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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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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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华在旁捕捉到这似有似无的笑容,心中无来由地一躁,蹙眉用扇点了她头一下:“他可没看到你呢。”
  她眨巴着眼睛,微微不悦。
  “跟我来。”他索性一把拉着她钻进人群,赶到了队伍前面。笑笑被抓得手腕子生疼,想挣又挣不出来,满腔憋火地想这个任性少爷又想做什么,却被他带到街边一个酒家,奔上二楼露台。
  他指着下面慢慢驶来的队伍,笑眯眯地:“你要从这儿喊他才听到,傻妞儿。”
  笑笑承认此刻她看韶华整个人是有光环的,也不那么在意他一口一句“傻妞儿”了。
  楼下队伍越来越近,几乎都看清端王那袭玄墨衣襟上银线盘绣出来的万福纹,那骨节修长的指节紧紧扣着马缰,玉般白皙侧颜,以及耳鬓墨发上拢根根条理分明……她还是头一次这么专注地看他的模样,看得出了神,居然有了丝恍然。原本想招的手不知为何抬不上去了,僵持在一个尴尬的高度,最后慢慢放了下来。
  韶华阖起扇,问:“你怎么不叫他?”
  她面上也说不清是种什么表情,只含糊地答:“算了,大庭广众的。”
  韶华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讲究这些起来了?”
  她似乎没听到,愣愣地看着整个队伍缓慢从自己面前过去,绸帐簌簌飞扬,步调规整庄重,是皇家本来就该有的阵仗。在这样的阵仗里,他大概真的无暇注意自己吧?这样想着,又瞥见一个熟人的身影,深绯色朝服有些刺目,穿在他身上显得七分陌生三分好笑。
  她转头对韶华笑问:“怎么,原来姓鹿的还是个高官?”
  韶华见她神情愈发失落,只喟然:“管他官拜几品,在少爷我看来都只是装样子罢了……你不必在意这些。”
  她觉得在理,便抬手朝陆随招了招。陆随端坐马上眼眸一抬,恰巧看到了她。
  笑笑一喜,正要说话,却见他目光一紧,凌然得不似她以往认识的那个陆随。茫茫人群中,对方只做出了个口型:“回去!”
  ******
  皇家车辇过去后,围观的百姓慢慢散了。两人从楼上下来,街道已经恢复成一贯的车水马龙,只能遥望见那鎏金车顶消失在通往皇城的方向。
  韶华执意抓着笑笑的手一起走,她也懒得挣脱,两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手牵着手晃呀晃得走在街上。虽然看出她的几分心不在焉,但他还是自顾自高兴,掌心里的手小小的,微微蜷成一个球,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一只猫的爪子。
  他带她逛进最后一家古董铺子,这回很快就挑中了一个大花瓶,问下价钱,不多不少要一百二十八两白银,价钱上而言果然算是古董。也没讲价就把钱记在了公叔儴的账上,又瞅着那瓶子实在有点大,干脆伸了胳膊夹着,上好的锦缎华服蹭上去滑溜溜得有些不大稳当,倒是看得旁边老板一身冷汗。
  他笑盈盈地:“这个大小想必可以放下个五六枝荷花了。”
  “哟,我的好少爷,这、这可是古董啊,您就用来插几朵花?”
  他扫那老板一眼:“荷乃花中君子,怎么,少爷我用来插花有不妥?”
  “不不不。”老板连忙哈腰,“这、这宝贝拿来插花,算是最好的花器啊……”
  韶华鼻子一长,嘴角满意地扬了上去,摇了摇笑笑的手:“听到没有,少爷我给你找来了上好的花器,你回头可怎么谢我?”
  “韶华。”她突然抽回了手,说:“我要回去了。”
  “恩,这就回去吧。”他点点头。
  “我是说,我要回亲王府。”
  他换过一只手夹着那个大花瓶,乌黑的眸子望住她。她补充了一句:“我不能老住在你家,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是陆随叫你回去的。”他说得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在陈述。原来他刚才就已经看到了,而且,他对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笑笑露出些愧意,正要说话,却听他慢条斯理地说:“住在我家有什么不好?”
