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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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惊奇-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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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慷慨的兄弟,就是迪德里希·范霍恩兄弟!」
  这时,聚会的教众们响起一阵赞叹声,伸长脖子微笑地望着这位上帝的仆人。这个事件,冲散了刚刚布道会的沉闷气氛。最后的祷告喃喃声此起彼落,当礼拜结束时,大家都有一股高昂的信仰热诚。
  连埃勒里都是情绪高亢地走出这「幽谷中的圣保罗教堂」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也都是丰富的节目,例如有栗子鸡杂填充的烤火鸡、甜蕃薯、柠檬冰糕等等。饭后,还有门德尔松的「伊丽亚」——莎丽很平静地听,迪德里希却很兴奋。霍华德在几个星期前就买了这张新的唱片,埃勒里心想,这小子还算聪明,把这张唱片留到今天——当每个人都为了各自隐私的理由而需要内心反省的时候。接下来,是具有莱特镇最优雅传统特色的社交晚会,笑声不停的女士和衣着光鲜的绅士们,在谈着老掉牙的对话。偶尔,竟然也会有些新鲜的内容。不过,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埃勒里认得的——这使他暗中庆幸。
  这一天结束得相当不错。在莱特镇的星期天晚上,是比较早结束的。十一点三十分,所有人都已经回家,午夜十二点,埃勒里已经上床就寝了。
  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一整天,每一个人的举止都多么得体,包括霍华德、包括沃尔弗特。人性中竟然有这么多的虚伪和欺骗,而容忍虚伪和欺骗的存在又是多么的必要。
  他祈祷,希望上帝不要在他完成他那部该死的小说之前,夺走他的灵魂。他强力要求自己,明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风雨无阻地开始投入写作。
  虽然如此,他还是问:「莎丽,是谁又打电话来了?」
  「那个勒索的人。」
  「那头臭猪,」霍华德浊声说道,「吃个没够贪得无厌的猪。」
  「电话刚刚才打来的?」莎丽在发抖,「是的,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还是那个沙哑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
  「是的。」
  「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是劳拉接的电话,对方要找范霍恩太太。我拿起电话,他说:『谢谢你们的钱,第二期付款的时间又到了。』刚开始我还不明白,我说:『你不是拿到全部的钱了吗?』他说:『我收到了两万五千元,现在,我要更多。』接着我说:『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拿到……你卖给我的东西……』(劳拉和伊莲可能在听我说话,所以我不想提到那些『信』)『它们都不存在了』我说,『被销毁了。』他说:『我手上有副本。』」
  「副本,」霍华德咬牙切齿,「副本有什么用?莎丽,如果是我接电话,我会叫他去死。」
  「霍华德,你听说过影印复制吗?」埃勒里问。
  霍华德很吃惊。
  「『我手上有副本「他说,」莎丽继续气喘吁吁地说,「『而这些副本的效果和正本完全没有差别,我现在想把副本卖出。」
  「然后呢?」
  「我说我没有钱了,我说了很多话,或是努力说了很多,但是他都不听。」
  「莎丽,这次他要多少钱?」埃勒里心想,如果人人都能在事前接受劝告,而不是在事发后显得害怕,那该多好。
  「又是两万五千元!」  
  「又要两万五千元!」霍华德吼叫着,「我们到哪儿去找这要命的两万五千元给他?他以为我们在印钞票吗?」
  「霍华德,闭嘴!莎丽,接着说。」
  「他说,要我们把两万五千元拿到莱特镇火车站的候车室,放进刚安装好的自助式旅客包裹存放柜的一个箱子里。」
  「几号箱?」
  「10号,他说钥匙会在今天早上寄来,而且真的已经寄到了,我刚刚才跑下去拿的。」
  「是寄给你的吗,莎丽?」
  「是的。」
  「你摸过那钥匙了吗?」
  「是啊,我把它从信封里拿出来,看了一下,霍华德也拿去看了一下,怎么,不该碰它吗?」
  「我想,也无所谓了,这家伙应该不会笨到把指纹留在上面。信封你还留着吗?」
  「在我这儿!」霍华德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信封,交给埃勒里。
  那是一个普通而便宜的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印,美国每一家零售店的文具柜台都能买到这样的信封。地址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封口上什么也没有。埃勒里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信封放到一边。
