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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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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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吕夕谣说过,他是贞成王子。

贞成王子扭头朝朱祁铭望来,目光中有分好奇。朱祁铭微微一怔,嘿,还是个小帅哥!

朱祁铭有些恍惚,眼前的五人衣冠楚楚,这也不像蛮荒之人呀!他哪里知道,如今的日本正处于大变革的前夜。大明瞧不起它,朝鲜、琉球等国也瞧不起它,连安南、爪哇这样的远邦也将它视作另类,不愿与之为伍。但孤独的日本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无比神往,贪婪地从中吸取养分,由模仿到改良,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特色,等百年动荡的时局稳定下来后,孤独的日本将踏上缓慢崛起的道路。

朱祁铭收回目光,就想到御台那边向天子行礼。数月来,他在经筵上十余次随侍皇上,但经筵形式大于内容,礼仪繁复,秩序井然,他与皇上说不上几句话,而自那次雍肃殿受召之后,皇上常学时再未传召过他,想必皇上一时半会还无大事使唤他;或者,皇上已经使唤过了,正等着他复命!

不过,朱祁铭确信,今日自己不待传召就自行前来肯定正中皇上下怀,他有这份自信!

举目再看一眼那五名日本人,朱祁铭从容迈开步子。

可是,杨荣缓步走了过来,拦在他身前,略一拱手,算作施礼。从杨荣的神色中,朱祁铭感觉到杨荣很自负,且脾气不好,想必人缘极差!

“越王殿下,上元节盛宴时,百官将在奉天殿东西两廊举行朝亲王礼,届时殿下自可奉召前来奉天殿。可今日是正旦之宴,亲王不在受召之列,殿下何故前来?老朽劝殿下,还是快回越府居住吧,免得在紫禁城失了分寸,损及皇室体统!”

本王此来,见与不见,自有皇上发话,你多什么嘴!朱祁铭不禁怒气盈胸。

那五个桀骜不驯的日本人就站在那里,此刻皇上必是万分难堪,你放着正事不做,却来管本王的闲事,说到底,你那些引以为傲的所谓智谋不过是关起门来抖狠而已!瓦剌你不敢惹,日本人你摆不平,终究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朱祁铭盯视杨荣良久,敛起怒意,淡淡道:“杨大人,小王出了紫禁城,有顺天府尹,大兴县令、宛平县令盯着;在紫禁城里,有皇上、太皇太后管着,若是逾法违制,自有言官讽谏。莫非杨大人以为,凭您一人之力便能做尽百官之事,说尽百官之言,甚至将天子、太皇太后的分内事也给做了么?”

这句话将杨荣噎得不轻,百官纷纷扭头望来,于是,杨荣的耳根红了。

一位老者含笑而来,朝朱祁铭躬身施礼,礼数十分周全。朱祁铭记得他是三杨中的杨溥,杨溥素来八面玲珑,性情温和,鲜有为难人和站队的时候,故而人缘极好。

杨溥三言两语就劝走了杨荣,朱祁铭仍站在那里凝思,想或许在杨荣眼中,自己亲王的尊荣是与生俱来的,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撇开这身尊荣,自己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可是,杨荣终究是小瞧了一个已提前成年的亲王,终有一天,杨荣会为他的傲慢付出沉重代价!

“越王殿下。”金英躬身而来,“陛下知道殿下进了奉天殿,就命洒家前来传旨,请殿下移步见驾。”

殿中密密麻麻的人闪开一条道,朱祁铭随金英朝御座那边走去,远远一望,见皇上端坐于御台之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殿下,那个日本男孩虽是王子,却是日本天皇的亲兄弟。”金英回望一眼,随即低声道:“他是伏见宫贞成亲王第三子,而当今日本天皇是伏见宫贞成亲王长子,当年作为优子过继给皇室得以承继大位。”

难怪他如此嚣张!朱祁铭摇摇头,心想郕王在此该有多好,就算大明是上国,对各国来宾也无不高看一等,所以郕王应该与贞成王子会会面。

“方才日本人暗中递上话来,说今日筵宴场合正好比武助兴,大明若不应允他们的请求,他们就会在筵宴中途当着各国使者的面公然向大明皇室宗亲发出挑战。唉,真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就不好收场了,皇上正是担心他们将此事连同他们的身份宣扬开去,才答应让他们进奉天殿的。殿下能来真是太好了,否则,这场面势必会让陛下难堪。只是,殿下不可提日本皇室的事,此事大家都不便说穿,殿下只当他们是不速之客,权当日本无皇室,装糊涂即可。”

朱祁铭左顾右盼一番,见许多人在徐徐点头,立马意识到现场众人,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各国使臣,对大明想刻意掩藏的事无不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破而已。而自己的到来无论输赢,都保全了大明和大明皇室宗亲的颜面,故而获得了许多人的赞许。

已到御台前,朱祁铭赶紧施礼,“臣越王祁铭参见陛下。听说有人扬言要与大明皇室宗亲比武,臣特来应战。”

站在御台侧前方的王振朝朱祁铭微微躬身,挤出一脸的笑容。

皇上木然的脸上微微一动,缓缓起身,又徐徐坐下。

“平身。看上去他比你大一到两岁,你不怕吗?”皇上道。

“臣与他个头差不多,再说,比武而已,何足惧哉!”

