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丹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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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丹士林-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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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照存眼睛一亮:“有可能!”

“他书房里的书很多。我尽量拖延时间。”

见郦照存同意她的分析,瑞喜有些兴奋,老田若有所思地说:“瑞喜,这次任务很危险,你们随时会暴露,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瑞喜想了想,又看了看郦照存,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夹杂在川流不息的来客里,瑞喜和小红进了山口家的客厅,郦照存则戴着帽子,贴着胡子,穿着司机的制服,坐在车里观察情况。

客人到齐后,山口拍手示意:“大家请安静。”然后突然说,“各位,现在有请丹露小姐!今天请各位来,就是为了庆祝亚洲影后丹露小姐的生日!”

在突然爆发的一阵热烈掌声中,瑞喜惊喜地站起来,假装责怪地看了山口一眼说:“啊?我的生日?真的吗?哎呀,我都忘了呢!这就是你说的秘密啊!还不告诉我!”

“哈哈,丹露小姐,这是给你一个惊喜嘛!你的好友黛西不在,我得替她把这个庆祝会办好啊!”山口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面的小锦盒递给瑞喜,里面是个璀璨的钻石胸针。

在众人的惊讶声里,瑞喜双手捂住嘴瞪大眼睛,佯作惊喜地看看山口,又看看钻石胸针。

山口色迷迷地笑着说:“小小的生日礼物,请丹露小姐笑纳。”

瑞喜接过胸针,小心地别在胸前,随手把丝绒锦盒放进手包里。来客都是社交场上的老手,都适时地大声鼓掌叫好,并打开香槟祝贺。酒过三巡,众人散到四周,开始跳舞——当然,第一支舞,是由瑞喜和山口率先出场。

当山口家客厅里传出音乐声时,山口家的仆人跑过来,对等在外面的司机们客气地说:“你们也都进去用餐吧。”郦照存趁机和其他司机一起跟着仆人进了山口家。

卫兵和司机都集中在客厅隔壁吃饭。吃到一半儿,郦照存假装要上卫生间,提前离开了。

瑞喜也利用舞会后客人们分食蛋糕的机会,轻手轻脚地来到山口的书房门前,左右看了看没有人,闪身进去,快步来到窗前,打开了房间内窗户的插销,使劲儿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可是她稍一松手,窗户又关回来了。黑暗中瑞喜来不及多想,一手扶着窗户,一手在手包里摸出一个硬东西塞进窗缝,这样书房的窗户便留了一条缝隙。做完这一切,瑞喜急忙闪身出去,关好门,快步走回到客厅。

客人们三五成群在喝酒聊天,并没有人注意到瑞喜的离开。只有山口举着一支大蜡烛,到处溜达,四处找她,嘴里还喊着:“丹露小姐,丹露小姐。”瑞喜沿着山口的线路迎过去,拿起一杯酒凑到几个人后面好像很认真地听他们讲话。山口经过的时候,在烛光下突然发现了瑞喜,哈哈笑着:“哎呀,丹露小姐,你在这里呀,我到处找你喝酒呢!”

“还说呢,山口先生,你去了哪里呀?说好了喝酒的。来,先罚你三杯!”

就在客厅里的人们嚷嚷着要山口喝酒的时候,郦照存轻轻从外面把窗户拉开,身手敏捷地跳进了山口的书房。挤在窗缝的丝绒盒被他碰掉在地毯上,没有任何响声。郦照存猫着腰来到书架前……

昏暗的客厅里,到处都是酒气和烟气。山口已经又喝了几杯,舌头都大了,眼神迷离地望着瑞喜,大着舌头说:“丹露小姐啊,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

“什么呀?我根本不会喝酒的,我的家乡是酒乡,那里的人才能喝酒呢。”三分酒意的瑞喜脸色绯红,娇媚动人。

山口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使劲儿拉着瑞喜,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然后头一歪,就昏昏睡了过去。瑞喜正在努力挣脱开山口的怀抱,小红跑过来,站在她身边,大声说:“小姐,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了。”

瑞喜正要和小红离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穿着一身军装的藤野冷峻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卫兵。

“啪”,整个客厅的灯光亮了起来,到处一片狼藉。

藤野冷冷地用目光扫视众人,厉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时期,你们居然还在这里醉生梦死!山口呢?把他给我拽出来!”

