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4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金光大道第4部- 第7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日头晒过的蘑菇一样的旧草帽;檐儿不光聋拉着,还断了一截儿
  线,垂下半圈儿,好像挂的穗子。他正闷声不响地开小苗子,听到 
  鞭子和蹄子的响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张金发看出这个人是地主歪嘴子.这个臭地主也是势力眼、欣蛋包,也认为张金发彻底完蛋了,这一回,歪嘴子,你看看吧,我张金发又要成了“人上人”。他这样得意地想着,就让大车放慢了速度。
  歪嘴子只是那么一看,立刻就低下头,两只手胡乱地弄着苗子,两只小眼睛却从破草帽的缝隙,偷偷地盯着张金发。自从范克明一死,冯少怀一倒,张金发一下台,他也像抽了筋、剔了骨,软塌塌地再也挑不起神儿来口过去那几年,他曾经从张金发、范克明,以至于谷新民、王友清身上,看到他可以靠共产党内哄、内变,来个翻天。他不惜血本,也不断地为他们成功祷告。不料想,诸如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农业合作化、统购统销等等,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地跟着来。巧算盘也就一个跟着一个地破灭落空。如今,他能只指望他的儿子小起山长大成人,指望他的亲戚于宝宗有志,指望台湾的蒋介石养好伤之后,再打回来。他这样地把希望寄托于万一,倒使他能够含冤吞苦,安于忍耐了。他虽然嘴不动、手不动,眼睛没闲着,脑瓜子也没歇班。他盯着村里的大小事态发展、变化,盯着两军对垒中的几个主将,尤其时时惦记着张金发和冯少怀。最近几天,他忽然发现,张金发硬棒起来了;相比之一F 冯少怀就显着蔫头聋拉脑的没劲儿。这是咋回事呢?他左猜右想没底数。
  张金发朝他吼叫起来:“我说,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歪嘴子被闹得很惊异,抬起脑袋看着发怒的张金发,不知说啥。
  “你是没听到我的动声,还是没看到我的影子?〃 
  “这……”
  “你以为我命里注定,从此就完蛋了?〃 
  “不,不,……”
   
  “不啥?我红的时候,你恨不得给我喇嘲舔舔;这会儿,你见着我,连个狗屁也不放.〃 
  “我,我怕给你再加罪呀… … ”
  “扯鸡巴蛋!我都不怕,你怕?不把眼光放长点儿,现用佛现烧香,那可晚八春了!〃 
  歪嘴子左右看看,可怜地说:“我没忘你… … ”
  张金发凶狠地说。“我也没忘你。你就差下井落石了。我会翻上来的,我很快就要翻上来了! 到那时候,我不整出你大粪来,才怪哪。”
  他这样喊着,使劲一甩鞭子,大车又呼隆呼隆地跑了。歪嘴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张金发头也没回。他真动肝火了。连歪嘴子这样的人都敢轻视他,慢怠他,更加助长了他要翻上去的志气。他发狠地想:“得干,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 〃 
  他赶车跑到村口,也没回家,拐到南街,直进冯少怀那黑漆的大门口。
  六十五串通
  冯少怀一手撩着门帘儿,一手扶着门框,两只可怜的眼睛望
  着儿子,用乞求的口气说:“明夭晴了,让我出一趟车不行吗?〃 
  蹲在炕桌旁边,捧着碗吃饭的喜生,冷漠地回答说:“都出
  车,地里的小苗不开出来,撂了荒可咋办?〃 
  “咱爷俩换换班嘛!〃 
  “朱村长有命令,不准你再出车往外面跑。”
   
  “我这两条腿都蹲肿了。”
  “今个阴天,歇一歇,就会消肿。”
  “唉,这一歇,更觉着疼得要命· … ‘· ”
  “劳动改造嘛,哪能像喝烧酒,咬肥肉那么舒服呢?〃 冯少怀听了儿子这句话,窝瓜脸立刻变得烧纸一样一股子怒火涌到了嗓门儿。他瞥了儿子一眼,见儿子像没事儿似地往嘴里填着饭;他又瞥了儿媳妇一眼,媳妇,跨坐在炕沿上,无动于衷地打着麻绳儿。他悲哀地摇摇脑袋,把要骂出来的话,很吃力地咽了下去。他正要转身走,儿子又开口了。
  “趁着不能下地干活儿,咱们得开个家庭会。”
  冯少怀只好停住,眼睛盯着儿子的嘴巴。
  喜生继续说;“团支部的同志和治保小组的同志,都找我们两个谈心了。我们都得象人那样过日子。咱家五口,每个人都订个条约:咋改造思想,咋参加劳动,咋对待社会主义的事儿。咱们好好千一年,争取把您头上那顶帽子搞下去,人家东方红社就能吸收咱们。不入社,不跟大伙儿一块儿干,孤孤单单的,这日子过得有啥味儿呀」”
