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清光似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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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清光似往年-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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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知为什么,宋世骄好像有点享受那种被林卓尔追着缠着的感觉。
林卓尔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依恋、崇拜、爱慕……跟小时候一样蠢。从前,宋世骄很嫌弃林卓尔,因为当时他没得选择只能尽心关照这个弟弟。现在宋世骄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因为他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将他呼来喝去,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主导权完完全全地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无所谓,就当是养了一只永远不会长大的宠物吧。
正式进入职场以后,宋世骄的压力很大,跟林卓尔待在一起,倒是能舒缓一下积攒的压力。
更何况,在林卓尔高考后的一年多里,兄弟俩见机行事找到了几次独处的时间。
刚开始那几次,林卓尔还是一直叫疼,宋世骄也在摸索,后来,兄弟俩终于慢慢适应了彼此。尝到几次甜头以后,林卓尔就更加黏宋世骄了。宋世骄倒不会过分留恋床上的事,他常常对林卓尔笨拙的暗示视若无睹。
现在,父亲病倒了,兄弟俩都没心思想这种事情了。
没多久,大学放了寒假,林卓尔不用去学校上课,去公司陪哥哥的时间就更多了。
奇怪的是,从来没人提过让林卓尔在公司实习的事情,林卓尔也想过要不要给哥哥帮忙。宋世骄只说没关系,小孩子不用管大人的事情。但是,明明宋世骄自己就是一进大学就开始实习了呀。
林卓尔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件事的意义,因为进了冬天以后,宋方州的身体每况愈下,食量也越来越小。
离春节还有十几天的时候,有一天,宋方州早上醒过来气色变得特别好。他早饭吃了一大碗粥,中饭又吃了几两米饭。
林清晗高兴地说宋老板,你是不是要痊愈了呀?
宋方州说是啊,我还可以骑三轮车载你和儿子兜风呢。
林清晗被他逗得咯咯笑。宋方州看她不信,还真的让人把当年他做小贩时骑的那辆三轮车从仓库里推出来。
你不要逞强啊,林清晗吓了一跳。
不会的,宋方州骑上三轮车,你坐上来啊。
林清晗战战兢兢地坐上了三轮车,宋方州扭头喊林卓尔也坐上来,林卓尔哪里敢坐?忙道我看看就好啦。
于是宋方州奋力地一蹬脚踏,三轮车还真的骑出去了数米远。
房子外面好冷,宋方州顶风骑着三轮车,林清晗坐在车上开心地笑,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那天晚上,宋方州就不行了。仿佛是若有所感似的,他让人打电话把宋世骄叫了回来。
律师、家人和公司的几位高层,所有人都围在宋方州的病床前。宋方州让律师现在就读遗嘱,律师读了遗嘱,原来宋方州将大大小小的财产分成了差不多的两份,大头的公司给了林清晗,零零碎碎的基金和不动产赠给宋世骄。
宋方州对林卓尔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妈妈,你妈妈的以后都是你的。
林卓尔哭着说好。
宋方州又转向宋世骄,你也要好好照顾你妈,否则你小子讨不着好,知道吗?
宋世骄也说了好。
他必须说好。宋方州经营了一辈子的那家公司,也就是宋世骄现在正在工作的那家公司属于林清晗了。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宋方州是故意这么做的。林清晗和林卓尔完全不懂经营的事情,公司高层跟他们俩也不熟悉,所以公司肯定要交给宋世骄打理。林清晗不能赶走宋世骄,宋世骄也不能甩开林清晗。
接着,宋方州让律师和公司的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一家四口人。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宋方州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颤颤巍巍地递给了林清晗。
林清晗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枚铂金戒指,正是林小姐当年不小心弄丢的那一枚。
这是我给你拧灯泡的时候偷偷拿走的,宋方州说,我就是想找个借口把我的戒指送给你。
林清晗哭得站也站不住了,无名指上的绿宝石戒指莹莹发光。
宋方州拉住了她的手,嘱咐道我死了以后,你千万不要嫁给别的男人。
林清晗哭着说你要是不想让我嫁给别人,那你就不要死啊。
宋方州很固执地说,你发誓啊。
林清晗拗不过只好发誓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宋方州就走了。
林卓尔最担心的就是妈妈的情绪,但林清晗表现得异常坚强。她忙里忙外操办起了丧事,宋方州的亲朋好友、公司员工和商业伙伴都来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人们轮流给牌位上香,香炉里积满了香灰。就在追悼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窗门紧闭的灵堂里起了一阵无风之风,炉内一撮香灰飘然落在林清晗的背上。她的黑裙子被烫出了一个洞,而肌肤没有受伤。
