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翼犹豫了片刻。
是谁面无表情地挥过手，转身的时候用隔绝了一切的难过表情低头啜泣。
“唔……”橘真琴抵着下唇想了想，然后放弃了询问，继续说道，“呐，翼，你应该比我还了解了。在我看来，她啊，虽然做起事情来很霸道不讲理公主病，但是在感情上其实是个超级下不了决心的人呢。‘大小姐的一些感情和心思总是憋在心里不说，脸上又摆出一幅很自大的样子给人家，的确很不讨人喜欢，但这是……她表达感情的方式’，翼曾经这样劝过对上白泽有误解的我，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前田翼哑着嗓子，表情有些急切，“我并没有责备……”
橘真琴趁热打铁地问道：“那翼……为什么？”
闻言，前田翼消沉地再次沉默了起来。在夜光里反复出犹豫、和充满迷茫的目光。
橘真琴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下，然后抚摸着她的脸颊，微笑着眯起眼睛，漂亮的略显下垂的褐色眼睛随着他的笑容弯成一个温柔好看的弧度：“没关系的，翼。”
——真的是，稳重，很会照顾人的存在呢。
好比七濑，不爱说话，所以真琴就为他代言，帮他打圆场。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又或是说现在，七濑说过的话：“就算我说不想这样，可最后还是会顺着那家伙的步调走。温柔吗？”这样想来……的确是有这样的能力啊。
“真琴……”
“嗯。”
“我……”她垂下眼眸，闷声道，“我好怕……今天四季生气的表情……她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气。”她呜咽了起来，“若是有一天，四季和我形同陌路了……那怎么办啊……”
橘真琴听着她的哭诉，不自觉地把她拉入怀抱，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说：“哈……怎么会呢？上白泽那种人，认定了你就一定会死蠢地对你好啊，不要多想。”顿了顿，他抚上她的后背，引来少女一阵不知名的颤抖，“但是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上白泽不复从前……你还有我。”
小姑娘一直默默地听着，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刚才的那些担心与不安，都被面前男生温暖的力量化解，仿若浪潮翻涌。这是一种好感，一种掺着柔软与无奈的好感，就像她自己。
橘真琴松了一口气，泪水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湿润的液体亲昵着他的皮肤，让他有些难耐，继而真琴慢慢收紧了力度。
“那……等到明天，我就陪你去和上白泽说个明白吧？没准她那边也很想要和你道歉呢。”
“嗯……”
——好听话……
“真琴，”然后她抬头，眼眶通红地问了一句，“那我今晚上住下来吧，回去的话哥哥可能又要啰嗦了。”
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去安慰去爱抚。想到这是对方时隔好久第一次主动要求留下来，橘真琴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大概是心结被结开了，所以现在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侧头注视着橘真琴，因为哭泣还有些涣散的目光在橘真琴温柔的回望下渐渐清晰，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仿若有了光，温暖地覆盖住眼睑，世界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因为是在乎的人，因为是关心着自己的人，所以会因为自己的难过而纠结，会拼尽全力地来开导她。
这样的真琴……
“真琴。”
“嗯？”他向你看过来，目光平和又悠远。
“真琴，我……”
而你局促地低着头。
☆、Twenty ninth。 如鯨向海
看到对方平静下来，橘真琴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对方呼唤他，他应了一声，再注意到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脸颊已经红的彻底。她嗫嚅着开口，像是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
“真琴，我……”
你和上白泽争吵，他为你安抚情绪排忧解难；你害怕比赛失利，他为你加油打气，又安慰名落孙山的你；你因为忘记给他打电话告诉一声你到家了，他焦急地赶来，因为前田耀的无理取闹最后是他感到抱歉，而你当时却连安慰他甚至说喜欢他都觉得太为时过早。明明一开始的定位不过是青梅竹马，但重心到底是从何时起开始偏移。
——好喜欢。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从小就总是让我依赖的结果吧。
于是他温柔的光芒刺痛你的眼，你想起国中毕业的吻，回想起前不久在京都的那场樱花雨下的生日，又想起因为四之宫真而郁闷烦躁的当时的心情。开心的事情，难过的事情，都是因为橘真琴。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你的心意，你想要表达出来，但却不得要领。
