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坏好坏?”抗儿大口吃菜,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哪里还能说话,只有摇头的份了。
  素芬上菜招呼道:“菜上齐了,吃吧。”张忠民端起酒碗:“来,为了团圆,我们碰一下。”吴家祺也端起碗:“谢谢!来。”大家端起碗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张忠民:“三少爷,要说谢,应该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妈、嫂嫂和抗儿,日子还会过得更苦。”吴家祺:“好了,过去的事情不去说它。”张母感叹:“今天要是忠良也在,该有多好。”婉华劝慰道:“妈,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张忠民:“是啊,哥哥既然在后方,嫂子去年还到重庆看过他,应该不会有意外,之所以还没回来,我想是交通不便。你们大概没听说吧,从四川传来这样四句填改前人的诗,叫做:八年沦落彩云间,千里江山不得还;两岸义民啼不住,飞机已过万重山。说的是呀,久居重庆的下江佬,现在想从重庆回上海,比登天还难。”婉华:“若是皇亲国戚或军政大员,便不难腾云驾雾而来,若是老百姓,就必须乘船或步行而归。”张母:“说得也是,忠良又不是什么大官,只能让人挤在后头了。”素芬关切地问:“弟弟和婉华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张忠民和婉华对视了一个目光。
  素芬若有所思,忙打圆场道:“啊,如果不便说,就算了。来,吃菜。”张忠民放下筷子:“这里也没外人,我就说了吧。枫桥一战之后,我和婉华去了浙江一带的山里,然后又被派到上海,专门负责采办物资。”吴家祺钦佩地说:“我知道,你这是驻上海的兵站。”婉华:“三少爷说得对。”张忠民:“还有,妈,嫂嫂,不巧得很,我和婉华……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上海。”素芬、吴家祺、张母三人闻言一惊。
  张母满是不舍道:“怎么早不走晚不走,今天晚上就要走?”张忠民心里愧疚,不敢直视老母亲期待的目光:“对不起,妈,这是任务,没办法。”婉华:“有批货,要我们亲自运往苏北。”素芬:“什么时候回来?”张忠民:“现在还说不准。”这饭局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人人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张忠民摸出一小叠钞票,交给素芬:“嫂嫂,我和婉华没什么积蓄,身边就这些钱,你们留着,聊补无米之炊。”素芬把钱推回去:“不,不用的,这钱你们自己留着,我平日里帮人洗衣服,抗儿卖报,日子还过得去的。”婉华:“嫂嫂,你就收下吧。”吴家祺用命令的口气说:“素芬,收下。”素芬推让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看着吴家祺一言不发。吴家祺:“素芬,别什么都自己扛着。”张母:“听三少爷的,拿着吧。”张忠民把钱摆到素芬手心里。
  晚上,夜雾弥漫,素芬、张母、抗儿和吴家祺站在马路中央,与张忠民和婉华远远地对视着。张母拄着手杖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张忠民和婉华后退几步,转身消失在浓重的雾霭中。
  吴家祺拉着一位手持龙头手杖的黑道人物沿着四川北路一路慢跑。眼前出现了一幢公寓楼。非常熟悉的公寓楼。那是纯子住过的楼房。吴家祺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幢房子,心中浮想联翩,耳际回响起纯子多情的话语,眼前闪过纯子的音容笑貌。
  黄包车从桥面冲下,直向四川中路跑来。坐在车上的黑道式人物闭目养神,好像在想些什么。吴家祺机械地拉着黄包车,机械地往前跑,拉到一条岔路时,便开始转弯。黑道式人物举起手杖,往他头上狠狠打下去骂道:“他娘的!你在想什么?魂灵在不在身上?妈的!往前走。”吴家祺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可他不怨不顾,强忍着向前拉去。
  吴家祺捂着头回到家正要上楼,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素芬迎面走来惊问:“三少爷,你怎么了?身上怎么都是血?”吴家祺来不及回答,直叫道:“快……快给我找块纱布来……”素芬扶着他一边往屋里去一边说:“你先进屋躺下。钥匙呢?”
