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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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王冠- 第5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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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的人不明所以,隔着遥远地,对着囚车中的白恒指指点点,认不出这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恒投降的消息似乎被封锁起来了,所有人依旧保持着戒备和警觉,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来到这里的是谁。
  九重城楼已然在望。
  帝都之外,已经是令人目不暇接的繁华地带……倒不如说,城外的人和建筑多到出乎预料,根本不正常。
  而街道之上行人来往,也多数都是黑发,罕见龙脉贵族。
  越是接近,叶青玄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是强烈。
  直至走到百丈城门之下,那种遥远而隐约的刺痛感里,他才回忆起这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感觉到了?”
  白恒笑眯眯地看着他,叶青玄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城外有这么多人……不是喜欢在外面,而是不能在里面才对。
  ——衰变之铁。
  叶青玄感觉到衰变之铁的刺痛感,虽然那位置距离城门依旧遥远,但也已经足够清晰。对于震旦平民来说,对衰变之铁的抵御能力远远没有龙脉贵族那么强大和恐怖,总有极限。
  恐怕哪怕在城市里,平民等闲也不会深入到中城去吧?
  龙脉九姓的数百年统治中,虽然有过贤明和廉洁的时代,但也不乏暴虐和昏庸,平民的反抗不是没有发生过,但终究坐稳天下的依旧是龙脉贵族。
  等闲平民,别说坐上一张椅子,就算是踏进皇宫的大门,就已经可以安排后事了。纵然有千军万马,进不了帝都依旧没有任何用。
  更何况,而禁卫军和宫内的侍从几乎都有天人的血统,或多或少有些祖辈的传承。在掌握着高端力量的天人面前,千军万马只不过是土鸡瓦狗。
  这些数量近乎无穷的衰变之铁守卫着天人的统治和秘密,对于其他人而言是剧毒的物质,此刻竟然令叶青玄有一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仿佛在沙漠的干燥焚风里晒到口干舌燥的旅人回到了海边的故乡。
  而真正令他连日以来阴沉的心情为止开朗轻快,则是另一件事情。
  她在这里。
  叶青玄骑着马,穿过城门之下的甬道,凝视着远方的皇宫。
  ——白汐在这里。
  分别了这么久之后,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如何。
  忽然之间,他有些慌张,不知道白汐怎么样,也不知道她好不好,更不知道见到白汐之后,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很快,沉思被打断了。
  在他身后,一早迎上来的宦官取了白绸,将囚车遮住,另有一人走上来。
  “有劳侯爷一路护送,咱家这便回宫复命。”他恭谨地禀道:“陛下明日在长乐宫设宴为您接风,还请您稍事歇息。”
  叶青玄沉默,看着他。
  没有说话。
  宦官的笑容僵硬了,腰板又压下去几分,低着头,汗水从额头上滴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对你们的那位陛下……越发厌烦。”
  叶青玄在马上看着他,“我帮她守住了天门关,帮她带回了白恒,我已经足够给她面子,希望她也能够给我。
  所以,你去告诉他,我没时间等到明天。”
  “今晚。”
  他说:“今晚如果我见不到白汐,我亲自去皇宫找人。”
  宦官跪地,正准备说什么,叶青玄调转缰绳,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传旨的宦官匆匆赶到了叶青玄的住处,敲响了他的房门。
  叶青玄得到了他满意的回答。
  “今晚……”
  叶青玄靠在床上,凝视着窗外皇宫的轮廓,拇指下意识地摩擦着食指,那一圈九霄环佩曾经留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一点时间。
  让他能够仔细想一想……
  见了面,究竟应该说什么才好?
  …
  …
  皇宫深处,层层楼阁和殿堂之中,有宦官自从寝宫之中走出,踩在玉阶之上,向下面跪着的男人宣告。
  “陛下召白恒觐见。”
  台阶之下,被金吾卫押着的白恒一动不动,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枷锁,眉头微微挑起。
  宦官沉默片刻之后,指着枷锁,向金吾卫吩咐,“这等碍眼的东西,除了。”
  金吾卫犹豫了一下,在宦官的催促之下将枷锁解开,躬身后退。
  “请跟杂家来吧,白公,可别让陛下久等。”
  宦官笑眯眯地转身,在前面引路:“宫里的规矩公爷比杂家懂,只求公爷可怜一下我这等下人,千万不要再惹陛下生气。
  今时不同往日,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公爷恐怕也不好受。”
  “是啊,确实,今时不同往日。”
  白恒轻声感叹,撇了那宦官一眼:“如你这样的狗也敢在我面前抬起头说话了。”
  宦官的笑容僵硬住了。
  白恒越过宦官,径直走进了寝宫之中。
  昏暗的空间里亮着两侧火烛,隔着柔软的纱幔,照亮了顶穹和廊柱上华丽的装饰。就在殿堂的一角,却摆着与这威严尊贵的殿堂毫不相容的梳妆台。
  在镜前,有人披着长发,似是午睡初醒,带着一丝睡意的眼眸抬起,凝视着白恒在镜中的倒影,修长的眼睛就微微地挑起。
  “好久不见,恒公风采依旧,不改当年。”
  皇帝微微颔首:“甚好。”
  “好久不见……吗?”