橘真琴默不作声，等待着她几番挣扎后的开口。
——如果你突然离开的话，那么我……
若是对于青梅竹马来说，仿佛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行为。可是现在，思索开来却觉得心里怦然一动。像是被人烧尽的野草，从最开始的一片荒芜，到最后春日再临时草芽露出地面，随后便是烂漫地一大片，花花草草盎然着通向未知的未来。
——所以、所以，请到我的身边来吧。
“我……”
“嗯，我在听。”
时光变成养育了青草的郊野，沿路是记忆和习惯的花朵燃烧成片。
“……我……我还想喝牛奶！”
结果还是没能说出口，繁杂的心绪到头来还是没有勇气阐明。
生怕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生怕对方还只是把自己当做青梅竹马那样对待。如果告白了的话，会不会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了？无论是在盛夏还是深冬，暗恋的心情一如远山一样遥远但却深沉。
灯泡偶尔有电流的滋滋声，想到没有勇气说出告白的话语，前田翼忍不住沧桑地感叹了一声。
——笨蛋么……我。
做不到的没办法再继续强求，轻松地维持现状就好。继续安静地在橘真琴的生活中出现，平静地谈话，自然地依靠，所以纵然再有遗憾，也只能怪自己的胆怯与惶恐。想到这里，前田翼心上不由得一凛，翻涌上来的灰色的浪潮，无声地撞击着自己的心房。她没注意到的是橘真琴不过转瞬即逝的迷茫神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她的银发，然后前田翼听到他的声音。
“好，我去给你再热一杯。”
“嗯……嗯。”她无奈地笑笑，心想果然还是算了吧。
看着有些笨拙掩饰什么的可怜兮兮的前田翼，橘真琴遗憾不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继续心甘情愿地宠着她。
想过告白，喜欢的情感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不曾消灭。可是在自己还没有能力能够承担起那份对她的责任时，他就只能做到保护她宠溺她。
——所以等到不久的以后，他就直接求婚就好了。
橘真琴迈出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才选择继续向前走。
然而在此时，光芒一一消失。橘真琴伸出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屋里陷入了黑暗。黑夜般来得突如其来又寂静无声，却近乎震耳欲聋般扩大了心脏的鼓动。
“……停电了，真琴。”
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惊叫着扑到对方的怀里，前田翼不过是定了定神的片刻就一如平常，她试图摸索着真琴的方向，说道，“蜡烛呢……？”
“嗯，等我一下。”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工具。
“……屋里没有吗？”
——但这并不代表，前田翼不害怕黑暗。
身体的僵硬是无法控制的，来自手机的光总让她联想到惊悚片之类的东西。
“……啊，屋里吗……？”那边橘真琴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光源调换了一个方向，能看见橘真琴去一边的抽屉里翻找起来。余光瞥见前田翼有些僵直地正襟危坐在床上，不免有些失笑的同时又注意到对方银发的点点荧光，自然美得不可方物，于是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还没找到吗真琴QWQ”
“嗯，有倒是有……不过就剩半根了。”
“怎样都好啦快点点上！”
鲸鱼在城市中游泳，微笑时有海的梦。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半个房间，温暖的火焰令光芒多了些灼人的亲切感。橘真琴走过来，坐在前田翼的旁边，烛光点燃在他的瞳孔里，像是之前天边的残阳。
“其实我一直在想，”真琴开口，这样的静谧氛围，适合谈心，或是告白，所以并不突兀。前田翼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地放空，他说，“一直在想，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的生活？”
楼下橘莲和橘兰好像跟着橘家爸爸一起出去买蜡烛了，幼童哪怕是停电后的黑暗也遮掩不了的清脆童声震碎了夏夜的流风，烛光因而欢快地跳动起来。
“嗯，大家都是会变的吧？所以在想那之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这样啊……真琴想的还真是多呢。”她笑得柔软，双手撑到后面，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其实啊真琴，我们经历过的每件事，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所以以后变不变都无所谓的吧？倒不如说想得比较多的是以后的选择吧。”
“的确呢……过完这个夏天再不久我们就要高三了，到时候的毕业志愿也很难填啊……翼果然还是要走美术吗？”暗淡的光线里看不出他的表情。
