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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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舷-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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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气的铁匠,看了孙平北做的东西嘿嘿直笑,可是等他自己想时,又什么也没想出来。孙平北在一本佛朗机版的《术士工具》中看到不少欧洲的铁器设计,拿来与老头参详。画出十几张图后,老头选中其中一个想法,动手打造起来。
他们要做的是一种蜂腰铜弹,先挖个深槽,然后在槽的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安一个铰链,装上刀片。刀片一开始是直刃,后来改成弯刃,背厚刃薄,因为弯了所以其长度比铜弹的直径还略长。他们一个铜弹安六片,不竖起的时候,弧形刀背依次相叠,把环槽遮得严丝合缝,展开的时候则像一个小风车。(如图)
造出样品来,感觉不错,老头也不谈工钱,以每天一个的进度连续打造了二十枚。然后他熄火停工,对孙平北道:此物形制柔滑,杀机内藏,欺人太甚。之后便不肯多做了。
张乐淑拿到这些铜弹,第一次投出去刀片没有张开,第二次加了旋力,刀片太早张开,又割了自己手指。孙平北大失所望,滨田雄和柯武也很懊恼。但张乐淑爱不释手,最中意就是它可伤人也可不伤。她说要好好练一下,此后每日清晨携铜弹入林,连柯武亦不跟去。
到秋天,张乐淑告诉大家她练成了,孩儿营一帮男孩吃过了晚饭后随她入林,围了山乱吼乱叫惊起飞禽走兽任她击杀。张乐淑踩着自己发明的步伐,以各种姿势和角度出手,月光下看去如妖魅起舞。
乐淑的腕力显然增强了,宽袖轻拂中一颗颗铜弹急旋而出,半途上嗡然展成一盘光雾,中飞鸟一划两半,中走兽则直钻入体,脏腑旋得支离破碎。她发招似有两种手法,一种极猛,逆风压住了刀片,飞出十几步才会展开,另一种出手即开,路径向右偏转,且有一段明显的飘行。
最后一掷,张乐淑轻柔曼妙的舞步开始进入旋转,等转得很快的时候忽然起跳,身子在半空中急旋,脱手两枚铜弹砸入灌木丛。出来时划一个弧线飞向众人,光盘过处细碎枝叶如雨飞散,落地恰在孙平北面前,滴溜旋转,良久方定。
张乐淑走出树林,拾起铜弹顺势一抚合上刀叶,递给孙平北看。小子洒然一笑接过,掂了掂分量又还给她。面对如此可怕的奇门兵器,众人默默无语。
起个名字嘛。张乐淑觉得气氛别扭,又递给他,你做的。
孙平北呵呵呵,蜂腰铜弹?乐淑不好说什么,但也太不满意了,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一帮人过来乱出主意:杀盘。旋刃。索命鸡蛋。拂袖而死。铜耗子。乐淑满脸通红,连滨田雄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孙平北认真想了一个:蜂刺。
几天后大家松了一口气。张乐淑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铜弹要领,不再练习。她最喜欢水果,每次掏出铜弹都是拉出其中一片用来削皮,孙平北要蹭她也乐意代为洗削。这款优雅漂亮的神兵给她天天削水果皮,削得来杀气全无。
完颜辉一度比较喜欢与李青魂对练,看张乐淑武功大进,问她是否也练练暗器免得以后对付不了长兵。李青魂对蜂刺羡慕得紧,问知孙平北是始作俑者,就央他为她动动脑筋。
孙平北身价已然急升,自己却还不知道,收到李青魂下的订单让他受宠若惊。他先请她和完颜辉对阵,看后只觉得出手迅捷,力道却太过不足。完颜辉漫不经心的一劈,能让她连人带剑荡在一边,若是捏得不紧,还要脱手。完颜辉说他早劝小丫头放弃用剑,练点儿实用的兵器。可她偏爱长剑雅致,舍不得丢。
孙平北不太有把握地跟她说了自己的看法:
你人小,要是一开始就和张乐淑一起练匕首,也许各擅胜场。张乐淑柔功厉害,那是天生的,什么姿势想做就做。可她毕竟个子高,你小一点儿轻一点儿,动作总是快些。她滑溜,你出招快,到后来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要不然你现在开始练短兵?
李青魂听了东想西想,沉默好久,然后就微微一礼起身离去。孙平北一下慌了,找了柯武和滨田雄问计。
这两人学武成痴,天天找人打架,已经在镇上打出了招牌。难得有人请教,立刻海阔天空聊起了刀兵。他们举出十几种速度快的兵器,全不对孙平北的胃口,他又不敢反对他大哥,只顶了一句再快哪里有火铳快?滨田雄楞了一下,失声一叫:我们竟然这么大了还没习火器!
