便扒窃,来回各偷一次。理由呢?可以看到所有的节假日,以及正常工作时间他都不作案嘛!(当时周六仍要上班)另外,正因为他是真正的挤车上班族,才有和一般窃贼不同的外观,容易被跟车的侦查员所忽略;第二,这人上班时出发站应该是白塔寺,到达站应该是阜成门,回程时相反。这是因为受害人在阜成门报案正是上班高峰期,在白塔寺报案正是下班高峰期;第三,此贼应该是在下车时动手 – 很简单,他要在车里已经动手,怎么会所有的受害人都在下车后才发现失窃呢?他们一找车票就该发现钱包丢了嚷嚷起来。

  抓住此贼以后发现,果然一切都和老太爷分析的若合符节。只他居然是一名大学教师令人很没想到。这个贼老师家住白塔寺,果然是上班途中要在阜成门换车。他的作案方法除了仅在下车时动手外,还有一手 – 总有一些人在上下车的时候脾气火爆,发生争吵,这时候贼老师会主动上前去劝解 –顺手把人家的钱包劝到自己口袋里。他的技术相当不错,据说是无师自通,在自家练开水中夹肥皂练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位还带有几分书呆子气,把案子做得太有规律,还真不容易抓到他。

  除此之外,此人还有两点令人惊讶。第一,警察们看到大学老师偷钱包,都认为他有偷窃癖,但最终证明这和变态行为无关。当时脑体倒挂严重,大学教授卖大饼的都有,做贼也不算太新鲜;第二,这位老师教的是政治经济学,辩证法等课程,因此有警察讽刺他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样的老师误人子弟。这贼老师很有自尊心,坚决不承认。

  逼急了,贼老师说不信你们听听我讲政治经济学,看是不是误人子弟。看守所当然不能让他上课,但提审的时候当个插曲,一帮警察真的听他讲了一次。这位旁征博引,竟把警察们听得瞠目结舌。老太爷至今还记得他的一段话 – “……如果马克思今天活着,他一定会说中国的房价要涨,要大涨……要不是为了攒钱买房,我也不会干这个啊……”

  敢情,这位偷钱是为了买房啊!

  等到几年后房价真的涨了,大家忍不住赞叹这位贼老师果然不是个误人子弟的,只是不知道在真正的课堂上他会不会这样讲。

  说到贼的智商高,赵老太爷转回头来问我,说你是不是写过一个女贼啊?

  我说是的。几年前老萨的确写过一个女贼,此人和一般犯罪集团中女子充当诱饵或望风者不同,是真正出手“下”钱包的主儿,令人印象深刻。

  那个女贼我主审的,你想不想知道她后来的命运?

  '待续'

  京城捕王之二十八 巧姐儿 (2012…02…09 13:30:10)

  标签: 杂谈 分类: 梦里关山 (纪实,传奇)

  我当然想知道了 –  她,判了几年?

  她没判。老太爷按着自己的笔记本,悠悠地说。

  没判?我感到有些诧异,因为记得这个女贼作案是不少的。

  从头说吧。老太爷讲道。

  这个女贼原名陈嘉(用了半个真名,对她应该没有影响),她被送到审问室的时候,老太爷正让把上一个提审的嫌疑人带回去,那也是个女的,一边往外走一边叨咕:“老娘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凭什么抓我啊?”老太爷笑道:“是,你说的都对,你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可你卖淫…。。。”

  两人如同相声一样的对话让周围的提审员哄堂大笑。老太爷注意到这个陈嘉似乎也想笑,但终于嘴角咧了咧,没笑出来。

  看来,这孩子坏不到哪儿去啊。老太爷说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里这样想过。那时候天气已经比较冷,老太爷让给这孩子倒杯热茶来。

