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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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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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思走上前去,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呼唤道:“安达?安达?”
    二人幼时在鄂嫩河畔也曾经学着大人结拜安达,想起幼年时一群蒙古亲贵幼童骑马射兔的快乐时光,塔思禁不住心中发酸。
    曲出听了有人呼唤,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睁开了眼睛,问道:“郑云鸣。。。。。捉住了没有?”
    “安达请放心,有我在一日,一定将这头狡猾的狐狸捉回来给你。”塔思温颜宽慰道:“我们在南边待得时间太长了,我们一起回到草原去吧。在那里你的病很快会好起来,我们又能在一起喝酒打猎了。”
    曲出呆滞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一点光彩,他喃喃的说道:“那青青的牧草,那无边的旷野,那么多的牛羊,那么好的骏马,那么美丽的姑娘,塔思,你看,父汗来迎接我们了。。。。。。”
    他胡言乱语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塔思知道那是生命里最后的一点余晖照耀的时候出现的幻觉,他紧紧的握住曲出渐渐消失温暖的右手,低声吟唱起来。
    “青天给予了他的筋骨哟,地母给予了他的血肉,腾格里给他取了姓名,香甜的马奶酒给予他力量,小孩子一点点的长大,夏日的草丛遮掩不了他的身形,骑上矫健的青马,挽上最硬的羊角弓,为了大汗东征西讨,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息,一年又过了一年,十年又过了十年,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美丽的草原,什么时候才能安静的徜徉?”
    他悲伤的歌声回荡在敖包里,女奴和畏兀儿医官们都落下了眼泪,曲出的手越来越冷,嘴里喃喃念着“狐狸、狐狸。。。。。。”终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张柔听见屏风后塔思的歌声停了下来,慌忙赶了进来。看见榻上的情形,心中暗自叫了一声苦。
    塔思站起身来,对从人们厉声说道:“帐幕里的事情绝对不许透露半个字出去,不然你们全都活不了命!各自下去休息吧,等处理完了大王的事情,我会有黄金??黄金赏赐给你们。”
    仆人和医官们又是窃喜,又是害怕,纷纷低头退出了帐幕,他们刚一出敖包,就被亲卫的怯薛军押着,转到了另外一处穹庐中。
    帐幕中只剩下塔思和张柔二人的时候,塔思方才背着双手沉声说道:“刚才帐幕里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下。”
    张柔果断的应了一声是。
    “还有摆渡大王过江的汉人船夫,给大王诊治的畏兀儿大夫,服侍大王的蔑儿乞女奴,都在你的掌握中吗?”
    “全都派兵把他们看管起来了。”张柔简短的回答道。
    “这些人也都要处理掉,万万不能让思南思人知道曲出死掉的消息。”塔思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帐外的几个人都叫进来吧,是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帐幕外的几名高级将领走进帐内,看见了软榻上冰冷的曲出的尸体,帐幕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几个人心中各有盘算,谁也不肯贸然开口。
    最后开口的只有塔思,他低声说道:“如今总帅已经病亡,思南思人的襄阳城又是久攻不下,野外抄掠的粮食很快就会吃光,南边不能再呆下去,明日拔营北归如何?”
    张柔站上前去开口道:“今日曲出大王病死,襄阳又不得,又没有丰富的虏获,不要说底下的士卒抱怨连连,到和林之后如何面对大汗?不如激励士卒,再奋战十日,将襄阳打破,带着襄阳的财物和郑云鸣一起面见大汗,或许可以受到大汗的宽恕。”
    塔思环视了一下众人,忽都虎和抄思都面露不满之色,刘嶷和史天泽却是跃跃欲试,夹谷留启和严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显然个人都做了自己的打算。
    他转头问道:“杨惟中,你说当如何?”
