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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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油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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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母亲,每次都让简亦文不敢直视,那眼睛里分明包含着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可是如果儿子太长时间不回家,不和他联系,他就会惶惑不安,这是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纽带了。她在那里不知生死,他在这里生不如死。
墙上的一个信号灯亮了起来,简亦文用手指轻触,一个人马上出现在他的客厅。
“你好吗,老伙计?”来人粗鲁的嗓音响起。
“我很好,约瑟夫。”简亦文有点疲倦地回答,他其实很想说,怎么老是你。
这是他的早年好友,现在是他的老板,杜尔塞勒石油公司的总裁。约瑟夫长着一张油光满面的大饼脸,霸道的鼻梁两边横肉占据了大半个脸颊。他用一双猫一样金褐色的眼睛傲慢地环顾四周,“你怎么还住在这个小地方?没钱花就把公司的原始股卖点给我。”他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哈哈一笑,然后点起了一根雪茄,坐了下来。
“注意你的脑血管,”简亦文也坐下了,“你这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了吧?当心,现在的法律不承认人工大脑。”人工大脑到底是作为原生人物的复制品还是独立的人工智能产品,法学界、医学界和伦理界正在争论不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留给以后的人来考虑,暂时作为非法人工器官。
听到这个,约瑟夫嘴里冒出一句粗话,简直像喷出来的雪茄烟一样呛人。正在花园打盹的那只老猫不知为何被惊醒了,瘸着一条腿蹭过来,把身子蜷缩在简亦文脚下,半眯着眼睛,默默地想着心事。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沉默了片刻的约瑟夫又开口了。
“天幕进行得不顺利?”简亦文问。
“见鬼去吧!简奈特,你能不能盼我一点好!”一声简奈特似乎把他俩拉回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简亦文脸上的皱纹蓦地放松了些,眼光也变柔和了。
“贵公子主持的项目,你几时见过不顺利?”约瑟夫对着天花板喷出一大口烟,同时翻了一个甚有个性的大白眼,“他完完全全就是你的翻版,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成持重,或者说,胆小怕事。”
两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回忆的沉思,一时间没有动静,只能听见老猫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噜。
“还记得我们当年吗?”约瑟夫继续瞪着天花板,出乎意料地用一种带着温情的语调回忆,“我们几个,你、我、还有凌寒,我们坚持石油的无机成因……”
凌寒这两个字好像一把匕首,在简亦文的旧伤疤上狠狠地拉了一刀,直刺得鲜血淋漓。
“你能不能,不回忆往事?”简亦文软弱地抗议,他也明知道在这位老同学面前,抗议无效。
约瑟夫坐直身子,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我让你看样东西。”他伸手打开了一个屏幕。
简亦文老眼昏花一时没看清楚,“好像是人体的内部结构,那些闪绿光的是什么?”
“那是绿色荧光蛋白,用来定位我体内的癌细胞……”
“什么?”简亦文微微一愣。
“就算把全身上下的器官全换了个遍,也挡不住cancer满身跑。”约瑟夫自嘲地说,“所以,我得在自己大限到来之前,做一件大事!”
简亦文看着对方故作神秘的样子,默不作声,等着他先开口吧。
“天幕传回来的图像证实了我们的猜想,简奈特,石油并不是越用越少的消耗品。虽然这些年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在人类能抵达的地层深处找到它们,但是经过简凌团队的图像重组,我们能看到,在更深的地球内部,石油正在慢慢集结整合,出现新的油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石油的无机成因。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把它们弄出来。
“现在你想明白了吗?我可怜的老伙计,当年,凌寒的案子是一场阴谋。因为北海石油公司率先肯定无机成因,并且让凌寒采用地震的方式将深层石油压出,动了某些集团的利益。对他们来说,石油当然是不可再生资源最好,那样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控制油价,操纵经济。”
简亦文感到头痛欲裂,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地向阴谋论的方面考虑过妻子的案情,但是证据呢,证据呢?当年凌寒因为项目不慎导致了西西里岛的埃特纳火山的强爆发,数以万计的人丧失性命。法庭传唤他出庭作证的时候,他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妻子是被构陷的,所有的数据清楚得像白莲花一样,一目了然。作为一个严谨的科研人员,他能说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约瑟夫根本无视老朋友的脸色,还想继续说下去,可以这么说,这位噙着金钥匙出生的商业世家子弟从来没有顾过任何人的感受。简亦文奇怪自己这么些年居然都没有和他绝交,为什么?
