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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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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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母妃,还有皇祖母等至亲的形象一一浮现在脑海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他拼命克制着,没让泪珠掉下来。

他想起了父王的教诲:在这世上,皇室宗亲得到的最多,所以秉持的戒律也应最为严苛,须时时不忘皇室宗亲应有的风范。

在贼人面前不落泪示弱,也是一种风范。

刀疤脸将一串烤肉递过来,朱祁铭再次扭头不受,他分不清那是出于对粗鄙的不屑,还是出于对强横的抗拒。

“你的命并不是非得留着不可,饿成了病秧子,只能把你扔给饿狼!”话音一落,烤肉便落入了刀疤脸口中。”

王魁闷着头,在篝火旁扫去一片积雪,露出枯草,覆上大衫,然后将朱祁铭提起来扔在了上面。

朱祁铭狠瞪了王魁一眼,暗道:逆贼!别指望我感激你。

他侧转身子,默默催促自己快快睡去,否则,饥饿的感觉将让他忍受彻夜的痛苦。

可是,堂堂皇室宗亲,沦落到与贼人为伍的地步,从天堂到地狱一般的落差,这样的境遇让他如何能够安然入睡?

更何况,此地离瓦剌远隔千山万水,不知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他又怎能泰然处之?

也许永无尽头,明早醒来走出这片森林,只为下一程漂流;傍晚钻入另一片森林,只为下一顿烤肉。

他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了睡意,方阖上眼,却被一阵骚动惊醒了。

五名瓦剌武士手提着刀,直直地站在那里,篝火映出他们眼中浓浓的杀意。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丈远处赫然站着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

这十多人对寒光闪闪的弯刀视若无睹,只是死死地盯着火堆上的烤肉,纷纷咽着口水,眼中闪出贪婪的光芒。

一声呼啸,十多条人影如饿兽般疯狂扑向火堆。

杀戮发生在短短一瞬间,当瓦剌武士在积雪上擦拭刀上血渍的时候,朱祁铭缓缓爬起身来,望着地上十多具尸体,他没有恐惧,没有导致恶心呕吐的不适,有的只是震惊。

“唉!他们是附近的饥民,沿途山林中会有成千上万饥民。”王魁眼中隐隐露出恻隐之情。

原来他们是大明的子民,因饿极夺食而丧命!朱祁铭觉得心酸,心酸过后则是迷茫。

他长这么大,离开越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府活动范围仅限于皇城之内,所见所闻无不是一派富足的升平景象,何曾见过眼前这样的人伦惨剧?

看来,繁华的京城、王公勋戚云集的皇城掩盖了天下太多的苦难!

“这群男人的身后必有一大群妇孺,不行,不可留活口!”刀疤脸扬起刀,杀气腾腾道。

朱祁铭扑上前去,死死抓住刀疤脸的衣摆,“不要杀他们!”

刀疤脸将朱祁铭推倒在地,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分辨这声喊叫到底是怒吼,还是哀求。

“没了男人,那帮妇孺走不出这片山林,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若多事,恐惊动其他饥民。”王魁道。

刀疤脸収起刀,显然认同了王魁的建议。“把火灭了!”

众人连忙取下烤肉,将三堆篝火扑灭,掀起积雪覆住炭火,一时间,雪火相激的滋滋声响个不停。

四周一片漆黑,朔风钻衣入裤,寒意刺骨。

“这老天爷,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便翻了脸,伸手不见五指,真不给面子!”王魁哆嗦道。

这时,前方忽明忽暗似有火光闪动,目测一下距离,应在不足一里远的地方。

刀疤脸命令大家伏下身子,不准出声。

火光越来越近,终于看得清了,原来是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手执火把朝这边走来,点点人数,不下于二十人。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这队士兵在离他们三、四丈远的地方向右拐去。

“盛千户酒量真吓人!都亥初时分了,还不肯散席,这不,寻常菜肴吃腻了,点着要咱们上野味,害得咱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喝冷风。”一名士兵抱怨道。

“你知道什么!今日酒宴上的贵客大有来头,据说是京城锦衣卫千户。”另一人道。

“管他千户百户,今夜逮不住獐子野兔的,大家都别想回去!”又一人道。

······

眼看那队士兵就要走远了,朱祁铭可不想让大好求助机会白白溜走,他来不及细想,匆匆摸出身下的一块石头,用力扔了出去。

“谁?”众士兵齐齐转过身来,摆好阵势,凝神以待。

随着轻细的破空声响起,两名瓦剌武士飞身扑上前去。

那群士兵反应极快,就在电闪雷鸣之间,十副强弓硬弩便撒出了一片箭雨。

有戏!朱祁铭兴奋得几乎要大叫起来。

论迎敌应战经验,这群士兵可比那些锦衣卫校尉强多了。

两名瓦剌武士飞快地退回原地,其中一人借着火把照来的微光,拧眉看向自己的右臂。

方才他拨开了几支飞矢,可还是被后发但力道最大的那支箭擦伤了。

一名顶尖高手被士兵所伤,可见所谓练功能练到刀枪不入地步的传言,纯粹是鬼话!现实中武功再高,也得有肉身承载,铁甲也有被射穿的时候,何况是皮肉之躯!只不过武功高的人身形快、力道大、技法巧,一般人很难伤到他而已。