    军前行中书省事杨惟中是蒙古第一次南征时掳掠到的幼童,从小在窝阔台帐下为奴,颇得窝阔台信任,一路简拔为御前大员,派他出征,其实就是代表着窝阔台监察整个军队的动向。可以说杨惟中的意见,实则代表了和林的蒙古贵族们的立场。
    杨惟中摇头说道:“大国的作风不是一定要马上攻下襄阳这样的重镇,先成吉思汗攻取中都用了五年,木华黎国王为了攻取凤翔用了十年,襄阳今年打不下来,明年还可以再来,最紧要的事情是护送曲出大王的尸身回到草原去,让他的身躯重回地母的怀抱,每放在南边一天,这该死的天气都会让他的尸身变得朽坏。这是对蒙古人的最大的侮辱。”
    张柔不为人注意的微微哼了一声,眼前这个三十余岁的年轻人,原本是好好的关内的汉人,自从做了蒙古人的奴隶,反而得了主子的宠爱,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身居自己等为蒙古帝国征战十年的宿将之上。他也明白这是蒙古部族素来的传统,他们尚未发达文明,一切具有原始部落的粗俗特征。所谓军前行中书省之类的官职,他们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蒙古人看来,杨惟中就是作为合罕贴身的奴仆出来位居高位掌管军队的。
    张柔并非是嘲笑他官职比自己高,他笑的是明明是一个汉人,现在行事作风和思考的方式已经完全蒙古化了,虽然关内也胡风大盛,但类似杨惟中这样从内到外已经完全蒙古化的汉人,还是禁不住让人暗中耻笑。
    史天泽急道:“话不是这等说,往年纵使攻不下城池,也能斩获不少生口、牛马和粮食、财宝。今年除了几座少数城池之外,攻大城不下,扫荡乡野几无所获,攻打宋人的山寨又不下。可怕的不只是这点而已,往年征伐敌人,每一年大战之后敌人都会削弱,其实力渐渐无法与我军抗衡。今日之宋人却不同,依照他们去年的表现,和金人所描述以及我军固有的经验所认识并无不同。他们的战力顶多能蜷缩在城池里,即便出城迎战,也只敢背靠城墙,战战兢兢的以步兵结成阵势,打的是一旦不利就马上逃回城去的主意。而今宋人的城头火器比去年增加了数倍,步军仰仗火器之力,胆气也变的雄壮起来,居然敢于派出援兵试图解州郡之围。郑云鸣之治军的确令人感到畏惧!今日我们仓促收兵归去,明年再来的时候,郑云鸣会变成什么样强大的怪物,谁也无法预知。既然如此,哪怕今日多付出一些伤亡,好过让他成为十年二十年的祸患。”
    塔思摆了摆手:“这话说的不是男子的话,思南思人有火器怎样?在草原上的时候,大汗的军队除了弓箭和刀枪什么也没有,后来入了中原,还不是一样样的学了起来,旗鼓、砲车、云梯、火器,现在我军什么项目不精通?郑云鸣壮大又如何?我蒙古军只会比他更加壮大,我们不但要组建在威力和数量上都比他大的多的火器兵队,还要建设强大的水军,在每个方面都压制住思南思人,然后以雄鹰扑击的气势,来粉碎郑云鸣的军马!”
    他自这么说,众人不敢反驳,的确火器并非是宋朝独有的利器,金国镇守关隘城池也多借助火器之力,南下的蒙古军也携带有不少火器。但这种粗陋的火器顶多用来放火施烟,聊壮声势。怎么及得郑云鸣所部施放火枪大炮,声如雷霆弹发如霹雳,当者立毙。至于怎么才能拥有郑云鸣部下的火铳和将军炮之类的神兵利器,即便蒙古拥有七十二万从金国掳获的工匠,也无一人能解其中奥秘。
    塔思又问道:“粘合重山,你认为如何?”
    粘合重山嘴边的八字胡抖了抖,以一种平淡的口吻说道:“张德刚急于立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实不相瞒,现在军中存粮不过二十日。各位可以仔细思量,二十日内有没有能力攻下襄阳城?若是有这个把握,就倾尽全力猛攻,若是没这个把握,大家总不能吃草过日子吧。”
    他自是管理粮秣民夫的负责人,钱粮的数目对他最清楚不过,他说只有二十日的粮,决计不会有人怀疑。事实上,这还是因为北方的粮草及时送到以及在京湖抄掠得到一部分粮食之后,粮草较为充裕的时候,蒙古人打仗极少携带足够的粮草,蒙古本部兵马自己携带一部分牛羊,其余汉兵顶多携带十日干粮,其余不足的部分,都是依赖抢劫。若不是这一回吸取了汉官建议,从北方筹措了部分粮食运往前线。那依照这次抄掠得到很少的粮食,就算没有曲出病亡这件大事,蒙古军的攻势也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第六十七回 人将碧草新晴去(3)
    第六十七回人将碧草新晴去(3)
    张柔和史天泽却知道,粘合重山的目的不在于此,他们听说粘合重山已经在暗中联络一些金国的降将和女真将领,这自然不是为了造反,身经灭国至痛的女真部族,已经丧失了复国的勇气和实力。但蒙古是一个讲究实权的社会,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掌握的兵力多一些呢?今日南征的将兵中,夹谷留启率领的女真部众不过是负责外围的任务,其骨干不是蒙古本部,就是北地的汉人,攻下襄阳府,对于粘合重山除了例行的赏赐之外,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壮大了汉地八万户的权力。这一点,他粘合重山,夹谷留启和随阔端西征的女真万户夹谷扎龙都了解的足够清楚,趁无功的时候北归,对于粘合重山来说是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抉择。
    史天泽一甩征袍,朗声喝道:“可以从河南征集粮草,运到这里来,我去亲自督办,一定在二十天内搜集一批粮食送过来!”
    他此言一出,算是正面和粘合重山起了冲突,一边的夹谷留启冷笑道:“不知道以史将军的部队,能用多少天拿下襄阳?如果一年都攻不下来,你多搜集三五十日的粮食又有何用?”
