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盛明贤王-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两名内侍道声谢,随即匆匆离去。

朱祁铭转身赶往庆元殿,方到后殿门外,就被福安宫首领内侍小乐子叫住了。

“殿下。”小乐子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辅佐大臣奏请皇上,说殿下既已封王,就不能久居紫禁城,须回越府居住,那里才是亲王府。”

吕夕谣挨着门框探出头来望了一眼,很快就缩了回去。

朱祁铭默然不语。那晚王振说过那番话后,朱祁铭只是让云娘、霓娘去查探越府、卫府蒙冤的原委,他并不急于卷入宫廷是非漩涡之中,此事属王振挑拨也好,是天子授意也罢,他都不敢贸然采取什么行动,他拿什么与辅佐大臣硬拼!

杨士奇、杨荣,一个少师,一个少傅,官居从一品,这是活着的文官所能位居的最高品秩了,其死后会被追赠太师、太傅的正一品头衔,生前位居“三孤”,死后荣列“三公”,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且他们受先帝临终托孤,辅弼幼帝,单凭这一点,当今皇上就绝不可能将其罢官革爵!

更何况,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这是何等崇高的殊荣!他们是天下儒生景仰的楷模,无数士子追随的师范,何人敢明着动其分毫!

即便朱祁铭笃意要扳倒他们,也须先安顿好那批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救命恩人再说,还要在做棋子之前,把自己这块棋下重,让别人不敢随意舍弃,那需要积攒力量,积累圣眷。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尚未下定决心打辅佐大臣的主意,辅佐大臣却盯住了他,一而再地与他过不去,这让他对从圣贤书堆里爬出来的某些人感到不屑!

“殿下毋忧,皇太妃暗中一直留意着殿下的动静,这不,言官们把辅佐大臣的谏言又给堵了回去!”小乐子不加掩饰地表功,神色中有分得意。

得了,遭辅佐大臣任意拿捏,还落下一笔人情债,简直就是借债买气受!朱祁铭强作欢颜道声谢,很客气地送走了小乐子。

在寒风中静立片刻,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乌鸦般的聒噪声。

“呃,呃,呃······”

朱祁铭斜眼望去,见毛贵在雪地上打滑,拼命甩动双臂维持身体平衡,瞧那狼狈样摔倒在地只是时间问题,朱祁铭顿感自己时运不济,霉运总是随着毛某人一同到来,但愿出现奇迹,别让毛贵摔个四仰八叉,倒地姿态稍稍优雅一点,以便把霉兆打些折扣。

“嘿嘿嘿,站住了!”毛贵慌忙中抱住一颗树,随惯性转了一圈,堪堪站稳身子。

谢天谢地,你总算没有摔倒在地!朱祁铭竟咧嘴笑了起来。

“殿下,听说今日皇上想来庆元殿这边看看,被辅佐大臣挡了驾,君臣说着说着就扯到殿下是否该回越府居住一事上。不过,皇太后留意着殿下呢,几位重臣赶来劝住了杨士奇大人和杨荣大人,这事过去了,可惜,吕大人被杨荣大人叫了去,可能要受些委屈。”

太过分了!朱祁铭低头呲牙咧嘴,待举目张望时,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替本王谢过皇太后。”

朝毛贵挥挥手,转身进了庆元殿,朱祁铭大感郁闷,脸色有些难看。

累及天子跟着受气、先生代己受过,终究是自己无能!

而且又落下了两份人情债,当两位恩主日后起争端时,自己该如何自处!

吕夕谣轻咬嘴唇迎了过来,“饱学之士也难逃恃宠而骄的宿命!对天家恩德习以为常了,便不再有敬畏之心,处处失分寸!”

“你放心,先生若受了委屈,我迟早会替他讨回公道!”

“我不是为父亲的事生气!”吕夕谣有些急了,稳住情绪,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你若与那个日本小子比武,会有危险吗?”

“哪会有什么危险!”朱祁铭淡然道:“双方要顾及邦交,只能点到为止。”

“听金公公说,那个日本小子向大明皇室宗亲发出挑战,说他比武落败后方行臣礼。皇上正为此事发愁,郕王与那人年龄相仿,但素不习武,无法应战。除了郕王,就剩你了,京中皇室宗亲再无别的男丁,而你年龄太小,皇上不忍心让你以小博大。不过,既然比武并无危险,你不妨前去应战,即便输了,也比无人应战强,万一侥幸赢了,那便为皇上解了大忧,算是大功一件。经此一事,看辅佐大臣还敢不敢小瞧你!”

你不是劝我别去么?朱祁铭摇头道:“不去,免得自降身份。”

“那小子是日本天皇皇室宗亲!”

天皇?日本竟有皇帝?而且还敢称天皇!

