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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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魅-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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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后一出现,令主就这么对待我……”
  瞿如白了他一眼,“令主是我师父的,我是魇都所有男偶的,你不要和我打苦情牌,我不听。”
  璃宽撇嘴,“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感慨一下我的遭遇。”
  这种遭遇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吗?瞿如好心提点他,“因为你和令主的关系是主仆,而我和灵医的关系是师徒。你知道一个人的起点对将来的命运有多大影响吗?人都说重色轻友,你连‘友’都算不上,还想令主怎么对你?”
  璃宽茶目瞪口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小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瞿如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别和我走得那么近,我怕你的笨会传染我。”说完连跑带扑腾追上了无方。
  探头往前看,似乎到了忘川河了,沿途的景致是梵行刹土无法相比的。彼岸花织就的火照之路伸展向奈何桥堍,河畔三生石前有路过的孤魂含泪仰望,留在人间的情和债,三生石前一笔勾销,走过了这一程,便彻底和前世了断了。
  娑婆世界,他们没有正式去过,无方降世的时候满城一个活人都没有,她也无法体会人间的喜怒哀乐。那些刚刚到达这里的中阴身,立在望乡台上,面朝三千世界痛哭流涕,令主说他们看得见自己的家乡,看得见自己的灵堂。然后嫌弃地转过身去,“做人真麻烦,寿命那么短,几十年活得太忙了,又是子孙又是亲朋的。再看看我,一万岁刚开始步入婚姻生活,以后和娘子也没有生离死别,多好!”
  所以老妖是万中无一的老妖,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瞿如边走边回头看,“他们哭什么?死了可以再投胎,这辈子是乞丐,下辈子说不定就当皇帝了呢。”
  璃宽茶嗤地一笑,“你以为皇帝那么好当,要积百世的功德才行。他们哭是因为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也许入不了人道,投到畜生道当猪狗去了。”
  火照之路上落满了彼岸花的花瓣,一路走过去,足底沙沙作响。这是一条弓背似的路,两旁花丛中藏有无数剑戟,只有很窄的石阶可以通行。令主不时回头,嘱咐娘子小心,“冥君这人太小气,路修得这么窄,脚大一点的都没法走。”
  过奈何桥,本来就不是坦途,难道还得修一条能走八抬大轿的康庄大道吗?无方催他快上桥,一脚踏上去就看见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头,正在桥头上煎茶。
  瞿如咦了一声,“原来孟婆是男的。”
  可能汤用完了,队伍排了老长,选择从桥上过的人都得喝一碗茶汤,好忘记前尘往事,既然是心甘情愿的,等一等当然没有怨言。可煎茶的人忙出了满头大汗,手里的芭蕉扇扇得眼花缭乱,一边扇一边骂,“锅小柴禾少,给我多配两个炉子会死吗!一到旺季就排队,再这么下去我也不干了……”
  中阴身们是带有寒气的,走近了像冰块似的。令主牵着无方的手,带上一鸟一蜥远远绕开,热火朝天的孟婆看见他们先是一愣,等辨认出来后扔了手里的芭蕉便跑过来了——
  “令主!”小老头抚着自己头上的角,笑得风情万种,“小鬼在此干了六百年,令主大人还是第一次光临奈何桥呢。您今天怎么来了?”看看身边的美人,立刻露出个了悟的神情来,“是携家属酆都一日游啊。”
  令主是名人,通常只有人家认识他,他是不认识人家的。并且为了凸显人狠话不多的人设,一般小喽啰能不搭讪就不搭讪,所以带上璃宽茶很有作用。璃宽上前你来我往了几句,问一问孟婆为啥是男的,奈何桥离酆都还有多远什么的。
  这当口无方恰好往桥下看,看见滚滚的泥流中有个女人,磐石一样仰头望向桥面。长年的浸泡,已经失去了青春的颜色,只是愁绪漫天,应当是不愿喝孟婆汤,宁愿在忘川河中历千年之苦吧。
  她仔细辩了辩她的长相,她可能有些惭愧,羞赧地别开了脸。可是一个曾经的肉体凡胎,要在污浊中度过漫长的千年,这种恒心换做自己,也许办不到。
  令主跟随她的视线看过去,知道她又动了恻隐之心。他啧啧咂嘴,“这姑娘是个死心眼啊,多大的事儿,死了还放不下。”
  孟婆立刻上来解答:“她是个可怜人,生前磨豆腐供青梅竹马上京赶考,人家考上状元后配了公主,高床软枕享尽荣华富贵,她在码头等了一辈子,至死没有等到她的姻缘。她过奈何桥那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劝她喝茶汤,和上辈子做个了断,她不愿意,宁愿在忘川河里苦等,也要千年之后再续前缘。这些年她看着她的情郎从桥上过了六七回,那小子回回毫不犹豫喝下孟婆汤,我问她后不后悔,她说喝得好,因为她不忍心他在河里受千年的煎熬。”
  负心多是读书人啊,无方满心惆怅。令主见缝插针地卖乖:“我就不是这样的人。”被她狠狠甩开了手,男人大多不是好东西。
  令主很郁闷,自己什么也没干,就被迁怒了。看看桥下的女人,再看看长长的队伍,“今天又是那个凡人过桥的日子?”
