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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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诛心-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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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能被他一句话砸个跟头,一连几炮下来,必定五雷轰顶,外焦里嫩,但苏季不是普通人。他心想也难怪,谁让他叫马后炮呢?
“我这个朝歌的狐夫子,你们申国人听说过吗?”苏季试探着问道。
“小的就是申国人,至少小的听过。”马后炮抿了一口酒,道:“小的过去跑过很多地界,发现像您这样的狐夫子很多。”
“你是想说我这个狐夫子是假的?”
苏季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马后炮听得出来,也清楚自己说话的毛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给苏季斟了一杯酒,打着哈哈说道:
“没说假的不好,但真的狐夫子只有一个。”
“你想说只有那个墨殊才是真的狐夫子?”
“您这个问题问得好,但听您问的这个问题,想必您一定不知道狐夫子三个字的来历。夫子是申国人对墨殊的尊称,狐字代表玄狐宗掌教的身份。说句您不爱听的,您这个狐夫子才做了几年?又会什么神通?”
马后炮的语气无半点嘲笑的意味,他说的也许都是事实,但这些话进到苏季耳朵里,却变成了否定,甚至是侮辱。
苏季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任谁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否定,苏季也一样。他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连一个字也不愿相信。他甚至想过要掀翻桌子来发泄自己的愤怒。换做以前的苏季一定会这么做,不过现在的苏季没有。无论是真是假,他都将这些刺耳的话硬生生听完了。
冷静的直觉告诉他,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只有一路玩下去,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想起白衣人曾嘲笑他只配做妖孽的玩物,如今他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狐夫子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群被妖孽摆布的棋子。
那个墨殊又是何许人也?
他究竟是这些棋子中的一枚?
还是那个下棋的人呢?
苏季将剩下的半壶烈酒一口气灌下去,带着酒意问道:
“那个叫墨殊的狐夫子这么有名?朝歌百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现在的朝歌是从一片废墟上建起来的,已非昔日的前朝古都。贤人都去了镐京等地,留下的皆是寡见少闻的城民。再说墨殊作风低调,你们没听过他一点也不奇怪,但我相信你绝不会没听过他的老婆。”
“狐夫子还有老婆?”
“有,而且你一定听过。”
“谁?”
“黎如魅!”
“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浪妓,黎如魅?”
“没错,但现在你最好不要那样叫她,因为她现在是墨殊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若对她感兴趣,小的这里有一个好东西……”
说着,马后炮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个装满龟甲的包裹放在桌上,将嘴巴凑到苏季耳边,压低声音道:
“这龟甲上刻的是《如魅禁传》,写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段子。我们万里同行就是缘分,小的只收您五块银贝。”
“原来你还卖书!”
“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若肯捧场。小的再和您说说姜赢,初到平阳,你不了解这个人恐怕很难活过一天。”
酒意逐渐上来,苏季将身上最后一块银贝,痛快地拍在桌上。
马后炮压低着声音,继续说道:
“说起姜赢,每次我都提心吊胆。关于他我不敢多说,最多只能告诉你两件事。”
“那两件事?”
“第一,他是申候的嫡长子;第二,他最不喜欢输,如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输字,哪怕只是读到这个音,都要掉脑袋!”
“那墨殊岂不烦了他的忌讳?”
“一点也没错。申国姜氏与玄狐墨家自申候失踪以来,为了争夺截教主之位,一直针锋相对。百姓们都盼着着,墨殊莫要输,姜赢莫要赢。然而,凡是敢惹姜赢的人,都死得一个比一个惨。您有空儿可以去东市刑场看看,那里的石头十年前是灰色,现在已经被染成土红色。听一个侩子手说,这几个月光是行刑用的鬼头刀,就砍钝了七把。”
“申候即是一国之主,又是截教之主,嫡长子姜赢理应继承一切。墨殊有什么资格争?”
“申候只是恰好兼有两个身份而已,截教主不一定都是王侯。他能号令西方戎族,地位比地方诸侯还高!历代教主都是由二十五位截教元老选出来的。大公子姜赢为了引这些元老上钩,扬言谁能帮他得了截教主之位,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的钓了几条大鱼争着帮他,可惜现在都是死鱼了。”
“那姜赢的女儿想必很美?”
“美!当然美。不过我刚才见到一个女人比她更美!”
苏季楞了一下,连忙问道:“你刚才拴马时见到谁了?”
“我见到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头戴垂帘青竹笠,腰悬一把桃木剑。”
苏季突然一怔。那个白衣少女的身影在脑中闪过。他连忙驱逐了那个念头,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她戴着垂帘的斗笠,你怎么知道她长得美?”
