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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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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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去设想和认识了。他如果真爱自己的女儿一定会为苗苗睡在我那儿而感到十分侥幸的。    
    这些话,我很想告诉苗苗,但当时没有机会,自从听说她家失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苗苗整个人就像是僵住了,面无表情,眉心的那道竖纹又皱了起来。她根本搭理我,从她的态度看明显是在责备我,苗苗肯定认为,如果不是睡在我那儿,失火的事就不会发生。她肯定是这么想的,我不免感到很难过。    
    不幸中的万幸,苗苗平时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因此冰箱自燃时她的房间和岳子清的房间门都是关着的。苗苗的房间虽然关了门,但上面的气窗没有关,黑烟由此进入,损失比岳子清的房间要大。苗苗房间的四壁尤其是顶上和客厅一样,被熏得漆黑。岳子清的房间因为消防人员的闯入碰碎了衣橱上的镜子,另外墙壁和顶上亦有丝丝缕缕的烟迹,但不是很严重。    
    最可怕的是客厅,包括厨房、卫生间一团漆黑。冰箱烧得只剩下了一个铁壳,前一天我们采购的准备请客的食品自然已经烧熟了,甚至熟得过分,成了无法食用的焦炭。书橱的一侧也被烤煳了,幸亏没有烧起来。冰箱所在的地板,大约两尺见方的范围也都煳了,它的上面,客厅的吊顶上烧出了一个大洞,差一点没有烧穿殃及楼上。墙上的那面塑料挂钟已经变形,呈椭圆形状,中间缩进去一大块,吕大元开玩笑说,就像是达利的钟。另外,电视、沙发、吊灯、桌椅一概都是黑乎乎的,蒙着一层烟垢,其损失程度目前还无法知道。    
    置身于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我和苗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吕大元提醒我们说,赶紧给冰箱拍照,留下证据,以便将来向厂家索赔。照相机苗苗家就有,但没有胶卷,于是我下楼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胶卷,这时校园里的路上开始出现了三五成群的学生,正往各个教室走去,准备上课。我买完胶卷回到苗苗家,吕大元夫妇已经走了,苗苗正在收拾。我装上胶卷绕着冰箱的残骸前前后后地拍了一通照片,闪光灯频闪,犹如闪电射入了黑暗的洞穴。


第三部分几位校领导视察“灾情”

    来了几位校领导视察“灾情”,在他们的指示下我去东文的一个工地上联系建筑队。中午左右,来了几个工人,开始粉刷墙壁。他们抬起家具,集中在房间的中间部位,然后铲墙,木工开始换门,电工更换客厅里烧坏了的电表,总之一帮人忙活起来。但家具和所有物品上的烟尘得我们自己动手清理。    
    我和苗苗一面照应工人,一面擦拭烟尘,工作量异常巨大,李茜和马松的老婆都跑过来帮忙,人手仍嫌不够。我打电话给老冉、小夏等朋友,告诉他们苗苗家失火了,让他们有时间过来帮忙。随后的几天里这些朋友都抽空过来过,有的来了还不止一次,无一例外,来了以后都投入到了擦拭烟尘的劳动中去。    
    小夏毛遂自荐,负责卫生间,当他擦出第一块瓷砖后不禁兴奋地叫喊起来。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儿,跑了过去,只见漆黑一片的墙壁中间一块四四方方的瓷砖雪白耀眼,就像是刚刚镶嵌上去的一样。    
    小夏说:“我看见了希望!”    
    烟尘无孔不入,除了家具外部和贴瓷砖的墙面这些大的面积外,所有细小的物品和拐角都被熏黑了,都得一一擦拭。碗橱里的每一只碗,每一只碟子、调羹,书橱里的每一本书,每一本书的封面、封底以及书脊,都得擦拭或者清洗。还有橱柜上的每一只抽屉,抽屉里的瓶瓶罐罐以及杂物,所有这些物品都形状不一、大小不等,分别拥有许多个面,一概都沾染了烟尘。于是,苗苗家厨房里的水池流水不断,一批批的东西被送进来清洗、擦干。有的东西可以用水洗,有的则不能,得干擦。苗苗的位置基本上在水池边上,洗涮个不停,我则端着一只脸盆,不断地进出卫生间,换水、搓抹布。后来苗苗开动洗衣机,洗被罩、床单、衣服,水池的位置就由我占据了。    
    我越洗越来劲,去商店里买来各种洗涤剂、洁厕灵、去污粉、钢丝刷,用以对付被浓烟熏烤的严重区域、物件包括上面的长年污垢。我发现,有一种叫作威猛先生的强效清洁剂最管用,我拿着威猛先生到处乱喷,然后赤手抓着抹布擦拭,再在水池里搓抹布。此种清洁剂是强酸,明知如此,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结果几天下来,我使用的抹布更换了几十块(被威猛先生所腐蚀,搓几次就分崩离析了),一双手也变得粗糙无比。右手的一个手指开始发炎,指甲盖可以掀开,下面的皮肉已经化脓。    
    我给苗苗看我的伤口,对她说:“我的手烂了。”    
    她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说:“不是有塑胶手套吗?谁让你不戴的?”    
    我的确没有戴塑胶手套,一来戴上干活不方便,二来,既然已经溃烂,再戴手套也已经晚了。我心里想,既然你不心疼,我自己就更无所谓了,在伤口上贴了一块创可贴,我就又下水干活了。说实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天气了,气温大幅度下降,一双手整天浸泡在冷水里不免麻木不仁。塑胶手套是我从商店里和那些洗涤用品一块儿买回来的,看见苗苗戴着它干活我觉得已经物尽其用了。    
    晚上我们回我家里住,苗苗家即使现在想住也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干活要干到十一点多,才开始动身回我家,狼吞虎咽地吃完我妈为我们准备的饭菜,就上床睡觉了。由于劳累,睡得很沉,两个人一宿无话,睡姿是背靠背的。自从苗苗家失火直到重新粉刷完毕,有一周的时间我们没有做爱,连肌肤相亲也没有过。一贯喜欢裸睡的苗苗现在睡觉时总是穿着棉毛裤,连上衣也是长袖的。我们睡在一起隔着彼此的衣服,但我能够感觉到苗苗的身体所透出的那股热乎乎的气息,这不禁使我想起了朱晔,即使是朱晔,临睡前我们也会互相抓挠一番的。    
    苗苗显然在生我的气。这气生得恰是时候,因为她家失火了,她家失火了,就有充分的理由生我的气了,而我则不便发作。    
    我上了闹钟,每天一早,天还黑着,当闹钟响起我便立刻起身,去厨房里准备早餐,煎鸡蛋、热烫饭什么的。早饭准备好以后这才叫苗苗起床——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然后两个人匆匆吃完早饭就出门去了,去站牌下等公共汽车。


