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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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灵兮-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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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烟穿过屏障,环绕在杨砚池身边。
  鬼师“咦”了一声。他的黑烟对杨砚池毫无影响,甚至无法接触杨砚池的身体。
  “你是什么东西?”鬼师吃了一惊,下意识后退几步。
  在他后退瞬间,前方忽然窜来一股水箭。
  水箭很急,顿时冲去了院内黑灰构成的黑线。
  鬼师大惊,立刻抬头。
  在小院之外的枯井边上,井渊之精正拿着长箫摇摇晃晃地立在井沿上。见鬼师发现了自己,观立刻钻进井里逃走了。
  鬼师尚未反应过来,杨砚池已经在屏障消失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鬼师身边的黑烟仿佛有形之物,生生为他挡了一挡。子弹稍稍偏了,钻入鬼师肩膀,穿透肩胛骨破出。
  杨砚池一步跨入院中,抓住哀嚎的鬼师,先将他手中的竹立香打散。
  身为巫者,鬼师身上并无任何坚固的防卫之物。他在凤凰岭活动这么久,没有神或人管过,他自己也有恃无恐,谁料竟碰上了一个杨砚池。
  鬼师一条手臂无力垂下,另一条手臂一把抓住杨砚池腰上的衣服。
  仿佛被火烧灼的疼痛感顿时从腰上传来。杨砚池立刻皱起眉头,但没有松手,抬腿往鬼师膝盖狠狠一踢。
  鬼师惨叫一声,不得不松了手。他一侧手臂没了作用,现在另一条腿也用不了了,只能被杨砚池死死抓着。
  “那阿妈的寿命怎样才能还回来?”杨砚池恶狠狠地问。
  鬼师睁着一双红眼睛,哭丧着脸求饶:“有办法、有办法的……我手背上有咒文……你记住了,回去画在那女人手背上,等上三十日,寿命便会……”
  杨砚池立刻伸手去扒他双掌上戴着的黑色手套。
  只是手指刚碰到那双手套,忽然便有一股强硬力量从他和鬼师之间炸开,顿时将鬼师扯离了杨砚池身边,重重摔在地上。
  “别碰他的皮肤。”
  长桑飘飘然从天而降,落在杨砚池身前。
  “恩人!”杨砚池先是激动,很快又郁闷了,“你的头发……”
  长桑的头发太长了,呼啦啦随着下落的风势全往杨砚池脸上扑。
  长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走开几步,仍是仙风道骨。
  观去的是山神的留仙台,正巧穆笑和长桑在留仙台跟程鸣羽解说凤凰岭的形势,三个便一起来了。穆笑拎着程鸣羽落地,程鸣羽头晕目眩,忍不住提醒他:“飞太快了,晕。”
  穆笑很无奈:“我以后慢慢教你飞,好吧?你先放开我,抓得我手疼。”
  鬼师摔在地上之后,一时半刻无法动弹,只能趴着喘气。几根竹立香散落他身边,黑烟已经全都消失了。
  “学会鬼神道的巫者,全身都是陷阱。”长桑走到鬼师身边弯腰看他,“他全身皮肤都布满咒文,这是与鬼神做交易的证明。没有这些咒文,他没法跨过鬼神的领域,夺走别人的寿命。这些黑色竹立香和香灰也一样,不能碰,都是鬼师的工具,随时可以取人性命。”
  鬼师夺人寿命的仪式实际上是向鬼神请求跨越它们领域的仪式。扮成妇人的鬼师会在深夜念咒施法,手持油纸做灯,佝偻着步行至山野之中,呼唤选定之人。夜间正是人熟睡的时候,魂魄被鬼师咒语骗走,会一直来到鬼师面前。
  当魂魄接过鬼师手中点燃的黑色竹立香,仪式就完成了。竹立香是引渡的凭据,手持竹立香的人会代原本应该死去的人步入冥途,而这人剩余的寿命,则全都填入应死之人的寿数之中。
  程鸣羽和杨砚池面面相觑:“那岂不是,只要鬼师愿意,谁都可能会死?”
  “鬼师抢夺别人的寿命,自己也冒着巨大风险。所以这门生意收费非常昂贵。以生换死,实际上就是以命换命。死者何辜,你罪大恶极,断气之时即刻魂飞魄散,没有来世。”
  长桑话音刚落,鬼师便笑了。
  “做这行当,本来就没想过有来世。挣足了钱,我大可到别处买下最好的院子,娶最漂亮的女人,过最上等的生活。”他哑声大笑,“谁与你论来世?这辈子活得痛快就行了,我不吃亏!”
  长桑不喜欢他讲话的腔调,抬脚踩在鬼师受伤的肩膀上。鬼师立刻惨叫起来,连连喘气。
  “你没考虑过来世,那你问过别人么?”长桑从袖中抽出一根长索轻轻抖动,很快套在了鬼师的脖子上,“杀人者偿命。你只需要偿一次,不算吃亏。”
  鬼师看清了那长索,顿时一惊:“长桑公子,你这是龙索,你要用仙具杀我?!”