  孟婆说嗯啊,伸手一指,“就是那个小白脸。”
  令主冷笑,无方还在考虑怎么帮助女人解脱的时候,他拽起那小白脸,直接扔下了河。
  轰地一声,忘川河水溅起数丈高,桥上中阴身大惊失色,孟婆却抚掌大笑,“痛快痛快……小鬼早就想这么干了。”
  令主讨好地挨到未婚妻身边,“送他们成双成对,你看他们多高兴,男鬼笑得下巴颏都掉下来了。”
  无方探身观望,明明是哭到分裂。女鬼束手无策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大概这刻才看明白,这男人自私又聒噪。犹豫了下,带着遗憾的微笑,伸手压住他的脑袋,一下压进奔流的河水中去了。
  结局不美好,浪费六百多年才明白真相,六百多年对人来说太漫长了。令主倒觉得很有成就感,如果不是他快刀斩乱麻,那女鬼等了一千年又怎么样,还不是对着挣扎不休的书生愁断肝肠。
  “好姻缘得来多么不易,女鬼虽然痴情,可惜她命不好,没有等到我这样的男人。”
  走下奈何桥的时候,令主还在自卖自夸。奈何桥前是正常的阴司关卡,奈何桥后便是自由发挥的酆都城。无方放眼远望,庞大的宫殿群在广袤的红色大地上绵延,即便相距很远,也能看出巨型的轮廓。更暗也更恢宏,这是酆都给她的第一感觉。阑珊的灯火是暗夜里唯一的指引,她叫上瞿如,加快步子往那里赶。
  令主招呼她慢一点,“你还怕他们不来相迎?”然后故意大声叹息,“我这么专一的男人,对比过后依然不懂珍惜,艳姑娘你会后悔的。”
  谁知敲缸沿的话,换来了她无情的嘲讽:“你是专一,钨金十六城里你哪一座城没有留下过聘礼?今天对我纠缠不休,是因为我头一个撞在枪口上,如果换了别人,你可是照样对人家一往情深?”她鼓着腮帮子呸了一声,“白准,我不揭你的短,你就好自为之吧。还在这儿夸夸其谈,你的脸呢?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没脸,你是个没脸没皮的老妖怪。”
  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把令主骂傻了。璃宽茶伤感地说:“魇后终于生气了,您干的那件事,说起来确实不厚道。”
  令主撞天婚,因为他是随缘主义,细想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换了别的女人,我可能也这么待人家,但人家不会像她这么难得手啊。”他委屈地嘀咕,“再说已成定局的事,没道理推翻重审,反正我现在就爱她一个人。”
  其实这件事应该分两面来看,如果她不在乎你,何至于为这种细节生气?这么一解读,令主的信心忽然又回来了,他抓着璃宽狠狠晃了两下,“阿茶,她也爱我,你知道吗?”
  璃宽茶被晃得晕头转向,“太好了……那剩下的十五份聘礼,主上收回来没有?”
  令主愣了一下,“这事不是交给你去办了吗?”
  璃宽眨着圆圆的眼睛反问:“主上吩咐过我吗?”
