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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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炮击金门-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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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泽东:你们主战的有那么多条理由,我这个主和的还有什么话说?
    元帅与中将对视一笑,互相点点头。他们知道,至此,毛泽东“打”的决心已下,台湾海峡,即将迎来惊天动地的时刻。
    毛泽东点燃一支香烟,在客厅内来回踱着步子,最后,在地图前站定,他的话题,一般是从引经据典开头的:《聊斋》里面,有一个“狂生坐夜”的故事。说的是夜深时分,某书生和一个鬼面对面坐着,鬼作出各种嘴脸吓唬书生,书生照此办理,也呲牙咧嘴地吓鬼,最后还是鬼先抬屁股跑掉了。现在,我们同美国也面对面坐着,大家心里都怕。我们也怕,美国有原子弹,航空母舰,你能不怕?可是美国真的就那么想打三次世界大战?我们有六亿人口,有那么大的国土,有社会主义阵营,他心里其实也怕。谁更怕谁呢?我看还是美国人怕的更多一点吧。
    毛泽东拿香烟的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红亮的烟头指定地图上的金门岛:不要怕,狠狠地打,把它四面封锁起来。我们此次是直接打蒋,间接打美!
    王尚荣赶紧插话:主席是否还有登岛作战的考虑?
    毛泽东:先打三天,无非两种可能,登与不登。好比下棋,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王尚荣又问:主席,您看,炮击时间……
    毛泽东对彭德怀说:哎,这几天没有见到叶飞嘛。打电话叫他到北戴河来。司令官不在,仗如何打?
    王尚荣接住话茬:我立即打电话通知叶政委,估计明天能到。明天是8月21日,再给前线两天准备, 炮击时间定在8月23日,正好是个星期六,敌人容易麻痹。可以吗,主席?
    好嘛,就是你说的这个“八·二三”叶飞一到,就开炮!
    三人开怀大笑。
    3
    1993年6月22日,秘书终于来电话,说:明天上午9点,你来吧,别晚了,10点半后,首长还有其他事。
    我岂敢晚。
    翌日8时, 我已到。就那么在传达室卫兵的床板上傻子似地呆坐着,静候被召见。
    得承认,见叶飞,我有一种见其他“大官”不曾有过的诚惶诚恐。
    这一年,我四十一岁。叶飞在我这个年纪,已是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最年轻也是最英俊的上将。他肩膀头上那三颗将星可是经受了长期凶猛战火的冶炼,才显得如此金光灿亮,每一颗,都是差点死几遭换来的。
    最早,我是通过一部叫《红日》的影片知道叶飞这个名字的。小时,最爱看打仗的电影,《红日》上映,连看三遍,敌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命丧孟良崮,过瘾、痛快!在此役中当过随军记者的老叔也眉飞色舞向我叙述银幕所反映的历史真实。
    我问:打七十四师的军长真名叫什么?叔说:电影里的是艺术形象。实际战斗中,我们的一线总指挥叫叶飞,华东一纵司令。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稍大,对孟良崮之战和叶飞的了解逐渐增多。
    1947年5月, 沂蒙山上,炮声已隆隆,叶飞还在与人潇洒对弈。陈毅、粟裕的紧急命令到:一纵立即由总预备队改为主攻,从敌军结合部大胆穿插,把国民党第一“王牌”整编七十四师从“百万军中”剜割出来。激战三日,叶飞完成重任。陈、粟命令又到,授命叶飞统一指挥一、四、六、九等四个纵队,“无论如何在拂晓前拿下孟良崮,消灭七十四师。这样,我们全盘皆活。如拿不下,敌人4个兵团合围,我们就危急了! ”叶飞咬牙横心破釜沉舟,午夜1时,下达总攻令,十几万部队漫山遍野猛扑而去,血战一昼夜,红旗插上了孟良崮,张灵甫与他的“王牌师”灰飞烟灭,直叫数十万合围敌军胆寒却步,南京“委座”黯然落泪。叶飞一盘未下完的围棋虽胜负莫测,华东战场上的一盘大“棋”却已满盘赢定。我以为,此役在指挥上的大胆、高妙具有永恒的价值,已成为中国战争史上的经典作之一,1000年后的军事教科书会将许多战斗忘却,但不会忘记孟良崮。作一名将军,一辈子能亲自指挥上这样一次战斗,可以无怨无悔了。
    没见过面,但叶飞无疑是我最崇敬的将军之一。
    采访中,又听许多十兵团老人说:叶飞这个人,二十岁从闽东苏区军政委员会主席、独立师师长干起,历任新四军旅长,师长,三野一纵司令,十兵团司令,福州军区司令、政委,福建省委第一书记,交通部长,海军司令,一辈子当正职,直到临离休前,才在全国人大“委员长”头衔的前边挂了一个“副”字。因此,也是那种下级见了怕、同级合不来、动不动会发火、说东不西、固执己见、一个人说了算的“一把手脾气”而且,一般不接受采访,外人很难接近他,走进他的世界。
    没见过面,心里又先有几分畏惧他。
    9时整, 我怀着敬畏参半的心情同身材不高、一头稀疏白发、行动略显迟缓的老人握手。
    老人的手温暖而柔软,老人的笑祥和而亲切。讲话,但条斯理文质彬彬,叙事,旁征博引逻辑清晰。十分钟后,我先入为主的“印象”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变,感觉老人不太像一员叱咤风云的战将,而更像一位治学有年的老师。再准确讲,像一位知识渊深可以与之交心畅谈的父辈。
    我口讷地说:我从小就看过《红日》知道孟良崮那一仗打得真了不起,这是您最满意的一仗嘛?
