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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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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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午后吹箫的女子!

霓娘?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称呼,让朱祁铭脑海中浮起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只是随着一声轻唤,那道模糊的人影未能成形便倏然散去。

“公子,一人难戏曲水流觞。”霓娘跪在案边,明眸流盼间,纤纤玉手握住酒壶,略一倾斜,金黄色的液体便缓缓落入洁白的酒盏之中,“这是出自绍兴叶万源坊的女儿红,公子年少,少饮几盏倒也无妨。”

佳人美酒,若再长六岁,他或许会体验到何为浪漫满屋。只是他却年少,心中除了疑惑,装不下太多的心念。脑海中那道散去的人影重新聚集,凝思之下,已然成型,赫然是那个留给他深刻印象的女子。

云娘!


第五十九章 近水楼台


朱祁铭淡然望着霓娘,心中想着云娘,一番比较之后,发觉二人神态极为相似,而气质却大为不同。霓娘更显娇媚,并无云娘身上隐隐透出的霸气。

莫非她们是一路人?朱祁铭心中的疑惑在脸上露出了三分。

霓娘却是神态自若,捧起一盏酒,轻轻置于竹渠之上,手离盏时悄悄做了个牵引动作。

顺着缓缓的水流,吃水六分的酒盏晃晃悠悠而下,渐渐漂向竹渠外侧,如精准计算过一般,恰好在朱祁铭正前方靠边停下。

“恭喜公子拔得头筹,愿公子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是古人最常用的吉语之一,相当于现代祝福语“永远快乐”。此刻在曲水流觞的游戏中,这一吉语自佳人口中娓娓道来,颇为应景。

往昔身处王府时的宴乐场景悄然浮现于脑海之中,丝丝感触爬上心头,掩住了那道挥之不去的疑惑。

朱祁铭欣然取盏,望着盏中金黄色的液体,激赏的眼色中透着些许的感概。

女儿红属黄酒,黄酒是世界上四大酿造酒(白酒、黄酒、葡萄酒、啤酒)中唯一源于中国,且为中国所独有的酒类。明代绍兴黄酒驰名天下,并远销海外。

诚如霓娘所言,年少者浅尝黄酒未尝不可,故而朱祁铭颇为爽快地举盏一饮而尽,顿时,女儿红醇厚、柔和的口感在舌尖绽放,令他回味悠长。

一道娇笑声轻如泉淌,萦绕于案边,比黄鹂的娇鸣还要动听。笑声未止,霓娘又置盏于水上,离盏时,手指在水面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盛酒三分的酒盏再次神奇地停于朱祁铭身前,随轻波缓缓晃动,分明带着分挑逗的意味。

“恭喜公子好运连连,愿公子······长毋相忘。”

“长毋相忘”是古人常用的另一道吉语,常被用于亲朋好友叙旧、送别等场合。可是,霓娘与朱祁铭非亲非故,年龄又只比朱祁铭长八岁左右,称长辈过于勉强,于是,这道吉语的歧义就在此刻无形地凸显了出来,空气中随之弥漫起淡淡的暧昧气氛。

霓娘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择言失当,当即脸色微红,神情略显尴尬。而朱祁铭则浑然不觉,翛然取盏在手,再次一饮而尽。

“你叫云娘?”朱祁铭故意张冠李戴,脸上却挂着几分天真。

霓娘目光一滞,灵动的双手出现了片刻的停顿,随即莞尔一笑,“看来公子不胜酒力,两盏酒下肚,便忘了方才的见闻。”

有锦衣卫相护,朱祁铭不再像当初遇见云娘时那么慌张,从容之中,淡然一笑,“方才只顾着吃酒,竟然走神了。对对对,霓娘。不过,这世上想必还有一个云娘,云在霓前,能合成一词,云霓可解为美艳的彩虹,亦可解作奸佞之人,一词可以二解,正如一人可有两面一般,有趣。”

“公子年少,心机却胜于成人,霓娘也是有幸,一个年少公子竟有这番谈吐,当真令人眼界大开!”

霓娘话说得从容,手上的小动作却不见了,连续三盏酒入渠,全是自然漂流而下,巧得很,三盏酒都先后停在了霓娘身前。

数盏酒下肚,霓娘的脸色变得更加艳丽了。“唐代李绅有‘山拥翠屏朝玉帛,穴通金阙架云霓’的诗句,此诗中‘云霓’指的是桥,与人方便的桥。”她将一碟菜肴送至朱祁铭身前,转手再去斟酒,“桥惯于行善,将人送达彼岸,功莫大焉!”

莫非她婉言承认与云娘是一路人?她在暗示什么呢?

对霓娘话里的潜台词,朱祁铭当然心知肚明,在守卫森严的膳房中,这样的潜台词显得十分突兀,绝非仅示意“施以援手”那么简单,似乎还有更深的含义。

沉吟良久,想起锦云阁运箭镞至境外的往事,朱祁铭幽然道:“那得看桥架在何处了,若在长城上架座桥,那可是罪莫大焉了。”

霓娘凝思片刻,脸上渐渐浮起惊喜之色,“看来真找对人了。公子说世上有个云娘就有个云娘吧,在保安州,云娘、霓娘是公子最该信赖之人。”

这算是坦承身份么?看来,霓娘肯定与云娘是一路人,且自云娘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行踪与可疑之处,否则,她不会如此试探,也不会有“真找对人了”一说!