“北海石油因为此事股票大跌,可是那些愚蠢的家伙没想到吧,为此地震采油的方法也被禁止。所以,他们就抱着石油是不可再生资源的噩梦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杜尔塞勒公司是做新型能源起家的,在化石工业还占主流的年代,看好并大力投资了可控核聚变项目,一举成功,成为世界前三大电力能源公司。之后又收购了北海石油的全部股份,兼职做起了石油买卖。
“人们以为掌握了可控核聚变技术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能源问题,从此高枕无忧!真是些愚不可及的蠢货,没有石油,就没有地球大部分的制造业。所以,老伙计,打起精神来,我还要把尊夫人从那个蛮荒野地接回来,继续我们从前坚持的理论和事业!”说到这里,约瑟夫丢掉雪茄,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简亦文。
而对方却如槁木死灰一般悄无声息。
“这都提不起你的精神?啧啧啧!”看着老僧入定一般的简亦文耷拉的眼皮和嘴角,约瑟夫露出一点恶意的微笑,“那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相信你会高兴的。”说着,他传过来一个人的图像。
简亦文先是无动于衷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然后他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眼前的这个人,乍一看完全是简凌的翻版,但仔细看就能分辨出这是不同的两个人。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眼睛和面部线条,而这个相似处,是简亦文梦萦魂牵了三十年未曾有一刻忘却的特点。
他瞪大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浑身颤抖。
“凌宇戈,去了北海石油分部,我已经让简凌和他谈过话了。怎么?”约瑟夫仔细看了看简亦文的脸色,“这小子没跟你提起过?你为什么这种表情?像见了鬼。简奈特,你还好吧,喂!”
简亦文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约瑟夫的大嗓门,“见鬼!国际通用的急救号码,有人知道吗?”
这真是一个非常令人不愉悦的噩梦,在凌寒被人带着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年幼的简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嘶声裂肺地大喊,“妈妈……”叫声尖锐刺心,简亦文睁开了双眼。
“医生建议您还是把心脏换了,”简凌一边看着监控感应器的屏幕,一边说,“费用也不是很高。”生物材料的人工器官加上血管,利用精确的3D打印技术,可以做得和原版一模一样,除掉天生畸形或后天病变的位置,能给人多带来几乎一倍的寿命。一般收入的人固然消受不起,因为大部分国家,生物材料的人工器官是不包含在医保范围内的,特别是近年石油告罄,对制造业打击甚大,人工器官的原材料可不是一般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换不换的,就这样吧!”简亦文揿动手边按钮,让床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半卧姿势。我不怕死,他想说,也许我早该死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到了简凌的手臂,这几乎成为他的一个习惯,看看眼前的儿子到底是传递过来的图像还是真实的身体。简凌也一如既往地轻轻避开。
他看着简凌,简凌却不怎么看他,这三十年来,他们父子一直以这种尴尬的形式相处。自从凌寒离开之后,他这个儿子就非常温顺乖巧,当时才六岁的简凌几乎有三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简亦文不知道该怎么开始那个话题,但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就很清楚,如果他不开口,简凌是不会主动和他讨论这件事的。
“约瑟夫给我打电话,”简亦文终于开口了,他看到儿子正襟危坐,一种让他很腻歪的认真倾听的姿势,于是他不打算再绕弯,“他说你们新入职了一个人,叫凌宇戈。”
简凌的姿势没有变,脸色也没有变,只是右手的拳头紧紧地捏了一下。他没有接话,直视父亲的眼睛。简亦文没有退缩,迎着儿子灼灼的目光看过去,“他到底是不是……”他将脑袋吃力地从枕头上探起来。
“是!”
听到这个回答,简亦文颓然地倒回去,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我也是刚知道。”简凌淡然地回答,“如果不是他要到北海分部就职……”
恐怕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在那个最远时距离地球四亿公里的地方,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和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存在。
“他被送回地球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按法律,如果本人没有意愿的话,政府没有通知其他亲属的义务。”十六岁,已经是国际公认的成人年限,本人就可以决定很多事情,比如,是否和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与兄长相认。
那么他回来做什么?这句话简亦文想问也问不出口,虽然他知道,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简凌看了看父亲的表情,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杜尔塞勒先生听取了他的建议,想采用可控地震的方式采油。”
如果成功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为他们的母亲脱罪,从火星招回来?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中忐忑,似乎那把悬在头顶三十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马上就要落了下来,想到这里,简亦文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待续)

兄长的馈赠

约瑟夫整个人陷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上贴满微小的传感器,床边还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人,眉骨高耸,表情严肃,体格健壮,大约六十上下的年纪。
“约瑟夫,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这可是目前法律禁止的行为,前面也没有公开的案例,一旦失败……”
杜尔塞勒先生骂了一句粗口,“伯纳德医生,我谢谢你提醒!法律的问题你就不用管了,本人屁股后面跟着整整一个法律顾问团。至于失败……”他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对方,“你会拿不到剩下的款项,而且,说不定法院会给你送上一张去火星的单程车票。先生,请问你还有得选吗?”
