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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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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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带些兵马?可能么?再说,你我不知还能见上几面,且行且珍惜吧!

朱祁铭黯然神伤,却只能收起满腹心事,端出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




第三百六十四章 秉性纯良

难得街面上行人稀少,雨后的十里长街布满水洼,亮晃晃的,淡化了天地间的分际。

平生首次应邀去郕王府赴宴,朱祁铭有种风云激荡、乾坤翻转的恍然,倚在冷硬的马车蓬壁上,任入帘的秋风拂面,冷却脑中的万千思绪。

急骤的蹄声自后一路响来,久久萦绕在车驾周围,随行锦衣卫有气无力地叫嚷几声,便消停下来。马车周遭只有蹄声在肆虐。

朱祁铭掀帘打开一道缝隙,隔帘望去,就见数十名锦衣少年策马围在马车两侧,前面的人缓缓朝街道中间靠近,几乎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不消说,这些人都是勋戚子弟,锦衣卫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

“吁!”

马车徐徐停下,四周的蹄声随之歇止。

朱祁铭掀帘而出,跳下马车。那些锦衣少年纷纷翻身下马,其中数人骑术甚是拙劣,拿步不稳,倒在水洼里,滚了一身的泥浆。

朱祁铭失望地撇撇嘴。

“参见越王殿下。”

朱祁铭缓缓扫视众人。这些人大多面生,但朱祁铭依稀认得两人,一个是驸马都尉井源的次子井云飞,年仅十五,长相甚是斯文,他与朱祁铭是嫡亲姑舅老表。可惜,嘉兴大长公主早逝,驸马都尉井源也在土木堡一战中捐躯,眼下井云飞已是父母双亡。

另一个是英国公张辅的孙儿、张懋第三子张裕,年约十七,生得膀阔腰圆,倒像是武勋之后。

其他数十人年龄稍长,最大者已年近三十。

朱祁铭示意众人正身,而后来回踱起步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好诗!”

“殿下,真的是好诗!”

切,李贺的诗当然好啦!见这帮勋戚子弟个个都是目光闪亮,心中似藏有无限的憧憬,朱祁铭冷不丁喝道:“聚众阻拦本王的车驾,好大的胆子!”

勋戚子弟无不失色,一人壮着胆子嗫嚅道:“殿下,实在是情非得已呀,在下······愿追随殿下左右,做个帐下护卫,来日奔赴疆场,杀尽鞑贼,为父亲报仇!”

“杀尽鞑贼!”

“杀尽鞑贼!”

·······

一时间,现场的口号声喊得震天价响。

朱祁铭挥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杀尽鞑贼?你们以为开战极好玩是么?就像数十万云南大军追剿思机发那样的小贼,浑如大人打小孩一般?鞑贼身经百战,个个如狼似虎,与他们对阵,那可是要横下心来,以命相搏的!”目光跳过张裕、井云飞等人,落在年稍长的勋戚子弟丛中徐徐移动,“眼睛只顾盯着金银财宝,终日混在女人堆里,哪还有血性呀?你们这些人一上战场保准双腿发软!还杀尽鞑贼,想走夜路吹口哨么!”

勋戚子弟闻言无不愣在了那里,片刻后,就见几人一屁股坐在道上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感染了现场众人,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偷偷抹眼泪。

就知道哭,哭有屁用!朱祁铭怒其不争,但见了这番情景,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京中到处都在招募勇武之士,你们想从军大可前去校场比武呀,若真有本事,京营自会录用,何必跟着本王?”

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衣少年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殿下,京营中的管营军官大多不堪,哦,他们只知敛财,终日混在女人堆里,哪还有血性呀?他们一上战场保准双腿发软!切,跟着他们哪能杀贼!”

嘿,这世上的奇葩还真多!吃本王的口水是不是?一个个都是乌鸦站在煤堆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朱祁铭脸色一沉,“你们一个个素有恶行,本王正想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呢,这下倒好,你们自己寻上门来了,想跟着本王也行,到时候可别怪本王下手狠!”

一名矮壮的锦衣少年腾腾腾奔出人丛,“殿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鞑贼可恶至极!在下与其忍受憋屈与耻辱,还不如挨殿下一顿杖责!”

罢了,没撤了!朱祁铭摇摇头,斜了这帮纨绔子弟一眼,“听好喽,速回家自备上等良马、精良兵器与盔甲,十日后在东安门外汇合,届时让本王仔细瞧瞧你们,看你们是不是做铁血猛士的料。”

“诶!”

一帮勋戚子弟连连躬身致礼,而后翻身上马,丢下一句“在下告辞”,说说笑笑策马离去。

······

“越王,论治国理政、征战杀伐,我都远不如你,要挽社稷于危亡之际,无论怎么看,都得由你出面主持大局方可!”

