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好房门,坐在廊檐下守候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铁凝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余晖斜照下,面对亭亭玉立于身前的铁凝,吴峥一双眼睛不由自主流露出刹那的呆滞。
虽说脸色还十分苍白,不过精致的瓜子脸上,柳眉星眼,鼻头小巧,鼻梁高挺,肌肤细滑如凝脂,腮边一对浅浅的酒窝,红润的樱口。粉颈修长,削肩圆润。过肩的长发,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飞扬。
一袭鹅黄色长裙又恰到好处勾勒出少女婀娜有致的身材。
“好看吗?”
再想不到铁凝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呆愣愣的吴峥急忙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姐姐比仙女还漂亮。”
“你一定见过仙女了?”
“嗯,姐姐就是。”
吴峥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不好意思地别转了头。
过了片刻,没有听到铁凝的声音,待吴峥转回头时才发现,铁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顿时被看羞了的吴峥,急忙说:
“姐姐,我饿了。”
听着吴峥这句明显孩子气的话,铁凝嘴角微微翘起,柔声说:
“走吧,姐姐也饿了。”
说着,主动拉住吴峥的手,一起走出了东来顺客栈。
在街上吃过晚饭回来,天也就彻底黑了下来。
来到房门口,铁凝停下来对吴峥说:
“去房间等我一会。”
吴峥没有问为铁凝要去干什么,便乖乖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想着心事。
虽然现在身处的凤仙镇距离顺天城足有七八十里,可并不安全。不论是柳史青,顺天府衙,还是擅长追踪之术的吴淦和甄玉儿都能轻松找到这里,所以吴峥决定,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两天后,再接着南下。
心中做好打算之后,吴峥不由想起白天做的那个梦。
梦里竟然自动出现了《凌霄九式》的口诀,而且正是凌霄九式第三式——渊岳惊雷。
本就如同刻在脑海里的凌霄九式功法口诀出现在梦里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吴峥竟然在梦中学会了这一式。
仔细在心中默想了一遍梦中学会的凌霄九式,再联系早晨那一场战斗,吴峥基本能够确定,《凌霄九式》和《凌云步法》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只有建立在凌云步法的基础上,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凌霄九式的威力。
刚想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铁凝有些吃力的脚步声。急忙起身迎出去,一看到铁凝被手中木桶拽的歪歪斜斜的娇小身影,吴峥当即明白了,原来铁凝是给自己烧洗澡水去了。
“姐姐,你身体还没有复原。”
迅速接过铁凝手中的水桶,吴峥不由一阵心疼。
“没事,已经好多了。快趁热洗洗身子,桶里的水已经兑好了。”
果然,吴峥探手一试,不凉不热刚刚好。
“谢谢。”
说着,吴峥开始脱衣服,当把上衣脱下来后,见铁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停了下来。
“都脱下来吧,这身衣服有些不大合身,我帮你改改。”
吴峥忸怩了半天,还是等铁凝似笑非笑离开房间后,才脱光身子,迅速跳入温暖的水桶中。
铁凝走回来捡起地上吴峥脱下的衣服,十分自然地问道:
“要姐姐帮忙吗?”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
这个时候的吴峥哪里还有早上独战四位强徒时的威猛和沉着,完全变成了一个可爱的、羞涩大男孩。
等吴峥洗完,铁凝那边也把衣服改好了,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吴峥身上刚换上的一件新买来的长衫,没发现什么大毛病后,才放心地点点头说:
“嗯,这件还好。”
说完径直走过去,为吴峥把床铺整理好,还不忘挑了挑房间内油灯的灯芯,最后叮嘱吴峥一句:
“这几天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姐姐也早点睡吧。”
亲自把铁凝送到隔壁房间里,并替她关好门窗,吴峥才返回来一头倒在床上,眨眼功夫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九十章生死之间
埋头爬山的吴峥并没有发觉脚下的山沟,并非一直向西,而是经过一个大宽转的慢转弯后,已经偏向了落魂崖西北。也就是,等吴峥艰难站到山顶上时,已经处在居住了近一个月的山村正北。
虽然只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吴峥却早已累得虚脱了。两腿不住颤抖,大有瘫软在地的趋势。