马后炮拍着胸脯,一脸认真地说:
“我真的看见了,而且还把她画下来了。”说着,他开始在身上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来,最后将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想起来了!我就画在刚才卖你的这些龟甲上。”
苏季随手掏出一块龟甲看了一眼。这一看非同小可,顿时如同中了定身之法,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再看那龟甲上哪有什么画像?连一个能让人看懂的字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定身符咒?”苏季发出一声惊叹。
他从蝌蚪文的排列看出,那些龟甲都是一枚枚阐教符咒。现除了嘴,他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抬起。整个人就像一尊石像般定在椅子上。
“师傅救我!”门外传来一个惊慌而稚嫩的声音。
花如狼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阵风。
风吹来一个白色的人影。那身影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幽灵般浮现在花如狼身后。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晕倒在青灵庙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从袖中取出一块银贝,递到马后炮面前。
马后炮连连摆手道:
“报酬就不必了,你只要让我把车上那个胖老头带走就行了。”
“你还蛮会做生意的。”白衣少女瞥了他一眼,将银子收了回去。
看见这两人碰面的场景,花如狼猛然想起自己拜师那天,拦住马车的正是这个白衣少女,恍然意识到原来那天这两个人的相遇并非巧合。
“好一招马后炮,你们这步棋倒是下的很俊。不过搞不好……会是一步死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一旁的两个人茫然地交换了一次眼神。
马后炮心里纳闷,从苏季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畏惧之色,只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二十三章 左与右
第一次进申候府的人,都会觉得它比想象中大很多。
马后炮甚至觉得它比整个平阳城还要大两倍,而事实上这里的面积还不到外面的一半。他之所以会产生错觉,是因为申候府不仅道路曲折,而且幽林密布,比任何一个迷宫都要复杂难走。
“旋灵阁主!”
马后炮听到一声呼唤,转头望见一个老太监正在前面朝他挥手,连忙跟上去问道:
“白公公,你叫我什么?”
“旋灵阁主啊!”白公公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阁主?”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白公公用谄媚的语气解释道:“昔日周室屡屡犯境,申候为寻一件玄物复仇,一走就是十多年。三年前,周室大举犯境,适逢群龙无首,又逢惨败。国不可无主,大公子姜赢昭告世人,谁能寻回申候就赐金贝一千,珠玉百斤,敕封旋灵阁主,位居截教元老之列!”
马后炮一下子醒过神来,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受封的。这也难怪,他此时已是晕头转向。负责接引的白公公,已经带他绕了一个时辰的圈子,中途多次停下脚步,避开机关暗格。
这让马后炮不禁感慨,若有哪个不开眼的刺客想来这里行刺,就算不迷路饿死,也得被暗器射死在半路。反过来想,那些住在侯府的贵族家眷必定非同小可。他们在这样机关重重的家里进进出出,若没点本事还不得着了自家的道,枉送了性命。
跟着白公公走过斑驳的石拱桥,马后炮看见一栋小房子,户型类似茅厕,门只有两人宽。马后炮想不通把这样一栋怪建筑安置在隐秘的林中,究竟有何用意?
白公公在门前停步转身,翘起小拇指,拱手道:
“老奴提前贺喜您了!待会儿见过里面的大人们,您便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谓前途无量!”
虽然知道白公公是在拍自己的马屁,马后炮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因为一直以来,他赶的都是别人的马,拍的也都是别人的马屁。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被别人拍马屁的滋味,也是第一次感到活在世上是这样愉快的一件事,而那个给他第一次的白公公,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富有人情味儿。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美好,只要抢走苏季带回的尸体,就能让自己卑微的生命绽放光彩。
马后炮跟着白公公走了进去,前脚一踏进门槛,顿时怔住了。
门里四壁皆空,什么也都没有。
转身的功夫,白公公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地面突然开始松动下沉。方形的地面在一阵剧烈摇晃后,突然停在某个地方,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比上面宽敞几十倍,就像一座空荡荡的广场。
马后炮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受封地点是在地下。
白公公伸出一只手,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马后炮满脸惬意,阔步向前走去。远处一条几百米长的红绒地毯,通向绣着巨蛇图腾的血红大旗,下方坐着二十多个身着大红图腾劲装的人。马后炮远远就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一个个都如鹰隼般犀利,不禁油然而生一丝恐惧,小声问白公公:
“申候验明正身没有?应该不会弄错吧?”
