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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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油藏-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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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在前些年全球经济大萧条的时候,谁也想不起来关心地球环境这回事。自从杜尔塞勒石油公司利用人工地震的手段采油成功,一夜之间,世界各地冒出了大大小小无数的石油公司,各国都出台了相关的控制地震级数采油的法律。其实,就算是不采石油,这地球上什么时候缺过地震了,与其让那些地震产生的能量白白浪费,还不如给他们找个合适的去处。
制造业加速前进的同时,中国和印度的雾霾日益严重,两极冰川加速融化,法国大部分核电站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与核泄漏,美国则是没完没了的高温山火和龙卷风……
但是,当初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思还把家里的地板打扫干净?现在,是不是又到了该考虑生活质量问题的时候了?
凌宇戈坐在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上,他刚出差回来,面见过大老板,正赶往办公室。街上的车子比起三年前多了不少,即使是不再使用汽油和柴油,之前车轮使用的生物材料也不是什么人都消费得起的。当橡胶轮胎再次进入大众视线的时候,这世界一半以上的汽车制造企业都已经关门大吉集体喝西北风去了。
车子开得很慢,原因是前面有几条街道彻底封锁了,一些人在组织示威□□。隔着窗户,凌宇戈看到了墙上用红漆刷满了大标语,大意是抵抗气候变暖,保护地球什么的。还有一些激进份子贴出了杜尔塞勒的照片头像,在上面画了大大的红叉,“地震,正在让地球走向毁灭之路!”仅去年一年时间,就因为地震采油,在东非和拉美死了有上万人。
突然,凌宇戈的眼睛瞪大,瞳孔猛然收缩,他在示威的墙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就好像胃被人紧紧地掐住了似的,他感到一阵恶心。
对此他的东家老板倒是很无所谓,这次会谈的主要内容是停下天幕,相关经费缩减。既然地球内部结构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要找几个地壳接缝的地方造地震就行了。
“这样恐怕会存在一定程度的风险。”凌宇戈有些犹豫,当年凌寒的项目失败,谁敢说不是因为对地质结构的了解不全面导致的呢。如果按他的意见,天幕应该再转几年,直到把地球内部的每一处都无死角拍出来为止。
“只要有出台法律保护我们挖油就可以了,其他的风险……”杜尔塞勒先生耸耸肩,“做什么事没风险?”
“而且你没看到吗,这两年全球制造业一路高歌猛进,大有产能过剩的风险。我听说送往火星的补给都比往年成倍丰厚,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在那里建立贸易区,火星经济链条从此运作起来也说不定,我打算在那里先开一家银行试试。Hugues,你居功至伟。如果还是简凌那小子在你的位置上,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这世界还不知道成什么破烂样子。”约瑟夫一点都没有外面传说的病恹恹的样子,他用力地拍打凌宇戈的肩膀,打得对方都有点疼了。
“还有你们母亲,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托人带来了她的信息,她一切都好,身体也不错。再过个两三年,我们向国际法庭提起申诉,就能把她给接回来了。不过,这两三年也很关键,一来要保障出油的高效,二来嘛……”约瑟夫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做你的技术就好了。”
约瑟夫说的这个二来,就是引导舆论,这个不需要凌宇戈来操心,自然有人替他做,媒体,电视台,不用刻意把杜尔塞勒石油公司刻画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活雷锋,只要大肆渲染经济复苏前后普通民众的生活就够了。
你有好处我有钱赚的双赢局面,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不满足的人?凌宇戈的出租车接近工作地点了,他发现那里聚集了很多示威群众,警察在旁边严阵以待,人群中打出标语,“不要地震,不要高温!”
凌宇戈真想冲下车子,大声质问他们,这个不要那个不要,要失业吗,要填不饱肚子吗,要天价的厕所毛刷和奶瓶吗?这些人怎么这么烦?
这时他的手表轻轻地嘀了一声,表示有信号接入。
表盘上出现的竟然是几年未见的简凌的面孔,“凌宇戈,你没事吧?”这话问得简直莫名其妙。
凌宇戈脱口而出,“我会有什么事?”
“我看新闻,有很多人去公司抗议地震采油,你不在附近吧?”简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在附近,不过是在出租车里。”凌宇戈往外看。
“你现在去机场,买机票到这里,我有事情要和你面谈。”简凌的这句话并没有被对方听进去。
喊口号的群众已经开始冲击警察了,凌宇戈有点茫然地看着外面那一幕,这些人,到底是来发泄情绪的还是来解决问题的?话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啊,最重要的是这个地球工业又有了可供使用的能源,他们还有哪些不满足的呢?