  「还有,还有这把钥匙。」莎丽说。
  埃勒里望着她。
  她脸红起来:「他说钥匙必须放到那一排存放箱的上面,在10号箱之上,把它推进去到看不见、靠着墙壁为止。」她还是拿着钥匙给埃勒里。
  埃勒里没有接过钥匙。
  过了一会儿,她把钥匙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次他有没有提出时间限制?」埃勒里问,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她眼神茫然地透过观景窗,望着莱特镇:「这笔钱必须在今天下午五点以前,放进火车站的存放柜里,要不然,他今天晚上就会把证据寄给迪兹——寄到他的办公室,那是我无法拦截的地方。」
  「五点钟,那就是说,他打算在高峰时间,也就是车站挤满了人的时候把钱取走,」埃勒里推敲着,「斯洛克姆、班诺、康哈文的交通……他好像很性急,不是吗?」
  「你觉得他会给别人一个机会吗?」莎丽说。
  「你对一个勒索别人的人,抱有什么样的期望?期望他有运动员的道德精神?」
  「我知道,你已经警告过我们。」莎丽还是没看他。
  「我不是在指责你,莎丽,我只是在告诉你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未来?」霍华德一脸优愁。埃勒里靠回椅子上,好奇地望着霍华德,「什么未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莎丽现在转过头来看他了。
  「你不认为他会就此罢手,是吗?」
  「但是……」
  「莎丽,他完全没有提到要把副本交还给你吧,是吗?」
  「没有。」
  「就算他说了要还给你,他也许已为那四封信复制了十份副本,也许一百份、一千份。」
  这一男一女沮丧地对望着。
  这场面让人不舒服,埃勒里在旋转椅上转了过去望向窗外天空,他忽然为这两个人感到难过,于是原谅了他们两人的愚蠢和缺点,并且反省起自己的不是来。照理说,他最好是用客观、实在和严厉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然而,当自己的情感涉入,而且对方又是如此地年轻无知时,埃勒里便变得无可救药地感情用事了。
  他又旋转回来。莎丽这时像胎儿似的,蜷曲在一张大椅子里,两手捂着脸,霍华德则为自己倒了杯酒,一副很专注的神情。
  「这只是开始,」埃勒里柔和地说,「他会要求得更多,更多,然后又是更多……他会拿走你有的东西,他会拿走你能偷来的东西,最后,他还会把证据卖给迪兹。所以,不要再给他钱,今天早上就去找迪兹,一起去,告诉他一切。你们两人能做到吗?或是,你们其中一人?」
  莎丽的头垂得更低了,霍华德瞪着玻璃杯里的威士忌。
  埃勒里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就跟上刑场一样。但事情的演变其实比表面看到的更棘手,一个不留神——」
  「你以为我害怕吗?」莎丽已经把手拿下来,她刚才在哭,但是她现在很生气,就像她星期六晚上那样地生气,虽然今天早上生气的原因不同,「我告诉过你,我担心的是迪兹,他会受不了的,」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已经不再考虑我自己,」她的声调中带着激情,「我只是想要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补偿他。我也能够做到。如果必要,我会把霍华德赶走。我可能会变得很无情,埃勒里,你不知道我可以做到多么无情。不过,我还是得抓住这次机会。」她又把头转过去,「也许,」她低声地说,「那勒索的人会隔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再来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的话……」
  「这个信封,莎丽,」埃勒里拍拍自己的口袋,「是在星期六下午五点三十分,进入莱特镇邮政局邮戳机的。这个时间,距离我第一次付给他两万五千元,仅仅隔了两个小时。换句话说,他到厄拍姆旅店拿了钱以后,立即就去寄了这封信。他看起来,像不像是那种会等到好久以后,才提出第三次要求的人?」
  「也许他会就此罢手,」莎丽激动地说,「也许当他知道再不会有更多的了,他就会罢手的。也许他会……也许他会突然死掉。」
  埃勒里问:「霍华德,你怎么想?」
  「不能让他知道。」霍华德一口把酒喝光。
  「那你们是准备付钱了。」
  「是的。」
  莎丽说:「我们必须付。」
  埃勒里的手指在他肚子上编来编去地搓动着:「拿什么来付?」
  霍华德用他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玻璃杯往壁炉里扔去。杯子撞到炉壁上碎成了小片,像洒落的一把钻石。
  「像钻石,」霍华德说,「真希望这些真的是钻石。」
  「莎丽,」埃勒里坐直身子,「用什么来付?」
  莎丽用极不寻常的语气说:「我马上回来。」
  走到花园里,她跑了起来。埃勒里和霍华德望着她跑着绕过水池,然后,穿过门廊,进到屋里。  
  霍华德摇摇头,「今天早上哪儿都让人不舒服,」他一脸歉意地说,「埃勒里,刚刚摔杯子的事,真对不起。我很孩子气,是吗?」他拿起另一个酒杯,又倒了一杯酒,「为了罪恶!」