郕王一番话说得相当诚恳,举起酒爵邀朱祁铭共饮,神色显得十分坦然。

膳房内灯火高照,朱祁铭与郕王的膳席相隔不过五尺,二人相对而坐。在二人的下侧,还坐着庞哲与郕王府左长史仪铭。庞哲自不消说,朱祁与他铭熟识,而那个犯了朱祁铭名讳的仪铭颇不简单,年不足四十,就在郕王登极后即升任吏部左侍郎,堪称官运亨通。

当然,朱祁铭无法预知未来,此刻见仪铭姿容严整,言语寥寥却每每说得恰到好处,便知此人并非池中之物。

饮尽爵中酒,朱祁铭轻轻摇头,“昔日汉高祖刘邦有言:‘夫运筹帷屋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居高位者不必百事皆通,只须知人善任即可!而今于谦便是郕王兄的子房,陈循便是郕王兄的萧何,郕王兄能力排众议,启用他二人,足见王兄知人善任。”

郕王微微一愣,随即咧嘴就笑,笑得十分爽朗,看样子兴奋得有些过了头,竟离席走到朱祁铭席间与之并肩而坐,一只手搭在朱祁铭肩上。

“你能说出这番话,我高兴呀!看来我并不是阿斗,哈哈哈······越王,你我之间不妨敞开心扉,说实话,京中还缺一个韩信,依我之见,便由你统领各营人马。”

庞哲立马咳了一声,那个仪铭却不动声色,只顾静静望着烛火出神。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或信或疑

膳房内闪动着两双目光,如炬的那双是庞哲的;飘忽不定的那双是仪铭的。

“韩信?”朱祁铭悠然一笑,“韩信是兵仙、战神,被誉为‘国士无双’,可是,韩信虽忍胯下之辱,功成名就后,仍不得善终,可叹!”

“你这是何意?”郕王久久凝视朱祁铭,一脸诧异之色。

那边庞哲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而仪铭则回过头来,淡然望着朱祁铭,看似漫不经心。

丫鬟入内斟上酒,退至门边侍立。

门外沉沉的夜色吞没了室内外溢的烛光,黑暗如一堵厚墙,锁住了膳房中仅有的光明。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红烛上的火苗偶尔迎风传来一阵“呼呼”的轻响。

“哦,随口说说而已。”朱祁铭终于打破了沉默,“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眼下国难当头,情势紧迫,大明再也不能在争争吵吵中虚耗时光了,须挑选深孚众望之人提督京中各营人马。”

话音未落,庞哲便已拱手,“越王殿下说得甚是,举朝之中,可堪提督京营兵马者,非兵部尚书于谦莫属!”

郕王从朱祁铭肩上收回手,斜视庞哲一眼,眉头微皱,默然坐在那里,良久后鼻间气息涌出,似有一声幽叹随之响起。

仪铭起身拱手,“兵者凶事,越王殿下身份贵重,不宜轻易临阵冒险。他日战端一开,若战事胶着,再请越王殿下亲率锐骑突击鞑贼不迟。唉,让越王殿下身临险境,这也是无奈之举。”

郕王凝思片刻,舒展双眉,挥手示意仪铭入座。“越王,我有些不解,眼下朝中主战者中,就数于谦叫声最响,可是,难道主战者就一定要自己统兵!”

朱祁铭举爵邀郕王共饮,“郕王兄不可小视也先,也先并非仅仅是入寇要挟那么简单,他是把我大明视为汴宋!当年金兵进犯东京开封府,宋廷主战者首推李纲,李纲亲率人马督战,一举击退金兵,后来李纲遭排挤,于是君臣降金,二帝被掳,残宋南渡。而今于谦便是又一个李纲,他是我大明的国胆!让于谦提督三军,自可凝聚人心。但愿郕王兄以史为鉴,善待于谦这颗国胆!”

郕王点点头,“放心吧,我可不会摇摆!”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中,“有被掳的官军从也先那边逃回,据他们密报,也先的策略与当年的金兵如出一辙,是想逼我大明南迁!”

现场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庞哲、仪铭从朱祁铭脸上收回目光,各自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还有!”郕王眼中泛起怒意,“那个可恶的喜宁已降敌,有他引路、提供密报,也先迟早会进犯京城,这会给大明带来不小的麻烦!”

闻言,朱祁铭不禁暗自咬牙切齿,沉吟许久,堪堪敛住怒气。

“郕王兄,也先图谋已久,志在问鼎中原。为今之计,应设法重创其兵马,否则,若只是令其知难而退,则遗祸非浅!试想,也先大军去而复返,不出三年,北境必将寥无人烟,藩屏一失,京城难保!”

“当年你与杨荣激辩,对你的那番见解,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擅忘。”郕王转视门外,脸色凝重,“方经历了一场大败,京中精锐尽失,眼下守住京城已是不易,这个时候还期望重创鞑贼,难上加难啦!”