人们说一定是宋老板太爱宋太太了,所以把自己吃的香火分给了宋太太吃。
就在那一刻,林清晗崩溃了。
在所有人面前,林清晗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直到那个时候,林卓尔才明白,原来妈妈先前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爸爸已经死了的事情,或者说,妈妈的潜意识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抗拒接受这条噩耗。
在无比清晰地看到裙子上那个烧出来的洞时,妈妈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的生命已经被命运烫出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空洞。
那时,林卓尔非常同情失去伴侣的母亲,后来,他发现自己的人生原来早就有一个空洞。
那个洞很早很早之前就在那里了,在林卓尔第一次见到宋世骄的那天下午就在那里了。
宋世骄不断重复的那句谎言将这个空洞变成了陷阱,林卓尔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等待他的是无尽的下坠……
爸爸走了,家里每个人都有应对创伤的方法,宋世骄的方法是拼命工作,林卓尔的方法是新学期选了一堆课,林清晗的方法则是和小姐妹们打牌。
在三个人之中,林清晗受的创伤最大。毕竟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痛苦,很快,她就不再满足于打牌本身。
最先发现林清晗变化的是家里的保姆。
有一天,林卓尔参加完小组讨论回了家,晚上十点多钟,妈妈还没有回来。打电话过去,妈妈支支吾吾地说她在朋友家里打牌。
林卓尔满腹疑问地挂了电话,保姆迎上来说宋太太最近好奇怪,这几天一直看到她把昂贵的首饰和奢侈品包包拿出门去,但是没有再带回来。
十一点多,宋世骄回家了。
林卓尔把这件怪事说给他听,妈妈把那些东西拿出去干什么呢?
宋世骄疲倦地倚在林卓尔身上,你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或许她参加了社区的慈善义卖工作呢。
真的吗?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林卓尔不太相信。
宋世骄闭上眼睛,给你妈妈一点自由空间吧。
趁着林清晗还没有回家,宋世骄把林卓尔拉去了他的房间。等到林卓尔出来的时候,保姆说宋太太回来了,但已经睡下了。
林卓尔没办法喊醒母亲,只好作罢。第二天,学校还有事情,林卓尔走的时候妈妈还没起床,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去。
又过了大半年,林清晗的行踪越来越诡异,甚至还有彻夜不归的情况。
那时林卓尔又要放寒假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盘问她,没想到林清晗摆摆手说你不要管我啦,然后关上房门不跟林卓尔说话了。
春节快到了,宋方州的忌日也要来了。
林清晗却对忌日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于是宋世骄把丧事交给了手下的人去操办,到了忌日那天,所有人都去了爸爸的墓碑前,唯独林清晗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林卓尔把自己的忧虑告诉给哥哥,宋世骄说你想的太多了。林卓尔这一次却出奇执着,你一定要去查一查妈妈到底在干什么。宋世骄只能答应。
又过了几天,宋世骄破天荒在白天就回了家。
林卓尔问他查出什么了。
宋世骄满脸疲惫地说你妈妈在赌钱你知不知道?
那一刻,林卓尔的心跳停止了几秒钟。
过了几秒钟,他颤声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世骄说,你妈妈不知道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什么人,他们把她领去了黑社会开的赌馆。地下赌馆有他们自己的玩法。你妈输了好多钱,就把奢侈品卖掉继续赌,奢侈品卖光了,你妈就把公司拿出来赌,现在公司也输给人家了,连商标都输掉了。你妈妈就去借高利贷了。
高利贷?林卓尔的心都凉了,他只在电视上的法制专栏看过这个词啊,原来现实中真的会有人去借高利贷,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妈妈!
宋世骄接着说,赌馆的人收了钱说还不够,你妈又没地方去说理,就这么死拖着。现在,公司拿不回来,高利贷也还不上。再这么拖下去,讨债公司就要上门来了。
林卓尔是又气又急,那怎么办啊?妈妈怎么那么傻啊?
宋世骄说那份遗产是你妈妈的,我不好插手,你外婆那边有什么办法吗?
林卓尔哭着说没有啊,外公前几年喜丧,外婆就卖了房子住到疗养院去了,谁有脸去动老人的棺材本啊?
宋世骄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他揉了揉林卓尔的脑袋,低声道卓卓不要哭了,哥哥会想办法的。
宋世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林卓尔不敢问。那天半夜林清晗才回家。
林卓尔捉住妈妈,一个劲儿地逼问她高利贷是怎么回事。
林清晗一听到这三个字,立即承认了所有事情。
她说卓卓,你不要怪妈妈啊,妈妈后来借钱都是为了把之前的坑填上,妈妈不敢告诉你们。
林卓尔真的很想怪罪妈妈,她怎么能这么傻?但是一看到妈妈的泪水,林卓尔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爸爸的死对妈妈的打击太大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方法,林卓尔没有资格也不忍心去苛责林清晗。
妈妈,你不要再去赌钱了好不好?你能答应我吗?
