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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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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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桓嘿嘿笑了几声,低声道:“在下已定了雅间,放在雅间里,恭请殿下移步谪仙居,小坐片刻。”

“本王孝期未满,有些场所不能进,你是知道的。”

薛桓仍是笑,“殿下身着寻常服饰,无人能认出殿下的身份。再说,小坐而已,一杯清茶,清者自清,并无声色。”

开开眼界也好!想自己从未在外踏进奢华场所半步,还不如世家子弟自由!且堂堂一个亲王正为备战入寇的鞑贼而捉襟见肘,倒要看看何人为博红颜一笑而一掷千金。于是,朱祁铭挥挥手,算是应允了薛桓的邀请。

进了谪仙居,见大堂上坐着百余名青年男子,偶有上了年纪的人混在其间。朱祁铭不敢稍作停留,随薛桓快步登楼进了雅间。

甫一落座,就有一名婆子前来奉了茶,上了糕点。

雅间有窗户正对楼堂方向,凭窗望去,但见楼下烛火高照,在那百余名来客身上洒下一道暗红的色彩,处处觥筹交错,醉眼迷离,不时有人抬眼望向东侧的楼梯,那道楼梯上铺着红毯,扶栏边飘着艳丽的彩幔。

朱祁铭收回目光,眼中有分不屑,“你常来此地?”

薛桓连连摇头,正色道:“在下从不进这样的场所。今日不是要见殿下么,在下可不敢怠慢。”

姑且信你一回!朱祁铭撇撇嘴,伸出一只手,“呢?”

“哦。”薛桓急忙转身走到矮柜前,从中取出一个锦盒,返身恭送到朱祁铭手上。

“你也坐吧。”朱祁铭吩咐一声,打开锦盒,取出一本线装书,见蓝色的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平虏七策”四个字,不禁皱眉看向薛桓。

“是在下的手迹,让殿下见笑了。”薛桓赔笑道。

抄本的字迹实在是难看,不过内容倒有些意思。鄞国公不愧为常胜将军,万事都是谋定而后动,在中对北境的山川地貌做了详尽的描述,就如何因地制宜迎击鞑贼设计了不同的战法,尤其是那条以锐骑邀击鞑贼的战法,不乏可资借鉴之处。只需看到这里,朱祁铭就能断定堪称迎击鞑贼的良策。

大明乃泱泱大国,不乏奇人异士,可惜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良谋往往被束之高阁,而平庸之见反倒容易鼓噪于庙堂之上。

想到这里,朱祁铭不禁暗自叹息。“可以看出,成书于宣德四年或宣德五年,此后大明若行鄞国公之计,何至于让鞑靼人

连年犯境!”

薛桓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依在下看,先父这是白操心,鞑靼总有衰弱的时候,恶人自有恶人治。前年鞑靼势弱,被瓦剌攻伐得力不能支,大明乘机举兵荡平鞑靼余寇,一举报了多年之仇。”

寄望于别人衰落?寄望于恶人自有恶人治?这样的心态好熟悉,靠别人来击败自己的宿敌,那个别人就成了更加强大的敌人!这样的殷鉴在宋代还少么?

还报仇,这个时候该化敌为友了!

想薛桓的谬论恐怕与庙堂上的许多人不谋而合,朱祁铭懒得再费口舌,他适时转换了话题:“楼下都是些什么人?”

薛桓眼中一亮,似乎正等着这一刻的来临。“大多是勋戚之后,还有官宦人家的子弟。殿下或许不知道吧,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哪能来这里撒钱,能来此地的,其父亲不是尚书就是侍郎。”

朱祁铭一怔,“既然是武勋之后,何不学其父,习武报国?”

薛桓直摇头,“这年头,披坚执锐会被人耻笑的。”

一群没有血性的纨绔子弟!朱祁铭暗骂一声,嘴上道:“不愿从武,读书考取功名,入仕也好呀。”

薛桓又是摇头,“太难了!考取生员尚且不易,何况要中举中进士。”

“不文不武,何以为生?”

“不是可以开银号么?再不济也能开个丝绸庄什么的,利润丰厚着呢,比为官为将强多了!”

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仗势占据暴利行业!难怪儒商式微,连荀良那样的人也早早隐退,官商一体的牟利方式大行其道,哪还有儒商的生存空间?

劣币驱逐良币,自古如此!

朱祁铭终于明白了薛桓邀他至此的用意。与楼下的那帮人一比,薛桓简直就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俊秀!

“殿下,在下虽不谙兵事,但一向洁身自爱,比楼下那帮人强多了,您看,从征一事······”

朱祁铭觉得好笑,没料到一句拿捏人的话竟被薛桓当了真。也不想想,天子不发话,一个驸马都尉岂是亲王能够点得动的?

可是,贵室子弟都躲在远处醉生梦死,只有他这个亲王领着一群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去北境拼命,这不公平!