白公公斩钉截铁地答道:
“凭老奴在申候身边服侍多年的经验,可以用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错。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舒舒服服做您的旋灵阁主吧!”
马后炮点了点头,昂首挺胸,迈着傲然的步伐沿着红毯继续前行。足有几百米长的红毯犹如一条红线向远方延伸。两排全副武装的精锐甲士,像一根根钉子般钉在红毯两旁。马后炮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竟会与这种神圣的地方发生联系,心里不禁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喜悦的泪水已然湿了眼眶。
随着一步步走进,他听见广大的空间里,幽幽地回荡着两个声音:
一个高昂的声音说道:
“老衔蝉,此言差矣。玄狐宗在截教的声望也已是如日中天!比起某些只会对周室禅宗摇尾乞怜的王侯竖子,狐夫子墨殊继承教主之位才是众望所归!”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冷笑道:
“玉羊真人,凭何断言大公子姜赢的声望会在在区区墨殊之下?这些年若不是他总领朝政,锄奸铲佞,单凭一个装神弄鬼的玄狐宗,只怕早已葬送了这片江山!”
老妇人的声音虽然沙哑,却是十分有力,十分响亮。
此起彼伏的回音,使得周遭的肃杀之气更重了几分。连马后炮这个刚进来的人,也能闻出这里弥漫的火药味儿。
马后炮想必说话的两个人便是四大祭司中的老衔蝉和玉羊真人。奇怪的是,这两人原本都是姜赢的门客,向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今天的玉羊真人不知为何居然临阵倒戈,开始帮墨殊说起话来。
马后炮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现在他只关心自己的安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的手开始颤抖,已经意识到那些身着血色图腾劲装的人就是截教的二十几位元老,而这里则是他们议事的场所。对于这个地方,他早有所耳闻。那些用鲜血将东市刑场染红的重刑犯,多半是曾在这里叱咤一时的大人物。
想到这儿,他两只脚下意识地往后退,嘴里唯唯诺诺地推辞道:
“大人们好像早就到了吧。我这次来晚了,不如下次再说吧。”
话音未落,白公公一把拉住他的手,热情地微笑道: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越重要的人物就越要晚些入场。今天您可是主角儿,他们来早了,也得等着您吶。您说是吧,旋灵阁主?”
马后炮暗暗叫苦,这旋灵阁主本应该是苏季的,好事他愿意代劳,坏事他可不想背。不过,眼下凭他自己不可能出得去,只能相信白公公的话,随着一步步走近,一颗悬着的心越来越寒……
他看见大旗正下方的首席空着,两边各有三张蛇雕奇楠太师椅,两边各空着两把。这说明四位大祭司只来了两个,姜赢和墨殊都尚未到场。看来真正的规矩并不是白公公说的那样,今天的主角也不是旋灵阁主!
“贫道有失远迎,请旋灵阁主左侧就坐。”
说话的是左边太师椅上的玉羊真人。
马后炮本以为玉羊真人只是一个称谓,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长着两只山羊角。他起初以为那两只角只是装饰,细看却发现那羊角的根部竟与头骨紧紧连在一起,显然是从头上长出来的。
马后炮听话地往左走,突然听见右边有人故意咳嗽起来,转头一看,发现正低头咳嗽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怀里趴着一只猫。
猫的耳朵很大,浑身基本无毛,肉色的皮肤看起来很有弹性,撩人的动作十分可爱。老妇人咳嗽完,缓缓将脸抬了起来。
马后炮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心脏狠狠地一阵抽搐,只见那老妇人居然长着一张猫脸,脸上皱纹跟橘子皮一样!
“左卑右尊,阁主还请右边就坐。”
说话的不是老妇人,而是趴在她怀里的猫。猫脸扬起来,竟是一张老妇人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祭司老衔蝉竟然是一只长着人脸的猫!
白公公看见马后炮吓得不敢吭声,连忙在他耳边小声道:
“依照礼法,旋灵阁主也在元老之列,也有推举继承人的权利。”
马后炮恍然大悟,这座位果然不是随便座的。玉羊真人方才一直帮墨殊说话,可见左边都是墨殊的人,而右边以老衔蝉为首的则是姜赢的人。
马后炮数了数,左边共有十二人,右边共有十一人。两边只有一人之差,如果坐在左边,那就难免要得罪右边的人。
马后炮开始踌躇。
前所未有的恐惧、迟疑、不安,像一条条扭扯不断的麻线般缠绕着他。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他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马后炮身后,但他本人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咯噔,咯噔……”
皮靴踏着红毯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
马后炮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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