伯纳德医生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表示不满,但没有说出来。没得选,这不是钱的问题,他已经被杜尔塞勒绑在了这驾战车上,无路可逃。于是他不再啰嗦,将眼前的屏幕接入隔壁的房间。那里的床上躺着一个纹丝不动的约瑟夫。阿。杜尔塞勒,是一个□□体,只有身体,没有灵魂,正静静地等待原版将自己的大脑思维经过数字化之后,原封不动地拷贝粘贴过去。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伯纳德医生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这时候床上的这位又开口发话了,“不用紧张,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吗?还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上一次伯纳德还是一个实习学生,跟着自己的老师,见识了人类医学史上最了不起的一幕,大脑思维在经过短暂的数字化处理之后,进入了另一个人体,和新的脑细胞结合。第一具身体作为无可救药的植物人被法院判了安乐死。这些年来他不停地回想那一幕,一直在扪心自问,到底算不算谋杀。这样的高科技犯罪是见不得人的,他的老师保守这个秘密,身为一流的脑科学大师,却扮演着最不入流的全科私人医生,一直到死。伯纳德真不知道他图什么?图名?连成果都不敢发表,图利?钱也没敢收。
一想到这个,伯纳德就非常怨念,为什么还是学生的他就看到了如此少儿不宜的情节,不得不跟着爬上这条贼船。
“你能保证我的新身体没有癌症了吗?”杜尔塞勒又继续问。
“那是一个基因缺陷,”伯纳德医生回答,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们在□□体上已经修正过了,当然……是否发病,那都是概率……”
好吧,大不了下次病发的时候再□□一个就是,杜尔塞勒撇撇嘴,“最好恢复得快一点,十天后我要组织公司的研究团队开重要会议。伯纳德,我想问问,在保证我的大脑思维全部转移过去之后,你们会把现在的我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毁尸灭迹。伯纳德医生默默地在心里回答,没有敢说出来。他示意杜尔塞勒躺好,一管镇静剂默默地推进了这位全球第一大公司总裁的静脉里。
凌宇戈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看到了前台的奥尔森太太,在这里她已经化身为正常身高的职业女性,穿着笔挺的高跟鞋,头顶大约到他的鼻尖。凌宇戈默默地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身高,说声早上好就打算去办公室。
“凌先生,”谁知道奥尔森太太竟然叫住了他,“简先生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她顿了顿,似乎接收到什么指示,“真身,不是图像!”
这年头同事之间用真身串办公室可不常见,凌宇戈一边嘴上答应着,一边根据标牌往简凌的办公室走去。
大概是门上的自动识别系统起了作用,凌宇戈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被请了进去。他那位同父同母的生物学上的兄长正穿着第一天见面时那身变态的大袍子,站在书桌前严肃地打量他。
奥尔森太太化身为三尺小人,站在桌上,“凌先生,请您往那边的隔间去,把衣服全部脱光。简先生申请了一套穿戴式计算机给您,请您尽快测试。”
奥尔森太太的表情设置细节入微,此刻脸上的微笑不仅是礼貌,而且带着别样的意味,似乎这场兄弟相会让她感到非常有趣。不知道程序员们处于什么样愤世嫉俗的超凡品味,并未像其他公司那样把这位总秘书设计成大胸细腰的妖冶艳货。
她总是穿着稍微过时的职业套装,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脸上的皱纹显示,如果她的形象是真人,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她长相普通,起的名字也是北欧最普通的姓,奥尔森,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优雅女人味。不是专业程序设计师的人们,经常很想知道这些程序员是处于什么样的神奇功力才能把一串串代码写成如此生动活泼的形象。
奥尔森太太作为这座大楼的灵魂人物,分时系统给予她无穷的□□,她可以在任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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