朱祁铭惊得半天缓不过神来。“日本不是只有国王吗,何来天皇?”


第一百零五章 笃意应战


庆元殿里生了火炉,朱祁铭邀吕夕谣在火炉旁入座,“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吕夕谣落座,从容道:“我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我自幼常随父亲进礼部衙署,亲眼见过大明与日本的往来文书,还有日本国的史料,当时大感好奇,便记在了心里。”

哇,过目不忘,才女呀!不过,说“自幼”好像不妥吧,你如今也不见得有多大呀!

朱祁铭暗自吐着槽,嘴上道:“妹妹请讲。”

吕夕谣扭头望一眼门外,娓娓道:“此事说来话长。元末明初,日本进入南北朝时期,举国战难频仍,许多幕府武士流离失所,落海为盗,漂洋过海劫掠大明、朝鲜沿海一带,大明不胜其扰。”

“洪武十四年七月,日本国王良怀遣僧人如瑶等人前来贡方物······”

“嗨,就是嘛,日本只有国王,何来天皇!”朱祁铭插嘴道。

吕夕谣噘嘴道:“你还想不想听?”

“嘿嘿,妹妹请讲。”

吕夕谣略一凝思,“太祖洪武皇帝命礼部尚书致书日本国王良怀,书中措辞十分的严厉。”

“大明礼部尚书致意日本国王,王居沧溟之中,传世长民,今不奉上帝之命,不守己分,但知环海为险,限山为固,妄自尊大,肆侮邻邦,纵民为盗,帝将假手于人,祸有日矣!”

“吾奉至尊之命,移文与王,王若不审巨微,效井底蛙仰观镜天,自以为大,无乃构隙之源乎?······若叛服不常,构隙中国,则必受祸!”

这封书函的字里行间透着两层含义:其一,责令日本肃清倭寇;其二,逼日本奉中华为正朔,前来朝贡。

朱祁铭惊诧于吕夕谣超强的记忆力,但他不解,天皇在哪里?

炉火越烧越旺,吕夕谣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这个良怀并非日本国国王,而是一个亲王,是日本南朝后醍醐天皇的第十一皇子。”

亲王?朱祁铭难以置信,大明竟将一个亲王当成了日本最高统治者!

“永乐之后,日本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常常打着所谓国王的旗号与大明交往,连日本皇室亲王都极少出面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日本与大明打交道的尽是一些冒牌国王!朱祁铭为大明感到不值,“日本为何这么做?”

“一来日本长年动荡,皇室式微;二来大明有难言之隐,毕竟让日本天皇降格为王是件天大的难事,大明也不便与日本皇室交往,只能权当它不存在。”

权当它不存在?就与一些冒牌国王打交道?这不是掩耳盗铃么!朱祁铭这才信了日本有所谓天皇一说。

突然,他的思维发生了偏移。他觉得礼部的那份书函大有问题!书函里历数日本罪状的论据不足,且论证极不充分,无助于将大明推上毋容置疑的道德高地,通篇泛着陈腐味,除了苍白的指责,就剩下赤裸裸的威胁了。

八股文写多了,就习惯于虚话连篇,真到了需要撰写有实质内容的旷世檄文时,那些满肚子学问的饱学之士反倒显得才疏学浅。

于是,朱祁铭对日方的回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礼部书函的分量恐怕会被日方的回书比下去!

“那个良怀回书了么?”

“回了。”吕夕谣烤火烤得浑身暖乎乎的,不禁站起身来,小大人似地踱了几步。“我记得甚是清楚,良怀的回书对大明似乎不敬。”

“臣闻:三王立极,五帝禅宗。惟中华而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臣居远弱之倭,偏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故知足者常足也。今陛下作中华之主,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馀座,封疆百万馀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

“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臣闻陛下有兴战之策,小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竭力之兵,来侵臣境。水泽之地,山海之州,是以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岂肯跪涂而奉之乎!”

“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有何惧哉!若君胜臣输,且满上国之意;设若臣胜君输,反作小邦之耻。”

“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救黎庶之艰辛。年年进奉于上国,岁岁称臣于弱倭。今遣使臣答黑麻,敬诣丹墀。臣,诚恐诚惶,稽首顿首。谨具表以闻。”

朱祁铭的心咯噔一沉。良怀的回书一气呵成,恣意挥洒,力愈千钧,可谓有理有据有节,与之相比,礼部的致书明显落了下乘!