  “没有不好,挺好,真的。”她认真地点着头,但又说:“可我不能老住着,毕竟不是我的家……呐,你看,反正你爹已经相信咱们了,那个……我得回去做我的事了。”
  眼见韶华面上神色已经几度变化,她小小地心虚一下,“我又不是不来找你玩了。”
  他却微躁,出声打断她:“你不要回去,听我的。”
  “你不要闹了。”
  “你回去的话……”他欲言又止,“是会后悔的。”
  她也有些恼了,说一句:“莫名其妙。”然后要走。
  “站住!”韶华面色一变,叹了声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去,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你生你的气,关我什么事情。”她最终还是不理会他的警告,挣开了他的手跑得无影无踪。
  “好!你有本事就别再找我!”他摔掉手上花瓶,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砸了稀巴烂。
  结果,往后里的几天,“笑笑”这两个字果真就成了司城府里的忌讳,后来干脆连“好笑”、“笑一笑”、“哭笑不得”这些词汇都不能提起。因为这次韶华是真的生气了。
  他就是这么坦率一个人,说生气,就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不是三两天就能灭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雨(番一·蛇之信)

  洛阳。时至八月,天有些阴沉沉的,旱了许久如今却像是要下起雨来。
  一户大宅的祠堂里,蜷缩在墙角的灰皮老猫半睁了一下眼,突地有一滴雨点落在它鼻尖上,它站起来,慢悠悠往屋里头挪去。走两步,停下来,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庭中对峙的一大群人。
  这是一群江湖中人,多得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亮着各门各派的手头家伙,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团团住。双方神色各异,但都沉默不语,气氛看似是一触即发,其实却已经这样滞着许久了。
  也就在那雨点打落到青石板上响起叮咚一声的时候,为首一个美髯道士说话了:“看不出阁下虽是朝廷的人,却有一副好胆量!”说着收起了手上的薄锋剑抚须而笑,正是武当派的掌门‘一指圣师’孙水淼。
  听他这么一说,被围在中央的公叔荐亦收起了剑,面上荣辱不惊。“晚生愧不敢当,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要说这局面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要从半个多月前他来洛阳说起。
  自从得知孙水淼和空界和尚一行涉足江湖之事,他就尾随他们到了洛阳,其后发现他们一路都在追踪临云宫的形迹,不知是单纯要剿灭魔道,还是为了君承欢手上的地图。
  但不管背后怎样,孙水淼和空界之流的江湖正派此行目的与自己并不相悖,想到与其给自己找一个强敌相互争夺致使他人渔翁得利,不若拉他们结成共识,也使朝廷这尴尬角色的介入来得名正言顺,他当即就依照了端王先前的指示同他们表明了朝廷态度。
  当然交涉之艰难也在预料之中,几次双方都险些谈崩要大打出手,最后都是孙水淼掌下了局面,他当即发现,要能说服武当少林,其他小门小派就不成问题。眼下这一次商谈已经给出底线,如若还不能谈拢,恐怕也要一拍两散了,好在孙水淼终于作出了他想要的反应。
  空界和尚跟着收了大刀,把其他围着的人都呼喝散开了,才粗着嗓子冷哼了声:“你这小娃娃有点意思,我也应承你了。”
  朝廷与江湖正道同仇敌忾——听起来是个了不起的应承,其实大抵做到互不干涉罢了。公叔荐心里也了如明镜,嘴上却客气:“那晚辈替我家主人谢过大师。”他也不多二话,完成任务就告辞。
  出了祠堂,原本稀稀落落的雨点已经变大了,颗颗砸在脸上都开始生疼。他没打伞,循着步子慢慢地走,白皙的脸上一贯不喜不怒,无怪乎人们常说:公叔,是个冷人。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露出一圈圈细小砖纹来,这样的路在洛阳城里倒是少见,多得在江南之地才看到。这条路延伸得很长,四下没什么人家,傍着河道往西再走就是出城,一早估摸好了折返的时日,眼下任务完成倒也该回去了。
  蓦地,他的视线却被石缝中潺潺流过的雨水所吸引住,定着神细看,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那小股的雨水,是红色的,有血?
  顺了那血水,发现路边草丛里脸面朝地躺了个人,身上虽有多道伤口,可致命伤显然是脖子后面淤紫的那一道勒痕。
  公叔荐看到那人衣衫居然是袭米黄长袍,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上去将其翻过来,这一看,饶是他也不禁面色一变——居然是“清平庵”的静尘师太!
  静尘师太德高望重,与另外静肆、静平两位同门共同掌管庵中事物,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前辈。原本此行商议,也听闻“清平庵”派了人前来表态,没想到来得居然是她这三大掌席之一,更没想到,她没在席上露面,却是已经死在这半路上了!
