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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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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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份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婢女,如此放肆地妄议皇子,许是好久不说话,脑袋给憋坏了。

不过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瞟一眼梅子,敛起怒色,轻笑几声,缓声道:“瞧把你吓的,起来吧。”

梅子起身,心有余悸地垂下头。

太后看着地上的断梳道:“先帝新丧,再说,哀家身份变了,不比从前,这玉梳色泽太艳!何止玉梳,这咸熙宫的许多物什都该换一换了。”

梅子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又漾起浅笑,“奴婢这便去御用监传皇太后懿旨。”

“不必了,哀家迁宫时御用监花费甚巨,罢了,先将就着用吧,待到明年元夕,让内侍去一趟灯市,用哀家的私帑采办一些。”

梅子道:“皇太后说得是,灯市里各类物什应有尽有,且价廉物美。”

“你去造本清册,哀家担心日后将此事给忘了。”

“是!”梅子应了一声,随即换一把梳子替太后梳好头,然后退到偏殿造册去了。

门帘一动,掌事宫女、被太后誉为“女诸葛”的红蓼走了进来,,她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修眉大眼,灵动的眼波令整个正殿为之一亮。

红蓼到案边优雅地布菜,为太后预备早膳。“皇太后,皇上即位那日晚上,太皇太后密见青松道长,青松道长留下一束帛书,被御用监喜宁无意间瞧见了。”

太后摇了摇头,“既然是太皇太后的秘事,喜宁便不该多嘴!”

见太后欲起身,红蓼快步过去将她扶至案边入座。“帛书一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喜宁独说与奴婢听,这里面自有他的一番诚意。”

太后起箸用膳,漫不经心地问:“帛书上说了些什么?”

“龟蛇所宿,江南王府,吐哺之才,庶人之命。”

太后眉头一皱,投箸入案。“后两句倒是易懂,是说有周公那样的辅佐之才,却逃不脱庶人的命运。这是指谁呀?”

“北方灵兽,名‘玄武’,形如龟蛇合体,俗称‘龟蛇’。江南诸王中,唯有越王未赴藩。越王府邸恰在玄武门外。”红蓼曼步缓移,口吐珠玑,恍若方外之人。

“如此说来,是指越王?”太后愕然道。

一丝笑意漾在红蓼眼波中,迷蒙而又深沉。“越王志在逍遥,岂肯背负贤王盛名?”

太后忽然觉得自己欠着越王一个天大的人情。

越王志在逍遥,这才为自己的儿子登临大位铺平了道路,而自己竟然还疑心他的儿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蓦然间心念一动,似有所悟。

“是祁铭!”太后惊道:“道人的话未必能信!有心的人见祁铭比同龄孩子聪慧些,暗中故弄玄虚也未可知。”

“可太皇太后似乎信了。太皇太后有意为越王子挑选文师。”

原来围绕着朱祁铭的一切传言都只关乎社稷,无关帝位!太后心中终于释然了。又听说太皇太后亲自过问他的学业,料此举必有深意,便凝眸沉思起来。

见太后不语,红蓼幽然道:“谶语即便成真,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王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眼下前朝后宫最牵动人心的大事,莫过于皇上的恩赏。新君即位照例要晋封皇室宗亲,不知哪位宗亲能拔得头筹?”

“朱祁钰”三字倏地钻进了太后的脑海,她如同见了苍蝇一般,再无一星半点食欲。

若朱祁钰封王,就怕他在宫外受赐王府,人在宫外,暗中情势远非她这位太后所能掌控。

本来有太皇太后在,她这是杞人忧天,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便驾鹤而去,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许多宝贝落在了坤宁宫,你去仔细挑几样稀罕物,拿来给哀家过目,给祁铭送去。”

“是!”红蓼应道。她摸不清太后此举是情出自然,还是想拉抬一人而压制另一人,一时间有些犯楞。

恰在这时,太皇太后着人来传太后。太后不敢怠慢,急乘肩舆赶往清宁宫。

受礼、赐座后,太皇太后不紧不慢道:“数位大臣上书,请封二皇子祁钰为亲王。先帝留有遗诏,你有听政的份,此事自然不能不问你的看法。”

太后心一沉,脸上却不改常色。

“先帝子嗣不多,只有二位幼子,自然要倍加珍爱,只是先帝新丧,此时让祁钰与寻常宗亲一道受封,未免草率。不如待他成年后,另行隆礼册封,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再说,皇子成年受封方合规制。”

“当然喽,此事还请太皇太后做主,臣妾不敢妄言。”

太皇太后举盏饮茶,然后从容地归盏入案。

“你的话不无道理,看来,若皇帝自己不拿主意,此事只好先放一放。”

太皇太后色无喜无忧,言无棱无角,一派雍容气度。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太后起身告辞。

