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盛明贤王- 第1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朱祁铭冷视胡濙,神色中不再有半分的温文尔雅之态,“胡尚书,汉代的陈汤曾说:国家大事都须经公卿议定方能成行,可非凡的谋略并不是那些平庸者所能想象得到的,故而不世奇谋一旦经公卿商议,便极难得到认同。陈汤假传圣旨,率兵远征异域,斩杀匈奴郅支单于,一雪国家累年之耻,让大汉重新赢得了西域诸国的尊重。陈汤上书汉元帝,称‘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成汤矫诏而擅自出兵,事后汉元帝并未追究陈汤的罪责,而是封他为关内侯。请问胡尚书,陈汤是罪臣、汉元帝是昏君么?而今我大明何必担心勋戚子弟闯祸?若有陈汤再世,此乃社稷之福!”

胡濙顿足,“此一时彼一时也!大军新败,我大明须隐忍图变!”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想着隐忍图变,荒唐!”朱祁铭怒斥一声,也顾不上对累朝老臣保持最起码的尊敬了。

“胡尚书宁愿大明像宋代一样,接连向胡虏输财赂币,一路丢疆弃土,任人屠城,抛下无数百姓遭受胡虏铁骑的蹂躏,也不愿像汉武帝时那样,举国上下过苦日子,支撑大军打残匈奴,让大汉与匈奴的国势发生逆转,是么?”

“可悲!”朱祁铭一声大喝,惊得远处的内官、女官齐齐一凛,连皇太后的眼皮也应声跳动了一下。

“宋从黄河边隐忍到西湖边,从西湖边隐忍到海边,以至于‘崖山之后无中国’,说到底,宋代君臣不过是想着好死不如赖活,只顾自己苟安而已!”

“请殿下慎言!”胡濙高声道。

朱祁铭敛住怒意,闭目凝思。他必须拆解开一帮老臣的如意算盘,让心存幻想的皇太后赶紧醒过神来。

“本王猜得不错的话,胡尚书等人拥立襄王即位,想必早与襄王达成了协议,先与瓦剌人媾和,万一媾和不成,便迁都南京,是么?可是,朝廷一旦南渡,当今皇上也就成了徽钦二宗,还能回归么!”

胡濙怔在了那里。一年前与朱祁铭的那场激辩,让这个累朝老臣的信誉大打折扣,故而此时此刻,他不敢出言否认,因为任何的否认都经不起时间的检验,而检验累朝老臣话语成色的时间已近在眼前,届时一旦朱祁铭的预言成真,则此刻的否认只会让他这个累朝老臣身败名裂,士子羞于与他为伍!

在这个儒士治国的时代,公然撒谎无异于自掘坟墓!

见胡濙愣在那里,皇太后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错,能否让皇帝归来,这才是她不得不引以为重的头等大事!

皇太后盯视胡濙良久,眼中的失望之意随着泪光浮现了出来。

莫非执意让襄王即位,真的源于自己的一时冲动?此念久久占据了她的脑海。

突然,宫道那边人影一晃,就见襄王现出身来。他时年四十四岁,姿容显得甚是儒雅,一举手一投足,都隐含君子之风,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极佳。

皇太后匆匆瞥一眼姗姗来迟的襄王,目中的意味已无太多的期待感。她飞快地回过头来,静静望着朱祁铭出神。

朱祁铭冷冷盯着愈走愈近的五叔王,嘴角挂着分决然,“叔夺侄位,也无不可,那便像皇曾祖永乐皇帝那样,举兵来取,先过了祁铭这一关再说!”

这番言语如惊雷一般滚过众人的头顶。襄王一震,连忙驻足,悄悄后退。

皇太后掩面饮泣片刻,移步靠近朱祁铭,“你该择个日子谒见皇太子。哀家可以教导皇太子,但皇太子的未来如何,或将取决于你!”言毕举步离去,转眼间,乌泱泱的人群跟了过去,遮住了她无比落寞的身影。

郕王大步走来,而襄王早已不见了踪影。

恰在这时,金英从另一条宫道疾走而来,“郕王殿下,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交章参劾胡尚书,说有耿峰、吴玉一男一女二人诉胡尚书的侄子胡庆强占民田,且犯下命案。”

郕王漫不经心地扫视现场,目光却始终都未落在胡濙身上。

胡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脸色好一阵变换不定,忽然敛衽拜伏在地,“恭请郕王殿下移步雍肃殿。”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历史性抉择

围绕大位之争,各方势力不惜施以明枪暗箭,但这些黑暗的宫廷政斗会被牢牢锁在深宫大殿之中,不传于世。能在史籍上大书特书,且遍告世人的,自然是那些貌似“高大上”的正面消息。

九卿终于就谁继大统一事达成了共识,他们率文武百官合辞请于皇太后:

“圣驾北狩,皇太子幼冲,国势危殆,人心汹涌。古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请定大计,以奠宗社。”

皇太后批答:“卿等奏国家大计,合允所请,其命郕王即皇帝位,礼部具仪,择日以闻。”