  兰妮见冯少怀木呆呆地不吭气,就帮喜生说一句:“等我刷洗了锅碗,咱们就开吧。人家不嫌弃咱们,伸出手往好道儿上拉,咱们谁也不许再想坏心思,再往死路上瞎钻啦,〃 
  站在东屋迎门口的紫茄子,见冯少怀蔫头聋脑地从儿子那边转回来,就小心地问:“咋啦,他不答应?〃 
  冯少怀摇摇脑袋,有苦说不出来。
  紫茄子发狠地说:“嗬,如今天地掉过儿了,母鸡打鸣儿,公鸡下蛋了?当老子的,得听儿子吃喝了?〃 
  冯少怀无力地坐在炕沿上,深深地叹口气。
  紫茄子说:“要是这样,干脆分家,让他们自己过去!〃 冯少怀连忙朝她摆手,小声说:“你可别提这个头儿。真要分 
  家,谁给你主持公道理儿?要是对半儿分,好房子、好土地,连大车,都得划给他;他马上就得给你赶进农业社去呀! 〃 
  “哎呀,这不是他娘的圈套嘛I 〃 
  “你才看透?正是圈套!高大泉这小子,真毒! 〃 
  “养着这么两个家鬼,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唉,我算来算去,再找不到一个出路,没法儿过,也得忍着。你想呀,有上边的政策管着,高大泉他们怎么恨我,也不敢发动穷人瓜分我的财产;有农业社社章规定,高大泉就是想灭我,也不敢把我的东西归到社里去。他们看到这步棋了,就往喜生身上下策篱。咱要是不忍着,跟喜生抓破脸,他能干出高大泉想干又干不到的事儿,能把咱这个家,来个大卸八块、从根上毁掉呀J 〃 紫茄子听了男人这番话,心里转了个圈儿,觉着是这么个理儿。她又恨、义怕,不由得浑身打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张金发兴冲冲地走进院子,一撩门帘迈进屋。他的头昂着,腰杆挺着,那脸,那眼,好像.点着了一样放着光。几年来,一直笼罩着他那一身的灰气,忽然不见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冯少怀抬起屁股,吃惊地盯着他,小声地间:“你怎么回来了?咋回事儿?’尹
  张金发爽朗地回答说:“大喜啦,大喜啦! 〃 
  冯少怀说:“咱们这倒媚到底的人,还能有喜事?' ' “送上门来的天大喜事一一共产党要在农村纠偏了!像过去老区土改以后纠偏那样里”
  冯少怀又是一惊。
  站在旁边的愁眉苦脸的紫茄子,也吓黄了脸,朝门帘子嗽嗽嘴:“小声点儿,两个祸害在那屋。… … ”
  张金发更加提高了嗓门儿:“怕什么?我替他们传达党的指示精神,得表扬表扬我! 〃 
  冯少怀拉张金发坐下,叮间:“到底咋回事儿,你详详细细地跟我说说。”
  张金发一拍大腿:“一句话全包括,这几年,他们在咱农村干的事儿,都错了! ”
  “谁错了?〃 
  “上至梁海山,下至高大泉!〃 
  “啊,· · … ”
  “少怀你想想,他们要是全错了,不就证明你我全对了吗?' ' 张金发把他在柿林区.县城,还有天门镇,见到的、听到的,再加上他的分析、推断,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冯少怀听着,随着张金发的话音,眉飞色舞。他的心里像扳倒了五味坛子,各种滋味都在心里翻腾起来了。这么一翻腾,他得到的不是胆气上升,而是胆气下降,如同一瓢冰水拨到身上,无力地靠住植子说:“唉。这几年,我挨的不是鞭子抽,是油锅炸;浑身上下,摸摸哪儿都是疼的。我心不死。可是,得拿准了才能千啦。”
  张金发说:“这一回,我可以给你打保票,一定能翻过来。过去,你干的事儿,跟他们党的指示扭着劲儿,你越拼,就越倒下的快口他高大泉跟他们党的指示是顺着劲的,他越拼,就越得势。如今,反过来了。用他们党的指示一对照,他干的事儿,全是扭着劲几的;你干的事儿,又变成全是顺着劲儿的了。你说,你还不能翻过来吗?〃 
  冯少怀说:“你别忘了,共产党可是搞共产主义的,要是他们的人,都像姓高的那样不顾命地干,怕是真能干成。他们会在自己脚前的路面上挖大沟?〃 
  “这是明文规定,是他们自己传达的,还有啥错?〃 “那,你想咋办?' ' 
  “我要跟他们从头至尾,来个总算帐,把欠下我的,都得退还 
  给我!' ' 
  “这能办到吗?〃 
  “只要你能帮我使把子劲儿,就行少”
  “我,我哪有这力量呢?〃 
  张金发惊讶地说:“哎呀呀,你咋给吓成这个熊样子了?〃 冯少怀苦笑一下,说:“不是我害怕,是咱手里的本钱不多了.得小心。我觉着,你沉住气,像土改那样,积极点儿,卖把子力气,顺着他们干自己的,你大概还有爬上去的希望。”