  白恒想了想,点头:“还真是。”
  “快有半年了吧?”
  他摇头感叹,并未跪拜,只是漫不经心地躬身:“罪臣白恒,见过陛下,望陛下千秋万世,龙体安康……”
  无人回应。
  白恒叹息,起身,走向了皇帝,脚步轻柔。
  角落里,宦官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只是膝行后退,悄然从外面关上了门。
  “我以为陛下会有话对我说。”
  白恒伫立在皇帝身后,端详着梳妆的皇帝。
  “你就不能安静一点么?”
  皇帝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放下了描眉的笔,兴致全无。
  “看来我到得不是时候?”
  白恒伸手拿起了梳子,自行走到了皇帝的身后,为她梳理脑后的白发,白发如流银,在木梳的黑齿之间划过。
  似是不知道已经做过了多少次一样,白恒娴熟地将头发梳理、挽起,自桌上抽出一支玉钗,尖锐的钗子从皇帝细长的脖颈上轻轻划过,带来一片微凉。
  最后,插入了发髻之中。
  不知这究竟是‘行刺失败’,还是大功告成。
  “来人,取些腮红来!”
  白恒满意地弯下腰,端详着镜中的皇帝:“可惜,病梅虽好,但却非人君之相。陛下正值鼎盛之年,不要总是熬夜,弄得脸色苍白,这样不好。”
  皇帝淡然地撇了他一眼:“若你不给我添麻烦,想必我的气色会好一点吧?”
  白恒笑了,在皇帝耳边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在下只是希望看到陛下气恼的样子而已。”
  淡然被激起一丝涟漪。
  皇帝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白恒满意地点头。
  “如此风景,只能由我这个罪臣一人得见,着实可惜……”
  他扶着皇帝的肩膀,轻声说:“如陛下这样的美人,若是生在平民人家,恐怕陛下此时早已经出阁了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是那个老谋深算的摄政王,看上去甚至不那么的苍老了,依稀可以看到当年浪荡风流的样子。
  “何必勉强自己?”
  他抬起手指,轻柔地自从那一张美艳而威严的面孔上扫过,眼神就变得可惜起来:“玉玺太重了,由我来帮你拿不好吗?
  我来替你重整震旦,你只要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当你的千古明君就行了……如此君臣相得,岂不胜过刀兵相见?”
  啪!
  一线电光自白恒的指尖迸发,将他那一根轻慢无理的手指烧得焦烂。
  白恒的表情不变,只是摇头,挥了挥再无感觉的手指,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自镜前起身。
  “这里说话,总是气闷,陪朕出去走走吧。”
  “谨授命。”
  白恒躬身应命,神情中并没有任何的不耐和苦楚。
  只是静静地等待。
  皇帝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
  一路寂静之中,他跟随着皇帝的步伐,穿过了层层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行进在道路之上。
  直到最后,来到了风景秀丽、宛如疗养胜境的院落之中。可是这院落却被金吾卫层层把持,难以靠近。
  里面有十几个白发的天人,懒散又颓然地坐在庭院里,或是读书,或是饮酒作乐,丝竹和歌女的声音不绝。
  看到皇帝走进大门,一切声音变戛然而止。
  在跪地的声音中,皇帝看向身后的白恒。
  “可熟悉么?”
  “这是自然。”
  白恒弯下腰,伸手抚摸着门槛上的痕迹,往昔抓挠而出的痕迹历历在望,“毕竟,也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呢。”


第八百一十四章 过去

  长乐园。
  听起来像是供皇帝赏玩的宫殿,风景秀丽,奇松翠柏,假山奇石……种种奢侈享受一应俱全。
  除了不能自由进出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应该说,走进了这里,就不要想再活着出来了。
  这里就是安放龙脉九姓质子的地方,天人家族之中的重要嫡系和家主的子嗣,甚至继承者在传承家主之位的时候,都会被关押在这里。
  用好听的话来说,是日夜相伴皇帝,聆听教诲,增长修养。
  说难听点,不过是人质而已。
  白恒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里,沿着弯曲的道路和亭台楼阁前进,到最后,推开一扇门,门口的院落一切都仿佛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白恒回头,笑了起来:“看来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还喜欢么?”