    史天泽大怒,正要发作,却看见塔思面沉似水,眼睛锋利的如两支铁锥枪一样,让他突然胆寒起来。塔思沉声问道:“严实,你怎么说?”
    严实眯缝着眼睛,双手抱在肚子前,淡然的看着众人争论不休,突然听见国王喝问自己,赶紧站了出来,不紧不慢的说道:“襄阳非一日能攻下,如今之计,晚退不如早退,徒留在此无所建树,有什么意思?可是张德刚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必然被郑云鸣耻笑,也没有什么便宜,为今之计,不如试着诈一炸郑云鸣这头小狐狸,让他吐出几块肥肉来,如何?”
    塔思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下,转怒为喜,说道:“正是这个道理,蒙古人的战果,可不一定全凭着弓箭和战马取得。去给我叫太脱因不花和月里忽麻来!”
    帐外的箭筒士听见塔思的号令,立即飞奔去唤了太脱因不花和月里忽麻前来。
    喜眉善目的突厥官员月里忽麻,没有康里突厥人通常的那种凶悍和豪勇,反而有几分像是汉地来的儒生,或者狡猾如畏兀儿的商人。月里忽麻对蒙古国最大的功劳不是攻城略地,也不是掳获了多少百姓牛马,而是当蒙古军攻打剌夷城不下时,作为前花剌子模的前官员前往劝降,让守城的五万花剌子模官兵放下武器开城向窝阔台投降。自然,最后全城百姓和投降的官兵无一例外的遭到了背信弃义的蒙古军的屠杀,但月里忽麻作为说客的能力自此得到了窝阔台的承认。第六十七回人将碧草新晴去(3)
    “你二人进城去,对那郑云鸣陈说利害,就说不讲和的话,我已经准备了五十万大军,一直要将襄阳城攻下才会罢休,那时候襄阳城里鸡犬不留,无人可以幸免。但若是讲和,只要思南思人愿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愿意收兵回去。”
    他在帐内背着手走了几步,将讲和的条件一桩桩的说了清楚明白,吩咐道:“不要迟疑,准备一下马上去襄阳叫城!”
    当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二人来到襄阳北门叫城的时候,郑云鸣正安坐在制置使府衙的后花园中和赵葵对弈,他们所用的既非黑白子,也不是象棋,而是当时非常流行的一种双陆棋。赵葵以长者之尊执黑先行,他须得将本方一面十五个黑子全部杀入郑云鸣一侧的六线中方的获胜。而棋子行动的步数则全凭二人掷骰子的点数所决定。
    赵葵虽是长者,却是素来忙于带兵治政,对于双陆这种文人士子喜好的把戏并非精通。郑云鸣的双陆棋艺在临安的时候并不高明,有一次甚至连续输给了六名同学十五局。但这点粗陋的棋艺用于应对赵制置却是绰绰有余,眼看他的棋子全面压上,就要将赵葵的黑子全部赶下棋盘了。突然看见赵葵将手一抖,手中的骰子掷出了一个九点。落在最后的一枚黑子直冲郑云鸣底线,形势陡然逆转,反而将郑云鸣逼入了绝境。
    郑云鸣呆呆的盯着骰子看了半晌,说道:“好兆头!说不定鞑子来讲和的使者就在这几日了。”
    赵葵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名僮仆匆匆赶来禀报道:“有鞑子使者在城北叫门,声称要和谈。”二人相视一笑,赵葵站起身来对郑云鸣说道:“做戏之前可得准备停当,你打算让谁去迎接蒙古的使者?”郑云鸣也站起身来,自信的说道:“此事非吴潜去不可。”
    月里忽麻和太脱因不花在城外等待了半晌,才听得城头高声回应道:“尔等且听了,制置使大人已经同意接见二位,现请制置使司参议吴潜先生前来迎接!”
    城门吊桥缓缓的放下,城门大开,数百身披铁甲、手执长枪的士兵簇拥着一名白白胖胖的青年文官开出了城门,在城外列成了整齐的队伍。那青年文官带着通译笑嘻嘻的走上前来。
    “二位原来辛苦,我只道蒙古人只会派兵,不想到还会派人来谈和,也罢,兵马来了我们用大炮接待,使者来了我们也以礼相待。”他说着往城门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请吧,制置使和郑副都统正在府衙等待着你们。”
    太脱因不花哼了一声,打马朝着城门走去。月里忽麻确实满面春风的跟吴潜打起了招呼。第六十七回人将碧草新晴去(3)
    “今日的和议,只会对你们思南思人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的,相信我,我原本是花剌子模的一介小吏,只是因为凭着口舌灵活,救下的官民百姓,比那些王子王孙们多了几十倍。”
    月里忽麻得意洋洋的说道:“接受蒙古人的条件,总不会吃亏。我们家乡有一句谚语,宁可和聪明人做十年买卖,不和傻子交易一个馕。城里的叶护老爷和各位大人都是聪明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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