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况没有徐逆当初那么严重，自我并没有被夺，所以，她并没有徐逆产生什么恶意，杀他而后快什么的。但是，当她看到徐逆的时候，有时候会恍惚地把他当成紫郢。
每当那时，灵玉便会觉得，自己心坚如铁，微澜不起。
“……所以，你不想与我亲近，因为你会把我错当成紫郢？”
灵玉按了按额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这种感觉，我还是我，但身上有了别人的意识，她经历的一切，就是我自己经历的。这不是夺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契合，我的自我还存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徐逆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紫郢之间的争斗，和范闲书与简不凡一样，是两个自我之间的争夺。但灵玉不同，她身上始终只有一个自我，怀素的意念并不存在，但怀素的感觉如影随形。就好像，灵玉已将怀素的记忆变成自己的一样。
“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自己都理不清。甚至于，我感觉到对你的信任也在动摇——不，应该说，属于程灵玉的那部分，信任还在，但怀素的感觉一出现，我就会觉得你是个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自然不喜欢他的亲近。这是自觉的反应。
徐逆问：“你不会想杀我？”
“不会。”灵玉答得干脆，“就算把你错当成紫郢，我也没有任何感觉，不会想要杀之而后快。只是觉得心里一片冰冷，没有什么事能引动我的情绪。”
“我本想，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了。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徐逆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暂时还是分居吧。你这段时间什么事都不用管了，先把这件事理清在说，外面有我。”
“嗯……”灵玉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疏离。
徐逆心中一抽，转身出去，不想再看。她这种疏离的目光，让他看得难受。
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灵玉颓废地往后倒去。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突破中期的时候，碧落之晶里释放出来的怀素的神念？还是元神池锤炼元神的时候，那些趁虚而入的记忆？
碧落之晶里有怀素的神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迷惘的时候，怀素的神念经常会跑出来。但过后，仍然会好好地存放在碧落之晶里，可现在……
这跟他们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事情都不同。不管是紫郢的神念，还是简不凡的自我，都清晰明确。但灵玉千真万确，肯定自己身上没有另一个自我。
最让她觉得难受的是，她对徐逆的信任在动摇。
有时候看着徐逆，就好像看着紫郢，那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她的心虚，亦来源于此。
现在说出口了，尽管徐逆没有表示不快，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受伤，哪怕明知道她不受控制。
灵玉闭上眼，眼前浮现起一座简朴的道观，蜿蜒的溪流，穿过花林，无数花瓣，随风而落。
她站在亭中，悠悠地看着这一切，心绪平静，波澜不起。
丹霄观立，百界臣服。她掌握着周围数百界的生死与命运，人人都要在她面前俯首。那种强大的力量，睥睨天下。
她仿佛看到怀素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种无情无绪的目光看着她。
“这就是你的感觉吗？为什么我会这么清楚……”
“因为你就是我啊！”怀素微笑着说。
“我……就是你？那你是谁？”
“我是怀素，怀素元君，许多人叫我丹霄帝君。”
“丹霄……帝君。”灵玉喃喃道，“心如坚石，万物不动，这就是丹霄帝君？”
怀素轻笑：“丹霄帝君也好，怀素元君也罢，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将来叫程灵玉，也没什么不好。”
“丹霄帝君，怀素元君，程灵玉……”她缓缓念过来，突然一阵恐慌，“不，我是程灵玉，但我不是丹霄帝君，不是怀素元君！”
怀素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面容带笑，目光如静水。
那种心如坚石的感觉又浮上来了，灵玉不自觉松开手。
