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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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惊奇-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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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出面去和那勒索者接头。这样,他就能避免到头来被不讲道义的霍华德出卖。所以,老实说,他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不过,他所获得的惩罚,还是令人满舒服的:在他公文包里静静躺着的稿子,可以陪伴他治疗创伤。
  现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莱特镇,可以清楚地看到迪德里希·范霍恩以及他遭遇到的大麻烦,还有莎丽以及她的问题。甚至,他可以看到霍华德——这个被自己残酷的人格发展历史囚禁、困扰、击败的人,一个令人可怜、而不是令人气恼的对象。至于沃尔弗特,他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讨厌的家伙。至于克里斯蒂娜·范霍恩,她比幽灵更幽灵——是幽灵的古老影子,没有牙齿的嘴,在黑暗中咬着《圣经》中干枯的字句。
  圣经。
  圣经!
  埃勒里把车子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紧紧握着。他正尽力让剧跳的心平静下来,他的脑海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事。
  他花了一段时间整理自己。他要整理出那种异样的感觉,找出那感觉,然后丢掉。一切要按顺序整理好,他才能看清那件事情不可思议的形象。他必须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看到那件事情真正的全貌。
  但是,这可能吗?真的可能吗?
  是的,他错不了。他不会错的。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整幅图画中令人颤栗的色彩。每一个的边缘,都完美地接合起来,显露出了惊人的——单纯的惊人以及惊人的单纯——模式。
  模式……埃勒里回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关于模式的想法,以及自己如何企图辨读出那个模式的密码。他不可能错。
  还缺了一个。
  哪一个呢?
  慢慢来。
  眼前走来一匹苍白的马,马身上写着它的名字:「死亡」。
  像疯了似地,他启动引擎,猛地把车子掉回头。
  他的脚把油门踩到最底,维持在最底。
  那家通宵营业的餐厅已在他身后数英里。
  餐厅里那位值夜班的人仍瞪着空洞的眼睛凝望着。
  当埃勒里把钱币塞进投币口时,他的手在发抖。
  「喂!」
  ——快点儿呀!
  「喂?范霍恩先生吗?」
  「是。」
  ——安全了。
  「迪德里希·范霍恩先生?」
  「是的,喂?你是哪位?」
  「埃勒里·奎因。」
  「奎因?」
  「是的,范霍恩先生……」
  「霍华德睡觉前告诉我,说你……」
  「别管那个了!你没出事,这是最重要的。」
  「没出事?我当然没出事,出什么事?你在说什么?」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奎因,什么事?」
  「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
  「在我的书房。我睡不着,就下来了,打算处理一些被我拖延了的公事……」
  「所有人都在家里吗?」
  「所有人都在,除了沃尔弗特,他陪达金和辛普森到城里去,留了张纸条给我,说他忘了处理一些我们正在谈判的合约,他可能会一整夜待在那里。还有……」
  「范霍恩先生,听我说。」
  「奎因,我今晚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事情了,」迪德里希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不管是什么事,不能等等吗?我真是不明白,」他抱怨地说,「你说走就走……」
  埃勒里很快地打断:「仔细的听我说,你在听吗?」
  「是的。」
  「照我的话做,要一字不差的。」
  「照你什么话?」
  「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什么?」
  「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只是锁门,还有窗户,还有那玻璃门。别让任何人进来,范霍恩先生,你明白了吗?任何人,除了我。你明白了吗?」
  迪德里希沉默着。
  「范霍恩先生,你还在吗?」
  「是,我还在这里,」迪德里希很慢地说,「我在这里,奎因先生,我会照你的话做。你究竟在哪里?」
  「你稍等,别挂了!」
  那自动餐馆的服务员问他:「老弟,有麻烦吗?」
  「我现在离莱特镇多远?」
  「莱特镇?大概四十四英里。」
  「范霍恩先生?」
  「什么事,奎因先生?」
