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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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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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蹿上前,狂也似的撕下纱帐,暴戾的剑刃一挥,一串血珠甩在虞嫔额头,糊住了眼睛,宛如在漫天血光中看到狰狞着面容扑来的一头怒狮,那惊人的气魄,狂暴扑食般的姿态,令虞嫔心胆欲裂,未被狮口獠牙撕碎,却已吓得惊恐尖叫,猝然晕厥。

    纱帐扯裂,床榻上的情形一览无疑,在看到床前地面散落的女子衣饰上,有撕扯的痕迹时,匡宗已然杀心大炽,再看到榻上不着寸缕的一对男女,正是虞嫔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癫狂道人时,匡宗狂怒地挥起了剑,欲乱剑将这二人砍作肉泥,以泄心头之恨!

    虞嫔身为天子的女人,在遭受他人玷污时,却不咬舌自尽以保全天子颜面,该杀!

    匡宗劈落的一剑,最先砍的人,却是虞嫔,在她胸口划开一道血口子,而后又举剑,这一剑自是砍向鞫容的,敢叫当今天子戴绿帽子,如此可恶之人,杀他一千次犹不解恨!

    剑芒暴涨,匡宗杀红了眼,一剑照着鞫容的颈项砍去,浑身动弹不得的鞫容,猝然大笑道:“好极!本仙就等着今夜——你来杀我!”

    这一声笑,极狂妄,声音极响,隔着紧闭了的房门,外面的人仍清晰可闻,宰相听得一愣:这癫狂道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口出狂言?

    一个遭人诬陷、入了圈套的受害者,既不急于辩驳,也未哀声求饶,反倒张狂无比地说:就等着你来杀我!

    仅这一句话,不止宰相听愣了,连匡宗也是一愣,手中挥砍的利剑,倏地停顿住。

    趁匡宗微微愣神的短暂空隙,鞫容猝然睁目:“圣上还在犹豫什么?”短促地问罢,他竟冲着匡宗狂也似的一喝:“杀啊——!”

    一声“杀”,从虞嫔耳垂咬掉的小块碎肉,和着血喷出,弹落在匡宗额头,竟迫得他倒退一步,嗜血瞳人里闪烁出惊疑之芒,举在手中的利刃,稍稍垂了下去,“你、你……”匡宗惊愕莫名地瞪着他,“你当真不想活了?”

    倘若鞫容磕破了脑袋来求饶,他反倒能一剑了结他的性命,但他竟然一心求死,面对着一个催人痛下杀手的疯子,匡宗的气势反倒一滞,竟被削弱了剑芒中透着的杀气。

    “有一个秘密,一直深藏在本仙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生的希望极渺茫,即便是稍纵即逝的一丝机会,鞫容也得立刻把握住,“而这个秘密,正是关于圣上的!”

正文 第九十章 下赌约

    “关于朕的秘密?”匡宗果然心中起疑,缓了杀念,追问:“这与你犯下谋逆之罪,有何干系?”

    “有!”鞫容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秘密关乎国运——圣上命数已呈衰象,既坐不住这江山了,本仙为何不能反你?”

    “狂徒!”匡宗又惊又怒,一剑砍去,将鞫容头上束的道人髻斩落,“天谕已灭,朕稳坐江山,尔还敢妄言朕的生死?”

    “圣上掌中‘天’字纹路,隐现裂痕,断在圣上大衍之年,故而本仙窥得命数衰亡先兆——七年之后,必是圣上应天命、气数将亡之时!此乃天意,不可违之!”

    面对一个残暴而又迷信的君主,鞫容只能用一个法子来对付——道人演卦、神算预言之术!

    “与其等到七年之后,眼睁睁看圣上败尽江山,倒不如……而今就反了你,反不成,大不了一死!”

    “鞫容!”

    猛地掷下长剑,匡宗徒手掐住鞫容的颈项,手背青筋暴凸,恨不得将他活活掐死!

    “七年?你说朕只能再活七年?”

    “……天谕隐灭,但……你的天命未改……”咽喉被扼,呼吸不畅,鞫容却咧嘴而笑,无所惧怕,“再过七年……仍会有人将你……推下帝座,取你性命!”

    “朕乃真命天子,不信改不了这天命!”匡宗受不得激将,一激之下,更是咬牙切齿地瞪着鞫容,“七年?朕就与你赌这七年!七年后,朕还活着,定将你千刀万剐,食你肉、饮你血!”

    “好!”趁暴君松手,鞫容急揉脖子闷咳几声,感觉自个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好歹保住了性命,他一口答应,“本仙与圣上今夜便立下赌约,七年为限!”

    他的命,由此可保七年!

    哐啷——!

    原本紧闭着的两扇房门,被匡宗一脚踹飞,门板直落到大院,砸在地上,散了架,惊得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洞开的门里,却见房内隐隐有火光扑蹿。

    匡宗在房间里放了一把火,将昏迷中的虞嫔裹进被褥,扛于肩,挟天子怒气,从着了火的房内,阔步而出。

    “圣上!”