  长桑点点头:“我只有这一根。”
  鬼师连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住长桑的龙索:“长桑公子,六界约限定,神、人两界不可相互干扰,你伤我性命,是不怕被仙界除名么!”
  长桑一愣,转头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穆笑。
  穆笑接话:“那我来?”
  “罢了,你我都差不多。”长桑低笑一声,“我早就做过错事,已经不算是神灵了。”
  鬼师连忙又抓住了龙索:“你们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为何偏偏现在才处理我?我在凤凰岭如何活动,实际上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凤凰岭上确实有人因我而死,可也有人因我而活,生生死死,去往冥界的数目没有变化,我又有何错?”
  长桑和穆笑一时找不到合适理由,回头看了一眼程鸣羽。
  “山神让我们解决你。”穆笑说,“凤凰岭现在由她说了算,我和长桑都得听话。”
  鬼师瞥了程鸣羽一眼,阴森森地笑了:“她?她是此地所有人之中最弱的一个。”
  长桑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拧紧了龙索。龙索消失在鬼师颈脖上,似是潜入了他的皮肤。鬼师浑身颤抖,干脆抓住了长桑的鞋子,模糊不清地哀求:“我、我还有一个秘密……你们一定……想知道……”
  长桑在凤凰岭上住了太久,久到连收养杨砚池作自己徒弟的无聊事都做了出来,此时听到鬼师说自己有秘密,连忙松手。龙索又浮现在鬼师的脖子之外,鬼师趴在地上咳嗽。
  “我可以将秘密告诉你。”他一边咳一边说,“但你们不能杀我,送我离开凤凰岭即可。”
  长桑:“行。你说吧。”
  程鸣羽听到长桑应话,顿时急了,抬脚就要走进院子里。杨砚池连忙一把抓住她手臂:“别靠近,这院子很多古怪事情。”
  鬼师却不相信长桑:“你说行就行?”
  长桑:“我是神仙,我能骗你么?”
  鬼师松了口气,思忖片刻,压低声音:“我是从西南边境过来的。西南边境上还会有不少人、兽和精怪要往凤凰岭这边来。那里不对劲,人根本呆不下去,有某个……巨大的,可怕的东西,正在形成。”
  长桑问:“什么东西?”
  鬼师:“不知道。我不敢去看,只能提醒你们。”
  长桑叹了口气:“那你这个秘密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他手腕轻抖,龙索又套上了鬼师的脖子。
  鬼师又惊又怒:“混帐神仙!你说话不算话!”
  长桑温和道:“神仙也是会骗人的,身为巫者,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龙索再次没入鬼师皮肤之下。
  程鸣羽和杨砚池站在一起,突然感觉周围冷了许多。她有些颤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看到神仙杀人,或者是因为入夜了,山里太冷。
  鬼师喉中咯咯作声,龙索不知缠绞着他哪里,只见他那半张完好的脸渐渐像是被吸干了血气,迅速枯萎下去。
  就在彻底倒下的瞬间,鬼师拼尽最后一口气,完好的那只手在地上重重一拍。
  长桑和穆笑同时一愣,随即齐齐回头。
  来不及了。
  那原本被观用水弹冲散的黑灰在瞬间聚拢、腾空,化作一条细细长蛇,箭一般冲程鸣羽咬去!
  长桑一抖龙索,鬼师彻底断气。穆笑左脚在地面一碾,小院周围所有树木齐齐落叶,叶片冲长蛇卷去。
  但程鸣羽与杨砚池离黑灰太近,根本避无可避。
  完全是下意识地,杨砚池忘记了长桑的嘱咐,在长蛇朝着程鸣羽张口的瞬间,伸手一把将它抓住。
  蛇没有实体,黑灰直接被他抓散了。
  程鸣羽惊得直接屏住了呼吸。长蛇消失了,无数枯黄或半枯黄的叶片将她和倒下的杨砚池包围着。
  等长桑和穆笑拨开叶片,看到的便是倒在程鸣羽怀中的杨砚池。程鸣羽几乎要把杨砚池的人中掐破:“完了,他也老了。”
  躺在她怀里的是一个近乎七八十岁的杨砚池,容貌枯槁。
  杨砚池这一觉睡了很久。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狭窄的床边,占了一半的位置。
  金枝和玉叶虽然化身人形,但脑袋上却分别支棱着两个兔子耳朵,正捏着自己人类的耳朵在跟占据杨砚池半张床的人呱嗒呱嗒说话:“兔子耳朵一旦冒出来,人的耳朵就听不到东西了。其实兔耳朵能听到的更多,我们兄妹俩知道好多长平镇的秘密。”
  “说来听听?”床边的人十分兴奋,“我只知道宋小姐他们家虽然看着是大户,其实也挺穷的。”
  杨砚池感觉非常累。程鸣羽和金枝玉叶完全没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在兴奋讨论宋小姐家里那位英俊的教书先生后来去了哪儿。
  程鸣羽一头长发就这样披着,耳边别着两朵玉兰花。杨砚池确认自己没看错:玉兰花其实是两个白色小人,一边抓着程鸣羽的头发,一边与他大眼瞪小眼。
  头发尾扫在杨砚池手上,他觉得很痒,忍不住抓住了乱动的发梢。
  程鸣羽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他醒了:“你活啦?”
