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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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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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胜这才察觉有古怪,放下手中刀,走近前去,探手在那千户身上推了推,虽然没得推动,那厮依旧屹立不倒,但身体已经冰冷,眼看着横眉立目,栩栩如生的似金刚一般,其实早已往生了。
    张胜叹了一口气,将那人手中紧握的战旗取了下来,尸身仆倒在地,张胜伸手为他合眼,却是怎么也合不上眼睛。众军围拢过来,看着这不屈之人的模样,各自赞叹。张胜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虽然是鞑子,却是难得的忠义之人,众人不要侮辱这些战死者的尸体,派人将他们好好收殓,听候郑相公处置!”
    交待完这些事情,他才走到九麾大蠹之前,抬眼望了望这柄高耸的旗帜,自从这柄旗帜在鄂嫩河源高举起来,就再也没有放倒过,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五二十年的时间,这五二十年是蒙古战士们震惊世界的五二十年,蒙古的铁骑旋风从草原上袭来,震动着从辽东到波斯高原的万里土地,这柄大蠹见证了野狐岭上金国倾国之力纠集的四方精锐,一战之下全军尽没的悲壮,见识过燕京城高大的城墙,阻止不了向蒙古大军开城投降的无奈,它见识过固若金汤的潼关天险,一夜之间被大军踏如平地的壮举,也曾经目睹撒马尔干城下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而今一切终于要划上一个休止符了,张胜还刀于匣,从身旁的军士手上接过了大斧,狠狠地朝着黑漆的旗杆砍了下去。
    这时候的宋军中营附近已经是戒备森严,大军层层叠叠的布下一道又一道人墙,将郑云鸣和几个核心幕僚围在当中,生怕再有垂死挣扎的泼胆汉再来冲阵,郑云鸣脱去了上衣,由随军的御医仔细的料理着胸前的伤口,只是他根本无暇顾及身体上的伤痛,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已经问了五遍:“中垒拿下来没有?!”
    李庭芝手握着窥镜一刻不停的巡视着前方的战局,前线的战局有停滞的迹象,他却并不敢如实的报告督视相公,他知道前方的将士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没有这片刻的休整实难再战,可是督视相公的口气却非常峻急,不肯稍微放松一下前方的攻势。
    其实现在就连督视相公对战局也已经无能为力,各部正在陆续投入战场,督视府的命令即便此时下发,等到了各部将领手上,只怕战争早已落幕。此时的天下国士,并不比前线的一个小兵更有用。
    李庭芝突然在视野中看到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在半空里炸出一个烟团,他心中一动,随即前方一片骚动,欢呼声伴着兵马行进的喧闹声慢慢的在前线扩大开来,又稍过片刻,那柄郑云鸣念兹在兹,不,或许是整个大宋都挂怀的九麾大蠹,缓缓的折倒了下去。
    李庭芝的热血直冲脑仁,禁不住喜泣道:“倒了!九麾大蠹倒了!”
    青罗伞盖下登时欢声一片,人人喜气洋洋,最后一点悬念也已经失去,大宋,甚至整个中原汉人正朔,都将迎来一场一千年来最大的胜利。
    站在外围的士兵们齐声高喝道:“倒了!九麾大蠹倒了!”声音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高呼声刚落,但听得更外一圈的将士们的欢呼又响了起来:“倒了!九麾大蠹倒了!”欢呼就像是涟漪,一圈圈的向外扩散着,直到整个战场。人人都懂得了,蒙古大军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大宋和大宋的百姓们再一次得以保全。
    而这一切功绩的功臣,这个时候也从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二十年的沙场征战,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和权力,但也给国家带来了无穷尽的财政负担,给百姓们带来无数孤儿寡母的眼泪,但今日尚不是一切的终点。郑云鸣高声叫道:“不许松懈,全军奋力追杀逃敌,勿使一人轻松从战场逃脱!”
    他顿了顿,又用平生最郑重的语气着重说道:“尤其是鞑虏的大汗!”