“……如果，这是你的感觉，为什么你对紫郢那么平静？你不恨他？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怀素淡淡道：“仇人？不，我没有仇人。”
“没有……仇人？那你跟他争斗……”
“为了天机而斗，谁都不是仇人。我想杀紫郢，只是因为他是道祖的弟子，从广乐天的盛世活到如今，身上有着深厚的天机。恨？那是什么东西？”
灵玉讶然：“可紫郢为何要除你而后快？如果你们这些大乘之间都不算仇人的话……”
怀素笑了起来：“因为，紫郢天君威压诸界，却被我算计了呀！他想杀我，如同我想杀他的理由一样。不过，他更多一分迫切，只要我活着，他就不能安生。”
想算计紫郢天君的大乘不止她一个，但只有她得手了。这就是紫郢迫切的理由。
“……”灵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是想说，我在逐渐变成你吗？无爱无恨，心如铁石……”
“这样不好吗？”怀素浅笑道，“我不是紫郢那个天生无情的家伙，为了这一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断了七情，你可占了便宜了呢！”R1152
☆、974、修士联谊会
几日后，他们接到了那位化神修士辛扬的传信。
灵玉现在情况特殊，徐逆嘱咐其他人，不要去打扰她，自己去赴辛扬的约。
等他出了门，灵玉从休息室出来，晃晃悠悠走到栏杆边上坐下。
神霄界如今正是冬初，太阳照下来，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他们选的这个地字洞府，占地极广，足有七八个院子，灵玉坐在这里，根本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仙娥已经弄到了重塑身躯之法，正在为此事准备。袁复和花有溪等，为冲击化神做准备。段飞羽更不用说，修为落后的他，在埋头苦修。
阿碧和翠羽算是两个闲人，但她们的事情也不少。其他人都在苦修，杂务只能由她们来做。
阿碧那个乍乍呼呼的性子，灵玉不放心把杂务交给她，还好有翠羽，她在天道盟的龙牙府，本来就是处理杂务的，对这些事很熟悉。
至于大事，他们自然会报到徐逆那里，这么一来，她倒成了个闲人。
灵玉悠悠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一片枯黄的落叶。
那天跟徐逆坦白以后，她就没出过门。
她甚至有一种，不敢面对徐逆的感觉。而徐逆，有好几次，灵玉感觉到他在院子外面徘徊，但都没有进来。
灵玉深知，自己遇到的事情，看起来不严重，但如果处理不好，将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照现在这个情况，她很有可能被怀素一步步蚕食，直到完全转化为怀素的性格。
而要命的是，她根本想不出方法应对。这与徐逆的身躯被紫郢的神念压制不同。她的体内，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自我，不存在排斥的问题。只是怀素的记忆一步步地渗透，成为她自己所有。性格大部分来源于记忆，一但怀素的记忆成为她自己的，那么她将不受控制地变成“怀素的转世”。到那个时候，就像怀素说的那样。怀素元君。丹霄帝君，程灵玉，都将是一个人。不过称呼不同而已。
这几日来，灵玉试图去抵制记忆的渗透，结果却是徒劳。记忆没有办法抵制，因为不曾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怀素。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吗？”灵玉喃喃道。
离开沧溟界的时候，范闲书曾说。他们早晚会一步步变回原来的样子，那时她以为，只要意志坚定，就可以保有自我。现在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了。
大乘修士，岂会没有准备？尤其她要面对的是怀素，那个连悟嗔都称为阴险狡诈的怀素。
“不能这么下去……”想到徐逆在外面独自徘徊。却不敢进来打扰她的样子，灵玉握紧手心。大乘修士又如何？这是她的身体。一定有办法可以应对的！
深吸一口气，灵玉打起精神，往外面走去。
“真人，你出去吗？”翠羽正在打理洞府门口的花草。
灵玉点头：“出去走走。”
“哦……”
翠羽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好奇怪，剑君看不起来不开心，真人也不开心，难道吵架了？不行，去跟婆婆说说。
对翠羽来说，她第一亲近的人是仙娥。仙娥目前的处境比较麻烦，离开的话，她只有三千年不到的寿元，很难靠自己晋阶炼虚。所以，她暂时依附着灵玉他们，以求将来。
如果灵玉和徐逆两人的关系破裂，那么仙娥何去何从，就是个难题。
他们两人目前的修为都不高，就算千余年后晋阶炼虚，对她的帮助也不会太大。他们联合起来的实力，才是仙娥看中的。
听了翠羽的禀报，仙娥奇道：“他们吵架了？”
翠羽答道：“不知道，反正两个人怪怪的。”
仙娥马上联想起几日前，徐逆的嘱咐。她之前还以为，是灵玉刚刚突破中期，修为不稳，才会独自闭门修炼，现在看来，里面有什么隐情。