第三部分苗苗的第一个男朋友

    一次车到站后向前滑行了一段,在站牌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来,等车的人争先恐后地跑过去,苗苗夹在他们中间,也在向前跑。她只顾一个人跑,没有招呼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我向前跑了几步,突然觉得很无趣,就没有再跑了。那天我是乘随后的一辆车去东文的。    
    到苗苗家以后,我颇感委屈地对苗苗说:“你也不招呼我一下,也不拉着我一起跑。”    
    她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    
    是啊,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她家失火了,但正因为是非常时期,在我的想象中两个人应该更加团结,关系更加亲密,那才叫同甘共苦啊。这番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知道一说又要吵架。    
    有时候准备好了早饭,叫苗苗时她不肯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说:“你先过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我从苗苗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她家大门的钥匙,就先去了东文。之所以要去那么早,因为工人一早就到,要用钥匙开门,再说他们干活的时候房子里也不能没有人呀。我紧赶慢赶,有一次还是去迟了,几个工人已经带着工具等在门口了。    
    他们对我说:“要是你们家还不来人的话我们就走了。”    
    粉刷房子的那一周里,我和苗苗可谓起早贪黑,累得筋疲力尽,后来我对朋友们说:“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辛苦!”这是实在话。    
    中午我和苗苗吃盒饭,一般是我下楼去学校门口买,盒饭很便宜,但我们吃得很香。中午时分,房子里静悄悄的(工人们也去吃饭了),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照在刚刚粉刷的墙壁上,家具、垃圾以及工人干活的工具四处放置,一概也是静悄悄的。我和苗苗埋头吃饭,也不交谈。苗苗仍然在生气,憋着一股劲,我也表情严肃,只听见稀里哗啦扒饭和咀嚼的声音。    
    一天马松让我们去他家里吃午饭。吃饭以前我们走进马松的画室,看他最近画的画,苗苗刚刚踏进门,一秒钟不到就转身走了出来。她的反应很奇怪,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到后来苗苗才告诉我,马松正在画的那个人是张向东,也就是苗苗的第一个男朋友,马松的学生。    
    那天我们在马松家吃了饭,苗苗还在他们家洗了个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就像换了一个人,脸上的烟尘不见了,头发也洗过了,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苗苗越发地显得光鲜可爱,只是干活时穿的那身衣服没有换,上面满是烟尘灰土,皱巴巴的。我们干活时穿的衣服直到全部工程结束以后才被换了下来。    
    四壁铲平后开始粉刷、上涂料。沿墙四周的地板上铺了一圈报纸,以防涂料滴落下来弄脏地板,但完全不弄脏地板是不可能的。当墙壁粉刷完毕,家具基本归位,苗苗家的地板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涂料、石灰以及油漆的痕迹。最后两天我主要的工作就是清除这些痕迹。我动用了抹布、拖把、铲子、小刀等等工具,一块块地清理,一条地板一条地板地清理,干这活儿时我蹲下身子,一只手撑着地板,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两天以后我的腰疼得都直不起来了,就像断了一样,但我还是挺了过来。    
    经我清理过的地板焕然一新、洁净无比,只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从某一角度看时才会发现颜色不太均匀。苗苗家的地板原本是棕黄色的,我清理过的地方则呈现出一块块淡白色的痕迹。    
    如此加班加点,不惜体力,目的是为了在岳子清回来以前完成所有的工作。从苗苗家失火到岳子清回来只有一周的时间,在这一周里居然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苗苗家的四壁重新铲过了、粉刷过了,家具搬回了原处,烧坏的冰箱抬走了,下面的几条地板也重新铺过了,所有的瓷砖和家具外面的烟尘也擦洗干净了。甚至抽水马桶的垫圈也擦得锃亮,马桶内外洁白耀眼。那些沾有烟尘的零碎物件,能扔则扔,能洗则洗,能擦则擦。客厅里的饭桌和几把椅子我也用湿抹布反复擦过,桌椅的每一条腿,每一条腿的每一个面都擦到了。从苗苗家运出去的垃圾足足装了四五十个编织袋,工程总量和装修一套房子也差不了太多。总之,当岳子清踏进家门,定然会觉得眼前一亮,粗粗一看还以为他不在家的时候搞了一次装修。自然不能细看,仔细一看,那些隐藏在角落里隐蔽处的烟灰和焦煳痕迹便会暴露出来。