    在宋军突破中垒外围的时候,蒙哥就在怯薛亲兵和蒙古贵胄的簇拥下匆匆离开,这个时候北方尽是奔逃的蒙古士兵,人马拥塞,道路不通,纵然众人所骑乘的都是宝马良驹,也只有徒呼奈何。蒙哥这个时候依旧保持着冷静,他下令怯薛军三百在前方举着大汗的金刀和铁弓开道,凡是不肯让道者一律斩首,又让人截阻奔逃的官兵,命令他们全都背负柴草用来铺垫泥泞的道路,在大雨后的泥泞道路上艰难的跋涉着,宋朝军队也来趁火打劫,他们既然控制了水面,就用渔民的渔舟载着步骑兵从大江上演着密密麻麻的支流和湖泊,直接渗透到蒙古军的后方,趁机登陆追杀奔逃的蒙古军,宋军的赤甲骑兵也全数出动,分成百人一队的小队四处冲突追杀,蒙古大军得势的时候,百人可围困步军万人,但是他们失利的时候,也同样只能和天下所有失败的军队一样,成为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这些号称百战精锐的骑兵们,被敌人像是割草一样的成群成群的扫倒。而宋朝军队凌厉的攻势更加加剧了蒙古人的混乱。
    更加危险的时候,宋军显然注意到混乱的人丛中,有一群贵胄和高级将领的存在,骑兵和步兵不停的包围过来,向着蒙哥的队伍持续不断的袭击,而且攻势越来越猛烈,混战中高昌国王马木剌的斤被宋军俘虏,砲手水军都元帅薛军胜战死,蒙哥的怯薛卫队死伤累累,局面越来越危险。
    当一行人前进到珠山的时候,长江已经是望眼可及,但宋军的攻势也突然变得异常猛烈,大约有二三千骑兵和相同数量的步兵,搭乘战船从水路走捷径从后方赶了上来,这一队人马的先锋正是神武中军背嵬将官韩锐,年轻的勇将率领骑兵队奋勇冲入蒙哥一行的后卫,自然,怯薛卫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逃走,整个帝国的统治者就在自己身后,他们的搏命厮杀终于将以骁勇称于军中的韩锐和他的精兵杀退,这样强悍的战力使得宋军极为惊讶,但也释放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这里有一条大鱼,而且不是一般重要的人物。

第八十五回 山河重整待后生(6)
    在还没有发现金刀和铁弓的时候,宋军就已经蜂拥而来,轮番朝这支精锐超过寻常蒙古军的队伍发起突击,五二十年来,蒙古军用这种多路追击,轮番攻击的疲劳战法,不知道歼灭过多少国家的百战精锐,而今他们自己遭受到这样的攻击,自然是早就有所准备,怯薛军也分成百十个小队,不停的向前反击,这种飞蛾扑火式的反击虽然有去无回,却极大的干扰了敌人的追击行动,只是这种时间上的拖延,是用人命作为代价,随着精锐兵力的不断填入无底深渊,蒙哥身边的护卫兵力逐渐稀薄起来。
    在前面领路的白发老将纳牙阿突然停住了战马的行进,将马头侧转了过来。蒙哥身边的秃鲁花和火儿赤军校急忙在蒙哥身边排成一圈,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大败之下,人心异变,平日看起来再忠诚的人物,或许也会有出人意表的行动,当年铁木真汗最大的对手札木合不就是被自己的亲兵擒获的么?在这个当口,某些人有些特殊的想法,再正常也没有了。
    纳牙阿翻身下马,将身上的铁甲除下,摘下兜鍪,双膝跪倒,大声说道:“形势危急,请大汗听从纳牙阿一言!”
    在后方追击的宋军发现前方的蒙古军的行动更加迅速了,他们一面留下许多精锐部队殿后阻击,一面以数百骑脱离大队,疾速朝着江边奔去,同时整个队伍开始解体,大小兵马分头各自逃窜。而有眼尖的宋军将士发现,那数百骑中偶尔一闪而过的,正是蒙古大汗的金盔。
    “全力追击!不要走脱了蒙古大汗!”伴着主将们纷纷喝令,宋军蜂拥而上,全面压倒性的攻击瞬间就撕裂了蒙古军殿后的部队,韩锐亲自带领一千余骑,径直来捉蒙哥汗,他的速度必须奇快,才能在蒙哥到达江边的时候将他截住,虽然江面上宋朝水师已经控制了大局,但蒙古人的小船渗透一刻也未停息,将南岸的十余万大军尽数渡江北逃虽不可能,运走一人绰绰有余。
    要是蒙古的大汗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才是韩锐一生无法原谅的错误,韩锐一声怒吼,挺枪策马向着远方的数百骑冲杀了过去。
    当说这最后的数百骑蒙古宿卫军,战斗力直是非同小可,虽然被宋军大兵追击,但依旧在宋军的大阵中纵横决荡,无论是刚猛彪悍的赤甲铁骑,还是坚如磐石的装甲步兵,都挡不住蒙古健儿的往来冲锋。但他们这样的奋战,在韩锐疯狂的追杀之下也是相形见绌。韩锐两杆枪,一匹马,哪里有宿卫军的身影,他就扑向哪里,铁枪起处,绽放点点血花,马蹄过处,一片尸横就地。因为前头有这员勇将为榜样,宋军个个不敢懈怠,人人贾勇争先,全都盯住了那头戴金盔的虏酋,朝着长江岸边冲杀过来。
    没用多少时间,在一刻不停的奋战的双方将士看来,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那虏酋和他身边所剩不多的宿卫军就被宋军层层叠叠的包围起来,那虏酋眼看走脱无望,却丝毫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他觅了个山坡高处,令手下将士下马以铁盾结成阵势,自己手持铁胎弓,一旦发现有宋军冲近,就发箭狙击,他接二连三的射出致命的利箭,每箭都不落空,这样精准的射术难免让围上来的宋军兵士畏惧不前。