这里的关键是数量与质量之间的换算关系,武功低,但人数多,且彼此之间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自然能形成杀伤力呈几何数倍增的效应。

刀疤脸见同伴受了伤,低声道:“遇到硬茬了,他们是什么人?”

“这里距镇边城不远,肯定是城里的守军。”王魁道。

“从没见过如此强悍的明军。”

“这里的守军是募军,远非那些屯田的世兵能比。”

明代实行世兵制,所谓世兵制,顾名思义便是家中男丁世世代代当兵屯田的军户制度,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军户主要来自当年随朱元璋起义的“从征军”、故元和元末割据势力降明后的“归附军”、因犯罪而被发配的“恩军”、抑配民户入伍的“垛集军”。这些士兵以卫所为单位,平日里三分时间守城,七分时间屯田,加上兵源无选择性,所以战斗力不强。

镇边城是北境通往京师的门户,为防鞑靼人深寇,三年前,五军都督府力主招募民壮,在镇边城驻扎一支人数过万的精兵。但募军所费军需甚巨,宣德皇帝只准招募三千民壮,这三千民壮便是时下大明唯一一支募军。

募军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且无须屯田,可日日训练,所以武功和战术素养远胜于世兵。

这时,一名士兵叫道:“是鞑贼!大家小心,不可放走他们,否则,会有许多无辜百姓名丧其手。”

望着这群骁勇的士兵,朱祁铭由衷地感到自豪,一扫锦衣卫给他带来的挫败感。

刀疤脸召集同伴耳语一番,然后自己带着两人飞身绕向明军侧后,另二人则迎面扑上前去。

王魁拔剑踌躇不前。

朱祁铭只觉得心头一紧,正要开口报讯,战斗已然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切都来不及了。

正面进攻的两名瓦剌武士一人中箭落地,一人被长戟撩伤了左臂。可是,侧后的三人使暗器放倒了过半士兵,瓦剌武士乘机欺上前去,余下的士兵立马落了下风。

眼看最后一名士兵死在刀疤脸刀下,朱祁铭心在滴血,一名稚子竟然感受到了悲壮与自责交织而成的滋味。

瓦剌人回来了,五人都挂了彩,其中一人左胸中箭,伤得不轻。他们脸上不可一世的神色不见了,代之以深深的落寞。

一名瓦剌武士扬刀扑向朱祁铭,王魁立马仗剑挡在他身前。

王魁瞪着刀疤脸,沉声道:“你得信守你的承诺!”

刀疤脸恶狠狠地瞪了朱祁铭一眼,然后挥手示意那名瓦剌武士退后。

“王魁老兄,镇边城明军强悍,而且锦衣卫也到了这里,你得把咱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应远离镇边城,藏入涿鹿山。”王魁道。

当下瓦剌人花了半个时辰分头疗伤。那个中箭的瓦剌人经同伴好一阵忙活,方能随队行走。

黎明时分,一行人来到涿鹿山。上山时,刀疤脸十分谨慎,喝令大家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众人潜入一个山包上的凹坑中。

这处凹坑处于密林深处,四周雪树环绕,是个绝佳的隐蔽地点。

朱祁铭躺在王魁身边,只觉得饥寒交迫,全身虚弱无力。

他双手撑地,想坐起身来,却力不从心,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颓然扑倒在地。

这时,远方隐隐传来呼唤声,众人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王子殿下!”

朱祁铭艰难地撑起身子,透过雪树的缝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渐渐地,对面山头上现出十多个人影。

“王子殿下!”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身影!

是越王府护卫!

短暂的兴奋之后,朱祁铭默默垂下头。他真的不愿发出求助声,害得这些护卫白白丢掉性命。

“王子殿下!”

这声呼唤内力充沛,震得树上的覆雪簌簌坠落。

师傅!朱祁铭再次举目望去。

果然是梁岗!

有师傅在,还怕这帮贼人做什么!