出了清宁宫,太后心急火燎地赶往乾清宫,她担心皇帝万一动了封朱祁钰为亲王的念头,自己稍有耽搁便阻止不及了。

来到乾清宫,众内侍、宫女都不知皇帝去向,只说皇帝一早便出去了,不让人跟着。太后无奈,只得在乾清宫候着。

此时此刻,朱祁镇与朱祁钰正在雍肃殿内,前者伏在案上,后者伏在椅上,两人都睡着了。

一早来到雍肃殿,朱祁镇领着弟弟读书,读着读着,朱祁镇想起父皇生前的教诲,不禁嚎啕大哭。他一哭,朱祁钰也跟着哭。

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朱祁镇身为天子,虽然年幼,但还是懂得维护天子的威仪,他不想让人跟着,见到自己失态。

二人哭得乏了,昏昏睡去。

朱祁镇眼角泪痕未干。

朱祁钰的生母、太妃吴氏走了进来。

脚步声惊醒了朱祁镇,睁眼见是吴太妃,他忙起身准备行请安礼,却被吴太妃抢上前用双手扶住。

吴太妃掏出一方素帕,半跪着替他试去脸上的泪痕。“皇帝至诚至孝,前朝与后宫无人不知,无不感念天子大德。但先帝遗言音犹在耳,皇帝应节哀,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

朱祁镇点点头。自他记事以来,他便一直觉得眼前这位太妃十分和善可亲,总能给他带来慈母般的温暖。

他扭头看向仍在沉睡的朱祁钰,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二人以往也常在一起玩耍,但没留下什么记忆。从父皇殡天那日起,朱祁钰便时时跟在朱祁镇身边,那种不离不舍的依恋之情令朱祁镇刻骨铭心。

宫中的成年男主溘然长逝,两个小男主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相依相随,守望着不可预知的未来。

每当朱祁镇要听政时,朱祁钰便远远躲在一旁静候,只要朱祁镇一挥手,他便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以至于后来朱祁镇纵有天大的事,也不忍将弟弟撵走。

他还没能真正察觉到自己是天子,却已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兄长。

辞别吴太妃母子二人,朱祁镇直奔清宁宫而去。进了宫门,小跑到太皇太后身前行请安礼:“孙儿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皇太后上前扶起朱祁镇,牵着他来到座前,二人并排坐下。

太皇太后温言道:“这些日子免了早朝,改在雍肃殿议政,皇帝可有难处?”

“倒是不难,五位辅佐大臣甚是用心,再说,不是还有皇祖母吗?”朱祁镇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诶,皇祖母可不能事事都过问!”

太皇太后佝下身子,感觉可与朱祁镇平视了,这才续道:“这么说吧,皇祖母手上有根拐杖,不过,皇祖母自己却是皇帝的拐杖。哦,臣子奏事时,可得听仔细喽,听清楚了,再想清楚,想清楚了再发话,要不然,皇帝随口那么一说,臣工便难办了,毕竟天子一言九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祁镇笑了笑,道:“孙儿这便想清楚了一件事,封祁钰为亲王。”

太皇太后脸色一震,轻声问:“果真想清楚了?”

朱祁镇点点头,道:“过几日便要册封几位宗亲了,若孙儿连自己的弟弟都不顾,却去册封旁的宗亲,岂非昭告天下,这是在演戏么?”

太皇太后转忧为喜,笑道:“既然皇帝发了话,谁敢不从!”

朱祁镇大喜,起身道:“孙儿这便去拟册书!”

再说太后在乾清宫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朱祁镇的影子,内心十分焦急。

一名内侍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方才有人看见皇上与吴太妃、二皇子在一起,此刻不知去向,只知吴太妃、二皇子回了福安宫。”

太后忿然起身,上了肩舆,直奔吴太妃的福安宫而去。

来到福安宫前,太后心念电转:皇帝仁厚,易为人所乘,不知那贱婢在给皇帝灌什么迷魂汤!

不待内侍通传,太后便一头闯进福安宫,只见吴氏正与胡吉祥相谈甚欢。

二人只扭头瞥了一眼太后,脸上的笑容便一扫而空,分明挂出了两个字:扫兴!

吴太妃起身行礼,静慈仙师则稳坐不动。

朱祁钰连忙上前行礼道:“儿臣祁钰恭请母后圣安!”他因紧张而全身僵硬,嘴角在微微抽搐。

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太后冷笑道:“瞧你那样!哀家又不是老虎。”若不是担心他们背后的势力,她才不愿与这样的人置气呢。

朱祁钰手也抖了起来。

太后不禁骂道:“你也配做亲王?这也难怪,谁叫你母亲是贱婢出身呢!”

胡吉祥沉声道:“你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钰儿的生母是吴妹妹,嫡母却是你皇太后!”

太后被噎得差点岔了气,她很想像过去那样飞扬跋扈地发作一番。她在酝酿着。

突然,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走了进来,诧异地看一眼宫中众人,分头行过礼后,见朱祁钰跪在地上,便径直走到他身前,笑道:“殿下听册。”,展开册书,宣道:“天子之众子必封为王,子孙世世相传,藩屏帝室,此古今帝王之大法也。朕弟祁钰,特颁册宝封为郕王,尔其恪勤忠孝,亲贤爱民,永笃藩辅,钦哉毋怠!”

