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朝雨浥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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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朝雨浥轻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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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为何会受重伤,你一直没有问我。哎,我说,你这人这点上还是这么闷啊,是不是我不开口,你就打算永远也不问我了呀。你这人啊,一直这样。”随意擦擦嘴角,朝雨出乎意料地说起了这个大夫小心翼翼逃避的话题。
  “还是?一直?”轻尘心里一动。
  “是啊,一直……表面上没什么,心实际上却软的不得了,所以我才……”朝雨又灌下一大口酒,“不说这个了。啊啊啊,不要转移话题啦!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情是,当日我为何会受伤。”朝雨咕哝了一句,顿了顿,“我想你大概也猜出来了,最初害我掉进你家里跟后来差点砍死我的,是同一伙人。之前在镇上的城隍庙,我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他们的一桩秘密,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追杀了。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唉呀,所谓的倒霉催的,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就是这么回事吧。”
  “秘密?”
  “两个月前我在秦淮一带游玩,有天晚上下大雨,没带伞,我就躲在城隍庙里避雨。接近三更天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伙骑着马来的江湖人。一听见外面有动静,我便立马躲在城隍老爷后面没敢露头,当时电闪雷鸣的,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他们谈到什么‘青云山’,‘易’,还有一个什么什么血玉,什么‘云烟’之类的。”
  轻尘的眸子一下子深了起来。
  “我原本也猜不到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不过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猜到大概是近几年风头正茂的杀手组织血杀楼。”
  “血杀楼?”轻尘皱了皱眉。
  “嗯。血杀楼。近年来声名鹊起,楼里都是些不择手段的冷血杀手,只要给钱,什么人都杀。据说其门人也擅使毒,这点倒是跟多年前的织云阁有些相像。只是昔日的织云阁更狂妄,更无所顾忌……言归正传,本来我藏的好好的,说话的几个人并没有发现我。但是一炷香后,又来了一个人,貌似是那群人的头儿,武功很高的样子,他一进来就发现了我的所在,然后直接一柄飞刀射了过来,亏我躲得快,那飞刀直擦着我的耳鬓就过去了,真真吓死我了……我逃的匆忙,本是无心去看他们长什么样子,却也巧,我夺门而出的时候,为首那人给了我一掌,恰好一道闪电划过,便让我瞧见那人手掌多出来一根指骨!现下武林,武功这么高又有六个指头,当是血杀楼左右二使之一,刀堂堂主人称六指魔王的幻刀无疑……再后来,我就逃进了你家里。那天你喝醉了,我把你搬到屋子里后,自己就去林子里散心了。那个什么,之后不久我就不小心迷路了……不要笑我!人生地不熟的,很正常嘛。我就随便瞎走啦,再然后便看到了,看到了……”
  “朝雨……对不起……”看着一直低头自己说自己的孩子,轻尘心里针扎似地难受。如果那日自己没有装醉捉弄朝雨……
  朝雨却似没听到般低着头沉默半晌,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到处都是……血。我很害怕,就逃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醒来时,看到了那个冰山美人,宿怀。我看到他衣服下摆破了的衣角跟前一晚我瞥见的其中一个死尸手中抓/住的布料是一个式样。他问我为什么在那里,还说要送我回来。我怕他就是凶手,就装傻让他先行离开了。不久后,城隍庙那伙人就来了,话说那群人还真够那啥的,不管白天晚上,总是一袭黑衣蒙着面。对方这回准备充足,下了死手,我打不过他们,晕倒之前,似乎来了什么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又是黑衣蒙面人么……”略微沉吟,轻尘带过话题,“来人大概就是宿怀。那日/他牵马离开,其实是去采了野果想给你作早餐。也是他把重伤的你送回来的。”
  “是么……庸医,那日君不回的故事你没有讲完呢。”朝雨一呆,却说起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我……那日已经讲完了不是。”大夫的心里突然一颤,正想着怎样粉饰那个故事,朝雨却嘻嘻开了口:“别想着怎么骗我啦,我知道哦,知道结局呢。”
  语气里还是那样的轻松,朝雨的面具背后的神情却是一片悲伤:“女人死了哦。她死了。当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等待,男人都不可能回来的时候,便放了一把火把所有的酒都烧了。连带着自己,全都烧光了。望穿秋水又怎样,怎样的等待都是徒然,没有人会回来,没有人。日日的希望累积起来,破灭的时候就成了铺天盖地的绝望。所以,女人死了。”
  大夫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朝雨也不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不该随便放手让对方离开,不该只是傻傻一个人等待,不该抱有希望,才不会最后让绝望杀死自己。可是,从放手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已注定,没有选择了,不是麽。娘/亲不会回来,易叔叔不会回来,爹爹也不会回来。所以这么多年,自己才不敢抱着什么希望过活。魏朝雨你看,好不容易你找到了轻尘哥,心开始蠢/蠢/欲/动了,老天就开始提醒你的愚蠢了。短暂的生命,希望越大,绝望就有多痛苦。
  可是,自己还是比女人幸福是不是,好歹自己被毁灭之前,等到了轻尘哥。纵然他不认识自己了,可是生命的尽头,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了。这就足够了。