  晚上亭子间里,素芬推门进来:“三少爷,你怎么起来了?”吴家祺头上缠着纱布,正坐在桌子上首,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面孔被拉低的吊灯挡着。素芬缓缓上前:“三少爷,你没事吧?”吴家祺从沉思中醒来:“我好多了。”素芬轻轻摇摇头,不以为然:“你应该躺在床上才好。”吴家祺:“越睡越感到头昏,还是坐着好。”素芬坐下来问道:“那人为什么要打你?”吴家祺仍是有点恍惚:“是我不好,心里想事情,拉错了一条路。”素芬不禁埋怨起来:“拉错路可以拉回来,何必打人呢?”吴家祺苦笑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处事的方式也不一样。我拉了这几年车,就挨这一棍子,不算多。”素芬又问:“拉车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吴家祺自嘲地笑笑:“我拉车走在四川北路,经过纯子住过的公寓楼,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耳边仿佛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她曾经说过的话,眼前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所有这一切,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吴家祺叹了口气,“紫纶、纯子、婉君,原本冰清玉洁的这些女子,怎么突然就走了?怎么就荒冢一堆长眠地下了呢?当时我这样想着,走着,头上就挨了一棍。我在想,这一棍不会是紫纶打我吧?”素芬摇摇头。吴家祺痴痴地问:“会是纯子吗?”素芬又摇摇头。吴家祺又问:“那会不会是婉君打的?”素芬还是摇头。吴家祺似乎非常失望自言自语道:“怎么都不是呢?”素芬:“你怎么会以为是她们打你?”吴家祺回答:“因为我欠她们的,每个人都欠,所以,我怀疑是她们中的某一个,借了车上那人的身子和棍子来打我。”素芬笑笑:“三少爷,你应该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吴家祺还是坐着不动:“我没有脑震荡。”素芬:“那也要好好休息。”吴家祺:“好吧,明天我还要起早拉车。”素芬:“对不起,你的黄包车已经被我还到车行里了。三少爷,你当了好几年黄包车夫,应该换换行当了。”吴家祺望着她,良久无话,然后笑笑:“是啊,伯母回来了,忠民和婉华也不用再找了,我是该改行了。”素芬:“三少爷,你不该为我活着。胜利了,你应该多为自己想想了,过一种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吴家祺:“素芬,你错了,我从来不为别人活命,我一直为自己活着,为自己的感受活着。这些年,你看我吃了一些苦,你总以为我是为你吃的苦,你要这样想,就错了。别说吃苦,即便有一天我去死,也是我自己想死,不是为别人,也不为你。”素芬有点莫名其妙:“三少爷,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吴家祺笑笑:“别说你,有时连我自己都听不懂自己的话。”素芬浅浅一笑:“你真是个怪人,三少爷。”
  外滩中国银行里,皮质双开门紧闭着。上面的铜牌上刻着“总经理室”四个字。银行经理正忙着招呼:“哦,是张先生,请坐,请坐。”张忠良冷淡地问:“刘经理,我想知道顺和纱厂的温经理,有多少存款放在贵行?”银行经理有点犹豫,无奈地开口道:“这一个嘛……按理我是不能说的。”
  张忠良加重了语气,愈发显得严峻了:“银行的规矩我知道。刘经理,你大概不知道,
  温经理放在贵行的资金,其实都是大兴等数家公司战前与纱厂合股经营大发百货公司的股金和销售款……我们迁到后方后,这笔钱来不及转账,只好以他的名义存放在贵行。现在我们回来了,自然是要把这笔资金要回去的,请刘经理予以协助为感!”刘经理头发梳得精光忙着打哈哈:“张先生,这笔资金不是小数目,本行必须见到有关凭证,才能把这些钱从温经理的名下划出来。”“刘经理所言极是,凭证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张忠良拉开抱在胸前的皮包,取出几份文件,递到他面前,“这些都是当初的合资经营的股东协议书,请刘经理过目。”“好的。”刘经理接过文件,一份一份地翻看着,“张先生,不好意思,仅凭这些文件,手续上恐怕还有一些问题。”张忠良:“不瞒刘经理说,手续就这么多,依我看已经足矣。温经理是汉奸,现已被捕关押,不日将审判定罪。原大发百货的参股者都是重庆方面的要员,他们委托我把这笔资金从温经理名下转出来。如果刘经理觉得手续还不够完备,那我只好以没收汉奸财产的名义强制执行。究竟用哪一种办法比较妥当,还请刘经理定夺。”刘经理分明知道这是掠夺,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妥协道:“说到底,这是客户的钱,并不归本行所有。只要张先生能为本行提供操作上的便利,本行完全可以用变通的办法处理这笔资金。”张忠良见时机成熟,便网开一面:“要不这样,你把这笔资金先转到温经理的太太何文艳名下,以后的事情就再也用不着刘先生及贵行负责,你看怎么样?”刘经理:“这倒好办,你让何文艳出具一份代理经营顺和纱厂业务的证明给本行就可以了。”“证明我已经带来了。”张忠良又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对方,“请刘经理过目。”刘经理一手接过道:“好的,我看看。”
  何文艳碰上门,急不可耐地问:“这一下非把你姐夫怎么样?”张忠良:“这一下非把姐夫气死不可。”何文艳:“气死就好了,还能保个全尸,免得让子弹打出脑浆来,怪怕人的。”张忠良:“顺和纱厂、银行存款,已经统统改到你我名下。”何文艳兴奋地大叫:“真的?啊……”她扑上去,吊住他的脖子一阵狂吻。两个人抱着吻着跌倒在沙发里。