结果李青魂的事给丢在一边,三个人说了一通宵的铁炮火铳。这方面孙平北手中有佛朗机人的兵书图册,大有造诣,讲了很多。三个人都感觉刀客刘痕不可能教他们制练火器,柯武冷冷断言:他这师傅可以教到这儿了。
就此断绝刘痕开宗立派之梦。
谈到后来,题目就归到双屿三号头领王直身上。此人早年贩运硝磺,是中土最早见识火器的人,自领衔全港管库,大举采购试射,镇子的另一面海,时常听到炮声。佛朗机人是火器始祖,在双屿地位超然,进港不必排队,货到先与结帐,极其趾高气扬。去求佛朗机人先学中文再教他们火器,那是说笑了。
滨田雄说:咱们没有火器师傅,又没有钱请个师傅,这事情只能偷学,要是再没个实物拿在手里把玩,那是学不好的。得先弄到一两把好使的家伙。听完颜辉说,双屿镇的守库兵尽是闽南水匪出身,手段厉害。偷东西咱们几个都很熟,要想不失手,柯武和张乐淑最有把握。
柯武说:乐淑姐从来没偷过东西,让她加入,不必了吧?
孙平北说:大哥身高力大,小武的身法快,我呢什么都会一点儿,差的就是一个一击必杀的。我倒不是说这回要杀人,但有她在,似乎更妥帖些。
但是滨田为什么非要去偷呢?咱们不能找王直和许栋坦然言明吗?就告诉他我们想学火器。哪怕王直不准,这个孩儿营可是许栋花钱开的,他总会有所关照。孙平北道。
滨田雄十分霸道:我就是想偷!妈妈的王直俅钱不给,害得我们刀箭都用木头了。得让他知道,以后也不用他给钱了,我们自己来拿就是了!
孙平北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作起来。柯武接过话去:
把事情一说明,多少有点儿打草惊蛇。而且我们只能找李先生去转达。这个……
滨田雄不耐烦了:这个没戏!李先生要是让我们拿把铳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得偷。要不你去找一下李先生试探一下,但我们干我们的,不指望她!
柯武:我们要是得手了怎么用呢?瞒得住吗?那东西很响的。
孙平北倒不担心:这倒没相干。我们找个山洞或者弄条船到海上去打。
第二天一早,孙平北去找张乐淑。她正在练习东洋忍者的一种武功,戴了鲨鱼皮手套,在树上爬来跃去,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孙平北站在地上絮絮叨叨讲了来意,脑袋仰了半天脖子都酸了。张乐淑默不作声继续瞎窜,跳到一棵大桑树上,摘了紫色的桑葚便吃。
到我屋里去说。她跳到地面上,这种事情怎么就在这外面交待?
两人穿过林子到一排简易的木屋里去。自从孩儿营开始学武,较场就起了一些房屋供人居住。李先生把长大的孩子陆续往这边赶,腾出地方容纳新的孤儿。武课的十几个孩子眼下都住这里。
她请孙平北坐下,还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在床边坐了,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那么想要火铳呢?你们又不是靠这个吃饭的。
我们再有两年就长大了。那时候多半要靠这个吃饭了。我是男的,往后除了出海还能有什么去路?要是在海上碰到的武功比我高的,打了半天用了很多招数把我玩够了,正想弄死,忽然我拿出铳来把他打歪了嘴。呵呵,你觉得呢?
张乐淑大笑,你是从没打算跟人公平较量的。
孙平北:怎么能这样说我……
没错。你其实坏得不得了。哈,别担心。我去,这事好玩。
真的?
真的。我只有点儿怕。要是被发觉了呢?我不知道那些库兵是什么路数,人家可是职责所在,而且火器更是丢不得的,一丢多少银子?要是给库兵砍死个把个的……
这……孙平北语塞。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认为自己永远不死。
当然我们也没那么容易给人砍死。只是,库兵若是下杀手,我们下手的分寸就难把握了。万一库兵给咱们砍死了一个两个,事情就闹大了。
孙平北楞楞的想了半天,道:照你这样想,世上就没贼了。那值钱的东西总有人照看吧?呵呵。他马上转了腔调:行了小妹。别吓唬我了。我们算你一个。
张乐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我去。我看你迷上火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中午他回到大棚子吃午饭。他们在长桌上议定下午去踩点儿。孙平北心中掂量着张乐淑的担心,想去找李先生谈一下。滨田雄不想等他,自与柯武去了。
孙平北越来越明白张乐淑所说的风险,坐立不安,午饭一过立刻往李先生的独院走去。漏斗一哩之外就发觉他过来了,呼噜呼噜吐着长舌一溜小跑去迎,打算逮住了孙平北,大大胡闹一番。孙平北武功一日比一日强,见这条狠家伙自林间带着风扑到,大笑中左窜右转,就靠几棵树把狗逗得团团乱转。
一人一狗费了半个时辰才到李鸳家。她出来招呼孙平北,问他是何来意。孙平北一边编着瞎话,一边把两手伸进狗脖子的毛里,骑坐在它身上。漏斗四腿颤颤奋力挺住,自愿当了板凳。
你们为何想练习火铳铁炮?以你们现在的身手,平时走到街上,吃不了亏的。何必动那邪性家伙的脑筋。
孙平北一时答不上来,他们图个什么?