“好!让人看看,我朱家男儿虽然年少,但不失大丈夫本色!你自己当心些,不必在意输赢,输了并不可耻。”

未战就认定我会输,不吉!朱祁铭暗自犯着嘀咕,嘴上道:“臣遵旨。”话一出口,又觉得如此遵旨未免有认输的味道,不禁撇了撇嘴。

“王先生,速传郕王。”皇上吩咐王振道。

“回皇上,郕王说吃坏了肚子,不便走动。”

皇上轻轻摇头,自言自语道:“朕又不会逼他应战,他怕什么!”随即朝王振挥挥手。

王振吩咐一名随堂太监快步到日本人那边传话,他自己则来到朱祁铭身边,“殿下,比武限时三刻,每过一刻可略作歇息。”

朱祁铭点点头,扭头四顾,见殿中众人纷纷朝后退去,留下一大片空旷地带。

马顺领着数名禁卫高手护在皇上身前。

一名内侍捧着一把武士 刀,另一名内侍捧着朱祁铭那把短剑缓缓走进殿来。

整个大殿瞬间被肃杀之气所笼罩!


第一百零七章 逆袭


双方相对而立,距离约有丈许。

朱祁铭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视对方,而对方显然也有一颗高傲的头颅,眼中充满无尽的寒意。

就在双方凝神以待的时候,那个日本小子不经意地伸出左手,缓缓取下头上的侍乌帽子,递给一旁的同伴。他额前和头顶上的头发已被剃去,露出油光光的青皮,四周的剩发自然垂下,一条猫尾一样的发髻覆在头顶。

咦,月代头!帅哥瞬间变青蛙,真丑!

哼,瓦剌人、鞑靼人、女真人,还有日本人都好这一口,也不知抽的什么风!

当对方向他重新投来阴冷目光时,朱祁铭只觉得十分好笑,他拼命控制着自己,但身上的劲道还是不知不觉地松散了下来。

突然,人影一晃,对方以无比诡异的身法朝这边袭来,那速度堪比闪电!

那柄精美的武士 刀泛着刺目的寒光扫向朱祁铭的腰腹,尖厉的呼啸声动人心魄。

朱祁铭心中骇然,间不容发之际,他屏气敛息,一招李广射虎,挥剑朝武士 刀刺去。

“叮”的一声,朱祁铭顿觉虎口发麻,腾腾后退数步,气血直往上涌。不待他拿定身形,武士 刀便如影随形地卷来,破空声令人闻之色变。

殿中无数道惊咦汇成一声沉闷的巨响,余音在耳边嗡嗡直吟。

金英害我!梁岗误我!

他哪怪得了别人?归根结底,还是怪他自己轻敌!眼前的对手武功不低,且招式简练,刀法凌厉,朱祁铭却在不知彼的情况下贸然应战,还在关键时刻分神,一招落后便招招落后!

更为可怕的是,这并非一场点到即止的游戏,对方每招必击要害!朱祁铭纵然相信对方砍中一刀之后,绝不会再砍第二刀,但凡胎肉体岂能轻易承受武士 刀的凌厉一击!

生命只有一次,不容拿来试错!

许是回京后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淡忘了当初的血雨腥风,才导致如今的狼狈!朱祁铭只能把眼前的处境当教训收藏,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拼命化解对方的攻势。

他已无力扭转颓势,身形不再潇洒自如,剑法不再飘逸流畅,只是左遮右挡,东躲西闪,不时拿轻柔的短剑去挡开厚重的武士 刀。

“认输吧!”

“快投剑!”

旁观者的奉劝声纷纷传来,可是,朱祁铭有一颗高贵的头颅,这颗头颅岂肯轻易垂下!

就在朱祁铭渐感力不能支的时候,一刻限时已到。

司礼官一声号令,双方罢手分开。对方投来鄙夷的一瞥,肆无忌惮地加以挑衅,然后昂着头退到一旁歇息。

朱祁铭郁气盈胸,顿感烦躁不堪,急急脱下亲王冠袍,随手甩在地上。

殿中响着许多道好心的奉劝声,劝朱祁铭认输,但还是有那么几道极不和谐的声音飘了过来。

“虽是比武助兴,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吧?”

你们摆不平日本人,却把自己的无能化作对本王的过高要求,可恶!朱祁铭冷眼扫向那边。

“堂堂亲王,衣冠不整,成何······”杨荣身后一名年轻官员碰见朱祁铭犀利的目光,将后面的“体统”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御台那边一名禁卫高手快步走到朱祁铭身边,“越王殿下,皇上说,殿下千万不可硬拼,万不得已就认输算了,免得伤了自己。哦,殿下,洪武年间大明从‘闽人善操舟者’中挑出三十六姓人家,派往琉球,以便琉球与大明往来,这些人著下《武备志》,后传入日本,日本武学发源于此。”

总算遇到了一个博闻多见的人,但为时已晚!朱祁铭无暇再去探究对手的武学渊源,他想起了当初与牛三、蒋乙练剑时的情形,那些化繁为简的招式正好派上用场!

