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盛明贤王- 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徐恭断然道:“在下回京复命前,绝不会离殿下而去!”

牛三咬咬牙,“殿下不必多说,牛三早已脱队,自行回京肯定是凶多吉少。牛三的命就在殿下手上,但凭殿下吩咐!”

“但凭殿下吩咐!”蒋乙附和道。

朱祁铭转而望向云娘,不待他开口,云娘道:“已经历过生死大劫,死里逃生之后,云娘笃定了主意,此生的生死荣辱全压在殿下身上,不妨让血战再多几场!”

“回京!”朱祁铭翻身下榻,悲愤地发出了号令。

霓娘带来了马匹,还有云娘的二十余名死士。显然,对涿鹿山那边的数百人,她们已无权号令。

众人上了马,嘀嗒的蹄声一路飘向南门。

远远望去,南门在徐徐关闭,数十名剽悍的士兵堵在城门前,蓄势以待。为首一名百户挥手道:“站在!你一干人披坚执锐,形迹可疑,还不快快扔了兵器,下马接受盘查!”

朱祁铭瞪视那人良久,转对徐恭点点头。

“越府王子殿下在此,你们不可造次,速速开门放行!”

“大胆!”那百户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冒充皇室宗亲,给我拿下!”

朱祁铭目眦欲裂,“本座急于出城,无暇与你废话,再不识趣,信不信本座砍下你的狗头!”言毕拔剑在手。

“你想造反么!”那百户挺着一杆长枪率众扑上前来。

“嗷!”

蒋乙身形暴起,粗壮的身躯临空连连翻滚,电光火石之间,但闻那百户一声嚎叫,胸前早挨了一脚,飞出丈远,倒地吃痛难起。众士卒当即愣在了那里。

朱祁铭抬眼望向城墙之上,只见城楼门窗紧闭。“盛千户,本座知道你就在上面,你到底是想保护本座,还是想困住本座,待价而沽?若不放行,那便鱼死网破!要么本座杀开一条血路,要么本座死于镇边城,看你如何善后!”

良久之后,城楼上飘来一道声音:“放行!”

城门徐徐开启,朱祁铭一行人策马匆匆出了城门,身后一个声音追了过来,“出了镇边城,在下便无能为力了,殿下好自为之!”

朱祁铭咬咬牙,对盛千户其人,心中顿时少了分感激,多了道怨忿。

雨后的阳光并无半分的明媚,白惨惨照在荒野上,一眼望去,入目的尽是凄凉。

朱祁铭一路无语,只顾催马疾驰。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出镇边城已有三十余里。

前方又是一段峡谷,朱祁铭下令舍了官道,操野径绕道南行。

一片泥泞的开阔地带呈现在眼前,树林里闪出百余人来,夹道排开,看情形对方似乎并无敌意。

朱祁铭等人勒住马,“你们是何人?”

一个四十岁上下,姿态儒雅的汉子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躬身施礼,“殿下,小的是孙府门下,奉皇太后之命,特来寻找殿下。”

朱祁铭投去怀疑的目光,却不搭话。

“殿下,殿下!”

又一人闪出人丛,踩着一路的淤泥,东倒西歪地奔了过来。

朱祁铭举目望去,见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直到此时,他才确认终于有重量级人物出面了,自己此去京城将会是一片坦途!


第九十二章 最后一里路


毛贵!咸熙宫内侍在此,这些人所谓奉皇太后之命的说辞就是万分可信的了,朱祁铭心中一宽,片刻后一道疑问闪过脑海。

就算是奉皇太后之命,他们为何能在此地侯自己侯个正着?

“道路泥泞,你别过来,站在那边说话。”

毛贵闻言,当即驻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殿下还记得小的!”旋即意识到越王新丧,脸上立马浮起戚色,“望殿下节哀,保重身子呀!”

朱祁铭被人提起伤心事,鼻子又一阵泛酸。

徐恭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低声道:“殿下,皇太后派来的人侯在此处,肯定是镇边城驻军操近路报的信。盛千户多半是在等候天子派军去接殿下,他好邀功,眼见留不住殿下,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孙府的人报信。看来,盛千户对各路人马的动向了如指掌。”

朱祁铭觉得徐恭言之有理,但他心中含悲,无心细察这里面的奥妙之处,就想冲皇太后派来的人道声谢。

突然,近两百条人影自林中闪出,看都不看朱祁铭一眼,就冷冷逼近孙府的人。

云娘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附耳道:“是福安宫派来的人。”

朱祁铭定睛望去,只见新来的人中,赫然就有那日黄昏时强闯歇芳园的七人!其余的人也有些面善,似在涿鹿山躲避贼人时见过,那时他们听霓娘号令。

那名使长矛的瘦者目光犀利地扫视众人,厉声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掠皇室宗亲!”

那名四十岁左右的雅士白眼一翻,“贼喊捉贼!公然装神弄鬼,定让你们现出原形!”