朱祁钰尚未谢恩,太后的怅叹声便传了过来。

“天意!”




第三章 越王府


 红蓼带人好一顿翻找,这才在坤宁宫储物间寻到了三样称心的物什。

回到咸熙宫,得知早上的册立风波后,红蓼有些不安,后悔临行前竟忘了提醒太后几句。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无甚要紧,毕竟太后管束后宫、训导皇子实属本份,即便言语重了些,旁人也不便置喙。就怕太后不愿收手,一不小心触犯后宫干政的大忌,那便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听闻太后独卧西阁,不肯用午膳,红蓼便匆匆赶往西阁。

太后一见红蓼,立马来了精神。“真是天不遂人愿,哀家早上没见着皇帝,倒让那贱婢如愿以偿!”

“皇上与郕王手足情深,您大可顺水推舟,成全天子的美德。幸亏您没见着皇上,否则,此刻前朝与后宫必是一片哗然!”

太后欠了欠身子,红蓼快步上前扶她起坐。

“你糊涂了?难不成要哀家自己难受,由着他们好受?”太后道。

“如今情势与以往大不相同,皇上已莅大位,从此以后,无人可让皇太后您难受。”

太后听得出红蓼话里有话。太后明白,自己往日是争宠,如今则是母凭子贵,只要儿子在位,自己的位分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尊荣。但过去争宠留下了太多阴影,这让她难以释怀。“哀家以往树敌太多,那么多的妃嫔,谁暗中没有一些朝中势力?如今这些势力合在一处,归附于吴氏母子二人。旁的不说,单说那小子出宫入住王府后,胡氏的兄长是西城兵马指挥使,吴氏的兄长是东城兵马指挥使,那小子岂非如鱼得水!”

红蓼眼波流转,朱唇微启,紧要的事放到她口中,总是娓娓道来。“那股势力的确不容小觑,但天子掌国之神器,太皇太后何等睿智!辅政大臣也非等闲之辈,自可将其消解于无形。再说,郕王殿下得住进王府方有外势可借,给年幼亲王赐府邸谈何容易?太皇太后无此意,皇上亦无此意,除非有人自请,要是那样,必惹得物议沸腾,若有人乘机上下其手,那可怨不得别人。”

太后静思片刻,顿时恍然大悟,便一骨碌下了榻。红蓼赶紧扶她至案边入座。

“如此说来,入住王府也是成年后的事,早封王晚封王都是一样。”说完此话,太后狠瞪了殿外的梅子一眼,正是这丫头早上多嘴,搅得自己心烦意乱,一时失了分寸。

红蓼轻笑道:“成年后入住京中王府?那可不一定。仅就‘郕’这个字而言,封邸应在河南。”

太后轻笑几声,起箸用膳。

“赏物挑好了吗?”太后凝眸沉思片刻,温言道。

“奴婢择了三样与读书相关的物什,都非凡品,只怕整个紫禁城再也无物可出其右。”

“你挑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哀家不看了,信得过你,快送去吧。”

“红蓼姐,你去过越王府吗?”

“红蓼姐,越王府气派吗?”

“红蓼姐,越王府有王城吗?”

······

年不足十七的小内侍毛贵、王青初次出宫当差,在驰往越王府的马车上争相问红蓼,显得十分兴奋。

红蓼被二人的好奇心给逗乐了,掩嘴窃笑半晌,这才一口气答道:“我没去过越王府。当年太祖洪武皇帝曾钦定王府规制,亲王府相当于小一号的紫禁城,门前左祖右社,府中前殿后宫;四周有城垣为防、护城河为堑;王城设四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取‘仁义礼智’之意······罢了,不多说了,你们等会儿一看便知,急什么?”

毛贵意犹未尽,追问道:“红蓼姐,越王是太皇太后的嫡子,当朝天子的亲叔,序龄又在襄王之上,可谓是天下最显贵的亲王,那越王府肯定是天下最显赫的亲王府喽!”

红蓼又被逗乐了,笑道:“显贵不显贵的因时而异,洪武、永乐年间就无显贵的亲王?越王是有名的逍遥王,不尚奢华。据说,武昌的楚王府、大同的代王府远比越王府气派。”

毛贵顿时翻着白眼犯了傻。这也怪不得他,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内侍,突然要他将空间概念从京城延展到湖广、山西,再将时间概念从宣德年间追溯到洪武年间,进行平行比较,那就太难为他了,脑容量明显不足嘛!

这时,王青的好奇劲又上来了,“红蓼姐,越王是逍遥王,据说越王府如同世外别院一般,这家人与咸熙宫素无瓜葛,皇太后为何对越王子青眼有加呢?”

红蓼目光一滞,喃喃道:“越王子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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