“凌宇戈,快点离开!人群可能会失控。”简凌焦急地叮嘱。
凌宇戈认为此言极是,他正要输入指令让出租车掉头,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人拉出印着凌寒头像的条幅,下面写着粗话,“身负人命的小□□”!他顿时热血上头,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戴耳麦的警察开始放出高频音,很多人都痛苦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还有些人仿佛被刺激出更大的怒火,开始吆喝着向前冲撞。
凌宇戈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尖刀在耳蜗里刮来刮去,那声音刺激得他想吐,双目眩晕,只是死死盯住刚才看到的印着凌寒头像的条幅,拼命往前挤。有人发现他行动异常,开始推搡他,大声质问他是谁,好在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认出他是杜尔塞勒石油公司的首席科学家。
示威的群众也放出了三维图像,在地球上被永远抹去的西西里岛被烈火和地震撕成碎片,在空中循环播放。从远看,就好像人群上空有一团烈焰。
凌宇戈只觉得双眼浸满泪水,他恨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们。他扑过去想在那几个打条幅的人身上戳几个窟窿,完全没有听到简凌焦急的呼声。
高频音持续了三十秒之后,有一个间歇。愤怒的人群开始呼号起来,冲向警察。凌宇戈本来就在和几个人推搡纠缠,人潮一冲过来,一下子就绊倒了几个,后面的人收不住脚,直直地冲上前。凌宇戈一下子就被几只脚踩在了地上,他用手抱住头,两肘死死撑着地。
大概是发现出了危险状况,领头的人大声呼喊,命令周围人往后退,警察也开始后退。凌宇戈在混乱中被人翻了过来,有人检查他的头部和肋骨,他只觉得两眼模糊,无聚焦地看着上面的一小块天空,和围着天空的人头。那片天上仍然在循环播放被炸飞的西西里岛,他感到神智恍惚,片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巴黎是地上的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
年幼的凌宇戈被母亲抱在怀里,透过射电望远镜看那两亿公里外的地方,一颗蓝色的,布满海洋的温柔星球,中间那一块棕红色,母亲说是澳洲。在她旁边,不离不弃相伴的是月球。他听见母亲在他耳边轻轻地哼着一首法语歌。
这颗星是他们的家园,上面住着他们的亲人。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妈妈做了错事?这是对妈妈的惩罚。”
“我也做错了吗?为什么也惩罚我?”
“没有,凌宇戈有一天会回去,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凌宇戈会保护和拯救很多很多的人,把妈妈做错的事情都弥补过来。”
一根温柔的手指划过他的头发,那有些熟悉的安抚感觉让凌宇戈突然很想哭。混乱的记忆终于慢慢地稳定下来,凌宇戈想起了自己头部被撞击前的那一刻,他轻轻地睁开眼。
我不是做梦吧,还是看错了?他努力眨眨眼睛想看清楚来人,一点没看错,简凌正坐在旁边,目光焦灼地看着他。
(待续)

医院

“你有点轻微脑震荡,”看见凌宇戈睁开了眼睛,简凌又恢复了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都叫你不要靠那么近了。”
后面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好像给凌宇戈胸口塞了一把易燃品,他那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你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凌宇戈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激动地嚷道。
简凌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叫你不要动,肋骨打着钢钉呢。”
“你干脆叫他们打死我算了!”凌宇戈嗓音黯哑地说,让简凌听着不自觉地感到心疼,“我从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这样。”
火星上条件艰苦资源有限,那些犯了重罪的人为了生存异常团结一致,因为谁都知道,所有的利益相争带来的后果就是同归于尽。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些做环境保护的人都惯于鸡蛋里面挑骨头?”他带点悻悻地说。
简凌没有说话。
“今年杜尔塞勒公司被巨额罚款,因为碳排量超标!可笑,全球工业带来的环境恶果,却要算在石油开采的头上。”说到这里,凌宇戈开始义愤填膺了,“当年全球经济萧条的时候,都快饿死人了,也没见那些道德婊说一个字。倒是现在,就业率日渐升高,民众生活水平也提高,这些环境斗士就开始闹腾。”他看了一眼简凌,“我不是说你!”