想到锦云阁与瓦剌人的暗中交往,朱祁铭便对霓娘传达的善意加以悉数屏蔽,暗道:信锦云阁?开什么玩笑!

霓娘仍在旁敲侧击:“殿······公子或许与世人一样,恨透了瓦剌人。两个多月前鞑贼大举入寇,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瓦剌所为,但朝廷不怎么看。朝中将此事怪在鞑靼头上,就在三月底,行在兵部尚书王骥与都督任礼、蒋贵率大军进剿鞑靼残部,执其左、右丞,鞑靼汗阿台已陷入绝境。”

霓娘口中“行在兵部”中的“行在”二字大有来历。宣德皇帝对南京有特殊的感情,当初议定了迁都南京一事,未及成行便已圣体违和,迁都一事被搁置了下来,所以,原先准备随宣德皇帝南迁的六部在名称之前加上了“行在”二字,如行在兵部、行在工部等。如今南迁之事被无限期搁置了,但“行在”二字还是沿袭了下来,数年后方取消。

朱祁铭闻言倍感震惊。毫无疑问,大明在步北宋的后尘,就像当年大宋对金一样,大明对瓦剌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见鞑靼已是日薄西山,便欺弱畏强,拿大明的人力物力替瓦剌打开扩张空间,并一步一步地将鞑靼残部推入瓦剌的怀抱,如此荒唐的决策,竟然出自饱学之士云集的庙堂之上!

以史为鉴似乎永远都是一句空话!与洪武、永乐时期相比,正统年间各级官员的文化层次上了好几个台阶,但其见识与智谋却远逊于前人,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历史现象。

霓娘并无品史论今的闲心,见朱祁铭神情恍惚,又抛出了一道内幕消息:“整个北境都有瓦剌人窥伺、骚扰,巡抚陕西的行在工部侍郎罗汝敬将此事上奏给了朝廷,朝廷廷议的结果是:对瓦剌人要以礼相待。”

霓娘置盏入水,眼中浮起深意,“故而瓦剌是大明的友邻,而非敌邦。”

缓缓漂流的酒盏突然向后倾斜,旋即沉入水中,而朱祁铭的心也在沉沦。

耻辱!

历史有其固有的发展轨迹,总会在关键节点上出现惊人相似的一幕。妥协苟安是最舒服、稳妥的策略,最易成为庙堂上的首选,大宋如此,大明亦如此。

就在这一刻,朱祁铭似乎明白了皇祖母的良苦用心,并在内心深处开始直面未来的使命:大明须避免重蹈宋之覆辙!

笃定此意后,朱祁铭把心思重新放到霓娘身上。霓娘透露出来的朝中大事,恐怕连方正都不知情,而锦云阁却能了如指掌,锦云阁有此能耐,他们倚仗的一定是近水的楼台!

“锦云阁替人搭桥,肯定是有价钱要谈的。”此刻,朱祁铭对锦云阁的兴趣,抵得上云娘、霓娘对他的兴趣了,便以霓娘方才的“桥论”作引,想探出更多的内情。

“锦云阁的财路极易遇上麻烦,霓娘的几个姐妹命如浮萍,无所依托,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弃子,做了替罪羊,还会累及家人。要是有贵人相护就好喽,譬如,像卫王那样的人,稍稍使点力,霓娘又何愁朝不保夕!霓娘如今做件善事,结个善缘,指不定日后会收到意外的回报。”霓娘似乎不愿再伪装下去了,语气中带着分真诚,也夹杂着一丝伤感。

原来如此!朱祁铭心中顿悟。也是,锦云阁的后台看似可以通天,一旦锦云阁东窗事发,其抛出的替罪羊或许只有亲王能救。

而霓娘她们无缘结识堂堂亲王,如今身在北境,若巧遇的“公子”正好是个王子,并顺手救下,那就给越府、卫府留下了莫大的恩情,日后自然就能成为两家王府的座上宾。

这是一笔回报极其丰厚的投资!

不过,这样的说辞仍不足以为信。况且,她明知本座有锦衣卫相护,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霓娘怀疑锦衣卫的能力?

凝思片刻,朱祁铭动了找方正查问锦云阁内情的念头。

“你与方大人交情颇深?”

霓娘瞟一眼门外,淡然道:“多年的交情了,要不然,霓娘如何能前来伺候公子?多亏了方大人相容,霓娘总算清楚了公子的底细。不过,人心隔肚皮,交情也是面上的交情。方大人离京两载有余,如今变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

这是何意?朱祁铭心中一惊,莫非方正与霓娘,或者说锦衣卫与锦云阁颇有瓜葛,但又保持着距离?