  「我现在离莱特镇大约四十四英里,我会尽快开回去。大约要开四十到四十五分钟。我会从南面门廊那扇玻璃门进来。当我敲门的时候,你要问我是谁,我会告诉你,然后才可以开门——只有完全确定那人真的是我,你才可以打开。听清楚了吗?一定不能有任何例外。你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到书房,不管是从屋里或是从屋外。听清楚了吗?」
  「我都听到了。」
  「这样也许还不够。你那把点38手枪还在不在你的抽屉里?如果没有,不要离开书房去拿!」
  「枪还在这里。」
  「把它拿出来,握着它,好了,现在我要挂电话然后出发了。我一挂上电话,你赶快去关窗户,然后远离窗户。我会……」
  「奎因先生?」
  「什么事?」
  「这究竟是为什么?从你说话的样子,好像我有生命危险?」
  「没错。」
  第八日
  埃勒里敲那玻璃门。
  书房黑着灯。
  「是谁?」
  很难分辨迪德里希在玻璃门后的位置。
  「奎因。」
  「谁?再说一遍。」
  「奎因,埃勒里·奎因。」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埃勒里把门打开,走进去,很快地把门关上,然后又用钥匙锁上。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他发现窗帘是拉上的。
  这时他才说:「你可以把灯打开了,范霍恩先生。」
  桌上的台灯亮了。
  迪德里希站在书桌的另一边,手上还拿着那把点38手枪。桌面上杂乱地摆着账簿和纸张。他穿着睡衣,光脚穿着一双皮拖鞋,脸色苍白。
  「把灯关掉,真是个好主意,」埃勒里说,「我怎么没想到。哦,那枪可以收起来了。」
  迪德里希把枪放到桌上。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埃勒里问。
  「没有。」
  埃勒里笑了:「刚刚这趟车开的,我想以后我做梦也会梦到。介意我把鞋子脱了吗?」他坐到迪德里希的旋转椅子上,伸开两腿。
  那巨人嘴角的一块肌肉正在跳动:「我的耐性已经快用光了,奎因先生,我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现在就要知道!」
  「好的。」埃勒里说。
  「为什么我会有生命危险?在世界上我根本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没有这样的敌人!」
  「你有的,范霍恩先生。」
  「是谁?」他那双劳动者的拳头,支撑着他倾斜到桌上来的身体。但是,埃勒里陷下身子,直至脖子靠到椅背的顶端。
  「是谁?」
  「范霍恩先生,」埃勒里摇摇头,「我刚刚发现了一件很……确定的事情,使得我半路折回来。尽管我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坚决要离开。自从上星期四下火车之后,就发生了很多事情。刚开始,它们看起来都没有关联,但是不久,它们之间的关联已经大略出现,不过也只有一些非常明显而基本的。我一直都很困扰,总觉得它们……啊……有着更深的联系,一种形成一个整体的……模式。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模式,只是有一种感觉——把它叫做直觉吧。如果你和我一样,曾经探索过所谓的(很可笑的)人类心灵的黑洞,你也会像我一样,有这种特殊的感觉。」
  迪德里希的眼神依旧显得冷淡。
  「本来我只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幻想,没有进一步追究。但是刚才,在离开莱特镇的路上,它像闪电般显现出来——像闪电般显现,是很老套的形容,」埃勒里低声地说,「但是也没有别的更恰当的句子,可以用来形容当时的情形。它真的像闪电般击中了我。正所谓『晴天霹雳』。这道闪电的光,让我看出了那模式,」埃勒里缓缓地说,「完整的、隐藏着的、了不起的模式。我说它『了不起』,是因为它的巨大。范霍恩先生——巨大,一如撒旦。黑暗天使也有她美丽的地方;魔鬼也可以为了满足他的目的而引述《圣经》。我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我还没有说到,」埃勒里稍作停顿,寻找合适的字眼,「它的可怕之处。」
  「是谁要杀我?」迪德里希吼叫起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或想到了什么?」
  但是埃勒里还是说:「这个模式有个恶毒的特点,就是它的无可逃避。就像一把接触到布料的剪刀,无法停止地一直剪下去,直到剪断最后一丝。它有着完整性,不是零,就是一百。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你,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拼着老命回来找你。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它,它必须圆满完成。这是必须的。」
  「圆满完成?」
  「走到终点。」
  「什么终点?」
  「我告诉过你,范霍恩先生,是谋杀。」
  迪德里希看着他,比刚才看他的时间要长一点。然后他离开桌子,走到椅子边坐下,将头靠到椅背。
  ——这个男人,只有疑惑和不确定能将他击败。他可以面对任何问题,只要能让他知道真相。
  「好吧,」迪德里希用低沉的声音说,「将会有一桩谋杀案发生,而我猜我是那个被谋杀的对象,是这样吗,奎因先生?」
  「这就像——像地心引力那样不容怀疑。这模式现在还没有完成,只有一件事,能够让它完成,也就是谋杀。当我看出了这个模式,以及这个模式的设计者,我就知道,你是唯一可能的受害者。」