  张金发说:“这一回,我就要顺着他们。我拥护省委的文件,我要带头在芳草地执行;党的指示在芳草地一贯彻,我的仇也报了,冤也伸了,被高大泉夺走的又夺回来了一一公的私的,都变成一回事儿了,我不千还等啥?不信你就看着,保险没错儿。话说回来,事在人为,不能傻等。如令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时机已到,你千万别错过去。这回要是不拼一下子,你可就再也不用想翻过来了。这辈子只能窝窝囊囊地活,又窝窝囊囊地等着伸腿死了!〃 
  紫茄子见冯少怀脸色发黄、眼珠子乱转,腮帮子直动,就是不说个决心话儿,替他着急,就说:“你到底打的是啥主意,一定得说个痛快呀!刚才你还嘀咕这回咱家里要闹土改,吓得丢了魂一样;如今有救了,你咋又打不起精神来了?像这样不死不活地熬苦日子,你难受,我们娘俩个也跟着你受气,可咋活呢?你说话呀!' ' 
  冯少怀的心里转了几个弯,主意打定了:凭张金发怎么说,也要来个不见兔子不撒鹰!同时,他也给张金发当好参谋,不让他松劲儿,让他拉套卖力气,也让他搞稳一点儿,别丢了老本儿一,一这样进退都有路。
  他开口拍板了:“你看到的听到的,要都是真事儿,又都像你
  说的那样子,上边必然派下人来做
  。等上边的人带着这样的指示 
  下来了,拍手赞成的,就不光是你我,多得很。人多势众,成了一个翻天掉个儿的运动。高大泉再大胆,也不敢跟他那党的指示顶着干。他得像套绳里的牛,听着鞭迈腿,顺着路走步.到了那时候,咱们就干!干就狠着点儿,一下子定死活!〃 
  张金发说.“好。好,你让我稳打稳拿地干,这主意对。你就养足了精神,等着出马吧! ”
  紫茄子也乐了。她刚要说什么,听到外屋有响声,就抽身下炕,撩开门帘出去了。
  喜生和媳妇兰妮,已经走出二门外边。
  紫茄子惊慌地喊:“该喂猪了,你们又干啥去?〃 
  小两口头也没回,走出大门道。
  屋子里的冯少怀脸黄了:“咱们这屋说的事儿,让他们听见了?〃 
  张金发说.“没关系。他们给那伙急进分子送的是一张丧帖子J 〃 
  冯少怀没接话茬儿,心里坪评地乱跳。
  六+六红枣村遭灾
  高二林和刘万两个人,五更天起来套车的时候,夭空虽然阴得很沉,却只是下着小雨星。他们跟饲养员刘祥磋商了一下,还是按着社领导的安排.按时出车了。他们过了梨花渡,雨点就越来越密,等到了红枣村,牲口车,还有人都淋得精湿。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街上非常静,连一个人影也难见着。高二林去年到这里来过一趟,门口都熟悉。他就带着路,直 男
  奔农业社办公室。走一截儿,又一截儿,怎么也找不见那个门口子。
  刘万有点犹豫地勒住牲口的笼头说:“你是不是记错路了,不在这条街上吧?〃 
  高二林说,“没错儿,街口这片石板铺的路,还有这盘石碾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嘛!' ' 
  他们转回大车,又挨门找。
  在一个大门口,高二林高兴地说“就在这儿,肯定了!〃 刘万朝墙上和门框上看看:“不对吧?农业社办公室,哪能没牌子哪。”
  高二林说:“就在这儿。你看院子里那棵大枣树?杨广森还给我们在这儿打枣吃着。你等等,我进去看看。”他说着,就提着鞭子,进了大排子门,又进了二门。院子里空无一人所有的屋子都上着锁。他扒着一个窗户朝里看看,里边空空的,没有了床铺,也没有了办公桌,只有地上扔着许多撕碎了的纸条纸片子。刘万见高二林带着奇怪的神情走出来,就说:“咱们到家里去找老杨吧。”
  高二林说:“真叫怪,怎么啥东西都没有了?咱先把牲口车放到饲养场去,免得老淋着。”
  他们磨回车,又往村头赶。
  饲养场的地方,高二林最熟悉。去年他到这儿来,就住在饲养员的那间很宽敞的屋子里。所以他一摇鞭子,就赶着大车进了大门。
  刘万左看右看,说:“不对吧?〃 
  高二林说,“这回可没错儿。”
  刘万说:“饲养场里怎么没有牲口呢?〃 
  高二林说:“准都出去了。”
  刘万说:“牲口出去,总得有牲口槽呀尸
   
  高二林这才发现,对面那一溜朝阳的大栅子,全都空了。没有嚼咬草料的骡马驴牛,也没有盛草料的大木槽,连横在上边的那一排拴缓绳的棍子都不见了。这一下,小伙子可就傻眼了。刘万说:“准是搬了地方。快找人打听打听,别瞎跑路了.〃 他们又把大车磨出院子,正犹豫不定,见小胡同口走出一伙人。
  这一伙人,只有四个,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扛着一架粉子,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背着布袋,后边是两个十几岁的男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