几个士兵过去一边推着山口,一边叫他。可山口建翻了个身继续昏睡,嘴里还呢喃着:“丹露小姐,你可真能喝,真美……”

众人有些害怕,纷纷往外面溜去。瑞喜也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山口家门。

6

山口终于清醒了一些,看到藤野表情严肃地坐在他对面,有些不解地问:“藤野长官,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问你,山口君,你在做什么?我们前方的勇士在流血奋战,你却还在纸醉金迷、风花雪月!居然还大摆宴席,就为一个电影明星庆祝生日!你的行为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耻辱!”藤野大怒,野阴沉着脸问,“这个丹露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对她有多了解?”

山口急忙解释:“她是黛西的朋友,以前是朱丽丹的丫鬟。没有任何政治背景。”

藤野冷冷地说:“是吗?朱丽丹也是黛西的朋友,结果黛西就是死在朱丽丹的丈夫柳光宗手里。既然她曾经朱丽丹的丫鬟,那她和柳光宗有没有联系?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丹露做朱丽丹的丫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何况朱丽丹对丹露一直有隔阂,所以丹露跟柳光宗是不会有关系的。”

“住口,你一直在为她开脱!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脑子都锈住了!丹露以前曾经是积极拍摄左翼电影的先锋人物,政治上倾向共产党,可是后来立场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离开冷志成,签入黛西的公司。这种转变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山口坚持道:“正是看中了她这点,我们才去拉拢她,劝她进入黛西的公司。至于她为什么答应黛西,我想无非是利欲熏心罢了。”

“糊涂,你还不知道,丹露的佣人和司机都是黛西派去的人。”

“哦?是这样的?那有什么结果吗?”

“黛西公司停工,司机被丹露还了回来,佣人还在她家里。”

“噢,那么有没有查到什么?丹露有什么反常举动没有?”

“目前还没有。”

山口松了一口气:“藤野长官,我很惭愧!这些事儿我并不知道。但我始终不相信丹露会有什么问题。她的眼睛很清澈,我确信这一点。她多次和我探讨日中共和的问题,我觉得她是我们值得信赖的朋友!”

藤野生气地站起来:“我们内部情报多次外泄,到现在都没查出线索,而且很多人都在这件事情中丢掉了性命,我们损失惨重。我希望山口君能够多谨慎小心些!告辞了!”

“多谢藤野长官!”

山口站起来,送走藤野,揉了揉脑袋,不以为然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就在山口借着酒劲酣睡的时候,郦照存从他书房里窃走的密电码已经安全送出了上海。很快,老田他们就收到了上级的电报,确证了他们提供的密电码真实有效。不过,经历了这场事情,而且鉴于瑞喜长期在第一线跟敌人周旋,随时都会有危险,而且精神压力也太大,上级决定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到延安去学习。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走,得耐心等待合适的机会。

密电码泄露造成的后果,很快就在战场上显现出来了。一无所知的山口正在书房看文件,藤野冲进来,“啪”地扔过来一份文件,怒气冲冲地吼道:“山口君,你看看吧!这是最近的战况分析!最近,我们在华北、华中、华南连连受到重创,参谋本部现在怀疑,我们的行动计划有泄密的可能!”

山口“噌”地站起来,惊讶地问:“泄密?!藤野长官,这绝不可能,我们的作战计划从来都是最高机密,一般人是不可能提早知道的!”

“那你对战况分析作何感想?”藤野冷冷地看着山口,一字一顿地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的密电码泄露了!我们的正本在司令本部,完好无损,而你掌握着密电码的副本。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你这里被窃取了?”

“这绝不可能!我的密电码完好无损,我每天都看。上次,有人潜进来撬了保险柜,可是我根本没有把密码放在那里,所以密码毫发无损。”山口十分肯定地说。

“这件事儿你要给尽快给我查清楚,我觉得这和以前的泄密都是有关联的!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山口君!否则,我送你去东京军法处!”

“藤野君,我一定查出事情真相,请您相信我!”面对藤野的咆哮,山口也不敢掉以轻心。藤野愤然离去后,他颓然坐下,沉思良久,走到书架前拿出唐诗集,打开,看了看扉页上的密码。看来看去,他始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便合上诗集扔到桌上,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走到窗前看外面的景色。突然,他感觉到脚下有个东西,不经意地拨开窗帘,发现脚下踩的是一个丝绒盒。他弯下腰,把盒子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猛然想起了自己送给瑞喜的生日礼物——山口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又认真检查了窗户,使劲儿推了推,把窗户推开了。

“来人!”山口回到书桌前,把家里的佣人叫了进来问,“最近有人进过这个房间吗?有没有开过窗户透透空气?”

