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曜嗅着手中蔷薇的香味，笑道：“好香啊……原本我以为，不管真花还是假花，只要能让人开心便好。可现在闻着花香，其中似乎夹杂着一股你我灵力燃烧殆尽的味道，真是不爽啊。”
“人人都以为，寄情岛是仙岛福地，却只有身在其中的我们才能体会，与强大妖邻相处如何如履薄冰，灵气再充沛也有难免有枯竭耗尽的一天。”黛雪垂睫，她闭上眼睛的样子，像沉睡在雪中的雪莲一样美，“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地方。面对就好。”
虽然花影是虚幻的，照耀着两人的阳光却是真实的。既然阳光还肯眷顾这个地方，那它便还是有希望的。
“呸！早知道你们寄情岛有这么多破事，老子一定好好呆在我朝阳谷享乐，才不来蹚这浑水！”素曜晃了晃喝空的酒壶，随手扔在一边。
“喂喂，当年明明是你自己嫌朝阳谷全是糟老头子太无趣，自己跑来我寄情岛，还说你师父希望你择一位品貌皆佳的正经女仙结为仙侣，你一定要好好谈场恋爱，还说从没后悔过来寄情岛神马神马的……”
黛雪不满得反驳着素曜。素曜继续抬杠道：“我说过不后悔来寄情岛是因为——”
素曜正要说下去，眼前忽然浮现起那个迎春花般柔美而害羞的女子来。他以为，他终于忘了她，没想到……
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看到素曜发愣，黛雪也想了起来，素曜这不悔之言，是当年他与迎春之事闹出轩然大波，迎春被赶出寄情岛，而他被赶去紫珊海底时，他抓着囚车栏杆，对着整个寄情岛仙人喊出来的：
“老子不后悔！老子就是爱迎春，永永远远，爱她一辈子！”
两人都是沉默。当年轰轰烈烈的爱，已经过去那么远了，人，仙，妖，魔，无论有多强的灵力，多长的寿命，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当中，独自承受，坚守下去。
“啊——”素曜长长伸了个懒腰，刚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把腿坐麻了，站不起来，他将手伸给黛雪，“等咱们结为仙侣，朝阳谷的死老头便会遵守约定，把补天灵石给咱们，那时候，寄情岛就有救了……咱们还是有些好事发生的，是不是？”
黛雪将素曜从地上拉起来：“这个，自然。”
两人相携，如热恋中的未婚夫妻般走过光华流连，花影重叠的长廊。来往弟子恭敬行礼的同时，都看到了他们紧紧相牵的手，向他们投去羡慕和祝福的目光。
的确。同为仙人，结为伴侣，洞天福地，共寄余生。在旁人看来，这确是最幸福，最完美的爱情了。
素曜看到黛雪脸上阴影，大约猜到了她担心之事。他握紧了黛雪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三天后，婚礼如期举行，我师伯霖风真人已经带着补天灵石上路，三天后定会到达。”
“这是冥冥中的安排么？为何此时澹澹他们会突然回来？我真怕出什么事。”黛雪担忧得看着素曜，“我真的怕……怕洞天壶中的百妖，怕那个羊脂，还有……”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一个神仙竟然怕起妖怪来了。”素曜嗔怪着，内心却同样沉重着。其实，连何澹澹也不知道黛雪决定放生百妖的真正目的。黛雪机缘巧合下获得了容纳数百妖怪的洞天壶，虽有放生之意，对于这些妖魔入世后能否安分守己一心向善，她全无把握。
但是，时值翡夜城妖魔日益壮大，滋扰不断，黛雪为了向他们示好，只得放归百妖，派温澈澈和何澹澹执行此任务，其实也是希望他们能借机离开危机四伏的寄情岛。