一名使大刀的壮汉暴喝一声,挥刀扑向雅士;这边一名肌肉男嚎叫一声,挺枪迎上前去,一时间,刀影翻飞,枪影幻花,瞧双方的狠劲,似有数世深仇!

忽见刀影、枪影齐敛,恶斗的二人各自踉跄后退,有那么一瞬间,空中溅起两朵诡异的血花。

顿时,呼啸声震耳欲聋,两班人马捉对厮杀,人人拼命,招招狠辣,惨烈的境况胜于战场,堪比斗兽场。

唉,明知对方的身份,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犯得着如此血拼吗?朱祁铭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前路并非坦途,而是有无尽的麻烦等着自己。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尚未摆脱悲恸心境的困扰,故而漠视了宫廷的险恶。被礼仪与动听言辞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宫廷内斗,一旦落地,延伸到江湖,就必然要显露出其固有的特征,那就是残酷无情,命如草芥!

咸熙宫欲拿他救急,而福安宫则要拿他发动对咸熙宫的雷霆一击,他的身价已然暴涨。当有一天他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竟是双方都想全力争抢的筹码时,他一定会有另一番感悟。

此刻,他只知道自己要远离麻烦。大象打架,蚂蚁岂敢凑热闹!

“走!”

朱祁铭一声令下,就闻蹄声骤起。

“诶,诶,诶,殿下,殿下!”那边毛贵显然不愿留在这里,怕明早日出时,他会变成泥浆里的一句腐尸,但他双脚深陷于泥浆之中,动弹不得,直急得连连呼叫。

毛贵的身份太明显了,对他的求救不可置之不理,而正因为他的身份明显,所以带上他反而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于是,朱祁铭回首给牛三递了个眼色。

牛三策马来到毛贵身边,马不停蹄,只须伸出一只手,就将毛贵提到了马背上。

“呃,呃,呃,鞋,鞋!”

“老实点!要鞋还是要命!”

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缓行,远离了那个杀声四起的地方,迎来了一片草地,目光掠过草地,就能见到官道蜿蜒的远影。

突然,身后身侧响起数道熟悉的呼哨声,紧接着无数人影朝这边扑来,令人憎恶的冷眼,令人憎恶的黑衣,令人憎恶的鬼头刀,又在眼前四处晃动。朱祁铭心中的仇恨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过,体内热血上涌,右手伸向剑鞘,就想凭着初成的武功,迎上前去杀他个酣畅淋漓。

“殿下,万万不可!快上官道!”徐恭紧紧护在朱祁铭身侧,策马朝官道奔去。

梁岗、牛三、蒋乙、云娘、霓娘,还有云娘的二十余名死士迅速散开,各自接敌,以掩护朱祁铭逃离现场。但黑衣人如潮涌来,二十余人转眼就被人潮吞没。

那边不时响起毛贵的惊叫声:“呃,呃,呃,鬼头刀,鬼头刀!快回去,放下我!”

“住口!不想死就老实点!”

仍有无数黑衣人朝朱祁铭这边涌来,凭他现有的身手,再加上一个护着他而放不开手脚的徐恭,显而易见,冲出重围的希望十分渺茫。

朱祁铭一心想着回京,本不愿与贼人遭遇,这才在碰见险路时离了官道,不料贼人却像豺狼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如影随形地潜行过来,摆不脱,甩不掉。

经徐恭劝诫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送死!不说胸怀远大抱负,就是最低限度的生存理由也充满了无比悲怆的味道,极具说服力,令他难以割舍。卫王无后,越府只有自己一颗独苗,从今往后,他要管两府的祭祀,他一死,两府绝祀!

手握剑柄,鼻子却在泛酸,眼泪开始泛滥。

可是,一把把明晃晃的鬼头刀闪动着刺目的杀气,惨白的阳光映着一张张无比冷酷的面孔,那上面绝无半分悲天悯人的意味!

突然,蹄声四起,大地开始颤抖,威武的骑士如旋风般卷来,一把把硕大的马槊映在阳光下,流动着耀眼的光彩。

越府幼军!唐戟!

不,他们多已成年,不再是幼军!

越府护卫是如何出得王府,出得京城的?这道疑问在朱祁铭脑海中一闪而过,顷刻间,他胸中有万丈豪情在澎湃激荡。

自己所有的狼狈与不堪都将被千余名威武的骑士化作灰尘!

唐戟遥见朱祁铭,微微一怔,眼睛一红,却无暇打声招呼,气沉丹田呼喝一声,号令

同伴杀向黑衣人。

马蹄扬起万点泥浆,马槊亮起千道寒光,风驰电掣的骑队过处,但见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被撞飞,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骨裂声响成一片。

“黑潮”退去,蹄声远去,朱祁铭舒了口气。一眼瞥见那边树下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晃,一个曼妙的身影款款而降。

红蓼!

