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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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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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杨溥不愧为言出必行的磊落之人,这么快就让皇上笃定了圣意,朱祁铭心中有分感激。“都怪臣管束无方,多谢陛下体恤。”

“你三赴杨溥家中造访,看来,杨溥对你是另眼相待呀!”皇上转过身来,凝视朱祁铭,“你们一定谈起过许多趣事,不妨说来听听,朕颇为好奇。”

朱祁铭不禁瞟了远处的王振一眼,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陛下,那个老头爱教训人,臣不愿与他相处,可他总说奉了圣旨,臣只得硬着头皮听他絮叨,听得烦了,便大倒练兵的苦水,这才让杨溥闭了嘴。臣一时情急,说漏了嘴,事涉亲卫军的体面,请陛下恕罪!”

皇上凝思片刻。转望王振一眼,轻笑几声,一把拉住朱祁铭的衣袖,“何罪之有!”旋即手指四周,不无得意地道:“三弟,你看,此地还不错吧?”

如此偏僻之地,比冷宫都冷!朱祁铭心中极不乐意,嘴上却道:“这里安静。不过,此番修缮下来,必定费银无数,臣心中不安。”

皇上脸色微沉,似被触动了隐藏的心事,“杨溥说,天下卫所军都睁大眼睛看着,故而五百亲卫军的待遇不可与越府护卫相比,但装备一事不可等闲视之。”

朱祁铭闻言心中一宽,杨溥真是心思缜密,不待他这个亲王相托,便自行在天子面前进言,这可省去了他这个亲王的许多麻烦。“此番出征,只为与鞑贼力战,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自然要配天下最好的战马,还要集天下的能工巧匠,

为其打造最好的兵器、铠甲。”

皇上略一沉吟,面有难色,“而今内府库倒是不缺银子,但内外臣一再进言,说前朝三大殿年久失修,重修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一事不可再悬而不决了,内府库的银子仅够重修三大殿之用。”

又是土木工程!中国人自古就对房地产情有独钟,喜欢表面上的繁华,殊不知那么多的历史名城今有何在?有些无比繁华的名城先是被金人、蒙元人,后是被女真人反复屠城,数世财富积累化为乌有。反观汉武帝,一路开疆拓土,为汉人打开了一片广阔的生存空间,后人再不济,历经千古拉锯战之后,仍能守住多数疆域,这些疆域直到如今仍是中华民族赖以繁衍生息的祖地。

从长远的历史视觉来看,高庙大宇极易化为灰烬,只有疆土方能长久遗泽后世!可惜,如今瓦剌在一步步压缩大明的战略空间,并把手悄悄伸到了华夏子孙的祖地上,一帮官僚还是丢不开太平思维,不敢与瓦剌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却依旧醉心于面子工程,在幻想中做着太平梦。

庙堂之上过几年苦日子会死人么!朱祁铭心有怒意,却也只能保持沉默。

一边的皇上叹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样好了,朕下旨拨五千两银子给那五百人马。”

五千两?这可真慷慨!朱祁铭顿感莫名的失望。想皇上揣着一个武帝梦,却不知道如何去做汉武帝,先前那番招募民壮的豪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是要流水一般花银子的!

“太好了!有了内府库拨出的五千两银子,臣再去筹些银两,足够替五百人买一批像样的战马。”

皇上一愣,喃喃道:“莫非五千两银子连买战马都不够?”

或许,少年天子受到了百官潜移默化的影响,觉得把银子花在高庙大宇上,可落个现成的果实,看得见摸得着,不像打仗那样,事后容易让人觉得战事似乎可以避免,又死人又费财,无数银子打了水漂,殊为不值。

心存侥幸,若是这样,对大明而言,那就太悲哀了!

银子一事还没着落,那边王振就等不及了,匆匆走了过来,冲朱祁铭略一躬身,转向皇上道:“陛下,刚好越王在此,老奴以为,派驻监军太监一事宜早作打算。”

朱祁铭略一凝思,抢在皇上之前道:“陛下,请恕臣斗胆直言,大明首次练兵迎战入寇的鞑贼,此事事关重大,监军太监宜由陛下身边的近侍内官出任。”

天子身边的近侍内官不都是司礼监的人么?只见王振脸上泛起了得意之色。

“千余人马日后出战时,必是东奔西驰,终日呆在马背上。王公公,不知陛下近侍内官中可有擅骑射者?”

王振面色一凛,略显懊恼地道:“他们终日忙于案牍,无人擅骑射呀!”

皇上摇摇头,“不擅骑射何以跟上大军?不过,直殿监、御马监倒是有内臣曾随皇考出征过,内臣中还是有人擅骑射的。”

就见王振脸色黯淡下来,眼中一片茫然。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息影北郊

从别院返回庆元殿,朱祁铭快步踏入殿中,就见吕夕谣急急地起身相迎。阔别月余,她的眼中多了道异样的韵味,明眸流盼间,似把一分关切注入到了他的心田。

“听说你回紫禁城了,我便过来看看,你要学琴么?”