  审问这一行有学问,但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老太爷常常在审问结束后,哪怕是案犯已经供述完毕的时候还要和对方聊聊。他说最初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他,他就招了,这我得问问。后来他发现这样聊天的结果很令人惊讶 – 案犯的心理认为你警察就是为了办我才跟我磨牙的,我都招了,还不一送就完了?从此河水井水两不相见。现在你仍然和他聊聊,让他觉得你还是关心他的,自己并不是被人利用之后就被抛弃了。有懂道理的案犯明白进局子的原因是自己犯了事儿,怨不得警察。这样,等他出狱了,还认你是个朋友,甚至长辈。

  象赵老太爷这样的警察并非只有他一个,有位不好透露姓名的警界老大升官竟然缘系于此。这位一度因为犯了错误,被打发到劳改队看犯人,从警界角度来说已经基本升迁无望。这地方远离城市,在劳改队三饱一个倒实在无聊,这位是个闲不住的,灵机一动便想出个娱乐手段来。

  每到犯人开始劳动,这位便在一边放把藤椅,支起一把遮阳伞,叫一个看着顺眼的犯人过来,坐在他对面给自己讲案情,跟听评书一样很是惬意。

  有人可能觉得这人太过无聊 – 这不是折腾犯人吗?有趣的是,偏偏犯人还抢着让他折腾。原因是劳改农场都是体力活,指标近乎残酷,而要是被政委叫去说书呢,活儿是不用干了,大热天儿的还有茶水喝,这好日子谁不愿意去啊。

  但这位老大也很挑剔 – 第一,案子不精彩的他不听 – 人家就是为了娱乐,你跟他讲半天苦大仇深的事儿,人家还娱乐个啥啊;第二,胡说八道大忽悠他不听 – 当了二十年警察,他要再分不出真假来,不是让犯人笑话吗?

  可有的犯人不过是一怒之下酒馆里重伤路人之类的案子,实在讲不出什么新鲜的来,怎么办呢?

  要不怎么说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说不了自己的,可以说别人的嘛。某某老大和某某老大如何争风吃醋,政委听得也心驰神往,某某一哥杀人潜逃后在某某地娶了六房二奶……

  等等,政委忽然想起来了,这位一哥至今还在通缉啊,谁也不知道他在某某地娶六房二奶的事情!

  被劳改的犯人不知外界事情,他们说的案子,自以为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哪知道有很多还没破呢,这样的线索千金难得。

  十几天后政委送了一份报告上去,连破十几起大案,平均一天一起。一年后,这位光荣离开劳改农场,撰升到昔日同僚的脑袋顶上去了。去劳改农场都能升官发财,颇有战友认为此人的人品好得可疑。

  对陈嘉的审问过程并没有多少特别,她交代得很痛快。审问结束之后,老太爷照例跟陈嘉聊聊,问她怎么就全供了。

  陈嘉说没什么,就是那一杯茶,说着就落了泪。然而,她此后的一段话,让赵老太爷大吃了一惊。这陈嘉哽咽着说道:“我被抓以后,总是想起巧姐儿在葡萄架下等着刘姥姥来救那一段。可是,巧姐有刘姥姥来救,现在谁又能来救我呢?”说完越哭越厉害,竟至嚎啕。

  这段话让老太爷大吃一惊,原因是这段故事很少有人知道。巧姐儿是王熙凤的女儿,在贾家大厦将倾的时候,昔日的亲朋故旧无不落井下石,曾受深恩的贾雨村亲自带人抄检大观园,巧姐儿也被狠心的舅兄卖入妓院。幸得偶受恩惠的刘姥姥搭救。巧姐在葡萄架下焦虑地等刘姥姥来救的内容在高鹗所补《红楼梦》后四十回中,非熟读《红楼梦》者不能说得出来,而这个女子竟然信手拈来!

  作了多年的警察,我们的理解应该心如铁石。其实我接触的大多数警察并非如此。只是他们有自己的道德观和感情,有些并不容易为常人所理解。比如有位性情暴烈的警官,因为在职不肯接受老萨的采访。这位似乎没什么人情的所长只是碍于老尹的情面,在他所里招待老萨吃了顿午饭。吃饭间有电话过来,听着似乎是有人要求出警驱逐讨薪民工,部下向其请示。这位嘴里嚼着白菜炒肉片,含糊不清地对着电话吼道:“出什么出?咱们是人民警察,不是给谁看家护院的!”