我想,世上既已有了火器,断无不去琢磨之理。万一日后死于此物,也不至于连这是啥玩意都不知道。
怎会有如此可怕之想。什么叫日后会死于此物?李鸳怒道。
许栋许大人为孩儿营和大蟑螂团,花过不少钱吧?孙平北道:养兵已有千日,到用的时候岂会想不到我们?日后我们必会碰上用火铳的机会。
李先生默默无语了好半天,才道:此事不妥!你们年纪还小,只有枫木次郎做的那种火铳质地优良,其余都很危险。尤其是王大人监制的,时常炸膛。还是算了吧。
孙平北皱紧了眉头。又转了一个论调: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枫木。他应该有许多图书吧?
我这里的书还不够你看的?真是贪心不足!行了,你别说了。这事我是不准的。
孙平北行了礼便往门口走,心中怒气掩之不住:那我们就去偷!
李先生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给我回来!
孙平北转了回来,看这个又笨又漂亮的女人。一时间把她的几年养育之情都给忘记了。
李先生看着他生气的脸,柔声道:怎么这么倔强?还说出这等话来。我是为你们好。
我知道,李先生。但我们并不想对自己太好。
李先生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又转过一个念头,竟然不明白他所言何指。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迟早要扬帆四海,什么火铳铁炮、操船定更、牵星板、画针路图,早知道早好。这大海上死个人实在太容易,我们老给人当成孩儿呵护,日后如何生存?
就不能耕读一生,或取仕途?
……双屿又没田地,也没有官儿呀?
我是说你们可以返回大明朝。
孙平北不耐烦地转个身再转回来。先生越说越远了。返回大明朝干什么?那里又不是我的家。总之此事是在所必行,先生不帮忙,只是给我们增添一些门槛罢了。
你,你这个……你还算不算我的弟子?
孙平北睁大了眼睛:算啊!怎么不算?
那为何不听先生的话?
孙平北莫名其妙:我怎么不听话了?不听我来问你干什么?耕读……仕途?先生自己想清楚了吗。他又转个圈子,嘟囔着:再说了,事事都听师父的话,这是什么规矩?
这是中土规矩!是圣人教化!
我……
你怎么?不许再顶嘴了。火铳一事做罢,不许再提!听见了吗?
孙平北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更新时间2005810 12:13:00  字数:4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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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要习火器,运用娴熟,必先亲历战阵。
 
“侄女的话,我没听得很明白。”
“王直大人,我也说不了太明白。我只是怀疑有些孩儿营的人打算偷你库藏的火器。请你小心一点儿。”
“我会小心的。我一直都很小心。”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他们来偷,您可千万要手下留情。”
“这怎可以?万一是别人来偷呢?侄女既然领衔孩儿营,应该断然阻止他们。”
“这……不太容易。我已经反对了,但他们可能暗中筹谋。”
“侄女好象已经没办法让他们听话了?”
“……是的。他们习武,进展愈深,便越来越难管教。”
“管不了就不要去管。有多少正事要做,管这些孤儿干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他们已经很可怜了。”
“花了港里那么多银子还可怜?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也有那么可怜。”
“……王直大人,能不能让您的手下这几天火铳里不装铅子?万一他们来偷,也不会伤了他们。”
“呵呵,我还没听过比这更荒唐的话。”
“您不答应?……若是出了人命,怎么向许栋交待?”
“这有什么可交待的吗?”
“你……”
“侄女似乎忘了,双屿是朝廷化外之地。呵呵,不过你刚才说,他们习武已有进展?真的假的?”
“真的。他们身手不凡,将来可有大用。只是现在他们中最狠辣的,也只多砍过几口猪而已!用火铳对付,不觉得太过丢人?”
“行了,侄女,你很烦人。应该嫁了。岳和平大人可有书信?”
“……哪怕你的守卫把长铳换成短铳?也不成吗?”
“请喝茶。”
“孤儿并不比一般的孩子下贱!”
“请喝茶。”
入夜,大港人声渐稀。几盏孤灯映窗,一轮明月斜挂,花香浮地,海波不兴。岛上树林中,一行人正在整束行装,鬼影憧憧,偶闻兵铁铿锵之音。
滨田雄低声询问张乐淑,是否愿意用两枚蜂刺与他的肋差①一换?乐淑说他不曾苦练此术,只怕反伤自己,若非要不可,那就拿去。滨田雄想想,自己纯属太过紧张乱提要求。不过张乐淑短兵第一,那只普通的匕首未必合用,于是递上自己的宝贝肋差。张乐淑接过掂掂份量,舞了一下,在黑暗中甜甜一笑。
孙平北检查了每个人的水靠和飞狐爪,然后滨田雄向大家重复了一遍目标的方位和具体步骤,下令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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