    戚中元急牵天子坐骑,迎了上去。

    在回廊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鞫容的尸身被抛至大院,左淳良惊愕万分,疾步上前查看,却见鞫容披了道袍,蹿出房来,避了熊熊而燃的火焰,仍呛了几口烟,弯腰呛咳不止。

    鞫容居然活着走出了这个房间?!暴君在盛怒之下,却因何没有痛下杀手?

    左淳良瞠目结舌,当场愣住。

    “戚中元!”

    匡宗将严严实实裹在被褥里的虞嫔抛上马背,提缰上马,喝令道:“将逆贼押回宫去!”

    “末将得令!”

    禁军统帅命麾下兵士收起强弩,将鞫容五花大绑,押赴宫城。

    “圣、圣上……”宰相惶惑不安,疾步上前,请示圣意,“逆贼可恶,圣上何不将这厮就地正法?”

    “朕意已决,休得再言!”

    匡宗此时看着宰相,眼中似要喷火,已然心生不满。

    宰相怂恿调兵连夜剿灭天机叛逆,以一副大义凛然之姿,假公济私、借刀杀人,却使得君主暴怒之下犯了冲动之举,竟亲自率兵攻上灵山,本该暗中派人了结虞嫔及鞫容,眼下却已骑虎难下,闹大了场面,却又草草收场,如何能保全天子颜面?

    虽斩了入室的兵士、放火烧了厢房,将虞嫔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入被褥带离此间,却难保随行将士心生猜疑。

    顾及皇室尊严,匡宗想瞒下今夜捉奸一事,在砍不了鞫容的脑袋、心中尤为恼火之时,偏偏宰相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匡宗恨不能一脚踹到左淳良的脸上,将他踹到天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满腔怒火急于寻个发泄途径,匡宗一掌击在裹着虞嫔的被褥上,听到虞嫔在被褥中微弱呻吟,他目透杀气,暴喝道:

    “速速回宫!”

    神火飞鸦冲天而起,撤兵的指令下达,夜攻灵山的两拨人马,分别由前门、后山折返宫城。

    今夜没能取了鞫容的性命,大功尚未告成,左淳良忐忑难安,急急追着圣上坐骑,撤离灵山。

    这来也匆忙、去也匆忙的,混乱之中必有疏漏——

    集结在大殿的天机弟子,没有立时受到处治,闻得撤兵的军令声响起,看守在大殿门口的兵士已匆忙离开,众弟子如释重负,稍有放松,大殿上嗡嗡的议论声起:

    “尊上犯了何事?圣上怎会亲自来拿他?”

    “听近卫军攻山门时呐喊口号,像是……尊上谋逆?!”

    “谋逆乃大罪,尊上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死罪难恕!怕只怕株连全观上下千余口!”

    ……

    越说越怕,众弟子终是将目光转向了一人——焱戎,并纷纷开口央求:

    “大师兄,您赶紧想个办法吧!”

    “是啊,大师兄,您赶紧出个主意吧!”

    “咱们可不能坐着等死哪!”

    ……

    焱戎亦是满面焦灼,猝然站起身来,道:“莫慌!我虽想不到法子,但,我知道本观当中,有一人,定然有法子解决这燃眉之急!”

    “是谁?”众弟子异口同声,急切地问。

    焱戎拔脚就往大殿外跑:“且等我去去就回!”

    ※※※※※

    攥着一张今日曾用过的步态图,焱戎来到竹林阵法前,惊喜地发觉:天未亮之前、阵法尚未起变化,仍能依照步态图通关入林。

    匆促行至竹林腹地那片精舍,蹬上吊脚楼之间搭连的廊桥,焱戎左右张望,焦急万分地高声呼喊:

    “小师弟!‘一天’小师弟——”

    “咿呀”微响,竹木搭建的屋舍之中,开出一扇小门,正是“静庐”的书斋,一股奇异的香气随之荡出。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出禁地

    闻得熟悉的香气,心知小师弟就在这书斋之中,焱戎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抢步扑入书斋,进门就急道:“师门出事了!出大事了!小师弟……”话犹未落,焱戎却是一呆。

    书斋里灯火通明,羿天竟是彻夜未眠,衣衫整齐地、坐等在此间,似乎早已觉察到了什么,只等大师兄急来通报,而在书案上,还搁着一只收拾停当的简易行囊。

    焱戎看得呆住,磕巴着问:“小、小师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下山走一遭。”

    宫中无人来送良药,天机观又变生肘腋,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下山去,见机行事!

    “小狼儿,不用顾及为师,三十六计里,择上上策,而行之!”——师尊稍早前说过的话,仍清晰在耳。

    羿天望了望窗外天色,估摸着此刻已是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刻不容缓地问:“方才攻山的军令声,我已听到。大师兄,你且告诉我,师尊何在?”