“婆婆，要是真人和剑君真的吵架了怎么办？会不会和离啊？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是跟着剑君呢？还是跟着真人？”
仙娥失笑：“你想哪去了？别急，哪家夫妻不吵架的？过后就好了。”
“可是……”这几百年，她还真没看到真人和剑君吵架。
“他们的情景你不了解，千年夫妻，不仅仅只有情谊，放心吧，还有婆婆呢！”
“哦……”
打发了翠羽，仙娥思来想去，还真有点坐不住。
翠羽想得虽远，但这确实是她担心的问题。说起来，他们两个确实没有吵过架……确切地说，就算吵架，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露过形迹。这回居然没遮掩住，可见事情确实比较严重。
“就不能省省心吗？”仙娥叹气。她马上就要重塑肉身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添乱。
灵玉从洞府出来，在无梦山上闲逛。
无梦山上有许多开辟好的洞府，那些都是私人领地，不能擅闯。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场所。
她溜达到繁华之处，慢悠悠地走着。
放下心事去看，大乘真君的道场，真是不同寻常。
来来往往的修士，元婴算是修为低的，化神、炼虚也不少，甚至还有合体期修士出没。
对一个大千世界来说，合体期修士不容易出，中等的大千世界，最多也就一两个。但人界有多少大千世界？合起来着实不少。
这些合体期修士，在其他大千世界罕见，但在神霄界这样的大千世界，却不少见。
因为，大乘真君的道场，修仙物资丰富，人才聚集，自然会吸引许多高阶修士前去。
这些合体期修士，在自家的大千世界，很难找到人交流，可在大乘修士的大千世界，不但能找到同阶修士，还能找到那些稀有的宝物。
灵玉一路逛过来，可以说是炼虚到处走，化神不如狗。
合体期修士较少，但她也见到了三两个。
“这位道友！”热情的声音传来，有人冲到她面前，“你是刚来我们神霄界吧？是不是还没有入会？来来来，加入我们寻真会吧？现在入会打七折哦！还有免费消息，炼虚修士讲道！”
灵玉愣愣的，手里被塞进一张薄纸。
这纸张色泽微黄，非铁非金，不皱不烂。像这种纸，在沧溟界、三台界，都是用来保管一些重要功法的，没想到神霄界居然拿来发传单！果然是大乘修士坐镇的大千世界，排场好大！
她低头一看，纸上写着一行硕大的字：寻真会招新！
“道友，要加当然加我们青龙会了！我们青龙会也在招新，现在入会免交入会费！您没听错，就是免费！我们也有免费消息，炼虚修士讲道，还有合作铺子，拿着我们的会牌，可以打八折！不管去哪里，我们都可以提供座驾！还有还有……”
“道友，当然是选我们紫阳会了！我们……”
这么一会儿功夫，灵玉被围得严严实实，脱不开身。
她有点发愣，这怎么回事？
围着她的人，有元婴，有化神，手里都拿着一张张传单，七嘴八舌地说着好处。
她一个头两个大，好像被无数只苍蝇围着似的，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灵玉露出微笑，对他们拱了拱手：“诸位，你们这么一窝蜂地说，我什么都听不清啊！”
还没摸清楚怎么回事，她可不敢扭头就走，堂堂化神修士跑出来拉客人，神霄界的化神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这位道友说的没错！”那个传真会的修士及时出声，拽住灵玉的袖子，生怕她跑了，“我先来的，我先说！各位道友，是不是让一让啊？”
“喂，林子建，这位道友是我先看到的，该我先说才是。”这是那个青龙会的。
那个叫林子建的修士一翻白眼：“万道友，你这是什么话？你看到的，有证据吗？我还说，那边的也是我先看到的呢！”
林子建向远处扬了扬下巴，指着街道的那头。
“你……”
“来来来，这位道友，我们先说说。”林子建不管那人说什么，拽着灵玉到街边的摊位去。
街边摆了一溜的小摊，就是他们这些什么会招新的。
把她按到小凳上坐好，林子建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这位道友，是新来神霄界的吧？”
灵玉奇道：“阁下如何看得出来？”
林子建呵呵笑道：“这个嘛，靠的是感觉。”说完火速把一张传单塞到她手上，“既然来了神霄界，就不能不入会，在神霄界不入会，那跟瞎子没两样。”
灵玉翻了翻这张传单：“这位……林道友？这是什么会？在下初来，还不清楚呢！”
“哟，瞧我！都忘了解释了。”林子建一拍脑袋，“道友是别的大千世界来的，可能不清楚我们神霄界的传统。我们神霄界，有大乘真君坐镇，气度不同一般……”
说了一番废话后，才入了主题：“……有好多同道来我们神霄界历练，久而久之，就诞生了修士联谊会。加入联谊会，能够免费得到许多消息，比如宝物出世，前辈讲道，交易会……等等。如果没有这些消息，就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不方便出去历练……”（未完待续）
☆、975、无梦山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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