  皇帝问,“我特异吩咐他们将你原本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终老,我会帮你再找个女人,生几个孩子,延续白氏的乐理……”
  “听起来不错,就这样吧……至少这里还算有意义。”
  白恒欣然点头,并没有反抗,只是在院落中闲逛,最后,停留在那一株经年的槐树之下,抚摸着上面的节瘤。
  “我就是在这里。”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
  “是么?”
  皇帝看了他一眼,“还记得这种无聊的事情啊,白恒。”
  “恩,毕竟怎么说呢……值得纪念。”
  白恒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拍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膝盖,便如同一个老人荣归故里。
  回到了家乡。
  “那么,说点无关的话吧……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在帝都做一个籍籍无名的质子,终日沉溺酒色,所会的无非是吟风弄月,听闻父亲病亡,便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我那位将会继承家主之位的哥哥会怎么对我,往后究竟应该怎么过。”
  白恒感慨地说:“于是,便只能整日伤春悲秋,与我为伴的只有一只宫内的野猫,偏偏野猫也从楼上摔下来,断了脖子……”
  皇帝笑了,“让我猜猜看,按照民间话本里的故事,那时候我应该闻言劝慰,帮你走出阴影和痛苦?”
  “不,那时候你还小。”
  白恒轻声说。
  只是看着树荫之下那一片地面,看不见当初那一座小小的坟茔。
  “……你会做一些残忍事。”他说,“像个小孩子一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后来,你就不像了……”
  “女孩儿早熟。”女帝说。
  “大概吧。”
  白恒摇头,兴致乏乏地挥手:“一路舟车劳顿,我要去休息了,陛下没事儿的话,就请自去吧。
  至于其他可有可无的话,不说也罢。”
  女帝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寂静里,白恒闭上眼睛,靠在树下。
  二十年了,白恒,已经过了二十年。
  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
  在久违的花草香中,他恍惚中感觉到有一个小东西跳到自己的膝盖上,轻声叫着,尾巴挠着他的手腕,他下意识地去抚摸,却摸了个空。
  那一只猫已经死了。
  二十年前,它从阁楼上摔下来,断了脖子,在自己的怀里奄奄一息,舔舐着他的手,却没有哀鸣,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种眼神带着怜悯和不舍。
  就好像在和老朋友道别一样。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捧着它求遍了各处之后,无能为力地坐在树下,想到自己的境地,便软弱地泪流满面。
  哪怕有人翻过墙头来,看到自己那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也没有发觉。
  “它快要死了吗?”
  “嗯。”
  “它很难过。”那个小女孩儿看着他,“你不该让它再继续痛苦。”
  “可我又能怎么办?”
  “做你能做的事情。”
  那一双澄澈的眼瞳看着他,带着他没有的单纯和残忍:“你知道怎么做,也不应假手别人。”
  在那一双眼睛的倒影中,他分明看到了那个丑陋又软弱地自己。
  还有唯一能做的事情。
  白恒闭上了眼睛,流着泪,最后一次拥抱着怀中的微弱暖意。
  然后伸出手……
  亲手将那一份仅有的温暖掐断。
  直到最后一瞬间,自己都不敢去看它的眼睛。
  只有一只小手拿着手绢,将那些眼泪和丑的东西擦掉了,让他看上去勉强像样一些。
  “不要难过,强的人是不会哭的,也不会孤独。”
  她轻声说,“我要做强的人,你也要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白恒仿佛得到了救赎。
  好像得到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被取走了。
  可时隔多年之后,白恒还是忍不住想: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得到解脱的它……那一双眼睛究竟是怨恨还是快慰呢?
  他不知道。
  哪怕他已经拥有了力量,变得那么强,可以救一千只一万只猫,可他在意的猫只有一只。
  在意的人,也只有一个。
  可是当他得以觐见自己的皇帝的时候。
  她已经不记得当初的自己了。
  也不再是当初的她。
  幸好,在费尽一切努力,用尽一切办法,夺得了一切自己能夺得的东西之后,他终于变成了不会孤独也不会哭的人了。
  再也不会了。
  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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