可是心里十分清楚目前根本没有脱离险境的吴峥,却不得不强行摸黑继续沿着山脊朝右侧行去。这个时候,黑暗之中吴峥早已不辨东西南北了。只是误以为自己爬上了落魂崖上面的山顶,也就是与那位自称“本将”,三十来岁官服打扮的人,打斗之处偏北一点的位置。
之所以选择向右,是因为吴峥感觉那是北方,意思还是要前往博野城,去与留在城中客栈里的铁凝汇合。
虽然背上的云岚好久没有再出声说话,可是从脖颈处不断滴落的泪水判断,云岚应该正在为远离家人而伤心难过。
殊不知,吴峥现在是误会云岚了。
尽管也有担心家人处境的成分,更多的则是心疼身下这位素未平生,却拼着性命搭救自己,而且身受重伤的少年身体的泪水。不是感觉不到吴峥身体正在发抖,可是云岚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现在坚持不让吴峥背着的话,如此狭窄的山巅小道,说不定哪一脚没有踩实,必然会把吴峥一起拽倒,从而滚落到黑暗中不知深浅的山涧里。
如其被自己把吴峥拖入险境,还不如任凭其背着听天由命呢。
只是,再也难以忍住眼中的泪水,只能任其肆意地流淌。
终于,脚步蹒跚的吴峥,还是在仅有不足两脚宽的山脊上踩空了。云岚只听到来自吴峥一声急切地叮嘱:
“千万不要松手。”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被树林中漏下的明亮阳光刺醒,吴峥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迷过去,只能通过枝桠间的缝隙看到天上的日头已经偏西,便误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四五个时辰而已。
急忙转头去看躺在身后,依然紧紧抱着自己脖颈的云岚,心中不免庆幸地想着,幸亏是侧躺着,若是把云岚压在身下,结果就不可想象了。
可是当吴峥伸手掰开软绵无力,揽住自己脖子的一双,布满被荆棘划出的伤口的小手时,蓦然发现云岚口鼻中早已没有了气息。
吴峥的一颗心顿时狠狠揪了起来,甚至疼得佝偻起脊背,身体差点弯成一具弓形。
“云岚,云岚醒醒。”
一边用力摇晃云岚犹有余温娇小柔软的身体,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云岚,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吴峥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拼命救出来的云岚,竟然因为自己一时失足,而被摔死在自己的背上!
无论吴峥如何摇晃,如何嘶喊,云岚哪里有丝毫的回应?
精神接近崩溃的吴峥,加上伤上加伤的身体,脑袋一歪,再次昏迷了过去。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次醒来的吴峥,一动不动仰望着漆黑一片的上方,心中的伤痛让他不由自主又一次梳理起这些年来的遭遇。
生下来母亲就去世了。
九岁爹爹走失,直到去年才知道早已死在了吴继学等人手中。
奶奶是在自己眼前被吴立山摔死。
自己则被关入铁笼子里沉入了水蛇湾。
意外发现了《凌霄九式》功法秘笈,却不知为何腹痛难忍,以至于昏死在了南溪中。
意外被罗旭东大叔救起,只过了四个月不到的安稳日子,就被吴家堡和柳林堡的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总算逃过一劫,甚至还考中了秀才,当千里迢迢赶到顺天城想要投靠父亲绝笔信中交代的铁线娘时,对方已经因为得罪了当朝太师柳史青,而于几个月前就被关入了死牢。
冒险救出铁线娘的妹妹铁凝,才知道,铁线娘早已死在了柳史青的凌辱之下。
还有那位曾经教了自己几个月书的先生甄庆义,异乡相逢,不仅没有招徕自己,反而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终于领着铁凝逃过处心积虑一路追踪自己的吴淦,以及同样觊觎自己身上武功秘笈的柳史青,却再次失散于博野城中。
如今,可谓是拼着性命把云岚救了出来,怎么偏偏因为一时不小心,反而害死了她?!
“不祥之人,自己真的是个不祥之人,不论谁与自己走得太近,总没有好结果。”
越想,吴峥越伤心,无声的泪水沿着眼角成串滑落。吴峥甚至都无心理会不远处黑暗中传来的野兽嚎叫声。
不久,因体力透支过度,再加上心中的绝望,渐渐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吴峥,发觉自己突然来到一处充满光明的所在。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身边的景物。似乎有高大的树木,可尽是些渺渺茫茫的影子。又似乎天空中有温暖的阳光照下来,可总感觉眼前有一层灰蒙蒙的东西遮挡着。
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青莲,又像是翠柳,一会又变成了铁凝笑语殷殷的样子。再仔细一看,却是被自己无心害死的云岚。
“吴峥哥哥,吴峥哥哥醒醒。”
是青莲,是翠柳,是铁凝,还是云岚?
吴峥心中一惊,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现在正身处阴曹地府之中呢?