随着从镇妖狱中救出的妖怪不断被安置，翡夜城的滋扰也渐渐平息，但还是如隐疾反复发作。眼看翡夜城越来越放肆，黛雪的师姐缃竹不惜修炼邪法，修为功力大进而堕入妖道，一夜之间杀进翡夜城，只用三日时间便征服数万妖众，登上城主宝座。
表面看上去，寄情岛似乎是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是，这胜利却是以牺牲仙道为代价，牺牲同门为代价。缃竹入主翡夜城三年，那一日不是如临炭火之上，辗转煎熬，战战兢兢？
60。茯苓
更新时间20131012 12：00：50 字数：2042
黛雪和素曜不知道，缃竹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所以，冒险放归百妖是必行之策。朝阳谷与寄情岛联姻，也是必行之策。
黛雪素曜离开了何澹澹一行人所住的天元居，何澹澹便催了皇甫起床吃早饭。皇甫打着哈欠走出房门，便被寄情岛的早餐盛宴惊住了——
乖乖，这阵势，赶上国宴了。清雪茯苓饼、金线油塔、巨胜奴、腊梅暗香粥、薄荷牛肉卷、水晶虾饺、龙凤奶黄包……以及等等等等皇甫叫不出名字的小菜汤羹，不下百种。
皇甫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餐桌边狼吞虎咽的小橙在百忙中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忙解释道：“呃……昨晚太累的缘故，嘿嘿，嘿嘿。”
高富帅怎么能露怯呢。皇甫假装无事走上前去，小白就坐在小橙旁边，轻啜着风露饮。他特意重重拉开椅子坐到小白身边，小白却未抬头看他。
看到小白似乎不高兴的样子，皇甫挠着头想了想，上次和小白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在恩济山庄水路的时候……对了。皇甫想起来，小白千辛万苦潜入地下水牢救他，他却一声不吭偷偷溜回去找何澹澹了。
有负小姑娘盛情，现在才想起来道歉，似乎有些晚了。皇甫假嗔道：“小橙，怎么只顾自己吃，不照顾你妹妹吃东西？你看她这么瘦，你却那么胖，小白那份都被你吃了是吧？”
“哗啦——”小橙将一碟子茯苓饼倒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她忽然鼓了腮帮子很痛苦的样子。皇甫会意，急忙递了些风露饮过去。
“咕咚咕咚。”小橙喝了两大口，才将糊在喉咙里的茯苓饼咽下去。她叫道：“痛快！好吃！咦？皇甫姐夫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没有……没事！好好吃饭！”皇甫无奈得跑到桌子另一端，拿了蝶昙花冻来，放在小白面前：“吃点干货，只喝汤饮挨不到中午便会饿的。”
“多谢。”小白总算开口搭理皇甫了，“只是，你拿之前，似乎没问过我爱不爱吃。”
“啊？”皇甫听到小白这样夹枪带棒，忽然有些发懵，“仙岛的东西，还有不好吃的？你看小橙吃得多开心，不挑食才是好孩子嘛，嘿嘿。”
“我吃饱了。”小白将汤碗往琉璃几上一搁，起身便走，只留皇甫愣在原地。皇甫耸耸肩，这算什么？这丫头生得哪门子气？真是奇哉怪也。
皇甫不复多想。小橙面前已经堆起比她个头还要高的一大摞盘子，她却拍着桌子道：“还有没有茯苓饼？我还要吃还要吃！”
“你还是少吃些，小心撑破了肚皮！”一个严厉的声音从竹林后传出。皇甫抬首看去，一袭柔翠从竹影中化出，如草木精华间被露水轻轻掸碎的月光般温婉明澈，她手中捧着一碟子清雪茯苓饼，身后跟着已换上寄情岛衣衫的福苗，正是何澹澹无疑。