    谈及一生中的得意之作,老人显得神采飞扬:噢,孟良崮。我军战法从来都是两翼作战先打弱后打强,这一仗偏偏先打强敌中间突破,给他来一个围棋定式的变用,敌人完全没有料到。全歼七十四师,确实是关系华东战场全局的一次重大战斗啊。但要说最满意,不光这一次,抗战期间的郭村、车桥两仗,我打的也不错嘛。
    打得好与不好,有时不在仗的大小。
    发生于1940年的郭村之战,叶飞政治、军事双管齐下,用两个团兵力抗击顽军13个团,以少击多大获全胜,使新四军在苏北有了立足之地,电影《东进序曲》再现了当年的惊心动魄纵横捭阖。
    发生于1944年的车桥之战, 叶飞使用3个团兵力围点打援,击毙日军三泽大佐部800人,生俘中尉以下48人。延安《解放日报》排出通栏标题《车桥大歼灭战》一个“大”字,毛泽东、党中央的欣喜之情已尽在其中了。
    从战火硝烟中闯过来的人最愿意侃打仗,老人的话匣一旦打开,便滔滔不绝,似江河千里。
    足以证明,任何人都不难接近,你只要找准了入口处,便可以走进他的世界。
    老人话锋一转:我这个人既没当过兵,又没上过军事院校,一当就是师长,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要说常胜将军,那是瞎吹牛,古今中外都没有的。一般指挥员,三仗里边,有两仗能打赢,一仗没有打赢就算不错了。打好了有经验,打不好有教训,认真总结,都是宝贵财富。金门一仗,我就没有打好,麻痹、轻敌,无经验、不懂渡海作战的特点,损失很大!在福建,我就是想再打一次金门嘛,可以立军令状,再打不下,把我的头割去。等呀等,总算等到了1958年8月……
    冷静对待自己的光荣,不避讳曾经有过的失利。登时,我只觉眼前的这位老人更为高大。
    1958年8月20日,我接到北京总参电话通知:立即到北戴河。
    第二天,我坐飞机到达,直接前往毛主席住处。主席、彭老总,王尚荣,还有林彪,都坐在那里等我多时了。我咕咚咕吟喝干了主席事先给我各好的一杯温茶,就开始汇报炮击金门的准备情况,重点是炮兵的数量、部署和突然猛烈的打法。
    毛主席听得很认真,一面听一面看地图,用铅笔做着记号。毛主席指挥作战,一般不代替第一线指挥员做太具体的军事部署,这方面,他完全信任自己的部下会做得很好,他只考虑战略问题,对战局发展趋势进行宏观预测把握,他的战略判断不但比他的敌人而且往往比他的同事都更深一层更远一步。国民党打不过我们原因很多,他指挥员不行是很重要一条,越高级指挥越不行,蒋介石就是典型的瞎干预,凡是他干预的作战几乎全失败。解放战争,我们就喜欢双方两个人出来指挥,我们这边是毛主席,敌人那边是蒋介石。
    果然,我汇报完了,主席既没说“行”也没讲“不行”却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叶飞,你用那么多炮打,会不会把美国人打死呢?”当时,国民党部队营一级都配设了美军顾问。我回答说:“哎呀,那是一定会打到的呀。”主席又问:“能不能不打到美国人?”我说:“无法避免。”
    主席不再问其他问题,也不做什么指示,只说:“叶飞,你们累了,好好休息。”于是散会。我明白,他要做进一步的思考了。
    晚饭后,王尚荣拿了一张条子给我看,是林彪写给主席的。林彪这个人滑头,他很会摸主席的心思,他知道毛主席在考虑会不会打到美国人的问题,所以向主席建议:是否可以通过正在华沙同美国人谈判的王炳南大使给美国人透露一点我将炮击金门的信息?我看后大惊,林彪聪明得也太离谱了嘛,告诉美国人不就等于告诉蒋介石了吗,简直莫名其妙!我问王尚荣:“主席把这个条子给我看,有什么交代,是不是要我表态?”王尚荣笑笑:“主席没说什么,只说拿给你看。”
    夜间,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已经感觉到了将要开始的作战很复杂、很微妙,但我确实找不到既要开炮又不能打到美国人的妙方。掀开窗帘,毛主席房间的灯一直亮着。那个时代,一切相信毛主席,看着那灯光,我方稍稍心安。
    第二天继续开会,毛主席不提林彪的条子,一上来就指着我说:“叶飞,那好,就照你的计划打。”又说:“叶飞,你不要回福建了,留在北戴河指挥。”总的印象,毛主席对打这一仗是反复思考,慎之又慎的。经过一夜长考,显然,他对战略、战术问题都想透了。