  只是,苦了轻尘哥,要再难过一次。
  不一会儿,整个酒坛就见了底。朝雨脑子昏沉起来,被烈酒灼烧的胃火辣辣的难受,连带起一阵莫名的烦躁。晃了晃酒坛,又伸了只眼睛到酒坛口,朝雨随即不满地嚷起来:“什么嘛,这么快就没了。没有了。啊!讨厌死了!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没有了我还喝什么?这么快就没有了……为什么这么快就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怎么办!”朝雨突然气恼,举起酒坛就向地面摔去。
  酒坛的碎片撒满了一地,每一片都映满了眼泪。
  轻尘站在一旁,没有阻止朝雨,他知道,朝雨是在发泄。这个孩子忍了这么久,每天每天,总是强装着快乐和坚强。就像秋水村的女人,每天每天,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可是,蝼蚁尚且贪生,她还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一个女孩子,面对死亡,怎会不害怕。眼里一片酸涩,轻尘把借着酒劲纵声大哭的孩子轻轻揽入怀中。
  “庸医,我说过,我不想死。”良久良久,朝雨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时断时续的抽泣,却令轻尘愈加难受,“尤其,不想死在你的面前。”
  朝雨的话令轻尘一阵恍惚,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朝雨,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怀中的身子猛地一僵,却是半晌都没有说话。就在轻尘以为朝雨不会作答时,一声细细的回答却传了过来:“恩。”
  “那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呢?”轻尘下意识收紧了双臂。
  “因为你忘记了啊。”声音愈来愈小。
  “为什么我会忘记呢?那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么?”轻尘顿了顿,却没有再听到朝雨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轻尘自顾自说道,“你记得我,可是我却把你忘记了。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对不起,朝雨,对不起……”
  “既然你认识我,为什么不认我?不让我知道呢?”轻尘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些许哽咽。
  因为怕你伤心啊。你的心那么软……忘记我一定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小时候你保护不了我,如今又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如果真知道了我的身份,忆起了那些往事,你会有多难过,我,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
  这些话朝雨想说,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意识消散的一瞬间,朝雨看着大夫悲伤的眼眸,想要抚上去却再也没有力气。
  原来,是舍不得。舍不得你为难,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
  不觉间夕阳已然西沉,轻尘把再次昏迷过去的朝雨紧紧抱在怀中,满地的碎片倒映着如血的晚霞,刺痛着人的眼。
  一日后,同样的残阳如血。两人一骑便踩着夕阳的点点余晖踏出了金刀寨的大门。三寨主习言风所中之毒尽数解去,只是尚在昏睡。余下金刀寨上下百数人列道相送,却无一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闷肃然。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金三刀心里一阵难受,嘴角蠕动着,却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轻尘抱着朝雨踏马前行,明明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心中却越来越茫然。时至今日,纵然到了山洞,找到解毒之法,还能救得了这孩子吗?
  再说,已经陷入长时间昏迷的朝雨,真的能撑到那时候吗?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你这会儿睡着了,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了,咱们就可以很快到达青云山了。可是,我却多希望你能蹦跶着四处管闲事啊!轻尘低头轻抚朝雨的头发,看着女孩沉静苍白的睡颜,心里酸楚异常。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会这么老实安静啊。举目向天边望去,抬起胳膊挡住刺眼的斜阳,轻尘轻轻叹道:“这晚霞,当真凄然若血。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置之死地,真能后生么?你我的重生,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大夫,留步。”
  一踏出金刀寨,轻尘就日夜不分,马不停蹄的一路朝北赶去,终于在十日后抵达青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这几天赶路赶的太急,一直来不及休整,如今终于要到达目的地,轻尘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将朝雨安顿在客栈中,自己出门去为这孩子抓药。却不曾想,刚抓了几服药,药铺门口还没出,竟迎面碰上了久未蒙面的宿怀。
  “宿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此时再见到宿怀,轻尘心里不由打了个突,面上却依旧挂上一丝淡然的微笑,“宿公子怎会在此……而且,宿公子倒是好眼力,在下改头换面,仍逃不过宿公子的法眼。”
  “那日我说过,我会回来。只是有事耽误了。再回时,人去屋空。”宿怀墨漆的瞳子也如之前一样,不带丝毫感情的看向轻尘。
  “也巧了。后来药庐那里发生了点意外,我就跟朝雨离开了。却不知,宿公子找我到底何事?”轻尘淡淡回道。
  “不急。今日只是抓药。碰巧见到大夫,就请随我来。”
  “抓药?有谁生病了么?”