那我欠的钱怎么办啊?
哥哥会想办法的,林卓尔的语气很笃定。
后来,林卓尔让家里的保姆看住林清晗不让她出门,林清晗还尝试过几次逃跑,全都失败了,于是只能作罢。
林卓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宋世骄的消息。没人知道宋世骄到底是怎么和黑社会的赌馆交涉的。有一天,宋世骄把林卓尔喊到了公司。
我帮你妈把高利贷还清了,商标也买回来了,公司现在是我的了。
你怎么凑的钱?你是把你的那份遗产卖掉了吗?
宋世骄点了点头。
既然宋世骄把他的那份遗产卖了给林清晗填坑,那么林清晗的遗产,也就是公司,现在交到宋世骄手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林卓尔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者说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呆呆地站在宋世骄的办公桌旁边,久久不语。宋世骄倚在老板椅里,歪着脑袋看林卓尔。
半响,宋世骄笑了笑,伸手握住林卓尔的手轻轻摇。
什么都没有变啊,他说,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真的吗?
真的啊,宋世骄顿了顿,只不过你和你妈的零用钱现在由我来发了。
林卓尔笑了笑。
只要人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看,那么生活确实可以跟从前一样。
林卓尔选择相信,对于哥哥的话,从小到大他永远都只会选择相信。就像他已经错过无数遍的那些题目,下一次遇到,他还是会把错误的答案写上去。他记得自己错过,记得自己为什么错,就是不记得怎么做才是对的。
夏天到了,国内的大学还没有放暑假,国外留学的谭凯川先放假回了国。
他约林卓尔出去见面。那天上午,林卓尔去过哥哥的公司,哥哥下午也有事外出,就开车送林卓尔去见谭凯川。
谭凯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一起过来。等到宋世骄的车子开走,谭凯川揪住林卓尔问:“你怎么还和宋世骄待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林卓尔的表情茫然。
谭凯川吃了一惊,连忙将林卓尔拉到了角落。
“我回国才听说你妈妈赌钱借高利贷的事情,我觉得好奇怪,阿姨不是那样的人啊,再说了,她当时把遗产都输得一干二净,什么样缺心眼的高利贷公司还会给她借钱?我求我爸爸去查一查,一查出来结果,我吓了一跳,立即来找你问清楚。结果你什么都不知道? ”
“你到底查出来什么了?快点说啊!”
“就是给你妈放高利贷的那个公司啊。”
“那个公司怎么了?”
“那个公司的法人换过一次名字,查她的身份可费劲儿了。我爸打听了一圈儿才打听出来,那个高利贷公司的法人就是周嘉如啊。”
“周嘉如是谁啊?”
“周嘉如就是你哥哥的亲生妈妈啊。”


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初夏,气温升高,走在室外已经能感到湿润闷热的势头。
车水马龙的大街整洁而宽阔,不过只要离开大街往小巷口子里一钻,人们就能进入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
国王十字车站的秘密入口似乎没什么稀奇,在这座城市,仅仅一个路口就能让人穿越到八十年代。
狭长而逼仄的弄堂好像永远没有白天,抬起头只能看到一条细窄的天和突兀横出的古旧晾衣架。
周嘉如下楼倒马桶。
她有点坡脚,急窄的楼梯让她走得很艰难。等她吃力地倒完马桶,才有功夫稍稍直起佝偻的脖颈,那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在打量她。
那男人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双手插在裤兜里,银色的袖扣闪闪发光。
周嘉如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梯。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个男人也悄然无息地跟了上来,就好像一头尾随猎物的孤狼。
周嘉如走路的速度不快,男人很耐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一楼是公用的厨房、厕所和洗衣室,二楼才是民居。
两人来到了二楼的某间房。
房门虚掩着,周嘉如用肩膀撞开门,径直走进了屋子。
这间房子面积很小,一开门就是一片既是过道又是起居室的区域。贴着左边的墙放置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对明显不配套的竹椅,贴着右边的墙立着一个铁棚架,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满了杂物。
周嘉如进入里屋放好马桶,随手扯了一块抹布,一边擦拭手上的秽物,一边走出屋子讥笑着说:“呦,是什么风把宋大少爷吹到我这儿来了?”
宋世骄说话时不得不低着头,免得让头顶碰到天花板垂下来的风扇。
“妈,你老公去哪儿了?”
周嘉如往陈旧的竹椅上一靠,椅子发出了咔哧咔哧的声音。她费力地翘起脚,用刚刚擦过手的抹布猛擦脚上的塑料拖鞋。
“差头司机哪有休息的时候啊?他开车去了。”
宋世骄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摆弄了一下桌上的防蝇罩。罩子下面放着几盆冷了的热菜。
“最近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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