  埃勒里看着他把一整杯喝光。
  霍华德眼神呆滞地转过头去。
  三分钟后,莎丽出现在门廊上,她的手按在右边的口袋上,稳重地穿过门廊和花园。不过,到了客房的门廊上,她却突然加快脚步,进到屋子里后,她「砰」的一声关上门。
  霍华德呆呆地看着她。
  她向霍华德伸出右手。
  手里提着一条晃来晃去的钻石项链。
  「我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
  「莎丽,这是你的项链?」
  「是我的。」
  「可是……你不能把你的项链给出去啊!」
  「我相信这条项链能换到两万五千元。迪兹至少花了十万元买的,」她转向埃勒里,「你想看看吗?」
  「这条项链很漂亮,莎丽。」但是他动也没动。
  「是啊,漂亮极了,」她的声音平稳,「是上一次结婚纪念日,迪兹送给我的。」
  「不行,」霍华德说,「不行,太冒险了。」
  「霍华德!」
  「这一下肯定是有去无回,莎丽,你怎样向爸爸解释?」
  「上一次的两万五,你也冒了险。」
  「这个,不……我……」
  「不管你从哪儿弄来那笔钱,一定有记录的,一张纸条或什么的。你当然冒了险。现在,该我了。霍华德,你拿着吧。」
  霍华德的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接下了项链。
  阳光照进观景窗,照得那些钻石的小刻面缤纷晃亮,霍华德的手像放在了燃烧的火焰上。
  「不过……这东西要变换成现金才行!」霍华德轻声地说,「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换?」
  ——霍华德,你这不成器的家伙,这依赖得一塌糊涂的孩子。
  「你们知道吗,」埃勒里坐在转椅上说:「这是纯粹的愚蠢行为。」
  霍华德带着渴望地看着他。
  「埃勒里,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任何事情……」
  「你想说,要我帮你拿这条项链去当掉?」
  「你懂得这些玩意儿,」霍华德说,「而我一点也不懂。」
  「是的,因此我才说整件事是愚蠢的。」
  「但是我们一定得筹到这笔钱。」莎丽用坚定的语气说。
  埃勒里耸了耸肩。
  「埃勒里,」她现在在乞求他了——非常地恳切,「为了我,帮个忙,那是我的项链,我自己负责。霍华德说得没错,我们以后不会再让你牵扯进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能就帮这一次?」
  「莎丽,我来问你,」埃勒里清楚地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我去镇里可能会被人家看到,被迪兹、沃尔弗特或是他们的雇员看到我走进或走出当铺。你不知道生活在小镇是怎么回事,不用多少时间,就会传遍整个莱特镇。迪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想办法让他知道的!你明白吗?」
  霍华德也接口说:「对啊,我也是这么想,埃勒里。」(在莎丽提起这点之前,他根本想都没想到这点,现在他也来凑热闹。)
  「要不然当铺的人也会说出去,或是……」
  埃勒里的眉毛扬起来:「等等,让我搞清楚,莎丽,你要我去当这条项链,可是又不能告诉当铺的人这条项链是你的?」
  「这是重点,这样迪兹就不会知道……」
  「这我就不懂了,完全不懂,」埃勒里冷冷地说,「一条像这样的项链,在莱特镇一定很出名,就算当铺里的人不说,一旦有人看到,还是会……」
  「可是这条项链是迪兹在纽约买的,」莎丽着急地说,「我从来也没戴过,埃勒里,即使在家里办晚会的时候也没有。才几个月,本来打算留着等到比较特别的场合才戴,城里还没有人知道……」
  「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拿到别的地方去当掉……」霍华德说。
  ——好一个「帮手」。
  「来不及到莱特镇以外的地方去了。霍华德,你们俩以为一个完全陌生的外地人,可以随便走进当铺,丢下一条十万元的项链,然后拿走当铺老板的两万五千元,而不会受到询问。莱特镇只有一家当铺,就是广场边的老辛普森。我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辛普森一定会向我要所有权证明,或是所有人的授权书。然后他要想办法筹出两万五千元,而且是马上就要。」埃勒里摇摇头,「这么做不仅是愚蠢,而且是根本不可能。」
  这时他们两人都望着他,回味着他们刚刚的争辩,似乎想出了一个令埃勒里有点厌恶的主意。
  「可是,我不懂,你不是说,在上次你来莱特镇到莱特家,调查海特案子的时候,」莎丽说,「认识辛普森——」
  「我不认识辛普森,莎丽,我们只是在吉姆·海特受审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而已,他当时是控方的证人。」
  「但是他会记得你,」霍华德叫道,「你是名人啊,埃勒里,他们绝不会忘记你来过这里!」
  「也许吧,但是你觉得辛普森会有两万五千元现金在他那当铺里吗?」
  「他是城里最有钱的人之一,」莎丽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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