第三部分这次多亏了苗苗和徐晨

    最后一天,也就是岳子清回家的日子,他从上海打来电话,告诉苗苗下午到南京。    
    我非常紧张,问苗苗说:“我是不是留在这儿?”    
    苗苗说:“随你的便。”    
    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觉得应该留下来,一来苗苗也很紧张,二来,岳子清到家以前仍有很多清理工作要做(清理工作是无止境的,越是干得多就越能感觉到这一点)。后来江北来了,他看出我和苗苗都很紧张,同时也担心岳子清猛然得知家里失了火会受不了,于是自告奋勇地去东文门口迎接岳老师。他的想法是把对方截住,在从校门口到苗苗家的这段路上告诉他失火以及装修等等的情况,好有一个过渡。若是岳子清懵懵懂懂地走进东文,碰见邻居或是熟人,告诉他他家失火了,那就太突然了。    
    江北掐好时间,提前半小时去了学校门口。他走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感到非常不安,缓解压力的办法只有埋头干活,因此当岳子清在江北的搀扶下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里擦一只吊灯的灯罩。灯罩被我从吊顶上取下,夹在两腿之间,由于结构复杂,可擦的地方有很多。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站起身来和岳子清打了个招呼,岳子清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我就又蹲下去继续擦灯罩了。苗苗忙着去厨房里泡茶,江北像主人一样,招呼岳子清坐下。    
    他说:“岳老师,你坐呀,坐呀。”    
    看岳子清的神情,并没有惊慌或者气愤的意思,甚至还有一点高兴。他很宽厚地微笑着,由江北领着去几个房间里看了看,然后回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和江北说着话,说的自然是失火的事。苗苗泡好茶,也在岳子清身边坐下了,她“爸爸,爸爸”地叫着,显得十分亲热,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见苗苗的笑容我心里不禁一动,意识到她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笑过了。    
    还是江北对我说:“徐晨,你也歇歇吧,别擦了,过来喝茶吧。”    
    后来江北告诉我,他在东文门口截住岳子清,对他说:“岳老师,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着急啊,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场虚惊,两张琴完好无损,苗苗也毫发未伤……”说完这些,江北这才告诉岳子清他家里失了一次火。    
    此刻,在苗苗家的客厅里,江北对岳子清说:“这次多亏了苗苗和徐晨,他们干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岳子清转向我,说道:“多谢多谢。”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有些语无伦次。    
    我希望江北对岳子清说:“幸亏失火那天晚上苗苗是住在徐晨家的,否则没准会闹出人命来。”但他没有说。    
    我们一行四人,下楼去学校外面吃饭(苗苗家暂时无法开伙)。从校园里经过时,岳子清碰见不少熟人和同事,他们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关切地询问火灾的情况。    
    他们说:“你终于回来啦!那天半夜消防车开进来,拉着警笛,我的乖乖,嚇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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