“老爷,您交代过不让开窗户的,所有窗户都是锁住的。”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好,赶紧给我备车,去宪兵司令部。”

藤野看着山口带来的丝绒盒,反而冷静了,他在办公室走了几个来回,对站在旁边,大汗淋漓的山口说:“照目前情况来看,丹露不光进了你的书房,还曾经打开过窗户放她的同伙进来过。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就是执迷不悟。赶紧抓捕丹露!由你亲自审问,直到她供出同谋为止!这肯定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庞大情报网,要彻底摧毁这个情报网!这是你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马上通知丹露家我们的人,盯住她,别让她跑了。”

“是!这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山口如蒙大赦,转身跑步出了藤野的办公室。

7

按照既定计划,下午六点整,郦照存会赶到明星电影院门口来接瑞喜,然后送她去延安。

就要离开历尽劫波的大上海了,瑞喜欢快地在家收拾衣服,憧憬着那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憧憬着未来。这些年因为应酬多,她的衣柜里挂满了各式华美的服装,但瑞喜一件一件地划拉过,唯独拿出了两件衣服,一件是云静送给她的阴丹士林旗袍,另一件是舞会上别了胸针的华贵礼服。

不过,她并不打算穿那件华贵礼服,而是要拆开大襟把里面的一粒药丸拿出来。这粒药丸当然不是普通的药丸,而是一粒每个特工人员都必备的毒药。瑞喜知道,如果吴烈当初能使用这粒药丸舍生成仁,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同志无辜送命了。瑞喜把这致命的,当然也是救命的药丸妥善放起来之后,又拆下胸针放到桌上。可是,当她把手提包打开,却没有找那只丝绒面的胸针锦盒时,一下子脸色苍白,跌坐到了床沿上,开始努力回忆那天晚上经历的每一个细节……

一切似乎都不可挽回了。瑞喜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她焦躁地走到窗口,向外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转身,拿起阴丹士林旗袍,把衣襟撕开,将药丸缝在里面后,将它换上。站在镜子面前,瑞喜看着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街头那些印着自己剧照的宣传图片,她觉得上面那个珠光宝气、艳丽四射的人是那么的陌生,而镜子里这个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瑞喜拿了手提包,慢慢走到楼下,却发现楼下空无一人。她叫了两声后,小红披头散发地从地下室跑出来,急切地说:“刚才有个电话找刘妈,她接了后骗我到地下室拿东西,突然想袭击我,幸亏我早有防备,反手将她打倒了。估计我们已经暴露,您赶紧走吧!”

小红拉着瑞喜跑出门,叫了一辆正巧停在大门口的黄包车,扶瑞喜上去,对车夫说:“快,明星电影院!”车夫快跑起来,瑞喜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转身看着跟在车子后面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的小红,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而就在转弯的时候,她看见小红被两个突然冲出来的便衣抓住按到在地……

那一瞬间,瑞喜似乎看到了吴烈,看到了李碧纹,看到了柳光宗,想到了一个人的生死与更多人的生死。她毅然转身,一边焦急地看看手表,一边催促车夫再快一点儿。远远看到明星电影院了,瑞喜招呼车夫停下来,给了他一大把钞票后,一边疾步往前走,一边四下寻找——远处的钟楼响了六下,人群中,郦照存出现了,他已经看到了瑞喜,正微笑着朝她走来。

她多想跑过去,握住那个人的手,不再松开!但是,她不能,因为她看到身边有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回过头,看见那刚才碰巧停在自家门口的黄包车居然还空车隔着一段距离跟在自己身后。想起小红被按倒在地的样子,瑞喜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钓饵,敌人在潜伏在暗处,正虎视眈眈地等着猎捕那个和她接头的人!

瑞喜看了郦照存最后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明星电影院的大门口,那里有很多人都在买票,热闹得就像菜市场一样。

瑞喜看了一眼大门口海报上甜美微笑的自己,轻轻撕开阴丹士林旗袍领口,拿出药丸放到嘴里。慢慢地,她觉得很累,但却还是努力睁着双眼,想看清楚那些曾经熟悉的身影,云静、云高、照存、吴烈、黄山、老田、嬷嬷、冷志成、李碧纹、孙导演、母亲……终于,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的腿软了,慢慢倒了下去……

瑞喜慢慢倒在街心。也许是有意的,横卧街头的她,依然保持着最美的姿态。她的笑容依然很甜美,她的嘴微微张着,似乎在说:期待你能理解,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护你和我们的战友。

正在买电影票的人聚拢过来,正在赶路的人聚拢过来,正在交易的人聚拢过来,正在闲聊的人聚过来——四面八方的人都在聚拢过来——包括郦照存。

一阵风言风语之后,人群又散去了。买电影票的人继续去买电影票,赶路的人继续赶路,交易的人继续去交易,闲聊的人继续去闲聊——人们散向四面八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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