    韩锐策马飞奔过来,翻身下马,喝道:“闪开了!”前方的士卒们会意,纷纷闪开为小韩将军让出射击的空间,韩锐从马鞍下取下已经上好膛的射鸦铳,举起火铳,略一瞄准,火铳喷出一团白色的硝烟,对面带着金盔的虏酋立即仰面栽倒。
    老式的将领,哪怕是韩锋这种不满三十岁已经贵为都统制的人物,通常都有一手百发百中的神射功夫,兼开强弓硬弩的蛮力,弓箭对于旧时代的战争来说是决定着胜负的兵器,这句话中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但伴随着火器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年轻将校们越来越热衷于新技术和新武器带给他们的优势,郑云鸣麾下那些二十岁左右的低级将佐,有的人擅长使用火铳,有的人擅长投掷火雷弹,有的人游历海外,每到一处就测量当地海港峡湾的深度,有的人精通炮术,可以以复杂的数算模拟炮弹飞行的轨迹,有的人精通土木工程,调动数千人修筑炮垒工事井井有条,在新一辈的军官中,知识越来越成为和武力同等重要的要素,也难怪枢密院中时常有“今日之将需得能文能武,新旧学皆通,有上古国士之风”的议论了。
    在今日这样的时刻,居然是用一支火器而非是一支精准的雕翎羽箭来终结万里大国的侵略雄心,实在是时代对于抱残守缺者的最大嘲讽。
    虏酋已倒,宋军的步兵和下马骑兵们大声高呼,一齐冲上前来,主公虽然栽倒,但这些宿卫军们却依旧顽强的和宋军搏斗厮杀,但他们殊死战斗的英勇瞬间就被宋军的人数优势所压倒。
    韩锐兴冲冲的提着镔铁刀来取蒙古大汗的首级,能获取大汗首级的人,自然是这场战争的头号功臣,说的夸张一些,就算放眼大宋三百年,这也算得是盖世奇功了。韩锐走近那金盔虏酋的时候,但见射鸦铳在胸前打出一个洞,其人虽然还没有毙命,但已然是不能支持多久。
    韩锐将那金盔酋的履面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庞,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将白色的胡须染成红色。老者虽然已经气若游戏,一双虎目依旧恶狠狠的望着韩锐,用最后的力气喝道:“思南思狗,大汗你们休想碰到一根汗毛”
    韩锐懊丧的将刀往地上一掷,大声叫道:“中计啦!中了鞑子李代桃僵之计!”众人面面相觑,马上就要到手的盖世奇功就这样长着翅膀飞走了,真正的蒙古大汗这个时候究竟在什么地方?
    长江自江陵以下,江面逐渐宽阔,大江转了几个弯,曲折折向东南,这固然减缓了水流的速度,自上游带来的泥土也在大江两岸堆砌起一个一个的小滩涂,这样的滩涂掩蔽在沿江的芦苇草中并不起眼,但一旦渡口失去,这些滩涂就是天然的登陆地点。
    蒙古军的船只成百上千的拼死突破车船炮舰的围追堵截,来到南岸抢渡拼命求生的蒙古兵,但许多船只因为超载而倾覆,走投无路的蒙古兵将们甚至抛弃了衣甲和马匹,企图游泳过江,他们的体力如何姑且不论,要冒着江面上重重枪弹箭雨游过去,真是万中难以存一的艰险,不奇怪的是,江面上很快就浮起了密密麻麻的蒙古军尸首,一直绵延数十里,广阔的江面,竟然一时为之赤红,这场战役之后,当地人将三江口改名为赤口,用以纪念这一幕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在三江口附近一个不起眼的滩涂上,一艘板船急促的冲上滩头,押船的蒙古军官眼看着聚集在江边的士兵们一窝蜂的朝着这里冲过来,惊恐的挥动着手中的钢刀,喝道:“依着次序上船,谁敢争抢,立即斩首!”
    话音刚落,旁里嗖的一箭,正中咽喉,一个矮粗的军官大声骂道:“老子们现在被宋人赶的像兔子一样满地乱窜,还不是你们这些狗泼才的水军吃了败仗的缘故,现在逃命要紧,谁跟你客气!”但他同样是刚刚吼完,转眼就被斜刺里一箭射中了胸口。
    数十名宿卫军各持弓箭刀枪,厉声喝道:“统统滚了开去,这条船一定要给我们先坐!”
    这时节人人都是挣扎拼死逃命,谁还真正估计身份高低?且这些江边的汉军都是从河南临时签发来的,若说河北河东的健儿尚且有几分荣誉感和宗族归属感的话,这二十年以来河南地饱经战火,百姓苦不堪言,对蒙古人的治政痛恨至极,加上河南和京湖接壤,河南的百姓对京湖的先进和繁华自然钦慕不已,加上蒙古人签丁的时候不改几二十年的旧脾气,一旦稍微遇到抵抗,立即屠杀村庄中无辜之人以立威怖,河南地的汉兵多有怨愤,到了如今季度混乱人人拼死求生的时刻,这种不满终于以一种极端的形式爆发了出来。
    一名长矛手挺身骂了一句河南地特有的粗话,端着手中的长矛冲着宿卫军就冲了过去,危难时刻宿卫军哪里会手下留情,一名火儿赤抬手就是一箭,正中那长矛手面门,但这样杀人立威这一刻不但没有吓住这些已经身陷绝境的兵将,反而极大的激发了他们的怒气,数百人一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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