  此事必定非同小可。须知静尘师太这一死,江湖正道决计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会怀疑是朝廷走露了消息所致,对他这方是大大的不利。究竟是谁会一早料到了他们的计划,在这关键时刻伏击?不管是谁,下手迅捷如此,不得不防。
  血迹还很新,显然凶手没走多久。他不再多想,提剑追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把线索冲走,好在没追出多远,血迹停了。
  他敛下神观察四周:青石板道宽阔笔直得一目了然,临左是河渠,水浅得根本藏不了人,反观路边上却有一顶小亭子,亭顶吊得很高,掩在雨幕中几乎让人忽略过去。念头几转,他握紧了剑朝那顶亭子走去,一步、一步,步子沉稳如斯,却毫无声息。
  最后一步踏上台阶,猛见他掠身而起,迅捷如雨燕地朝亭顶扑去!顶上有人递下来一掌,两掌相接,各自七分功力相抵相斥,好阴冷的内力!他心沉一分,快速分开。
  “散水?”
  对方长巾蒙面,身形却两分的眼熟。
  突的,“叹月姬”嘤嘤低鸣一声,出鞘横扫如行云流水。动作快到极致,反而像是慢了一瞬,密集的雨点叮咚叮咚落在了剑锋上,劈开成一片水雾漫天笼罩下来。对方深知其中利害,抽身急退,退满十步堪堪避开那些凌厉的水雾,突地脚下一转,反身又扑上来,还真是缠人!
  公叔荐又递出一剑,不徐不急,对方不出所料侧向避开。他却已经证实心中所想,慢收了剑,仿佛是懒得再交手。“怎么是你。”
  对方恨恨低笑起来,拂了头巾露出一张风情逼人脸来。“当然是我,否则先生以为会是谁?”
  “你受伤了。”他依旧不咸不淡一张冷脸。
  她腰口上一道长约摸有一尺的口子,还没止住血,显然伤得不轻。“哼哼,老尼姑的一柄破拂尘倒是耍得好生厉害,可惜还算不上我的对手。”
  “你既在这里,看来君承欢不在洛阳。”
  菱蛇娘子却似是没听到,眼波一扫自顾自地说:“其实学生一直在想,长水之后我们明明相隔多年未见,最近却格外有缘分呢。第一次先生从我这里将杨门三爷讨了去,连个招呼都不打;第二次又忙乎各家主人的事怠慢了。今日没有别人,我们就不要老谈别人,不若说些体己话如何?”
  这话说得浓情蜜意,可到公叔荐那里就像打了个空,他定定地看她,不做任何反应。
  菱蛇见是这样生冷,终于也慢慢收起了笑意。
  两人杵在雨里,时间止住一般。
  月末时节潇湘雨。这情形倒是有些熟悉,恍惚想起来多年前就是这样。
  骤雨之中唐突遇到,也像是这样两两对立着,她的眼神一直没怎么变,从那时候起就是这么凌厉地看着别人,充满细小的警觉与莫名的恨意。
  当年他十七,而她不过十来岁,满头满脸的血从街头奔过来,背后遭人追杀,亦把他当成了追杀者,目光迟疑地盯住他,显然只要看出一点动作就会扑上来玉石俱焚。
  他本无意卷入这种事件中,但是这个孩子有些奇特,明明是马上就要断送性命了,却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生存之念,执拗的像一只小小的野兽,张牙舞爪地抗争着不见任何动摇。
  看样子是某个杀手门里逃出来的,他想。这些孩子,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卖进修罗场里培养起来,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挑选,相互残害、彼此厮杀都只为了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当然也有不少尝试要逃走的,一旦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个念头,这样的小孩,如果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会怎样呢?
  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身形一滞,原地站上一会儿,最终选择救下了她。
  本以为救下便算了,也没想到接下来那么多,看着这个瘦小肮脏的小鬼也没有产生出任何的怜悯之心,他拂袖就要离去,岂料被她一口喝住。
  “站住!”她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握得是敌人手上原本用来杀她的刀,直直地指住了救命恩人的后背。
  显然是筋疲力尽了,满是血污的两只小手都拿不稳那把刀,那张秀气的脸上也因为混了血迹而显得狰狞。
  她说:“你若是不带我离开这儿,等其他人追上来我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不如我杀了你,技不如人也当是讨了个痛快;或者,我运气好杀了你,临死还能找个垫背的。”
  简直是狗急跳墙的狂妄念头,公叔荐却没有恼怒,反而难得地笑了。他回头再细细打量她,缓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她舔着脸上淌下来的血水,“但是他们都叫我菱蛇。”
  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已经有了不符外表的凄艳神色,艳得似乎会咬人。
  ******
  如果说,救下她是第一次破例,那么他的第二次破例,就是带她去了长水。
  长水一路,山高水远,即便日夜兼程也要走半个多月,身边带了个累赘就走得更慢。
  一日日相处下来他就发现,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这个少女心里潜藏了一条蛇,蛇一样的警觉,蛇一样的不信任人。她可以因为路边店家的几句调笑就放火烧了人家店铺,被人拍了拍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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