何澹澹仿佛一下子从昨天那个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变成了青山绿野中不染纤尘的仙女……她竟这样美。她还有多少惊喜，是皇甫不知道的？
皇甫愣愣得看着何澹澹捧着茯苓饼，绕过小橙坐到皇甫身边。何澹澹白了小橙一眼：“全被你吃了，别人还吃不吃？”
何澹澹将那碟小饼推到皇甫面前，柔声道：“这个，也算是我们寄情岛的特产了。今早刚做的只剩这些了，留给你的。”
皇甫心头一暖。他又看看跟着何澹澹来的福苗，何澹澹掩口笑道：“这孩子非要参观这些点心制法，刚才在厨房吃了好些神仙豆腐，已吃不下茯苓饼了。”
“是吗？要了解点心制法还用亲自去厨房看？该是本公子露手的时候了！”皇甫得意洋洋捏了块饼送进口中，轻轻闭目，细嚼慢咽，随着香甜完全滑入喉咙，方才说道，“色如白雪，轻薄如纸，茯苓霜，百花蜜糖，蜂蜜，核桃，雪露……仙华？”
何澹澹就坐在皇甫身边，托着腮微笑着看他品尝。可当皇甫说出“雪露仙华”四字时，她噗嗤笑了：“错了吧，我们寄情岛灵气充沛，饮食中从来不放雪露仙华这样重的灵力药材。公子，你的舌头好像不那么灵哦。”
“娘子，我像福苗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和师父在天墉城外遇到一只会吞噬灵力的妖物。我和师父合力将它斩杀，我的灵力却几乎被那妖怪吞噬殆尽。我若不及时恢复灵力便只有死去，师父便喂我服下雪露仙华……那个味道，我从未忘记过。”
皇甫的神情变得严肃：“娘子，这个茯苓饼，你尝过么？”
何澹澹连忙捏了块茯苓饼嚼在嘴里。果然……真的有雪露仙华。皇甫和何澹澹神色都凝重起来，福苗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回事？不就是茯苓饼里多了味补充灵力的好药材么？澹澹姐离开师门已经八年了，这点心的制法有变也属正常啊。”
“你不知道……”皇甫沉声道，“雪露仙华，是昆仑山紫翠丹房创制，于补充灵力来说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好药。近几十年来，制法在各修仙门派流传开来，只是此药凶猛，灵力衰竭将死之人不得已而服之，只为暂且续命在做治疗；而寻常修炼之人服食，却如剜肉补疮，饮鸩止渴。”
“噗——”小橙把刚才塞到嘴里的食物全喷了出来。何澹澹和皇甫都意识到，寄情岛可能出了什么事。她们一一检查着今日早餐的全部饭食，每道菜中都有雪露仙华——除了味道最为清淡无法掩盖妖气的风露饮。
“小橙，你刚才，吃了多少？”何澹澹上前抓住小橙的手。她不小心碰歪了桌子上高摞的盘子。
“哗啦——噼里啪啦。”碎瓷流落满地，从何澹澹脚边滑过。
“小橙，有没有不舒服？”皇甫走上前来，握紧了满地碎片上的何澹澹的手。
“我……”小橙惶恐得看着皇甫和何澹澹，抱紧了肚子。
“呃——呃！我……我吃得好撑啊！呜呜呜……”
61。隐瞒
更新时间20131013 12：00：44 字数：2061
好好的茯苓饼里，怎么会有雪露仙华？何澹澹想不通，到底是寄情岛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人故意暗害她们？
何澹澹自问在师门中没得罪过什么人，即便和同门有口角，谁也不屑用这种下三滥阴毒招数报复。到底怎么回事？
皇甫则早给小橙搭了脉。斟酌片刻，他方说道：“灵力在小橙体内乱流暴涨，暂时不会有什么影响。更多的，还要请了你师父来仔细看看才好。”
“也好。”何澹澹关心则乱，若非皇甫提醒，她一时居然没了头绪。正在这时，昨日接引他们的魏涵涵来了，看着满地狼藉碎碟，痛心疾首道：“何澹澹！一回来就给我闯祸！你、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上好的影青瓷！平时我从来舍不得用的！你居然……居然！”