“妹妹坐吧。”朱祁铭含笑望着吕夕谣,思维有片刻的短路,直到吕夕谣微微垂首,他才蓦然神醒,缓缓落座,“从今往后的数月里,我将告别琴棋书画,暂离诗词歌赋,栖身于练兵场,醉心于兵事,终日念兹在兹,不问其它。”

吕夕谣迟疑良久方肯落座,“如此说来,你要与一群武夫呆在一起?”

朱祁铭诧异地看了吕夕谣一眼,“不,他们不是武夫,他们是一群真正的男子。”

“真正的男子,何为真正的男子?”

“妹妹应该知道宋末三杰吧?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他们就是真正的男子,有着浩然节烈之气。这些真正的男子死光了,大宋的气数也就尽了,剩下的人任人屠戮,任人奴役,逆来顺受,浑浑噩噩苟活于世。”

吕夕谣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似在作极认真的思考。“那······如今大明真正的男子多吗?”

“这可不好说,或许要看世道吧,世道清明则不乏真正的男子,否则······”余下的话朱祁铭以摇头代替。

吕夕谣凝思良久,微微侧过脸去,似在掩饰什么,“你不是男子,你只是个男孩。”

男孩?这是婉言劝我远离战事么?朱祁铭突然想起了在北境的遭遇,当初云娘就说他是男孩,可是,数年过去了,他的心理年龄却在疯长,男孩这个词已被他从潜意识里彻底剔除。

一个少年亲王率众出征,堪称世间奇闻。在举朝一望无际的避战维稳心态中,少年天子对亲政的强烈渴望,与一个少年亲王对心中愿景的无限向往形成共振效应,便合成了看似荒诞不经实则事出必然的惊人一幕。

此刻,朱祁铭不愿回应,他心中有些伤感,暗道:若如今还不能成为男子,等到真正成年之后,自己就只能做圈养的猪了!

沉默许久,吕夕谣张张嘴,欲言又止。

“妹妹想说什么?”

吕夕谣微微一愣,“哦,我方从竹雨轩过来,常德公主资助你三万两银子,已着人送去了越府。”

朱祁铭一震。这是连日来他听到的唯一喜讯!莫非她担心我拉薛桓的差?此念在脑中刚一闪现,他就暗中责怪自己藏有小人之心,堂堂一个嫡公主,临嫁前把大半的箱底钱投资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血战中,这笔投资于她而言,注定没有半分的回报,还有什么好说的!

“替我谢谢常德公主。”

吕夕谣点点头,起身道:“常德公主还等着我,我得走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物什,递给朱祁铭,“我母亲去潭柘寺为你请了一串佛珠,你戴着它,愿佛祖保佑你平

安归来。”

人影一晃,就见飞扬的襦裙如流云般飘走。朱祁铭拿着那串佛珠看了看,纹理清晰的玛瑙颗粒,由鲜艳的红绳串联,表体光滑,还残留着吕夕谣的体温。

望望门外空空荡荡的宫道,只觉得收入眼帘的只是一片混沌,唯有临别前吕夕谣脸上淡淡的红云久久定格在眼前。他如梦方醒,飞快地将佛珠套在手腕上。

出了庆元殿,从容打量着路边的一草一木,不知不觉到了奉天门外。

此去练兵场,宿营于彼处,入秋后开赴北境,或许要顶着漫天的雪花踏上归程,等到重回紫禁城的那一日,将会正式入住幽僻的别院,想想那个宫禁森严的独院,他不禁对越府和清宁宫的自在时光倍感留恋。

除了吕夕谣,无人前来送别,或许该他去各宫一一辞别······罢了,各有各的清福可享,何必徒增伤感!

“视国事如儿戏,如此荒唐之举,当真是千古仅见!”

一道寒意透骨的声音飘了过来,朱祁铭举目望去,发觉自己竟然到了千步廊上,那边杨荣迎面走来,脸上有分落寞,目光却很是不善。杨荣的身边跟着一人,应是行在礼部尚书胡濙。

对这番嘲讽,朱祁铭可以承受,或许,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冷嘲热讽等着他。

不过,私怨如沉渣一般,经搅动后突然泛起。朱祁铭凝视杨荣,只觉得往事如一场宿醉,酒醒时分,以往心灵上的伤痛全化作**上残留的不适感,此刻,这分不适来自于视觉层面,目光所及处,一副苍老的容颜,透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沧桑。

“世人成圣为哲太难,许多时候,鸿儒也不免流俗,凡事囿于成见,那便落了下乘。小王涉世尚浅,如同一张白纸,可以书写许多的奇思妙想。而杨阁老阅历不凡,可是心中装了太多的旧方,便容不下新策了!”

胡濙本想施礼,闻言一怔,似被这番略显刻薄的言语惊到了,旋即摇摇头,把少不更事的评判转化成了淡漠的身体语言。

前方不远处就是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署,那里有无数颗聪明的头脑,这些聪明的头脑大概都把他这个少年亲王的举止视若儿戏,或许,只有杨溥是个另外。

杨荣、胡濙与朱祁铭错身而过,前方的光线突然一亮,但见有个人影跟在二人身后,定睛一望,赫然就是杨溥!