如此的话,就一定不是青莲和翠柳,也不会是铁凝,虽然不清楚铁凝的生死,可铁凝是不会叫自己“吴峥哥哥”的。
那就一定是云岚了。
“云岚,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你,所以我来陪你了。”
“吴峥哥哥快醒醒,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不管影影绰绰的云岚说什么,吴峥总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而且现在就是在阴曹地府之中,嘴里还是不断地因内疚而道歉。
终于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地睁开了眼睛的吴峥,不由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当耳边再次传来云岚熟悉的关切之声时,吴峥一双眼睛差点都要瞪出来了。
“吴峥哥哥不要起来,你正发高烧呢。”
“云岚,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
第九十一章龙凤配
当云岚发现吴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看,顿时俏脸一红,急忙低下了头。
直到吴峥嘴里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咦:“咦!”
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于是急忙伸手拉了一下,由于外衣已经盖在了发烧的吴峥身上,仅剩下的一件贴身内衣,问吴峥道:
“哥哥是疑惑这上面为什么有字吧?”
吴峥也知道刚才是自己失礼了,当发现云岚果真还活着,一时放松下来之后,实在难忍浑身上下酸痛感的折磨,再也无心去关注何以云岚身穿的衣服上会有字,只能无力地躺了回去。
云岚上前重新把自己那件米黄色,有着零星白花的外衣替吴峥盖好,才接着说:
“这是我们云家祖上传下来的,不知传了多少代,到现在已经没有谁能够读懂是什么意思了。临走的时候,是爹爹一定要我穿在身上。”
许是由此又想起了家人,云岚不由停顿了片刻。
不过很快便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不远处的一汪溪水边,迅速清洗了一把早就采来的药草,再次返回躺在地上软绵无力,又浑身高烧不退的吴峥面前,有些羞涩地说:
“吴峥哥哥,这是我早晨采来的药草,只是没有药杵和药臼无法捣出汁液来。只能,只能……。”
连说了两个只能,云岚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吴峥倒是明白了云岚的为难之处。当年自己放牛的时候,如果受伤,或者感了风寒,往往就是挖些草药来捣碎,或者干脆用嘴咀嚼出汁液来,连同药草的碎末一切吞咽下去。显然云岚是想说:只能用嘴咀嚼后,再帮哥哥服下去。
吴峥哪里好意思让云岚咀嚼了喂自己,于是咬牙伸手出去,想着干脆把药草直接吞下去得了。
可是,现在只不过是初夏,许多草药还没有长出茎叶,即便有也只是一点点嫩芽,根本没有药性,所以云岚采集的大都是根茎。如何能够囫囵吞枣咽下去呢?
显然吴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云岚也顾不上害羞,一根根把洗净的草药根茎送入樱口中,用力咀嚼起来。直到咀嚼出汁液,便伏下身子口对口喂给吴峥。
被烧得昏昏沉沉的吴峥,也只能配合着张口吞咽,除此之外,想要尽快好起来,再没有他法可想。毕竟现在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去寻找郎中了。
就算季节已经是初夏,可是大山里夜间的气温并不高。对于很少出门,一直被当做宝贝养大的云岚来说,不仅害怕黑暗中不断传来的野兽吼叫声,也实在无法忍受夜风中的凉意。何况身上的外衣,还盖在依然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吴峥身上呢?
不得不蜷缩着身体,尽量靠近睡梦中不时发出呓语,身体滚烫的吴峥身边,既是借以壮胆,也可以吸取一点热量。
虽然自己的身子也是伤痕累累,总算没有伤筋动骨,云岚还是能够承受的。手里紧张地抓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歪靠在吴峥肩头处,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脑海里难免会想起家人现在的处境。想着想着,云岚的泪水就会无声滑落。
记起三月初三那天,娘领着自己到轩辕黄帝庙中进香,事后还专门求了一支签。云岚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求到的是一支上上签,签名:龙凤配。
只看签名,娘当时就已经喜笑颜开了。再看签文更是喜不自胜:
阴阳道和总由天,女嫁男婚喜蜚然;竹林红线惊梦散,携手共上九重天。
本来被日日上门的媒婆扰的心烦的爹娘,当然时刻不会忘记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于是此次前来给轩辕黄帝上香,也是暗含了这一层意思在。所以看到签文如此应景,娘心里岂能不喜?
不过,当云岚看清楚签文中那句“竹林红线惊梦散”时,心中却陡然一惊。无他,因为在之前的二月初二,云岚曾经做过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茂密的竹林,在微风中发出醉人的竹涛声。
云岚梦见自己手中牵着一根似乎没有尽头的红丝线,翩然于竹林之间,想要把所有的竹子都用手中的红丝线连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感觉有一双若隐若现的眼睛在竹林外盯着自己。不过,云岚最终还是把整片竹林中所有的竹子都用红丝线缠在了一起。
可是,就在缠绕完所有竹子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