  迪德里希点点头:「现在,告诉我,奎因先生,是谁计划要杀我?」
  他们的眼光穿过房间碰到了一起。
  埃勒里说:「霍华德。」
  迪德里希站起来,重新走到桌子边,打开特制的雪茄盒。
  「来根雪茄?」
  「谢谢。」
  他把桌上的打火机移到埃勒里的雪茄跟前。
  「你知道吗,」迪德里希说,「我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但完全没想到谋杀这件事。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的结论,奎因先生,我一直都很敬重你的,我想当你刚到我家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过这点。但是如果我相信你所说的这番话,那我一定会被人家说是笨蛋。」
  「我并没有期望你会相信我刚刚所说的这些。」
  迪德里希穿过蓝色的烟雾看着他:「你能证明?」
  「它自己会证明,我说过,它有完整的特性。」
  迪德里希默然,接着他说:「这霍华德的事,奎因先生……他是我的儿子,他是不是我亲生的并不重要。侦探小说我看得太多了,也嘲笑过许多作家,他们往往为了让儿子成为小说中杀害父母亲的凶手,而把孩子写成是养子,来避开亲情的血缘因素,仿佛,养子和亲生儿子不一样!其实,那种……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纽带,是由于长期地生活在一起而形成的,基本上和遗传没有什么关系。我把霍华德从婴儿扶养长大,他的细胞里有我,而我的细胞里有他。」
  「我承认,我没有把父亲的角色做得很好,但天知道我己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是说霍华德要谋杀我?霍华德会杀人,而杀的人是我?这太……太戏剧化了,奎因先生,太难以置信了,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我无法接受。」
  「我理解你的感觉,」埃勒里激动地说,「我很难过。但如果我的结论是错的,范霍恩先生,我不会再办案。我会……我会不再思考!」
  「言重了。」
  「我是说真的,完全停止。」
  迪德里希开始走动,把雪茄叼成一个愤怒的角度。
  「但是,为了什么?」他说,「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那一定不可能是寻常的原因,我给了霍华德一切……」
  「一切,除了一样东西。而且,不幸的是,这是他最想要的或是他觉得自己最想要的。」埃勒里说,「而且霍华德也爱你,他以自己为中心地爱着你,范霍恩先生,基于一些特定的前提,他要杀你,是绝对符合逻辑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迪德里希大叫,「我是个直率的人,只习惯直话直说。这个你说会导致我被杀的模式,究竟是什么?」
  「我宁愿霍华德在这里……」
  迪德里希往门口走去。
  「不!」埃勒里跳起来,「你不能一个人上去!」
  「别傻了,朋友。」
  「范霍恩先生,我不知道他会如何行动,或是什么时候行动——我只知道,可能计划在今晚。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怎么了?」
  「计划在今晚?」迪德里希眼睛很快地转动了一下,但旋即——几乎是他转动眼睛的同时——摇摇头。
  「怎么了?」
  「没什么,太离谱了。你把我搞得紧张兮兮的……」迪德里希短促地笑着,「我去找霍华德。」
  埃勒里在迪德里希开门之前抓住他。
  过了一会儿,迪德里希说:「你真的这么肯定。」
  「是的。」
  「好吧,莎丽和我睡不同房间。但这实在他妈的很难想象!」
  「再难想象,也不可能比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来得更难想象,范霍恩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迪兹说:「发生今天晚上的事之后,在你离开以后,莎丽很紧张,我从来没见她这么紧张过。她在楼上告诉我,她有事情要跟我说,是有关——她说——有关一件她已经瞒了我很久、她不想再瞒下去的事情。」
  ——太迟了,莎丽。
  「是吗?」
  迪德里希瞪着他:「别告诉我你也……已经知道……知道这事情?」
  「那她最后还是没告诉你,是吗?」
  「我想,那时候我还在为那项链的事情难过。坦白地说,当时我实在承受不了进一步的刺激,我要她再等一等。」
  「我不是指这个,范霍恩先生!刚刚困扰你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奎因先生?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是什么那么困扰你?」
  迪德里希用尽浑身的力气,把半截雪茄丢到壁炉里。
  「她央求我听,」他大叫,「而我告诉她我这工作今晚必须做好,不管她要说的是什么,都可以缓一缓。然后她说,她会等我,她一定得今晚告诉我。她说她会在我的房间等我。她还说,如果我工作得很晚,看到她已经在我的床上睡着了,要叫醒她……」
  「在你的床上?在你的床上!」
  迪德里希的房间是开着的。
  迪德里希打开灯,眼前出现了房间和莎丽——她也是房间的一部分,比她躺着的床、比她周围所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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