百官奉皇太后旨,跑到郕王那里劝进,郕王照例要辞让再三,直到于谦等人力请之后,郕王才点了头。

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郕王正式即位,是为景泰皇帝,定于明年改国号为“景泰”。

因情势危急,登极仪典一切从简,免各地官员赴京朝贺。景泰帝诏谕百姓,大赦天下。

“朕以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奉藩京师,比因虏寇犯边,大兄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亲征,敕眇躬率百官居守,不幸车驾误陷虏廷,我圣母皇太后务慰臣民,已立皇庶长子见深为皇太子,命眇躬辅,代总国政。皇亲、公侯伯暨在廷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四夷朝使,复以天位久虚,神器无主,人心惶惶,莫之底定,合辞上请早定大计,皇太后以太子幼冲,未遽能理万机,移命眇躬君临天下······”

“眇躬”是皇帝谦虚的自称。景泰帝自然不会只顾着谦虚,他要替自己的登极找足合法性理由,除百官劝进、皇太后移命这些理由之外,后文中还提及他是受命于正统皇帝,这属于不得不说的“谎言”,否则,若不经正统皇帝“授意”,景泰帝就直接登极,那将会把正统皇帝置于何地?

朝中百官常说“社稷为重”,隐去了“君为轻”这句话,实属迫不得已而为之。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是有时代背景的,那个“君”字是指诸侯国国君,并不是指天子。在孔子、孟子二人的心目中,当时的周天子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从一书中可以看出,孔子极力维护着周天子的神圣形象。而孟子虽敢于直斥夏桀、商纣,但对周天子却是讳莫如深。

大明是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这与分封制时代不同,天子即国君,国君即天子,此时再提“君为轻”,还真不能从经典上找出不容置疑的依据来。

如此一来,朝中君臣不得不编出一个理由,说景泰帝的即位得到了正统皇帝的授权,这一谎言必将经受时间的检验,也给日后的政争埋下了隐患。

当然,景泰帝还来不及想那么多,他要首先亮明自己的施政理念,故而颁布的这道诏敕明显不同于以往各帝,篇幅极长,却鲜见漂亮的官话,相反,它极富人性化。后文总的意思是要文武百官爱护士兵、善抚百姓,举贤任能,不得滥举。对六十岁以上的在京各色人匠、阴阳、医士、厨役,不堪供役者一律放免;全国七十岁以上无男丁侍养者,由各级官府供养;八十岁以上者,给与绢二匹、锦二斤、酒一斗、肉十斤,当地官员须定时上门慰问。

这一诏敕表明景泰帝痛定思痛,决意将“民惟邦本”的理念付诸行动,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仅仅停留在口头上。

然而,景泰帝的权力基础十分脆弱,只有守住北京,他才能坐稳帝位,若能进而使得大明中兴,则会文治武功,青史留名。反之,若京城不保,被迫南渡,他的下场恐怕会狼狈不堪。

说到底,景泰帝是临危受命,接手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了的摊子,没有与社稷共存亡的志向,他是绝对不敢接盘的。从这层意义上讲,当初的再三辞让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焦虑感,并非全是作秀。

恰在这个时候,朝中源自土木堡兵败的义愤与激情渐渐散去,各类杂音相继传来。不少老臣向景泰帝施压,逼他与瓦剌人媾和,还有人出言尖锐,逼他设法迎回上皇的圣驾。

他在用人上也受到了某些人的抵制。内阁首辅曹鼐捐躯,马愉早已病故,陈循推荐商辂、彭时入阁,充实阁僚,但身为正统十二年新科状元、接受过正统皇帝礼待的彭时公然抗旨,不愿入阁。

而北境一片乱象,到处都是腥风血雨,边军只能躲在城堡内闭城自保,无数边民正遭受着瓦剌铁骑的蹂躏,景泰帝为此忧心如焚。仅在山西一地,大量边民逃入山中避难,但鞑贼四处搜山,杀害边民数十万,抢走牛羊骡马数十万头。

面对残酷的现实,景泰帝须做出历史性的抉择,为此,他传来于谦与朱祁铭,就内乱与外患孰轻孰重、孰急孰缓给出最后的决断。

在朱祁铭看来,有于谦在场,自己只须做个听众即可。

果然,于谦不负所望,对时局做出了清晰的判断:“启禀陛下,如今府库空虚,平定内乱与抵御外侮难以兼顾。也先狼子野心,欲壑难填,大明万不可对他心存幻想。而江南叛民其行当诛,其情堪悯,当初朝廷定下剿抚并举、以抚为主的策略,但有司不得其法,一味用强,致使内乱愈演愈烈,望陛下明鉴,而今安抚叛民还来得及。”

“朕正有此意!”景泰帝兴奋地站了起来,“传朕敕谕:‘朕体上天好生之心,一视同仁,无间遐迩。乃者福建、浙江、湖广、广东、贵州等处顽民反叛,劫掠乡村,为盗不已,究其所由,皆因有司不能抚治所致。朕即位之初,已尝大赦天下,尚虑谋反大逆赦所不原者,无由自新,官兵累岁诛杀,非朕体天好生之意,兹特颁恩,自诏书到日,凡常赦所不原者,不分首从,咸赦除之,悉令复业······”

本来,叛逆罪不在新君登极时的“大赦”之列,但景泰帝仁心大发,破例施恩,不分首从,只要叛民愿意接受安抚,一律既往不咎。

这道恩旨对时局的影响具有重大意义,清晰地表明了景泰帝的治国理念,那便是“对内怀柔,对外用强”!