师傅说过,临战须知变通。

持剑回到场中,此刻,他不再分神,默念一遍《心空歌》,仗剑凝神以待。

第二场比武真的变成了游戏,武士 刀十分凌厉,短剑无比迅捷,双方刀来剑往,一时间势均力敌,看情形似乎难以分出胜负。

大殿之中但见处处目光闪动,却听不见一丁点的轻声细语。

平淡无奇地过了一刻,转眼又到了中途歇息的时间,对方又在冷眼挑衅,朱祁铭回以一脸的不屑。

想一定是皇上为了保护自己,才定下如此别具一格的三场比武方式,给了自己中途喘息之机,朱祁铭不禁朝御台那边望去,却见皇上正向自己招手。

朱祁铭快步来到御台前,皇上起身从御案上亲手端来一盏茶,递到朱祁铭手上,嘴角浮起一抹极生动的浅笑。

朱祁铭正感口渴,也不客气,端起茶盏饮了几口,皇上亲手为他接下茶盏,朱祁铭方要道声谢,一眼瞧见帷帐那边人影闪动,定睛一望,却是常德公主笑脸如花地在向他竖大拇指,一旁还有一人,是郕王!郕王笑眯了眼,正十分夸张地向他挥舞拳头。

你不是拉肚子吗?

朱祁铭心中一动,蓦然意识到奉天殿的这场比武,恐怕牵动了皇室每一个人的心!

偌大的紫禁城里,除了一群女人,就是几个小孩,一帮妇孺,肯定被某些人小瞧了去,否则,皇上想要做个真正的天子,为何就那么艰难!

朱祁铭的鼻子有些泛酸。他自己是个孤儿,而庙堂上的皇室成员何尝不是孤儿寡母!

而今大明外有虎狼,内有巨蠹,故而他心生感触,脑海中浮现出史书里宋代的故事片段。宋末太皇太后谢氏辅佐年幼的宋恭帝,当蒙元即将兵临城下时,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大夫撇下皇室孤儿寡母,逃的逃,降的降,举朝之中竟不见一个人影,士大夫的节操碎了一地!

罢了,我大明断然不会破落至此,何必想这些万分不堪的往事!

此时此刻,对胜利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朱祁铭的手指微微抖动了片刻,心中有个声音在高呼:若自己胜了,改变的绝非自己一人的人生轨迹,而是将搅动整个庙堂之上的风云!

胸中血气上涌,他转身朝场中走去。

对,自己还有九华三幻,这是致胜法宝!

不,自己似乎少了分男儿血性,何不像蒋乙那般吼叫!

回到场中,心里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无边的宁静。

劲风袭来,帐幔摇曳,朱祁铭眼睛一眨,对方故技重施,身形诡异地朝这边飘来。

朱祁铭身形一荡,华丽如飞旋的舞姿,绚烂中却透着隐隐的煞气。

“嗷!”

这声嘶吼响彻奉天殿,无数看客如大梦初醒一般,激灵灵扭动脖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但见朱祁铭纵身而起,手中短剑如凌空暴长一般,须臾间抵至对方身前,剑影幻花,炫目的剑光为单调的大殿涂上了一抹瑰丽色彩。

“噗哧”一声,对方腾腾后退,那柄精美的武士 刀呼啸着,飞旋着飘向门外。

那颗高傲的头颅终于垂了下来,对手不顾手腕尚在滴血,朝朱祁铭深深鞠躬,然后走到御台前跪下,行四拜礼。“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哗!”迟来的喝彩声响成一片。


第一百零八章 先为不可胜


贞成王子的汉语发音显得十分生硬,但他的四拜礼行得相当到位。

所谓“三跪九拜”是后来满清时期异化出来的奴才文化现象,此前中华数千年文明史上从无“三跪九拜”之说,要行拜礼必跪,不跪何以拜?中华历史上的九拜是指九种拜礼,最高礼节是拜四次,而非满清时的拜九次。九种拜礼中最重的是稽首,其次是顿首,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以额触地,稍作停留;后者是以额触地即起,不作停留。

贞成王子行的是最高且最重的拜礼,即四次稽首。

皇上木然的神色荡然无存,兴奋的笑容在嘴角泛起,顺着脸颊荡漾开去。“平身,赐宴。”

日方行臣礼,这对日本皇室尊严的折损是相当有限的,但对增厚大明的上国威仪却意义非凡,此外,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附带效应,那就是让御座上的少年天子显得无比圣明!

在朱祁铭入殿之前,皇上任由辅佐大臣打理正旦筵宴一事,因日本人搅局,场面几近不可收拾。朱祁铭入殿后,皇上钦定比武,结果日方称臣,一件注定要丢脸的事竟变成了长脸的事,这让皇上当了一回少年英主。与皇上的英明一比,辅佐大臣的无能就会被成倍放大,凸显于百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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