朱祁铭血脉贲张,浑身颤栗,兴奋地张大了嘴巴,就在他方要开口回应的时候,忽觉身子一麻,整个人立马瘫软了下来。

倒地前的一瞬间,他瞥一眼刀疤脸狰狞的面目,卡在喉中的那声叫唤化作一口悠悠长气,徐徐吐了出来。

“你们发现可疑痕迹了么?”梁岗的询问声飘了过来。

“没有。”不远处响起杂乱的回应声。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呼声大作,只是呼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朱祁铭的心似乎紧随梁岗而去,他已神智不清,很快便昏睡过去。

当他悠悠醒转时,发觉被制的穴道已被解开,可他无力活动身子。

冷,无比的寒冷!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他归于平静。

身体似乎与大地融在一起,血液快要凝固了。迷蒙中,那二十多个殉职的勇士仿佛向他缓缓走来。

“这小子不行了,活不过今晚。”刀疤脸冷冷地摇着头。

王魁蹲下身子,将一块干肉递到朱祁铭手边。

生存还是毁灭,或许只取决于一块干肉,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抓住了那块干肉,然后哆嗦着把它送到嘴边。

屈辱撕扯着心灵,片刻间,他已泪落如雨。


第三十三章 初现端倪


 一连十多天,越王府一直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王妃终日以泪洗面,饱尝思儿之苦。越王朱瞻墡则总把自己关在内室里,闭门不出。

这日一早,王府门外来了一位遭贬的军官——锦衣卫前指挥使、现千户徐恭。

朱祁铭被掳后,王振怒斥徐恭屡次玩忽职守,认定若由他续掌天子亲军,必遗患无穷。于是,一道圣旨下来,徐恭的职位直降三级,由指挥使跳过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变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千户。而指挥同知马顺则顺利上位,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这支威势最为显赫的天子亲军的头面人物。

论武功,徐恭是京军中的第三大高手。他武功高,为人正派,并非钻营之辈,因此,虽受贬谪,却无怨忿之心。非但如此,他还因为无官一身轻,可以沉下心来暗查朱祁铭被掳一案。

越王子灯市遇刺事发后,太皇太后便密令他暗查此事,不料前案尚无眉目,越王子就被人掳走了。十多天来,他跑遍了京城所有该查的地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通政司、会同馆的文书和记录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太皇太后圣体违和,不能听政,而皇上根本就不想见他,不得已,他只好跑来越王府寻对策。

门吏通传后,王府长史欧阳仝出来见礼。

“让徐大人久等了,越王殿下不愿见客,望徐大人体谅。”欧阳仝拱手道。

“有贼人线索,事关王子殿下的安危,还请欧阳长史代为通融。”徐恭急道。

“徐大人的好意,越王殿下心领了,只是,似大人这般报讯的人太多,殿下实在是······”欧阳仝就此打住,后面露骨的话不便说出口。

徐恭想想便能明白,这些日子里肯定有不少邀功心切的人找上门来报讯,声称发现了线索,事后却证明,那些所谓的线索不过是捕风捉影而已,越王一定是不胜其扰。

既然言尽于此,那么,多说无益。透过大门,徐恭看一眼冷冷清清的王府大院,然后礼别欧阳仝,无比落寞地转身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信游到玄武门外,忽见红蓼从一辆马车上款款而下,正准备回宫。他不假思索地快步来到红蓼身前,抱拳道:“红蓼姑娘。”

红蓼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她是一个年满二十六岁的大龄女青年,正值韶华飞逝的年纪,再过三、五载,便会成为嬷嬷级的资深宫女,所以,她早做好了在深宫大殿中孤独终老的心理准备。

可是,当她第四次见到徐恭时,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了阵阵涟漪。

虽然前三次奉太后懿旨见锦衣卫主官时,徐恭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做了铺垫,但这次的偶遇如此走心,是她始料未及的。奇妙的感觉来得也太突然了。。。。。。

徐恭年近三十,年纪轻轻便执掌一支天子亲军,武功高,人品为人所称道,再加上至今未婚这个极富魅力的单身身份,他自然成了许多女子心中的“钻石王老五”。

不过,吸引红蓼的不是这些,而是徐恭身上英武的神采,以及迥异于粗鲁、狂悖武夫的温润气质。

而王振的算计、马顺的野心让她在心理天平上完全倾向于徐恭这边。

红蓼敛衽一福,“近来京城多风波,你别来无恙吧?”望见徐恭落寞的神色,她心生怜意。

“多谢姑娘挂怀,名利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我不在意。只是有一事,事关越王子的安危,还得劳烦姑娘帮忙。”收到红蓼的问候,徐恭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找到越王子被掳的线索了?”红蓼兴奋地问道。

“不错。皇上不愿见我,太皇太后又圣体违和,不能听政,如今唯一的指望是尽快见到皇太后,禀明实情,迟恐生变。”

“我明白了,你是担心自己求见皇太后会遭司礼监阻扰,所以托我代为通传?此事不难,你速去午门外候着。”

红蓼别了徐恭,匆匆返回宫中,将徐恭求见之事禀明太后。

太后听罢久久默然不语,显得十分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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