  宿怀没作回答,便转身离开。轻尘皱了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进到宿怀他们落脚的客栈房间,一进门,轻尘就看到洛樱披散着头发呆坐窗边的模样。女孩昔日的娇笑羞涩青春活力均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是一副苍白的空壳。仿佛下一刻风再大些,这人就要随风消逝,再也不见踪影。
  “姑娘……”按捺下心里的惊异和不忍,轻尘来到窗边,轻轻唤了一声。
  洛樱没什么反应,仍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近两个月,一直如此。”见状,宿怀开口道。原来当日洛樱亲眼看见被焚毁的村庄,一时间刺激太大,内心悲愤,伤神过重。被宿怀点了睡穴,再醒来后,整个人竟然若失了心神一般,痴傻掉了。洛樱虽然不哭不闹,却不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整天一个人在一旁发呆,茶饭不思,不言不语。大夫看了一个又一个,药也吃了许多,却一直不见好。宿怀本来就要北上寻找易轻尘这个大夫,便将洛樱一起带了来。
  多方查探,辗转奔波,终是赶上了轻尘二人。
  听完事情的大体经过,轻尘心下恻然。刚想伸出手去为洛樱把脉,却见洛樱忽然站起身来,喃喃说了一句:“我记起来了。”紧接着就作势要从二楼的窗口跳下去!
  轻尘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一旁宿怀早已闪身过去,将洛樱从窗口处拖离。然而此刻洛樱神智早已不清,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爹爹和叔叔他们!爹爹!爹爹!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毁了村子吧!你放开我!放开我!”
  洛樱挣扎的厉害,宿怀只好死死地抓着她的双臂。洛樱挣脱不能,恼怒非常,猛不丁张嘴朝宿怀脖子上咬去,竟是带下一大块血肉。宿怀眼睁睁看着洛樱张口咬来,却皱了皱眉没有躲开。只是不曾想洛樱发起狠来如此疯狂,这一口当真要命,宿怀吃疼,手一松,洛樱趁机将手伸入其怀中,将那日宿怀在村子废墟中捡到的东西摸了出来。
  “果然,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杀人犯!刽子手!还我爹爹!还我亲人!”洛樱看清手中的东西,神情更加激动,凄厉宛如索命的女鬼,“之前小雨在山里玩的时候捡到了这个,大伙儿还奇怪穷乡僻壤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精致物件!哪里想到竟是催命符啊!你们好狠啊!好狠!村里上下几十口人啊,你们怎么能,怎么能!无冤无仇啊!为什么,凭什么!你们要下此毒手!你……”话未说完,洛樱突然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轻尘接住洛樱,将其放在榻上。简单察看一番,回身对宿怀说道:“这位姑娘只是过于神伤,受刺激过重,并无大碍,回头我开个安神的方子好生调理就可以了。倒是你的伤,我先给你止血吧。”
  宿怀僵立在一旁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大夫。
  轻尘叹了一口气,走过来给宿怀止血:“你不用这么防备我。短短两月不到,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好端端的村子,居然就这么被毁了。惨绝人寰,丧尽天良,不过如此!”
  缓和了一下语气,也不管宿怀愈发冰冷阴沉的面孔,轻尘自顾自继续道:“不过,即使今天你是血杀楼的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藏剑,那件事,也不可能是你做的。时间上对不上。而且,这银刀是你在村子废墟捡到的吧,刀堂门人的信物?江湖传闻,血杀楼藏剑幻刀二使一向不和,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轻尘语气再度转厉,“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你或多或少都有所参与,最起码,知道些内情吧。那么——我想,你需要说个清楚。”
  宿怀低头,看着专心致志在自己颈处包扎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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