最后这句带点孩子气的话差点让简凌失笑。
即使在三年前两人共事的时候,都是谈工作,从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说过心事。凌宇戈气鼓鼓地半靠在病床上,翻着白眼看向天花板,那一刻就像个小孩子,在向父母讨要关注和疼爱。
“我给你看样东西,”简凌说着,将自己的手表卸了下来,放在凌宇戈面前的桌板上,在表盘上按动几下,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三维图在凌宇戈面前缓缓展开,“这是全球大气里二氧化碳含量的比对图。今年,就是制造业重新抬头的这一年,你看,含量徒然增高,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上一个纪录是三百万年前。”
继2017年美国率先退出“巴黎协议”以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十个国家退出,有的发表一点心虚的声明,有的干脆默不作声直接退出。到了杜尔塞勒公司打开地震采油这道缺口之后,再也没有人关心大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问题。
不就是温室效应吗?这地球活了四十亿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至于被一点二氧化碳就弄成生存危机了,大家想太多了。
“二氧化碳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简凌的话里饱含着深深的担忧,“我本来是叫你到我那里,给你看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简凌脸上的沉重似乎也感染了凌宇戈,他有点惴惴地问。
“就是地震采油成功之后,地壳内部的化学元素的含量变化非常剧烈。我听说约瑟夫要停止天幕的使用,事实上天幕的一大部分功能已经被关闭了。我找你,是想通过你和约瑟夫交涉一下,让天幕继续转下去,我可以帮助他申请到联合国的一些补贴。有的东西,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直觉告诉我,很危险。”简凌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他是一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绝不会把没有证据的猜想拿出来乱说。
凌宇戈却非常聪明,“你是担心地球内部的油藏,其实是……”
“对!”简凌点点头,“我翻查了以前约瑟夫他们的论文报告,如果说石油的无机成因真的成立的话,那我们是要警惕了。凌宇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世界的产生,是一个偶然事件,也许一个极小的疏忽,就会要了他的命。”
凌宇戈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前看过西西里岛那次事件的数据模拟,非常奇怪为什么一切正常的情况下,会有一个突变。”
“因为她的运气不好,”简凌回答,“如果她像你一样有足够的运气的话,那个突变不会出在当时。当然也可以说,她运气好,所以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从我们现在得到的数据显示,那次突变是一个偶然,但偶然里面蕴藏着必然,凌宇戈,逻辑上这样是说得通的,虽然我还没有证实,那就是,地震的能量正在把地壳慢慢变成石油。”
说到这里,凌宇戈打了一个冷战,“那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该怎么选呢?”
简凌不说话了,好像对方给他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半天他说,“其实怎么选都是错。”
凡人皆有一死,地球也一样。
“妈妈在火星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那是对她的惩罚,”凌宇戈深深地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她说这个惩罚来得一点都不冤枉。为什么?”
简凌正要接话,突然桌板上的手表轻轻地“嘀嘀”响了两声,他取过来看上面的信息,然后脸色一变。
“我要赶回中国,现在!”他站起来找外套。
“什么事?”凌宇戈似乎心里的话还没说完,不太想让他走,在地球上,除了面前这个人,还有人能听他说说真心话。
简凌踌躇了两秒钟,“我在爸爸的身上装了身体机能监测仪,会定时向我发情况。他现在很不好……他,坚持不肯换心脏。”说到这里,他有点犹豫地看着凌宇戈,“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他其实很惦记你。”
在看到简亦文的那一刹那,凌宇戈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答应简凌跑了来。他觉得万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几十年横在心中的敌意,在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就像见到阳光的雪花,立马烟消云散。
简亦文头发全部变成灰白色,整个人看上去干瘪瘦小,陷在医院的大床上,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住院部每层只有一个真人护士,其他全都是人工智能操作,再加上高级病患楼层本来住院病人就少,所以显得空空荡荡,倍觉凄凉。
病痛早已抽干了简亦文所有的精力,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尊有呼吸的石蜡雕像,但就在看到简凌兄弟走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是闪了一闪。
“爸,宇戈来看您了。”简凌走到他床前坐下,“心脏咱还是换了吧?”
简亦文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是盯着凌宇戈的脸看。
“约瑟夫的项目进行得很顺利,”简凌不得不动用最后一个理由了,“他说照这趋势,再有一两年就可以向国际法庭提起申诉,把妈妈接回来。他还专门叫我转告您,让您保重些。”
简亦文将眼睛转回来看向简凌,眸子中闪过一道冷冷的光,“你去把我住院的箱子拿来。”他沉着嗓子吩咐儿子。
简凌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小的老式随身行李箱,提起来放在桌子上。
“打开!”简亦文又说。
里面是几件竹纤维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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