    8月23日, 炮击开始。完全是毛主席亲自指挥,前线的一举一动都要向他报告。我留在北戴河,好办也不好办。好办,每天与前线保持通话,一切执行毛主席命令就行了。不好办,稍有差错,就可能发展成为同美国的战争,福建、台湾海峡将变成第二个朝鲜战场,实在担当不起呀。
    现在回想,毛主席的战略眼光高深、远大,这个仗到底打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他没讲。别说敌人一方根本不晓得,我们自己一方也不完全晓得。
    不光我不晓得,连彭老总、林彪、许多高级干部都不晓得。彭老总一直是竭力主张用武力打下金门的,他曾多次到厦门检查战备和鹰厦铁路修建情况,我知道他的想法。炮击开始,我当然也盼望毛主席早一点下达登陆金门的命令,当时想得简单,况且打下金门,对我而言,还有一层不同一般的意义嘛。
    叶飞戎马生涯的高潮是在大江南北和华东战场。但开篇和末章均在福建。八闽山水,曾经养育了他,赋于他明灿的理想、惊人的勇气、火热的肝胆,也镂记着他创业的艰险、胜利的欢悦和失利的痛楚。
    1919年,一位名叫叶孙卫的菲律宾华侨把他五岁的儿子送回祖籍福建南安读小学。老华侨只是希望儿子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重洋远隔的唐山,而并未奢想给三十年后的人民共和国送去一位上将和边疆大吏。
    南安曾出过两个著名的历史人物,一个是郑成功,“国姓爷”永远被南安人引为骄傲。一个是明末重臣洪承畴。洪降清后带领部队灭了南明,又派人来接他老母赴京城享福。老母说:我儿子已在松山为明朝战死,皇帝都祭奠过了,哪个汉奸敢冒充我的儿子?坚决留在南安。“洪母骂畴”在南安传为佳话。
    做人就要做郑成功而决不可做洪承畴。叶飞在家乡的课堂上接受了最形象的爱国主义启蒙。
    课堂虽小,联着新风劲吹的大世界。十几岁的叶飞手捧着《新青年》、《语丝》、《奔流》、蒋光慈的《短裤党》和“创造社”、“太阳社”那些热情奔放的作品爱不释手。厦门山青海蓝人杰地灵,也唤起那个充满幻想的中学生对正义的追求对新世界的憧憬。叶飞开始写诗,讴歌大海,神游星空,对文学的喜爱达至废寝忘食,一心要做跑在时代潮头的诗人、文学家。三十几年过去,一群“文革先锋”居然把他早年发表的诗作翻了出来,作为“罪状”送到周恩来案头。周恩来笑道:当年能写这样的诗,是很革命,很前进的哟。
    投身于革命的洪流,才知道,个人的一切从此只能服从历史的要求。很可惜,文坛上,一个还未闪光的诗人流星般消失了。又值得欣慰,武坛上,因此而增加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将领。
    从缴获26枝步枪的“霍童暴动”起家,在与党中央完全失去联系,甚至根本不知道中央红军已经长征的境况下,叶飞率部投入了其艰难困苦并不逊于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叶飞也倒了下去,一发子弹从他的右面颊射入左面颊钻出,然而他却神奇般喝退死神重新站立起来,并把一支更加坚强、壮大了的队伍从闽东拉上了抗日烽火第一线。
    十年鏖战转瞬即逝,胜利之师今非昔比,34岁的兵团司令渡大江,陷淞沪,来不及抖落一身的征尘,又即刻率领十兵团挺进福建。马不停蹄,抢关夺隘,福州、惠安、泉州、漳州,将阳光和鲜花一路铺到了厦门,铺到了时时刻刻魂牵梦绕的故土家园。走时一个团,归来十万军,叶飞站在当年走上红色之路的出发地,无限感叹,异样激动……
    然而,想不到,万万没有想到,叶飞在打下坚固难打的厦门、全身心投入繁忙的城市接管之后,传来了绝对难以置信的金门失利:登岛部队三个加强团,9086人,大部战死,少数被俘,成为内战爆发以来,我军最惨重的一次败仗。
    金门岛上最后一片稀疏的枪声归于沉寂,共和国的第一面五星红旗正在天安门广场高高飘扬。举国狂欢、沸腾之时,叶飞独倚窗前,仰视云天,泪洒襟衫,遥祭忠烈……
    叶飞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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