“虽然现在说有些早，不过美术的方向是肯定要坚持的吧。”她稍稍侧了侧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深长，像是注视了很久，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偏了回去，“真琴呢？”同时岔开话题。
“还没想好啊……这种东西。”
鲸鱼游过城市的高楼和巷道，沿着入海的水流缓慢地行走着，低头看着身边的游鱼或是头顶的飞鸟。
“那，要是时光倒转的话呢？真琴又会怎么想？”像是有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喧嚣与繁华，前田翼的心里是安静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在问。
“……诶？”
前田翼的表情是严肃的，橘真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一脸正色。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个问题，橘真琴有些迷茫地思索了一会儿。
“虽然别的不清楚，但是我想……”
如果时光倒转，一切回到了最初，一切都选择重新来过，他和前田翼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在看到她素描本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时候，想过；在看到她生病倒下的时候，想过；在平安夜看见她幸福的样子的时候，想过；现在，也是一样。
但是橘真琴知道，哪怕死亡，他也不能让时光倒退，哪怕一秒。
“至少，现在的前田翼，就比任何时候都还好啦。”
前田翼撇撇嘴。
“敷衍的回答啊真琴妈妈，还以为你会多么富有哲理地回答我呢。”
“诶——翼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啊？”
“难道不是咩？”她耸耸肩，“我可是按照刚才你回答问题的水准来问的呢。”
“是是……下次一定会回答很哲理的话出来的。”他应声附和。
“说起来……我的牛奶是不是要等来电了才能喝啊。”没有牛奶会死星人耍赖地在床上翻了个滚。
“那要一起下去给你热吗？等一会儿来电的时候。”
“诶……我才不去。”她坐起身，“不过你要是想喝的话……我可以考虑让给你一小口哦？就一小口啦。”
“噗哈，那我还真是荣幸呢？”
真琴的样子像笼上了朦胧得像一抹羊乳般的淡淡白雾，不让人看真切。而烛光慢慢散开晃动像秋日里的叶，碎碎地洒落了尽头。
——我也觉得，现在的真琴……就已经很好了。
前田翼嬉闹的笑容渐渐退去，唯一的破绽是有些颤抖着的双唇，呼之欲出的爱意即将一吐为快。她看过去的眼神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注意到的橘真琴颇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而下一秒少女的动作，足以让他心跳指数爆表。
“……翼！？”
少女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庞，随后另一只手紧跟而上，捧住了他的脸，然后凑近。漂亮的银色眼睛和他近在咫尺，微微湿润的双唇泛着诱人的水色。橘真琴感觉自己脸又红又热，殊不知对方此刻胸腔内也是小鹿乱撞，努力地和他一样装出平稳的语调。
你的朋友很多，我有的时候会吃醋，是因为太喜欢。
“真琴。”而这一声呼唤，就是鲸鱼返程的开始。
你把我所有的缺点归纳为特点，所有的不足看作是闪光点。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喜欢你。”
眼中是祈祷般的虔诚，像是许下了永不背叛的承诺。
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一直，一直。
“诶……？！”
受了惊一般无措了起来的橘真琴，此时的双眸了除了震惊，还有难以置信般的欣喜。
“翼翼翼……你在说什么……”
不等橘真琴把话说完，前田翼已经一脑袋用力埋进了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深深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时光断出的层面，在地壳深处被褶皱出无数晶亮的矿石。在黑暗的山谷里，重新闪着光。就好像她现在的心情。
“……我说，喜欢你哦。”
“……开玩笑吗？”
“……我生气了哦。”
橘真琴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不，只是……有些不敢置信，还有遗憾。”
烛光扩散到他的眼睛的全部，宛若火焰怒放一般的热烈。像地狱不败的红莲，也像是少女轻启的朱唇。
“遗憾？”这边告白的少女已经羞涩地不敢抬头了，于是继续死皮赖脸地窝在他怀里，顺便吃了一把豆腐。
“嗯，其实刚才就在想告白的事……该说是心有灵犀吗？我没能说出来的话，被翼抢先说出口了啊……”他轻轻地搂住她，终于像是安心了一般低头，“所以，这种本应该是我主动的事，却让你开了口，我很遗憾哦。”
“真、真琴……”
“这样就没问题了，原来我们都是互相喜欢着的啊。”
“那为什么……不说出口呢？明明只要真琴再主动一点……”
“现在会很晚吗？”
“……不会。”
考虑得太过漫长和细致，让这一句话如同夕阳一般下坠着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