“殿下为何在此处走动?这不是要落入口实么!”杨溥控制着自己的音高,却任由惊、怒交加的表情恣意泛滥。

“小王方才走了神,一不小心便误入了千步廊。”

杨溥面色一缓,举步靠近朱祁铭,微微弯下腰来,“别在这里伤春悲秋了!悄悄去京郊宿营,入秋后悄悄开赴北境,淡出人们的视线。”

“小王谨受教。”

杨溥转身就想离去,却猛然驻足,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

“杨阁老,皇上命直殿监少监商怀英为监军太监,五月赴任。此人甚

是忠厚。”朱祁铭急急道。

“老朽已知此事。”杨溥抚须沉吟片刻,“殿下,撒马尔罕使团在哈密境内遭遇劫掠,眼下朝堂上君臣震怒,欲严旨切责哈密忠顺王倒瓦答失里。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想瓦剌四处挑拨离间,甚至不惜嫁祸于人,这才是大明与周边诸邦纠纷不断的根源!长此以往,大明必将到处救火,应接不暇,不可避免地落入瓦剌人的圈套,朱祁铭不禁为大明的被动处境深感担忧。

“杨阁老,此事背后必是瓦剌暗中作祟,瓦剌让大明难受,大明也可让瓦剌难受。若大明不想与瓦剌撕破脸,那也犯不着与自己的藩邦生龃龉呀。到处与自己的藩邦、邻邦争争吵吵,让瓦剌在一边看热闹,大明哪还像个上国!”

杨溥冲朱祁铭笑笑,旋即叹口气,缓步离去。

······

离了紫禁城,快马回到北郊练兵场,朱祁铭摒弃一切杂念,让自己的思绪牢牢定在兵事上。

唐戟快步迎了过来,脸上挂着灿然的笑容。“殿下,那些亲卫军果然变老实了。”言毕嘿嘿笑个不停。

朱祁铭瞟了那边的亲卫军一眼,见他们训练得有模有样,一切都像预期的那样,他也只是略感欣慰而已,不似唐戟一般大喜过望。

“你吩咐人回越府替本王收拾行装,从今往后,本王便宿于此地,昼夜与你们呆在一起。”

“是!”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不准任何人告假,不准一兵一卒擅离练兵场半步!”

“是!”

唐戟领命而去,那边蒋乙、赵岗一路小跑过来,抱拳半跪行大礼,“参见越王殿下。”

“你们起来吧。”朱祁铭吩咐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赵岗一眼,见他前倨后恭,一副小人的嘴脸,心中本来有气,但一想到练兵备战的大局,便畅然一笑,让过往的不快随风散尽。

“内府库拨来一万两银子,天恩浩荡啊!你们以往的马、兵器、铠甲俱不堪用,本王将为你们置办一套崭新的行头。”真应了那句俗语,所谓手中有粮,心底不慌,而今朱祁铭攥着大把的银子,说话时底气十足。

蒋乙只顾嘿嘿笑着,并不答话,一旁的赵岗扭扭脖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从即日起,五百亲卫军须听从本王的号令,练兵如同实战,申明军令之后,练而不力者杖,违令者斩!士卒三违军令,罪在主官!”

那边蒋乙猛然一凛,生生收住笑,而赵岗则是昂首挺胸,端出了最为严整的军姿。

“是!”

望着蒋乙、赵岗离去的背影,朱祁铭想着即将到来的征战,心中半是期待,半是惴惴。

他输不起!输了,于国而言,或许会被瓦剌窥出大明的虚实,导致鞑贼的进犯更加肆无忌惮;于己而言,会让千步廊那边无数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所谓少年亲王出征,真的只能付诸笑谈!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过门不入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经彻夜的白露侵消,再加上拂晓时分习习凉风的荡涤,大地上积攒了数月之久的暑气似已彻底散尽。

沿着峡谷,一条官道蜿蜒北去,顺着官道极目远望,但见远方峰峦叠嶂,在空濛的背景中,近处苍翠与淡黄交错杂陈的林色映在清晨第一抹阳光下。

忽闻蹄声大作,绵密的蹄声愈来愈骤,唤醒了一个个沉睡的山村,村民们陆陆续续跑出门来,不少人衣衫不整,他们先是诧异地看向官道,继而兴奋异常地朝前奔去,一时间,呼邻唤友的叫声往四下里扩散开去,于是,兴奋的情绪如火焰般蔓延开来,一道道人影奔向官道两旁。

蹄声骤歇。人们惊奇地发现,一支威武的骑兵停在官道上,军容之严整,军纪之严明,为他们平生所仅见。骑士们身着明亮的铠甲,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而又显得十分友善,不像以往见到的官军那样,粗暴地喝斥、驱赶路人。此刻,骑队正被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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