见朱祁铭神色淡然,霓娘急道:“锦衣卫果真保得了公子的周全?公子······”

这时,方正快步走了进来,从容中带着几分焦急。

“公子,附近有陌生人窥伺,行迹十分可疑,锦衣卫需入内近侍,以防不测。”

朱祁铭略感诧异,遇到警讯,调动人手在外围上几圈警戒就是了,何必入内近侍!自己与霓娘正谈到紧要处,锦云阁的秘密说不定会露出一二分,此刻被锦衣卫不经意搅了局,十分可惜。且曲水流觞的游戏还算有趣,如此草草收场,实在是扫兴!

随着一队锦衣卫的到来,霓娘被请出了膳房,途中她回眸一望,神秘的目光似触动了朱祁铭的某根神经。

他的心隐隐动了一下。




第六十章 谜中谜


旭日初升,宅院大门前正值换岗时分。

八名校尉走出正门,也不看岗上的同伴一眼,只顾摇头抱怨刚下肚的早餐。

“每天早上都是黄米粥加高粱饼,一点青叶儿、荤腥儿都不见,今早好不容易加了道咸菜,还变味了,臭不可闻!”

“快别说了!那东西一股怪味,难吃极了,我到现在还恶心,再说就要吐了。”

岗上的八名校尉听了这话,肃立的身形顿时委顿下来,对吃厌了的早餐失了期待,就不急于下岗了,索性听新来的同伴发发牢骚,以此解乏。

荀家那两名护院大大咧咧来到门前,昂着头,眼往上视,显然,昨日他们耍够了威风,今天再见这帮校尉时,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人上人。

两班校尉昨日见过二人的“厉害”,知道他们是朱祁铭的熟人,得罪不起,所以赶紧笑脸相迎。

“二位兄台,公子正用早膳,请稍等片刻。”天子亲军毕竟训练有素,受千户、百户大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十分清楚当着外人要称朱祁铭为“公子”,故而众人对这道额外的讲究上行下效,不令而行。

两名护院不情不愿地驻足,下巴翘得更高。

“二位兄台高姓?”校尉仍在套近乎,不惜热脸贴冷屁股。

个头稍矮的护院张张嘴,最后轻哼一声,高傲地把头扭向一边。

“兄台未免太小心谨慎了,姓名都不敢说,莫非说出来怕咱们吃了你不成!”一名校尉开着玩笑,脸笑成了菊花。

乡下护院心防不重,被人一激,立马将朱祁铭的告诫抛诸脑后。“说就说,我还真不怕你们吃,我姓史。”

刚出门的那八名校尉顿时傻了眼,其中四人跑到墙边“哇”地干呕起来。

“叫史多。”

另四个傻眼的校尉终于也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呕得一塌糊涂。

岗上的八名校尉觉得十分好玩,其中一人开始逗个高的护院,“兄台高姓?”

“姓花。”高个护院见这些人很是殷勤,便放下架子,淡淡道。

花?这姓不错,姓如此,那名字肯定十分的高大上!

“叫花千枝。”

众校尉望望高个护院胡子拉碴的脸,再看看他邋遢不堪的模样,不禁纷纷撇嘴摇头,大有替芳园受污、仙葩蒙尘鸣不平的愤慨之情。

“有个识字的弟兄说我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娘们,要我改名为花魁。”

得了,一下子从良家女堕落成了青楼女子!而且,花楼中若有胡子拉碴的花魁,前去捧场的公子哥儿只怕要吐血身亡。

众校尉大感不爽,但还得陪着笑脸敷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客”。

“二位请。”牛三适时现身,缓解了众校尉的尴尬情绪。

花、史二人随牛三自侧门入内,转入抄手游廊,绕到内院。

牛三辞去,二人凭记忆进了那间内室,齐齐叫了一声:“公子。”

朱祁铭举手邀二人入座。室内添了几张椅子,所以大家都不必站着。

那名婆子进来奉上茶,旋即告退。

花千枝、史多急急举盏牛饮,两口下去,盏中茶水就已告罄。二人饶有兴致地把玩手中小而精致的茶盏,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朱祁铭见了二人头痛,所以不想多留他们,“罢了,人见过了,你们回去吧。”

二人却全无走的意思。史多道:“不急。公子,快随咱们返乡,我二人银子不多了,恐怕在州城呆不上三天。”

朱祁铭闻言略感诧异,“你家小姐叫你们出来办事,出手肯定不会小气,为何只过了两日就叫穷?”

“小姐大方极了,临行前给了咱们二十两银子,这两日的吃住所费不到一成。”史多苦着脸道:“城里人狡猾!我们昨晚闲逛到一个叫什么群仙楼的地方,说好的免费赏舞,进去后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盏茶二两银子,点一支舞收银十两,黑!”

只须听“群仙楼”三个字,就知道那是个销金窟,富家公子一掷千金的地方,你个乡下护院,玩高消费,真是钱多人傻,吃饱了撑的!朱祁铭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要给二人留些情面,“下回可得听仔细喽,人家只说免费赏舞,没说免费饮茶、点曲。”

“嘿嘿嘿······”史多笑道:“幸亏我聪明,当时毫不犹豫地指着黑单点,有个少年指着红单点,结果花了一千两银子,真是个憨货!”

“人家是一心去寻乐的。”花千枝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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