想日本是一个奇怪的国家,千百年来一直偷师中华文化,又与中华若即若离,朱祁铭顿时警觉起来,告诫自己不可对吕夕谣口中的日本小子掉以轻心。

“良怀先是示强,而后示弱,最后还不是称臣求和?什么诚恐诚惶呀,稽首顿首呀,早知如此,何必洋洋洒洒说那么多废话!”吕夕谣不屑地道。

朱祁铭摇头道:“那可不是废话。良怀的回书可归结为六个字,讲理,讲狠、讲和!大段的讲理是想堵住我大明兴师的借口;接下来的讲狠是要大明权衡利害,知难而退;最后的讲和寥寥数语,似把唯一正确的选择摆在了大明面前,好文!再说,良怀只是一个亲王,向太祖称臣,向日本所谓的天皇也要称臣,这对日本而言,又失去了什么呢?”

吕夕谣略显讶异地望着朱祁铭。朱祁铭的一番话让她顿悟,故而她对良怀的回书有了全新的解读。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不愿在儒学上深耕的少年亲王,其见识确有独到之处,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朱祁铭的心思集中到了那个日本小子身上,“妹妹,你说的那个日本小子是何来历?”

“他自称是日本后花园天皇的三弟,贞成亲王王子。”

王子?原来如此!想大明开国以来,从未与日本皇室直接交往,也从无日本皇室成员踏上大明的国土,日方的历次朝贡都是由幕府将军组织的,故而本次日本皇室成员突然到来,必定令庙堂之上大感棘手,无强制驱离离境的先例,亦不可强迫其行臣礼,这就难办了,在万邦使者面前,大明的上国威仪面临严峻的考验。

正旦在即,皇上照例要在奉天殿大宴各国使臣,想必有了来自日本的不速之客,于皇上而言,新年的正旦不会好过。

“唉,事已如此,我不想出面也得出面了。”朱祁铭轻叹一声,他不明日本武学的深浅,想良怀偷师中华文化极为成功,那个什么日本小子或许会偷师中华武学,故而心中有分担忧,当即吩咐吕夕谣去找她父亲一同回家,自己则赴清宁宫招呼一声,赶回越府找梁岗打听日本武学渊源。

“嗨,日本哪有什么武学!就拿倭寇来说吧,其长处在于团队配合,以十余人为一小队,人人都持双刀,攻守进退如一。若是单打独斗,倭寇并不占上风。”梁岗不以为意道。

朱祁铭心中仍有疑惑,“倭寇中近七成是明人,如何看出日本武士的真实武功?”

“不是还有三成人来自日本吗?我早年间与倭寇交过手,那些人也就那样,远比大明卫所军善战,但若倭寇人数不多,遇上我这样的高手,其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见梁岗神情轻松,完全不信日本有武学,朱祁铭松了口气,心中顿时对迎战日本小子满怀憧憬。


第一百零六章 翘首以待


连日大雪之后,终于在正旦这天,京城迎来了一个久违的晴天。

城中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鞭炮声此起彼伏,贺岁声不绝于耳。

紫禁城里里外外被装扮一新。奉天殿前设黄麾、仪仗,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朱祁铭身着亲王冠袍,姿态端雅地缓步走入奉天殿,耳边响起负责司礼的鸿胪寺官员的议论声。

“各国使臣皆对陛下礼敬有加,唯有这五个日本人冥顽不化,十分无礼。”

“他们未受邀前来,本可拦住他们的,但当着这么多朝使的面,陛下也不便下旨呀。”

“他们死乞白赖的却是为何?难不成还等着大明皇室宗亲应战?”

“皇室宗亲应战?哼,让其他人应战他们不答应,可皇室宗亲何人会应战?他们这不是故意寻衅滋事吗!”

朱祁铭驻足,在人群中寻找日本人的身影。殿中多数使臣是大明藩国派来的,由大明赐官服,其服制与大明同品秩官员完全一样,故而大家混在一起很难区分。

朱祁铭不禁想起了太祖嘲讽日本人的那首诗。“断发斑衣以为便,浮词常云卉服多。褶裤笼松诚难验,君臣跣足语蛙鸣。”

诗中说日本人剃头发,着花衣,穿宽松似笼的裤子,赤着脚,说话像青蛙一样鸣叫。想中华素来瞧不起日本人,并非太祖一人如此,许多文人将日本人描述得更为不堪,在他们的笔下,日本人还停留在远古洪荒时代,简直就是半人半兽的怪物!朱祁铭对号入座,就想在人群中找出那五个与文明开化格格不入的家伙来。

终于发现有五人服饰奇特,但也称不上另类呀?

那五人全着长靴,并未赤足!其中有四人穿直垂,戴侍乌帽子,虽谈不上有多高大上,但还是上得了台面的。另一个小孩穿小直衣,也戴侍乌帽子,隐隐透着皇室雍容之气。这大概就是吕夕谣口中的那个十二三岁的日本小子了,不,今日已进入新的一年,他应是十三四岁了!

哦,吕夕谣说过,他是贞成王子。

贞成王子扭头朝朱祁铭望来,目光中有分好奇。朱祁铭微微一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