  杨砚池口干舌燥,很难说话。
  “你想说什么?”程鸣羽从他手里拉扯自己的头发,“疼!我照顾了你两天,你就这样报答我。”
  金枝玉叶在一旁兴奋地窜来窜去:“主人,你睡了二十天!”
  杨砚池又饿又渴,紧紧捏着程鸣羽的头发。
  程鸣羽:“你拉我头发做什么!”
  杨砚池:“粗糙。”
  他松了手,冲金枝玉叶发出无声指令:水。
  程鸣羽来这儿是找金枝玉叶兄妹唠嗑的,见他俩开始为杨砚池忙活,屋子里十分拥挤,干脆走到了院中。
  小米正在井边跟观聊天,程鸣羽告诉他他主人醒了,小米恋恋不舍,边走边回头。
  “那个人……”程鸣羽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我又忘记问我恩人名字了。你晓得么?”
  观摇摇头。
  杨砚池虽然被鬼师的黑色竹立香香灰碰上,寿命就此被夺走,但因为鬼师已经先一步断气,整个仪式没有完成,一日之后他又从耄耋之态恢复成了观喜欢的年轻人模样。
  只是这一觉睡得太久,足足躺了二十天。
  程鸣羽蹲在井边,和观互相看了一阵。
  “你真好看。”她由衷感叹,“而且不会老。”
  “你怕老呀?”观笑问。
  程鸣羽实际上从没想过老的事情。只是看见杨砚池在自己面前突然成了老人,这事情大大吓了她一跳。
  观用箫管抬了抬程鸣羽的下巴:“不会老也很可怕。”
  程鸣羽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呢?我现在算是山神了,那我还会老吗?”
  但观也不知道。
  程鸣羽心想,观知道的事情,说不定还没有金枝玉叶晓得的多。她又和观聊起最近被穆笑逼着学各种山神的法术,苦不堪言。
  聊了一会儿,程鸣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记得那天长桑曾说过,他“做过错事”,已经不算是神灵了。
  观也一头雾水:“就算夺去几条人命,如果是惩恶扬善,杀的是鬼师这样的人,不至于被除去神籍的。”
  程鸣羽好奇极了:“那你猜,到底是什么样的错事呢?”
  观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长箫:“我晓得了!”
  程鸣羽:“是什么?”
  观压低了声音:“弑神。”
  程鸣羽顿时愣住了。
  四周围忽然静得可怕。观脸上笑意未褪,霎时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巴,转身跳进了井里。
  程鸣羽趴在井边想喊她,又想起不能喊她名字,憋了半天吼出一句:“好看姐姐!”
  井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鬼师”的故事结束啦。明天中午12点准时更新,下一个故事是“辟蛇童子”。


第10章 辟蛇童子(1)
  凤凰岭上水脉很多,大都是从西北方向来,在中央拐了个弯,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是边疆,从前还是平静的,这几年连年战事不断,到处都是离乡背井的人,拖老携幼地寻一片栖身的屋瓦。
  程鸣羽自己也是从西南方向来的,除了人祸还有天灾,村里颗粒无收,要用人祭的方式祈求上苍怜悯。
  她在凤凰岭住了这么些天,发觉一切都好,就是自己手边没有供自己差遣的人,让她很没有底气。
  应春能差遣玉兰花小人儿,伯奇为了讨好应春,把驱使小雀儿的方法也教给了她。穆笑能调动凤凰岭上几乎所有的草木,长桑拍拍掌,自然有各种形迹古怪的精怪来为他效劳。
  程鸣羽身为一个山神,她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亲信?”伯奇收起了翅膀,蹲在树枝上垂头看她。
  程鸣羽揉揉眼睛,心思沉重地叹气。
  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跑到了留仙台外面。
  夜游这个毛病她是从来没有的,直到成为山神。从成为山神的那一天起,每天晚上她都会从床上爬起,茫茫然地半睁双目,走出留仙台,在凤凰岭山脉上游荡。
  伯奇是吞噬噩梦之人,夜间并不歇息,腾起背后双翅,在凤凰岭上空不停逡巡。他很快发现了程鸣羽,并抓着她双肩把她从悬崖边上拉走,放到安全的地方。
  程鸣羽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受惊吓的,后来日日如此,不仅伯奇,连她自己也都习惯了。
  为什么会夜游,为什么夜游会漫无目的,问其他人,他们也不晓得。
  程鸣羽很苦恼,但后来发现夜游对自己似乎并无害处,于是每次醒来就跟伯奇聊聊天,等到困倦了,再让伯奇把自己拎回留仙台,继续睡觉。
  神是不需要睡眠的,但程鸣羽还不习惯。
  伯奇体谅她,还主动提出为她唱些助眠的歌。程鸣羽听过一次后几乎要跪地恳求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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