    “圣上命人将尊上押下灵山,带往宫城!”焱戎简略扼要地陈述了今夜发生在天机观的事,遭此变故,他是六神无主,只得眼巴巴瞅着羿天,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小师弟,你快快拿个主意,想法子救救全观千余口!”

    天机观里,除了尊上,就只有焱戎与他接触得最密切,心知这个小师弟心思敏捷,连公孙伯羊都赞为奇才,遇了难事,走投无路之下,焱戎所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那些人喊的攻山口令是‘除奸佞、杀逆贼’,意指师尊犯了谋逆之罪?”犯下死罪,引得天子亲自领兵杀上山来,师尊仍能自保,且是活生生的、离开了天机观!

    羿天听罢,暗自松了口气,招焱戎上前来,轻声低语:“灵山与宫城比邻,皇家道观所处的位置极佳,必引人觊觎!想保全本观不难,但若要保全本观弟子,师兄须狠下心来,速领众人焚毁颂扬师尊的一应物证,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备下数千份谴责师尊行为不端、希冀祖师爷显灵相助、另遣真人来主持本观的文书状纸,置于弟子各房显眼处,而后,安安分分待着,等宫中再派人来。”

    这法子,竟是让焱戎领同门弟子们叛变——背弃尊上,且亲笔写下辱骂师尊的千言、万言书!

    恪守师门严规、门徒礼法的人,是万万不敢有此作为,但,焱戎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满口答应下来:“尊上谋逆,不敬天子,违背臣子之道,本就十恶不赦,业已丧失了为人师的资格……”

    “师尊为人如何,你我最是清楚。师兄的这些场面话,在我面前,无须多讲。”

    小师弟目光通彻,盯得焱戎赧颜低下头去,喃喃道:“尊上是从未亏待过弟子们,只是……为求活命,弟子也、也不得不如此……”

    天机弟子千余众,都是自小流离失所的孤儿,饱受战乱及饥寒之苦,幸蒙鞫容收留,自四面八方云集在此,得以庇护。

    师门恩重如山!

    但,尊上此番得罪的是一国之君哪!弟子们岂敢与至高皇权抗争?

    与天子叫板,在常人眼中,那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焱戎他们没有这样的胆魄,只想自保,若是失去了天机观这个容身之所,大家实是无处可去。

    权衡再三,只能蒙昧良心,做这对不住师尊的事了……

    “权宜之计罢了!”见大师兄面露愧疚,羿天莞尔一笑,“只是这一回,师兄可不能再偷懒了。”

    “不敢、不敢!”一想到自个平生最买力、最勤快地去办一件事,却是在一炷香内,写下辱骂师尊的千言、万言书,焱戎连苦笑的表情都挤不出来了。

    “事不宜迟,速速依计行事!”羿天轻咳一声,脸色越显苍白,眼神却极亮,他起身叮嘱道:“其余人均可留在本观,除了师尊纳为关门弟子的‘天’字辈中那些人,你须快快让他们绕后山捷径离开,天亮之前,必须走出灵山范围,走得越远越好,永远莫要再回京城!”

    “‘天’字辈的师弟们?”为何单单要这一撮人离开?焱戎困惑不已。

    “既然师尊已成了谋逆之臣……”那么,他所招收的弟子也就有谋逆之嫌!

    只不过灵山所处的位置极佳,一旦脱离师尊掌控,自会有人来叼这块肥肉,接掌天机观,捡个现成的便宜!

    故而,师兄他们尚可依计洗脱嫌疑,以背弃叛变师尊之举,迎来新的掌教真人。

    而那批关门弟子,与焱戎他们,有不同之处——“天”字辈弟子们,个个身患残疾!

    当年,既想扩充天机观弟子人数,来为鞫容心中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打掩护,又不想落下壮大势力的负面朝论,而招纳了这么一批自身条件极特殊的关门弟子,用以迷惑外人,降低匡宗的戒心。

    可事到如今,这些人必定会再次引起君主的猜疑——谋逆之人,因何招揽身患残疾的遗孤们,来这观中?此事不合常理,其中必有蹊跷!

    “师兄,他们必须离开!尽早离开!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羿天心中十分明了,却不多言,拎了书案上收拾妥当的那只简易行囊,在焱戎愕然注视中,径自走出书斋。

    “小师弟……”

    焱戎追至门外,徒劳地喊了一声,却见那弱不胜衣的少年,背负着行囊,一抹孤拔出尘的背影,独自渐行渐远。

    ……

    五年了……

    羿天还是第一次踏出这片竹林禁地。

    无须步态图的指引,他走得极快,并未回头多加留恋,轻而易举地穿出竹林阵法,沿着后山一条捷径,往山下走。

    黎明前的黑暗,依旧笼罩着大地,山野之中,虫鸣声声。

    忽闻“喀嚓”一声响,一根枯枝踩断于脚下,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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