  怎么办,令主欲哭无泪,好像忘记了。不过没关系,过去几千年里才出现了无方一个,稍稍蹉跎两天,想必没有大碍的。
  令主和璃宽暗暗商量之际,听见她扬声唤他。他愉快地赶上去,她说你看,指了指远处滚滚的烟尘,“我听见马蹄声,应当是冥君出城迎接了。”
  令主一想这不行,对方排场大,自己不能落了下成。于是捏诀,空旷的大地上倏地仪仗成林,然后拉着无方坐进了四十八抬的大轿里,一手豪迈地横过来,揽住她的肩头,“冥君这人最喜欢摆谱,本大王也不是吃素的。娘子快抱着我,这样我比较有面子。”
  无方起先是不乐意的,反感地推了他两下。酆都的人马越来越近时,也只得以大局为重,勉强靠在了他臂弯里。
  

  ☆、第 38 章

  冥君风尘仆仆赶来; 走得异常焦急; 城外荒地上相见时,他的坐骑矔疏鼻子里正哧哧喷着白气; 由远及近,像一只烧开的茶壶。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兴匆匆到了大轿面前; 拱手道:“白兄驾临; 有失远迎。怎不事先派人给本君报个信?要不是生死门上小鬼传书,本君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唉,白兄; 到了就请下轿吧,咱们是自家兄弟……听说嫂夫人也来了,这回应该没弄错吧?”冥君絮絮说着,一面踮起足尖往轿子里看; 换个缠绵的语气盛情相邀,“请嫂夫人露金面,本君可是专程赶来迎接您的啊。”
  原来这么热情; 完全是冲着无方。冥君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别人的夫人打分。比如山君的老婆体胖; 他在酒里放上三只土鳖虫,三分;海主的老婆眼小唇薄; 他就放上两只土鳖虫,两分,不能更多了。他自己的罗刹老婆生得妖俏; 比一干老友家的都强上几分,他为此得意了三千多年。后来听说白准娶了个工作好,相貌佳的,他的心理一下就不平衡了。婚礼那天卯足了劲儿要评点新娘,可惜最后新娘是个冒牌货。本以为白老妖要继续打光棍的,谁知道他手段不坏,据说又把新娘子逮回来了。冥君是个不信邪的人,世上能有女人比他的冥后更好看?开玩笑!这次既然送上门来,他倒要好好看一看,就白准那个死不露脸的模样,猪都不肯嫁给他。
  令主呢,因为未婚妻惊世的美貌,觉得腰杆子很硬。他故意拖延了一会儿,“山妻不喜欢见生人,所以天天都要本大王抱着。”他说得眉飞色舞,“冥君的脸太白了,我看惯了倒没什么,就怕你吓着我的魇后。”
  冥君发现他就是到这里来臭显摆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常年不见阳光,脸色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吓人。白兄今日光临酆都,难道就是驾车出游?到了也不露面,看来不会进城了,立马就要走的吧?”
  男人说话比较生硬,冥君不客气,令主更会挑眼,“本大王巡视梵行刹土,正好路过酆都,想来看一看冥君。虽然冥君从来不肯承认,但魇都和酆都永远都是上下级关系,谁让当初咱们签了协议呢。”令主手里的小折扇挑起了轿门上的帘子,“况且今天本大王有件事,还要请常磐兄帮忙。进不进城无所谓,只要常磐兄给我一个答案,我即刻就走,绝不叨扰。”
  就是那半挑的轿帘,露出了隐约的光景。令主今天可真是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人逢喜事的缘故,打扮也不一样了,胸前一排纯金打造的璎珞挂得满满当当,其奢华程度,就像盛装的菩萨。
  暴发户往身上堆金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冥君的目光还是被惊鸿一面的魇后吸引了——天啊,实在是无可挑剔,唇若莲瓣、颜若桃花。和魇都令主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生动的看图说话——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冥君又惊又叹,难怪天极城主当初连连扼腕,这位灵医果然不凡。煞气中夹带着佛性,假以时日,完全可以修成正果。可惜时运不济,被白准拿住了,可怜的姑娘如同蝴蝶被剪了翅膀,惹得冥君好一阵心疼。老妖怪要走随便,但看在魇后的面子上,冥君还是决定留他一留,遂哈哈笑道:“白兄负气了,我们兄弟,亲得手足似的,怎么到了家门前有不入的道理呢。有什么忙要帮,你尽管开口,只要本君办得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次倒不是令主应答了,轿中传出个娇脆的声音来,“那就先谢过冥君了。实不相瞒,此次是为我徒儿的事,我求得我家令主带我入酆都,专程来面见冥君,为我解惑。”
  冥君一听甚为高兴,看来还有单独相处一下的机会啊。轿子里的令主当然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幸福震得找不着北了,她刚才说什么?她说“我家令主”,不是单纯的令主,是“我家”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语带哽咽,“娘子……”
  无方害怕穿帮,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巧笑倩兮,“阿准,我们还是随冥君进城小坐吧。你看都到了这里了,说话就走,传出去让人误会你与冥君不和,那多不好。”
  令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好不容易乍着嗓子说了句魇后言之有理,歪着脑袋对外道:“如此就麻烦冥君了。”
  庞大的仪仗移动起来,四十八抬大轿向前行去,轿子里的令主忍不住擦眼泪,面对未婚妻,哭得百感交集,“娘子,我好高兴,你总算承认了。我们挑个黄道吉日重办婚礼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新婚夜。”
  无方束手无策看着他,知道他自以为是的毛病又发作了。她承认什么了,让他感动成这样?可是好奇怪,他一哭便牵动她的心,她知道不妙,终究是有这一天,她被这老妖怪彻底祸害了。以至于他现在动辄挂在嘴上的洞房,也似乎没什么可指摘的。她转头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心头阴霾丛生,怎么办呢,处境似乎越来越让她绝望了。她一肘撑在窗口雕花的棂子上,落寞下去,眼里蒙上了薄薄的水雾。他还在她耳边哽咽,她一片惨然,回头对他说:“别哭了,我比你更想哭呢。麓姬说得没错,我遇见你,倒了八辈子的霉。”
  “所以这藤妖死得漂亮!”令主有点恶毒地说,然后又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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