“与鞑贼交锋,事关天下人的福祉,自当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唉,本王手头紧,养士不易呀!”

薛桓双眼一瞪,一脸的苦相,“在下一向谨守家训,从不仗势牟利,日常用度全赖几位兄长接济,要不,在下回去后找兄长商议,或许能凑个千儿八百两银子。”

笨蛋!你就不会捎话给常德公主么?转念一想,在常德公主身上割肉,自己也会觉得痛心,于是,朱祁铭心中涌起一道莫名的伤感,还想说些什么,忽闻楼下传来一阵琴声,紧接着的歌声飘了过来。歌者是个男子,声音略显苍老。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藏玄机

朱祁铭举目望去,见楼下不知何时来了一名老者,衣衫褴褛,席地而坐,抚琴而歌,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盘。

再往后看,老者身后站着两名稚子,衣衫不整,面有菜色。

不消说,这三人应是逃入京中乞食的饥民。

但闻嘘声四起,楼下众人看似对眼前的不速之客厌恶至极。

“谪仙居还想不想开张了?什么人都往里面放,真是岂有此理!”

“还唱什么,孙儿都这么大了,也不像无家室的人呀,可笑!”

“还不来人将他们轰出去,免得坏了小爷的雅兴!”

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急急地朝老者奔去。老者大概是意识到情形不对吧,赶紧住手罢唱,端起身前的盘子凑近眼下,眯着眼看个不停,看样子眼神不太好。可惜的是,盘中空空如也。

朱祁铭心中不忍,遗憾的是他身无分文。

就在两名壮汉即将靠近老者时,忽见薛桓手臂一扬,一锭银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木盘中央,更加神奇的是,银子并未跳落到地上。

大概是觉得雅间里有贵客打赏,老者平添了几分面子吧,两名汉子生生刹住脚,听任老者领着两名稚子自行离去。

朱祁铭扭头看向薛桓,只觉得心中对他的坏印象在渐渐淡去。

薛桓不无得意地道:“在下常玩投筹的游戏,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过。”

朱祁铭淡然一笑,“身手不错。阁下要是骑射百发百中那就更好喽。”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么快就与薛桓拉近距离,太便宜他了!不禁补了一句:“自古美男多风流。”

薛桓愣了片刻,扭扭脖子,似有不服,“在下不敢苟同!宋玉是美男,邻女窥伺他三年,宋玉不为所动;潘安美姿仪,却对妻子十分专情。”

哟呵,挺有个性的,肚子里还有些货!朱祁铭笑道:“人家潘安白发悲秋,还是颇有文采的,至少,潘安坐着敞篷车到街面上走一趟,那些妇人如着了魔似地往车上扔水果,掷果盈车,走一趟就能满载而归,生计无忧,不像阁下这般,连日常用度都要靠兄长接济。”

“掷果盈车?”薛桓茫然道:“这个在下也能做。”

去你的!朱祁铭哑然失笑,薛桓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殿下,要不,在下从此苦读韬略,数年后再随殿下出征?”

朱祁铭缓缓摇头,“罢了,与瓦剌铁骑血战,那是勇者的游戏,阁下还是寻点别的正事干吧。记住,善待常德公主!”

这时,楼下响起一阵骚动声,十余名盛装女子袅袅婷婷走到东侧楼台上亮相,顿时,底下的欢呼与尖叫响成一片。

这么一个顶级风月场,其豪奢程度远胜于官方的教坊司,充盈其间的自然都是绝色女子,光绝色还不够,还得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自不消说,即便是即兴赋诗填词,与士大夫相比,论文采也不遑多让。因此,古代

风月场不同于现代人肉市场,它确实被赋予了某种文化内涵。

这里的女子要被捧红,光靠来客的尖叫是远远不够的,还需有官方背景,若有幸在士大夫的诗宴上被评为花魁,不出一旬,她就会名动京城。

而明代的士大夫也很有意思,他们娶妻时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奉若圭臬,无不希望自己的夫人是个温良恭俭让齐备的女子。可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或许更喜欢班昭、蔡文姬那样的女子,所谓“艳过六朝,情深班蔡”,既美貌且多才,还能风情万种,这是在自家老婆那里感受不到的超值体验。

巧的是,士大夫大多向外恬淡闲适的生活状态,喜闲暇,厌烦扰,喝点小酒,听点小曲,搂个小妞,在诗词歌赋中从容打发时光,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太平盛景。于是,士大夫的诗宴似花魁生产机一般,不知捧红了多少伶人。

被捧红了的伶人无形资产大增,品牌价值惊人,京城的纨绔子弟想要获得与她们独处的机会,那可是要竞价的。

此刻,楼底下就有人喊出了两千两银子的高价,这似乎还不是落槌前的出价。也不知是那个女子有如此惊人的品牌变现能力。

朱祁铭扭头看向薛桓,觉得他很可怜,方才说要凑个千儿八百两银子时,露出了一副剜心割肉般的苦相。瞧瞧人家,只为了美人不再隔云端,就能轻轻松松掷出两千两银子,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朱祁铭很想去皇上那里请旨,在京城贵室子弟中任由他点人从征,或许别人不会像薛桓这么悲催,人家出银代征比薛桓大方十倍也未可知。

哼,不如去碰碰运气!这样的自我安慰无助于缓解朱祁铭的财政窘境,他収起那本,淡淡道:“走吧。”

薛桓似乎也不想在此多呆,很快就起了身,笑道:“楼上雅间里或许有不少显赫人物,殿下想与他们打个照面么?”