“哎哟，涵涵师兄别动这么大气嘛。”皇甫上前笑脸迎上正要发飙的魏涵涵，“不就是——影青瓷嘛，你估个数，我照着再帮你买一批不就是了！师兄妹这么多年没见，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都小事哈！”
“哼。”听皇甫这般说了，魏涵涵也无理再闹，他气哼哼瞪了何澹澹一眼，强憋住气不再叫骂。何澹澹却拿了那碟未吃完的茯苓饼到涵涵面前：“你先尝尝这点心。”
涵涵抬眼看看何澹澹与皇甫神情，又低头瞅了瞅满地的碎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皱眉道：“点心，怎么了？今天的点心没做好吗？你该不会是因为点心不好吃就砸了我这么多影青瓷吧？”
“师兄，咱们寄情岛的点心里，为何会有如此大量的雪露仙华？”何澹澹问道，“你可知道此事？”
“哈？不、不可能吧，你一定是在人界太久没吃好东西，连茯苓饼的滋味都忘了！”涵涵旋即尝了口饼，眉头渐皱，“还、还真有……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饼，小橙方才吃了许多！师兄，我们快去禀报师父，请师父彻查此事！”
“这个，你先别急嘛。两位师父忙于筹备婚事，且别去打扰他们。这件事，交给我调查就好。”涵涵抱肩思忖着，“至于小橙，我带她到李医者那请脉，李医者的医术，你总能信得过吧？”
何澹澹向皇甫递去眼神，皇甫点点头。何澹澹便说道：“如此也好，小橙便交给师兄你了。我今日早晨已经见过黛雪师父，还要去拜见其他几位师父。想来这个时辰，师父们应该都用过早饭，我这便去了。”
“啊——那个师妹！”
何澹澹正欲转身，却又被涵涵叫住。涵涵笑道：“这个，食物的问题，就先别跟师父们说了，交给我处理就好！”
“好。”何澹澹转而伸手去拍小橙的头，却被她躲开。皇甫上前，也是伸手拍小橙的头，小橙却没有躲：“乖乖跟涵涵哥哥去看大夫，姐姐姐夫待会儿就回来。”
何澹澹与皇甫带上福苗，相携走出天元居。何澹澹一路神色凝重，皇甫搂了她肩膀道：“娘子，你也看出来了么？”
“涵涵师兄演技还是那么差，他有事瞒着我们。”何澹澹回想着涵涵刚才试吃茯苓饼的情形，他刚开始的反应虽无甚破绽，但神色还是暴露了一切。那种担忧、凝重，却又极力掩饰的神情，早在他手指触碰到茯苓饼那一刻，便全数浮现在他脸上。
可当他吃到饼之后，表情却少了应有的惊讶。就仿佛，他早就知道。
“你这涵涵师兄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皇甫为何澹澹拨开挡在她眼前的花枝，替沉思中的她向其他同门师兄妹微笑打招呼。
“是，他是小时候唯一一个没有往我头上扔过荷包蛋的小伙伴。”何澹澹深吸了口气，“他虽极力阻止我向师父禀明此事，但这事一定不会是他做的。他的人品，我可以保证。”
“我也相信不是他做的。”皇甫扶着何澹澹踏上沧流河道上巨大的睡莲叶子，睡莲叶子便载着他们向河对岸漂去，“若真与他有关，他便不会将此事全揽在身上，反而会做惊骇之状，立刻同你禀报师父，极力做出彻查姿态，借机在师父面前撇清干系。”
“所以他只是在帮谁隐瞒此事。”何澹澹拉着皇甫的手，低头看着河水中粼粼的倒影。梦中的家园，完美的仙岛，它一定不会有什么差错灾厄。可是，为什么不好的预感会如此强烈？
“待会儿见了师父们，咱们谁都不要提起茯苓饼的事。”皇甫捏了捏何澹澹手心，又对福苗道：“福苗小子，你也要记住了。”
“明白！”等到睡莲叶子接近岸边，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