  这话说的……

  老太爷调来档案一看,这女孩儿竟然是北京最好的中学之一汇文中学毕业的,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

  他又找陈嘉谈了一回,问她到底怎么会走这条路。

  事儿搞清楚了。原来陈嘉的父母都是工人,她中学毕业以后接班进了工厂。本来陈嘉有个对象,但只是在西苑宾馆当个服务员,陈嘉有点儿嫌他没出息,心里犹豫。当时因为陈嘉长得好,身材好,追她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个高干子弟舍得给她花钱,又能带她看内部电影,一来二去终于让陈嘉不顾家里反对跟原来的对象吹了。陈嘉以为那个高干子弟是真心对自己,哪儿想到对方只是出于在小哥们儿中间炫耀的目的才跟她好,当时俗称叫“拍婆子”。在这些子弟中,谁带的“婆子”越漂亮谁越有面子。至于婚姻和爱情,那根本是两码子事。

  始乱终弃之后,陈嘉黯然离开那个公子哥儿。但是,习惯了吃西餐,上老莫的日子,她那几十块钱工资哪儿够用呢?家里的排斥和不满让陈嘉最终走上了破罐破摔的路。没想到她的脑子好,会琢磨,手也利落,竟然真给她干出了名堂。

  可是她依然爱看书,她喜欢的人物,无论是巧姐,羊脂球还是娜拉,都有着异样的不幸命运。有时候,她偷了钱想存起来,但过后又会把存折撕碎。她说老觉得自己是两个人,一个是上车下包的陈嘉,一个是夜静时读书的陈嘉,她喜欢后面的那个自己,但总是斗不过前面那一个。

  和陈嘉谈过两次以后,老太爷找了刘福永局长,说了对她的处理意见。第一,态度好,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有悔改表现;第二,其家庭全力协助退赃,所有赃款都可退还;第三,年纪尚小,有改造可能。建议从轻处理。

  刘局长看了案情,特别是听了赵老太爷转述陈嘉那段关于巧姐儿的话,也很是感慨,同意争取一下。

  第二天,老太爷正吃饭呢,刘局长打来一个电话,笑道:“老赵,你就做一次咱们公安机关的刘姥姥吧。”

  陈嘉被依法免于起诉,送交本厂教育。

  送她回厂的时候,老太爷对陈嘉说:“你这孩子,可不能再偷了,这回多悬啊,要是你给教养了,谁管你妈啊?”

  厂里保卫科异常配合,科长和赵老太爷商定,由自己和赵老太爷成立一个帮教小组,随时看着不让这孩子再走邪路。她的案情给她在厂里保密。后来才知道,保卫科长和陈嘉的父亲是曾经在一块儿抡大锤的兄弟,自己的侄女一样,是绝不肯让她受委屈的。

  有一段时间,陈嘉每星期写一篇心得,果然她的事儿厂里没什么人知道,后来还当了团干部。

  时间长了,老太爷忙,也就不太常上门去看。过了三四年,偶然过他们厂,老太爷去问问陈嘉的情况,人家说,这人早就辞职走人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老太爷不能不心里打个突。

  问道已经退休的保卫科长头上,才得了陈嘉的新地址。她的情况,老科长也不清楚,但逢年过节,都会送个贺年卡过来。

  放心不下的老太爷索性开了车,直奔那个地址。到了地方一看,竟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旅游商店,门口挂了中国结,连心锁,屋里点着檀香,除了商品以外,还有镂空的圆凳供客人休憩。望到柜台上,老板娘拿了本琼瑶的小说正看得昏天黑地,连客人来了都没注意 – 那可不正是陈嘉吗?

  后面是当时采访的笔记,就老老实实的放上来好了 –

  她见着我又惊又喜,说:“大叔,您来啦?”非常亲热让我跟我那助手坐下,让服务员端茶来。告诉我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赶着给我看儿子的照片。对象?她对象就是跟西苑宾馆的那个恢复了。我说你怎么结婚也不给大叔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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