朱祁铭回之以白眼。

······

回到越府,已近日暮时分,朱祁铭直奔练兵场,只见唐戟正领着八百勇士练得热火朝天,而一旁直直地站着五百来号人,不用说,这些人就是皇上从亲卫军中挑选出来的壮士。

五百亲卫军的军容军姿甚是严整,且个个都是身强体壮,但他们目中并无杀气,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只是茫然看着越府护卫练兵,自己却无动于衷。

朱祁铭走近那五百人,有两人快速出列,其中一人正是蒋乙,另一人年龄与蒋乙相仿,姿容很是不俗。

“羽林右卫千户蒋乙参见越王殿下。”

“羽林左卫副千户赵岗参见越王殿下。”

羽林左卫?与蒋乙不是一路的?朱祁铭心中犯着疑惑,面色淡然地看向赵岗,见他眼珠在徐徐转动。

“你们既然来了,为何不与越府护卫军一道练兵?”

蒋乙与赵岗你看我我看你迟疑许久,最终由蒋乙作答:“殿下,场地太小。”

朱祁铭扫一眼练

兵场,觉得场地确实过小,即便不增加这五百人,原来的八百勇士挤在此地训练,腾挪空间也显得过于促狭,特别是战马的奔驰速度提不上来,这极不利于实战。

“本王不便借用京军的校场,不如在京郊寻片旷野练兵。”

那边赵岗上前一步,“殿下,此事须请皇上下旨。”

这还用你说么!朱祁铭心中不乐,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转视蒋乙,见他木然地站在那里,略显尴尬。

看来蒋乙还是不善于带兵,在陌生的环境里进入角色太慢,堂堂主官,却听任一名副手越俎代庖!

“蒋千户,在找到野外练兵场之前,你们便受些委屈,在越府寻块地方开练。”

赵岗再次抢先答话:“殿下,羽林两卫的五百人马如何练兵,此事还须听候圣意。”

一旁的梁岗直摇头,走到朱祁铭身边,附耳低声道:“一口一句圣意,看来此人对圣意有另一番解读,他心中想的必是监视,而非练兵!”

解读圣意只有用心与不用心之别,哪有这一番另一番之分?朱祁铭斜了梁岗一眼,扭头盯住赵岗。“赵副千户说得好,圣意未明是吧?皇上命本王代训五百亲卫军,或许本王曲解了圣意,本王可不敢落个矫旨之嫌,这样好了,就请赵副千户去皇上那里请旨,五百亲卫军总不能天天站在这里吧,越府不缺木头桩!”

“这······”赵岗支吾着愣在了那里,低眉垂首,身子突然间像矮了半截。

一个副千户跑到皇上那里请旨,那是找死的节奏!不说别的,在一件十分敏感的大事上,无端挑起天子与亲王之间的嫌隙,多事者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朱祁铭冲蒋乙正色道:“蒋千户,不愿留在越府参训的,请你带回本卫,向皇上复命。”

“是!”蒋乙朝五百亲卫军挥挥手,带着队伍朝东端那片略小的空地走去。

待亲卫军走远后,朱祁铭叹道:“到时候五百亲卫军可是要参战的,若待遇不及越府八百勇士,势必生出攀比心,导致士气低落,于征战不利;而像对待八百勇士那样优养亲卫军的家属,又会让大明举国的卫所军都觉得不公,那会出乱子的!何况越府财力不济,再优养五百户人家,有心无力呀!”

一旁的梁岗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对朱祁铭的话恍若无闻,良久后自言自语道:“蒋乙是殿下的故交,派蒋乙来想必是做给人看的,派赵岗来才是关键!”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碍于师尊的情面,朱祁铭不便出言喝斥,只能婉言提醒:“梁指挥使转告云娘一声,要她与亲卫军保持距离,不可找蒋乙叙旧,更不能妄议亲卫军。”

梁岗蓦然醒过神来,“是!”

朱祁铭很快就陷入到了沉思中。他对五百亲卫军并无太多的戒心,他只是暗中告诫自己:留意即将到来的监军太监。

许多事好像并非出自皇上的本意,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影响天子的决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交易

三月的京城北郊,处处莺飞草长。在南北两座矮山之间,一片宽阔的平地由东向西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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