  何文艳:“忠良,你真行,我太佩服你了。”张忠良面孔上的唇印一塌糊涂,得意洋洋地卖弄道:“佩服?这就让你佩服啦?我再说件让你佩服的事情怎么样?”何文艳着急地追问:“你快说呀!”张忠良故作神秘:“据可靠消息,财政部从明天开始公布伪币与法币之比值为二百兑一,这恰恰是以前敌伪方面将法币与伪币之比值规定为二比一的一百倍,明天公布的币值,是财政部根据黑市行情规定的。所以,姐夫存在银行里的伪币明天就将成为废纸……”何文艳急起来:“那怎么办?能不能赶快把伪币换成法币?”张忠良笑笑:“换成法币,还不如换成黄金来得更保险。告诉你,这些事情我已经全办妥了。”何文艳眼中闪出敬仰之光:“啊呀,忠良,你现在做事真的已经太老到了!”张忠良:“这还不是跟姐夫学的?”何文艳吹捧道:“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张忠良:“重庆这段时间,对我简直就是深造。”何文艳:“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成为庞浩老第二的。”张忠良踌躇满志地说道:“不错,这正是我的理想。”
  何文艳突然想起什么:“哎,这事你姐夫会不会知道?”张忠良:“他知道怕什么?瓮中之鳖,谅他掀不起什么大浪,再说了,你我不去救他,他就死定了。”何文艳自我安慰道:“说实话,他要有救,我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张忠良:“是啊,人活着就是面对现实,面对现实就要讲究现实。姐夫要不是落到这一步,我们怎么会弃他而不顾呢?生活这东西,有时就是这么残酷无情。”何文艳看着男人的脸,说:“忠良,事已至此,我们干脆把事情做彻底,你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张忠良:“你最好和姐夫摊牌,与他一刀两断,办理离婚手续,免得留下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患。”何文艳有点担心:“离了婚我怎么办?”张忠良:“你怕没人要你吗?”何文艳:“要我的男人多的是,但我不见得要他们。”张忠良:“告诉我,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何文艳用手指点一下他的鼻尖:“明知故问,当然是像你这样的,你要我吗?”张忠良:“我不是已经要你了吗?”何文艳:“连个名分都没有,我算什么呀?”张忠良顾左右而言他,敷衍着:“这一个嘛,不要急,要慢慢来。”何文艳:“怎么慢慢来?再过一段时间,丽珍就要回来了,到时我们怎么办?”张忠良:“船到桥头自会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文艳嗔怪道:“你呀,就知道顾眼前。”张忠良反问:“眼前难道不重要吗?趁丽珍还没有回来,我们要好好亲热,好好那个……”说着就去搂她。何文艳嘟着嘴:“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那个’啊?”张忠良:“你看你,问得多难听?我们俩在一起,仅仅睡觉就够了吗?我们要联起手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惊天伟业,成为上海滩上的大亨级人物,你说怎么样?”何文艳搂着他的脖子,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张忠良半真半假:“到那时,你就舒舒服服做我的太太吧!”
  监狱探视室里,空荡荡的。“进去!”随着狱卒的一声叫,温经理走了进来。何文艳隔着铁栅栏唤道:“来啦?快坐下。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温经理虎着脸坐下来,用阴狠的目光望着她。何文艳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在里边……没吃什么苦头吧?”温经理讥讽道:“我的苦头是吃在外面的。”何文艳不觉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经理反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文艳,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告诉你,别看我坐在牢里,外面的事情我不是两眼一抹黑,你做的那些好事,我是了如指掌!”何
  文艳心虚地问:“我做什么了?”温经理愤怒了,责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啊?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偷男人、抢工厂,还抢我的钱,这些难道你还想抵赖吗?”何文艳知道事情已瞒不住了,也不必做戏了,反而坦然起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把话挑明了说。你性命难保,还捏着工厂和钱不放,这和棺材里伸手有什么两样?我们夫妻一场,你就不能把这些东西留给我吗?”温经理:“你要是像人,我早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了,但凭你的所作所为,你说你配吗?”何文艳跳起来:“我怎么不配了?我亏待你啦?我们结婚后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不要脸,勾搭紫纶,把她养起来,做这种缺德事,如今还来骂我,你骂自己还差不多。”温经理回击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