朱祁铭与徐恭策马奔到车前。

“奴婢参见越王子殿下!”随即明眸扫向徐恭,“你总算救回殿下了。”

徐恭眉眼生情,却也不敢过分展露。而朱祁铭一见红蓼充满善意的目光,便心防尽除,这似乎是多年前就已形成的观感。

“不必多礼。”

“越府幼军曾受过殿下的操训,故而皇太后下了懿旨,命奴婢陪着越府幼军一路通关过卡。一个时辰前差点碰上皇上派往镇边城寻找殿下的京军,大家便伏在此处避让。不料京军方走远,却遇见殿下历险,这番避让来得正是时候,真是苍天有眼!”

皇上为何在此时派军寻找自己?皇太后为何在皇上派军之后仍调派人手救护自己?这些疑问里藏着玄机,但朱祁铭心不在此,他急于从红蓼口中打听皇祖母的近况。

红蓼倒是善解人意,不待朱祁铭发问便开了口:“想必殿下已听说过太皇太后的事。殿下放心,太皇太后的神智已恢复了清醒,再过数日便能大好。”

皇祖母好了?想起十叔王的那番叮嘱,面对摆在眼前的回京良机,朱祁铭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卫王、越王都已入葬,殿下回京后先在越府、卫府祭奠数日,数日后,想必太皇太后已然大好,殿下便能入宫见太皇太后了。望殿下谨记,入宫须由皇太后领着。”

想世间的至亲唯有皇祖母了,可自己见唯一的至亲竟要皇太后领路,朱祁铭不禁怅然。

他静静地望着红蓼,似要读懂她话里的深意。


第九十三章 重返清宁宫


清宁宫内,太皇太后颓然坐在椅上,目光呆滞。

两个月前,她的神智总算恢复了清醒,但醒来后却是无尽的哀伤。白发人送走了一对黑发的儿女,还捎带上了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庶子,哀戚毁尽了她仅有的一点精气神,颤颤巍巍的手脚,皱纹密布的脸颊,昭示着她已临近生命的尽头。

朱祁镇坐在一旁,将不苟言笑的小老头形象展露无遗。而静慈仙师、吴太妃不敢贸然入座,小心翼翼地陪侍在太皇太后身旁,不时打量太皇太后的面部表情。

失神与恍惚如此悠长,时光似乎已然凝固,陪护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三人深受影响,不禁屏气敛息,一举手一投足,无不万分的轻盈缓慢。

终于,太皇太后嘴角一动,一双浑浊的眼睛间或一抡,脸上随之有了些许的生气。

“太皇太后,您不闻世事已两载有余,多亏了吴妹妹,吴妹妹入清宁宫近侍不出三日,您就痊愈,如此巧合,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这番话,静慈仙师说过多次了,但太皇太后一直无感。静慈仙师却似乎有着无穷的耐心,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旧话重提,也不顾忌朱祁镇在场,或许,她习惯于拿朱祁镇当木头人。

太皇太后的眼皮分明动了一下,内心肯定有了感应!

吴太妃目光一亮,打破了方才的沉默,语气轻柔到极致,“太皇太后,臣妾只是略尽绵力而已,说到底,还是皇帝至纯至孝。”瞟一眼朱祁镇,语气不再流畅,“太皇太后不豫两载有余,此事虽然蹊跷,但总算过去了,臣妾用的那味药······”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吴太妃脸上,显得无比的冷漠,吴太妃赶紧闭上嘴巴。

黯淡的目光转到朱祁镇身上,那里面含义仍有分慈祥,但更多的是迷惘。

“你过来。”太皇太后拉住静慈仙师的手,第一次开口说话,竟是向着静慈仙师的!静慈仙师不禁动容。

“好好过日子,你自己若有事,不妨来清宁宫直说。”

好好过日子?自己有事就直说?

太皇太后的话让静慈仙师摸不着头脑,思量片刻,仍是似懂非懂。而吴太妃神色有异,悄悄转过头去。

这时,皇太后躬身而入,在太皇太后座前跪地行大礼,“臣妾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沉着脸,久不吱声,但见浑浊的眼眸里泛起一丝精光,干瘪的嘴唇张了张,似要发作一般。

“太皇太后,臣妾有罪!臣妾违反后宫禁令,擅自调派人手寻找越王子祁铭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臣妾找到祁铭了!”

“祁铭?”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就想起身,静慈仙师上前一把扶住她。

“祁铭何在!”

吴太妃面色一凛,而皇太后脸上一宽,回首递个眼色,门前内侍赶紧通传道:“传越王子觐见!”

再次踏上熟悉的汉白玉台阶,朱祁铭有种恍惚隔世的感觉。他不能带孝入宫,只得穿身素装觐见皇祖母。连日来,他在越府、卫府祭奠,哀戚与茶饭不思耗尽了他的体能,只为见到世上唯一的至亲,他才强打精神,不至于昏厥过去。

进了大门,一眼见到苍老憔悴的太皇太后,朱祁铭鼻子泛酸,手脚打颤,敛衽跪伏于地,“孙儿祁铭叩见皇祖母!”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走到朱祁铭身前,抱住他失声痛哭。

祖孙二人泪腺早已干涸,此刻唯有相拥呜咽。经人左劝右劝,太皇太后才亲手扶起朱祁铭,黯然返身入座。

朱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