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龙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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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龙茧-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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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咯咯笑着从我怀里挣脱,“嗯,为了惩罚你,你要背我回宿舍。”
“好啊。”我弯下腰。
沈芸双臂搭过我的肩膀,交叉放在我胸前。我作势要背她,但是刚一用力要起身,左腿伤口一阵剧痛,顿时半边身子像打了麻药一样,一丝力气都没有,单膝跪在地上。
沈芸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扶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啦?”
“对不起,今天背不了你,我的腿很疼。”我满头大汗。
“你的腿怎么啦,受伤啦?”她挽起我的裤管,看见包扎的伤口,紧接着注意到我胳膊上的淤青,“你怎么全身都是伤啊,怎么回事啊?”
“没事,下楼梯不小心摔的,还好没多高,都是小伤。走吧,回去吧。”
“你慢点,怎们那么不小心呢。”她扶着我说。
虽然还有三天开学,班上的同学基本到齐了。有的整个暑假留在九通做兼职没有回家,更多的是回家一两个星期因为无聊又提前来校。大一的时候每逢放假,绝大多数人迫不及待地登上开往家乡的火车,有的甚至提前逃课,不惜付出放假之前教务处密集点名的沉重代价。宿舍楼里的学生像是蒸发了一样,一两天之内消失殆尽。但是现如今,多数人已经不习惯在家呆着,反而迷恋学校的日子。现在的宿舍楼常年人进人出,几乎看不出放假或者开学的区别。三年的大学生活不一定让所有的人都掌握了扎实的专业知识,但是它的确让所有的人都长大了。这似乎是我们读大学的最大收获。
当天晚上,秦建和文琪在校门口“飘香阁”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宴请我和沈芸。酒菜合口,相聚甚欢,只是我心里总觉得欠缺点什么。我其实很想问一声要不要邀请龚平,又不知秦建是否对廖雨洁的事已经释怀,怕反过来扫兴,只得压在心底。
再次开学,我们步入大四。大家不约而同地变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课堂突然间安静了许多,很少人说话,没有人嬉闹,大家只是呆呆地望着黑板,看着老师,不知道是认真听讲还是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哄笑声和吵闹声的教室怪异得有点可怕。回到寝室,每个人第一件事就是按下电脑主机的电源键,等开机的音乐姗姗而来又缓缓消失,然后有的对着桌面发呆,有的反复点鼠标右键刷新,有的拿剪刀剪指甲,有的对着镜子挤脸上的痘痘,有的去其他寝室串门,有的到处找热水泡面,有的拿起手机发短信,有的登上QQ看留言,有的开始进入游戏,有的漫不经心地浏览网页。这个四楼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和喧闹,大家见面也只简单交流几句,声音低沉,面无表情。
校园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新生又开始穿着迷彩服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嘹亮的口号在体育场到新食堂的路上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我们在他们逼人的气势面前一败涂地,低声下气地让到路边,对着新食堂摇摇头,乖乖地跑到新生不屑一顾的老食堂吃饭。
曾几何时,我们觉得整个大学是我们的天下,它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变得欣欣向荣蓬荜生辉。那些老生在我们眼中一文不值,尤其是那些匆忙进出大四宿舍楼的人,我们仿佛看见他们脸上垂死挣扎的哀伤,觉得像狗一样可怜。但是想不到我们刚嘲笑完一群人,自己就变成了另一群人眼中的狗。
我想起来看武侠小说,过去我们是在看《射雕英雄传》,觉得自己就像书里面的郭靖和黄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现在我们依然是郭靖和黄蓉,只不过手上捧的是《神雕侠侣》。

火辣校园(上)

学校从我们入学那天开始,就跟疯了似的修路建楼,一天都没消停过。大一一整年运土拉砖的卡车在我们宿舍到食堂的路上轰隆隆而来呼啸而去。路上落满沙石,凹凸不平,车辆来往,蹦蹦跳跳,发出哐啷啷的噪音。宿舍区一带天天尘土飞扬。很多人从食堂打饭回来,到寝室打开一看,饭菜上都蒙了一层灰,从此打饭的人数剧烈减少。食堂收盘子洗盘子的任务陡然加重,不得不增加勤工俭学的学生。
三年时间里面,学校先后修建了从19到22共四栋新生宿舍楼、新体育场、体育馆、四号综合教学楼、第五食堂、新学术交流中心、新图书馆、五号综合教学楼、后勤集团等十几栋建筑物。估计很多人从小学时代到中学时代,虚构那种歌颂家乡变化的作文,都会不厌其烦地使用一个成语叫“日新月异”。我以前对于这个词的理解就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如果非要从字面上理解,世上除了时间之外,怎么还能找到第二样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东西?天气这玩意儿已经够变幻莫测了吧,但是要说“日新月异”那还差得远呢,没看见很多时候一连好几天都晴空万里或者阴雨绵绵或者大雪纷飞吗。但是大学里面疯狂的基础建设让我对它有了全新的认识,三年时间硬是从一片荒地上拔起来十几栋高楼,这期间何曾有一天停下过挖土填坑堆石砌砖的步伐。往往前几天还是一块被简陋围墙围起来的工地,里面吊塔高耸铁棚星布,戴着安全帽满身泥灰的工人进进出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等到有一天敲敲打打的声响突然停止,围墙、铁棚以及建筑外面绿色的防护网全部消失无踪,你就会惊奇地发现,一栋崭新的大楼犹如从地下长出来的一样器宇轩昂地矗立在所有学生面前。