事后证明,对叛民破例施恩,效果极佳,不出俩月,浙闽一带的内乱便日渐式微,远征的京军得以脱身回京,大明得以集中力量对付瓦剌这只喂不饱的野心狼。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朱祁铭心中有分释然,告退后,就想如约赴东安门外见那些勋戚子弟。

:;;!!


第三百七十二章 激将

繁华散尽,百业凋敝,市井上终日不绝于耳的喧嚣声已成记忆。一眼望去,街面上行人寥寥,落叶与杂物满地,凄凉如许。

灯市那边的彩楼十室九闭,租赁价格一落千丈,跌成了白菜价,依然无人问津。

只有粮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价格看涨,成了人们都想囤积的紧俏物资。若非陈循高效率地调粮入城,平抑粮价,安定人心,京中只怕早已乱成一团。

都中的富户陆续离京南迁,而通州、昌平、保安等地的百姓则纷纷涌入京城,以躲避鞑贼的烧杀抢掠。内城城墙一带,挤满了前来避难的人们。

此时此刻,皇城东安门外了无生气,一派深秋肃杀的景象。

三十五名勋戚及武将子弟身着戎装,手执兵器,骑着高头大马,摆出凌乱不堪的队形,立于一片林木边,翘首等待朱祁铭的到来。

东安门内终于响起了急骤的蹄声,只须看看随行锦衣卫的身影,还有守门士兵即刻放行的殷勤作派,众人就知道,越王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

朱祁铭身着银色的盔甲,跨坐雪白的战马,一路驰来,姿容中那分潇洒与英武十分自然地流露出来,竟如浑然天成一般。

这些贵室子弟无不张大了双目,激动得两眼放光。他们对朱祁铭又敬又怕,以往梦中都想成为如他一样令鞑贼胆寒的人物,可是,一梦醒来,还是觉得求财求色、醉生梦死来得更为实在。

就见朱祁铭放慢马速,绕着人群驰行半圈,而后从容驻马,目光一扫,那股英气如水银泻地般挥洒而出,颇有一番直击观者灵魂的力量。

“参见越王殿下。”

朱祁铭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下马。瞥见凌乱的队形,他立马来了气。

“你们仔细瞧瞧自己的模样,一个个都出自武勋之家,论弓马娴熟、列操布阵却不及许多寻常人家的子弟,成何体统!”

闻言,勋戚子弟赶紧策马重新列队,一时间场面更显混乱,数匹坐骑挤在一起,马背上的人差点坠落马下。

这边的动静早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人们纷纷壮着胆子聚来瞧热闹。他们当然识得这些换了身戎装的贵室子弟,若是在平时,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岂敢瞧贵室子弟的热闹?不过,围观者中有人熟识现场的另一个人物,那便是越王!

有越王在场,安分守法的百姓似乎不用害怕任何人!

此刻,吃瓜群众见了勋戚子弟的狼狈样,不禁哄然大笑。

围观百姓越聚越多,堵住了车马寥落的街道。

朱祁铭的目光落在井云飞脸上,“你,过来,跟在本王身边。”

“诶!”

井云飞骄傲地扭扭脖子,竖起手中长枪,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转身回望同伴一眼,目中尽是俯视下尘的意味。

勋戚子弟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心中满是不服,嘴上小声嘟囔起来。

“殿下任人唯亲。”

“对,任人唯亲!”

哟呵,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朱祁铭盯住叫得最为起劲的张裕,“你,过来。”

膀阔腰圆的张裕立马住了嘴,“嘿嘿嘿······”归刀入鞘,喜滋滋地策马过来,与井云飞并骑而立,无比得意地挺直了脊背。

人群顿时炸了锅。

“殿下以貌取人!”

“殿下,张裕虽生得魁梧,但论武艺,他未必胜得了在下,去年在下与他比试拳脚功夫,本来占了上风,他却暗施诡计,在下这才被他······与他战成平手。”

“张裕就是一个只顾取巧的小人!”

朱祁铭历目一扫,众人不太情愿地住了嘴。

“本王看人从未看走眼!譬如那个周霖,本王当初让他从军,如今怎样?周霖立下战功,已升任百户!”

十日前,两百余名鞑贼闯到紫禁关一带劫掠,身为小旗的周霖率众应战,亲手斩杀一名鞑贼,立下首功。

周霖的晋升完全来自于实战,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