膳房内再次迎来了一场沉默。

庞哲嘿嘿笑了几声,“越王殿下,当初您与伯颜帖木儿交好,如今收到了回报。土木堡一战,皇上陷入重围,若非伯颜帖木儿极力劝也先,皇上多半会遭受······不测。”

朱祁铭暗中直咬牙,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那么,庞先生是乐见皇上安然无恙,还是想见到所谓的不测?”

庞哲目光一滞,愣了片刻,笑道:“不不不,在下岂会存大逆不道之念?在下只是好奇,殿下的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旁人似乎难以窥出一斑。”

朱祁铭扭头望去,碰见了庞哲略带审视意味的目光,“交好伯颜帖木儿,只为分化也先部属,仅此而已!”

郕王的目光在朱祁铭、庞哲脸上扫来扫去,眼中有分茫然,亦有分不耐烦。“庞先生,咱们少提琐事,来来来,大家不妨饮酒作乐。”

“越王殿下!”庞哲语气轻缓,却透着一股子逼人的气势,“皇太后对殿下有看护之恩,是么?”

“不错!”朱祁铭举爵,目视爵中微漾的酒水,“那又如何?”

“在下有一事不明,敢问越王殿下,朝局是否还有另一种走向?那便是天子北狩,朝中由皇太子监国,虚上位以待天子回国正位。”

朱祁铭举爵轻啜,细细品尝酒中的那股辣味,“本王确实想过此事,可惜皇太子年幼,瓦剌挟其父而令其子,万里江山终将落入瓦剌之手。故而此路不通!”

庞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皇太后大可让越王殿下您辅政呀!”

那边郕王眉头一展,“若由越王辅政,大明还有何忧?如此甚好!嗯,只要不让某些人出头便行!”

郕王口中的“某些人”指向明确,听者无不心知肚明。不过,这番所指显然不足以让庞哲释怀。

朱祁铭把玩着手中的酒爵,目含风云,神思似在天外,“不可低估皇太后的睿智,社稷危在旦夕,皇太后岂会玩火?再说,朝中重臣方受大恩,除郕王之外,他们不会拥戴任何人!”

郕王轻笑几声,再次来到朱祁铭席间入座,“诶,越王,国难当头,我知道非启用奇人异士不可,但要想成事,便得施以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朱祁铭一下子就想到了胡濙、王直二人,“眼下当务之急是安定人心,还远不到革除积弊的时候。故而郕王兄所作所为,实属明智之举!”

郕王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不料庞哲站起身来,一番言语破坏了他的大好心情。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值此多事之秋,人心浮躁,一切的变故皆有可能!”

郕王的笑容立马僵住了,眼中的怒意一闪即逝,起身略显沮丧地回到自己的席上,阴沉着一张脸独自喝闷酒。

仪铭从容起身,“素闻越王殿下智识过人,在下冒昧相问,依您之见,眼下该如何安定朝局?”

“啪”的一声,朱祁铭重重放下酒爵,“早定大位,以断绝也先的痴心妄想!”

郕王正色,“越王,建州一战,你的护卫军再受伤亡,部属已不足三千,这可不行。徐恭率军赴浙江征剿叛贼,于昨日回京,他统军五千,我明日便命他们悉数归入你麾下,充作越府护卫军。”

“郕王殿下,此事······”

“够了!”郕王迅速打断了庞哲的话,“一言为定!”



第三百六十六章 豁然开朗

“惭愧!”郕王从庞哲那边收回目光,笑望朱祁铭,“今日设宴本想为你接风洗尘,不料却是这番光景,望你莫要介怀。”

那边庞哲目光深沉,脸上挂着分不甘。仪铭适时邀他同饮,显然是想舒解现场的尴尬气氛。

门外一点灯火映在漆黑的夜色里,远远闪动着,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似亮在一片虚无之中。

雨后的秋夜,重重迷雾掩住了世间万象,今夕归去,途中再也难见京城的万千繁华,想必届时入眼的景象唯剩凄凉!

消去心头的那分落寞,朱祁铭冲郕王优雅地举爵,嘴角笑成了柔和的弯弧,“午前我见过皇太后,郕王兄对此不闻不问,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是如此。席间以言语相激,不过是想想让我道出实情而已!”

郕王诧异地扫了庞哲一眼,随即回过头来饮尽爵中酒。“多少年了,无论你身在何方,我一直都在留意你的一举一动。说句心里话,我宁可不信自己,也断然不会怀疑你!你方回京,先歇息三日,此后便跟在我身边,遇事只管拿主意,不必顾忌任何人的非议!”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被触动了一下,鼻子有些泛酸,朱祁铭举爵饮酒,以转移注意力,敛住脑中蓦然升腾起来的伤感。

算算政治大账,值得欣慰的是,自己所有的政治取向似乎都能与郕王产生重叠。可是,这样的重叠好像不可延续,在未来的某个十字路口,本已重叠的两幅图像或将生生错开!

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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