新楼崛起的速度虽然令人惊讶,但是还不够恐怖。很多事物的变化如果放在一段期间里面看,始终只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过程再快也无法给人“突变”的震撼。但是,如果把同样的变化放在两个时间点比较,就可能给人造成“一日千里”甚至“沧海桑田”的感觉。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说很多人天天照镜子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变化,偶然某一天翻到两年前的照片才惊觉原来自己胖了许多、瘦了许多、或者衰老了许多、颓废了许多。再如,从十楼到一楼,如果你是乘电梯,根本不会觉得十楼有多高,仿佛跟平时跨个台阶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你是直接跳下来的,我敢打赌你一定能刻骨铭心地感觉得那个高度的可怕,因为有时候一旦忽略过程,点与点之间的差异就成了生与死的区别。我把现在的校园直接和刚入校的时候作了一个比较,才发现大学扩张的恐怖。短短三年时间学校的建筑数量和面积几乎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如果抛开什么办学历史和文化沉淀等等方面,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几乎又创建了一所大学。仅仅从硬件方面说,后来新建的十几栋大楼,从食宿到上课,从自习到研究,从运动到休闲,所有的功能一应俱全,倘若把它们全部集中放在一片新的区域,然后四周修起围墙,设置几个校门,配置几个保安,俨然就是一所崭新的大学。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运动场地的容量翻了一番,那么我们每个人所享有的生活学习空间应该越来越大,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吃饭、上课、自习、打球的拥挤程度较之从前不见丝毫缓解。好像现在的大学生可以像单细胞动物自我繁殖一样,数量成级数增加,有多大空间就有多少大学生。每年夏天一批大四的学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同年秋天一大批新生如潮水般涌进来。潮起潮落间,录取分数线越降越低,学生潮一浪高过一浪,在本来拥挤不堪的校园里肆意泛滥。
在不遗余力赶造新楼的同时,学校还陆续把所有年代稍久的旧楼修葺一新。对于此举,学生议论纷纷,有的兴致勃勃表示支持,说修整之后内部变得干净明亮外部变得清新美观,有的则不以为然。我对此事颇有微辞。每一栋楼见证的是一个时代,诉说的是一段往事,承载的是一代人的记忆。它暗灰斑驳的墙体令人禁不住感叹岁月的沧桑,窗户下面的一道道雨痕仿佛在对人讲述这些年的风霜雪雨云卷云舒,青黄相叠的苔藓躲在墙角,静静地看着日升日落春去秋来。而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之后呢,它改变了原来的色彩,它淡忘了所有的回忆,它变得与其他的教学楼一般无二,从此再也找不回真正的自己。它就像一个脸上被打满了粉涂满了胭脂的老人,样子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可悲。透过它光鲜的外表我看见它悲苦的内心,每当我从它旁边走过仿佛听见它低声的哭泣。
有一段时间我暗暗庆幸,幸好北京的领导们没有看见旧东西就想翻新的癖好,否则,当我们有一天满怀豪情、千里迢迢去爬长城的时候,发现长城内外贴满了金光灿灿的瓷砖。那将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欲哭无泪的景象。
在大规模发展校园的背景下,两条主干道也全部挖掉重修,延长拓宽。据传新路所用沥青是从国外进口而来,完工之后,果然今非昔比,两条路就跟两匹黑缎子一样平滑油亮。三五成群的学生脚步轻盈地走在上面,啧啧称叹。我想到中国大学里面的路居然用进口的沥青来修,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中国人修路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会毕其功于一役,总是不厌其烦地修了挖挖了再修,往往一条路要经过几次浩劫才能尘埃落定,得享几年安宁。我们宿舍到食堂那条路命运最是坎坷,分别在埋电话线、闭路线和网线的时候被挖三次,因此那条路的名称也被我们改了三次,第一次挖后断成两截,我们称之“双截棍”,第二次被挖,我们改成“三节棍”,第三次被挖的时候,我们为了一劳永逸索性叫它“九节鞭”。

火辣校园(中)

学校的众多建筑当中有些可以拿出来聊一聊。作为一个没有崇高理想没有政治抱负的学生,我的校园生活相当简单,基本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除此之外,常去的地方仅只两处,超市和篮球场,也就是说,我在大学的几年干过的事加起来只有四件:吃饭、睡觉、上课、打球。行政楼,学院办公室等等身具管理职能的地方,我几乎没有涉足。除非是发生补办学生证、网上无法选课或者路过时尿急进去借厕所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重大事件,否则你就是找几个穿旗袍的女学生泡好西湖龙井请我进去喝,我还要先看看那几个女生长相如何再决定去不去呢。我不像赵显贵之类的先进分子,每天在行政楼里抹桌子擦椅子,端茶倒水,传话跑腿,不怕脏不怕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加综测,不需要评选优秀学生干部,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换取未来的工作机会,最重要的是,我不需要让辅导员来评定我的道德水平。在一个虚伪大行其道、诚信几成传说的年代,我的道德让别人评定,那么谁又能证明他的道德?
新体育场地方开阔,红绿相间,非常漂亮。红色的塑胶跑道画着白线,操场上铺着绿盈盈的假草,东面是一排浅黄色器材室,对面是蓝黄黑绿红五色相间的弧形阶梯状看台,远远看过去就跟油彩画一样。相比之下,教学楼后边的老风雨大操场不值一提。跑道是用碎碳渣铺的,黑不溜秋起伏不平,围着跑半圈鞋上粘的炭灰都够烧一壶热水了。足球场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这里一坑那里一土疙瘩,遇上二级风都能刮起沙尘暴,让你尽情领略西域大漠的风光。正因为新体育场身娇肉贵,地位不凡,所以学校对它保护周密,平时根本不允许学生进去运动,只作供人参观之用。每年只有在举行校运会的那三天才会开放作为比赛场地,但是那时往往只有参赛的学生在跑道上或者沙坑边殊死比拼,其他人对于这一年一度的体育盛会根本不屑一顾。很多人利用校运会的三天假期睡觉、看碟、打游戏、出外旅游,甚至跑到别的城市去跟女朋友幽会。
大学的校运会说来非常可笑,有选手有裁判有各种工作人员,就是没有观众。比赛过程当中也就算了,虽然赛场上人影攒动,看台上空空如也,场面确实尴尬,但是场上毕竟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再尴尬也无所谓,权当选手裁判们自娱自乐几天。如果是开幕式可就大不一样了,开幕式的时候有一众领导亮相讲话,宣扬举办运动会的宗旨和体育精神,这种神圣的场面如果没有观众,领导们就要威风扫地了。学生会为了博领导欢心,不得不精心布置一个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场面,但是校园学生虽多,能被乖乖拉来当观众的却无一人。大二大三的学生早成了地头蛇,你就是拿刀架着他们脖子也没用,所以每年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观众永远都是被逼而来的大一新生。新生进校时间短,不了解环境,胆子小,只要一听到扣综测要他做什么都束手就范。
我还清晰记得当年校运动会开幕式被学生会强行组织去当拉拉队的情景。想起来觉得没脸见人。按我人生十几年的理解,拉拉队只要在操场边上喊加油加油就行了。哪知道大学拉拉队的要求别出心裁,要每人双手各拿一个彩纸扎成的花,跟小时候自己做的毽子一样,然后跟着音乐翩翩起舞,先扬左手,再扬右手,然后两手一起摇。做动作的时候脸上还不能没有表情,必须装出很开心的笑容,同时嘴里要不停叫嚷啊啊啊,以示无比兴奋。
我为难地说,我们坐在看台上,什么都看不清,怎么表现出来开心。
学生会说,开幕式有校领导出席致辞,你们主要的任务不是看比赛,是要把大学生热情和朝气的一面展现给领导看。
秦建说,把我当□□啊,天天**似的扬花乱喊,就为了取悦校领导。
我说,靠,关键是取悦了他还不给钱,嫖霸王娼。
龚平说,不给钱不说,每年还要我们交钱,简直是奸杀带抢劫!
三人哈哈大笑。离得近的同学听见我们的谈论也都哄笑起来,其他人停下摇花的手莫名其妙地转头看我们。学生会负责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
我跟秦建暗暗竖起大拇指小声赞道,犀利,精辟,牛逼!
所谓学术交流中心,名字听起来吓死人,实际上就是学校的招待所。一座占地面积七八百平方米的六层建筑,除了二楼有两个会议厅之外,其他的全是包间和客房。一楼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餐厅,供私人宴请和学生聚餐之用。我们曾经在元旦的时候订了一张桌子聚餐,里面菜式相当于一般的酒楼,但是分量更少,价钱不菲,吓得我们直到毕业离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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