艘惶�
她有些不自在地说：“我看冰箱里有这些，估计是你们平常也会吃的，就随便做了点。”
卓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回到客厅里，两只大手往寒寒腋下一抄，抱着他往餐厅大步走去：“走喽，吃早餐去，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蒸饺和麦片哦！”
寒寒开心得直拍手：“妈妈真好妈妈真好！”
吃完早餐，卓剑开车带上她们母子，先去寒寒的幼儿园。寒晓牵着寒寒的手下车走到老师跟前的时候，她注意到年轻的老师姣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讶异，大约因为她是生面孔。牵上寒寒的手之后，老师指着寒晓问寒寒：“卓念寒，这是谁呀？”
寒寒骄傲地用一种向全世界宣布的语气大声说道：“这是我妈妈！她以后每天都会来接送我上下幼儿园！”
寒晓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诧异地说：“幸会幸会！以前没见过您，只见过卓念寒的爸爸一面，平常都是阿姨送他来的。”
寒晓有些难为情，避重就轻地解释：“他爸爸工作忙。阿姨回老家了，以后我来接送寒寒，老师您多关照。”
老师抿嘴微笑着答应。她大约是觉得既然是寒寒的妈妈，寒晓虽然看起来年轻得不对劲——当然，寒寒的爸爸也差不多就是这么年轻——她好歹也是个阔太太，怎么会这么随和，就算是一般家境的家长，也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到有几分谦卑的呢！
不过，她的衣着……也很低调欸……
寒晓对寒寒微笑着柔声说：“那妈妈回去上班啦，你乖乖听老师的话，放学的时候妈妈就来接你，好吧？”
寒寒眼睛里水光点点满是不舍，却还是听话地扬起手冲她挥了挥。
寒晓看卓剑的车还停在那里，显是在等她，便走过去，上车的时候再回头对寒寒说再见。
这声再见不说还好，刚一出口，寒寒马上就受了伤一样地大哭起来。
寒晓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车门关上又奔过去。卓剑也开门下车，一并冲过来，和寒晓一起抱住寒寒，好说歹说地哄了半天，才总算劝得他放开寒晓的衣角，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也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把脸埋在老师的腰眼里，小肩膀犹自一抽一抽。
寒晓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问卓剑：“他什么时候开始上幼儿园的？每天都这样哭吗？”
卓剑冷哼了一声：“怎么可能？他要每天都这么哭难道我还会舍得送他来？别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铁石心肠！他今天这么哭是为了谁，难道你不知道？”
寒晓收了声，没再说什么。
卓剑大概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顿了顿，声音稍微放缓和了些：“行了，他没事的，上幼儿园会哭得这么伤心，你说这是像谁？”
寒晓闻言，心头不由一暖。
小孩子怕别离，对于她而言也是常事，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就总是这样地哭那些要离去的人，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别离。刚上幼儿园的那整整一个学期，她都在哭每天送她到幼儿园之后就离开的奶奶，从早哭到晚，也不跟别的小朋友玩，老师怎么哄都不行，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放在陪她这一个小祖宗上了。
越是这样，爸爸妈妈就越是坚持要她上幼儿园，奶奶心疼坏了，说三岁的孩子，急着上什么学受什么锻炼？我老太婆自己带难道就带不好了？闺女天天这样哭该哭坏了，你们不疼，我老太婆可受不了！
家里最后商量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第二个学期再送她去一个星期试试看，如果还是没有改善，就暂时不去上幼儿园了。
最终结果是，爸爸妈妈得偿所愿，寒晓不再哭了，顶多也就是早上跟奶奶告别的时候扁扁小嘴抽抽上一两嗓子，而下午再去接她的时候，都看到她兴高采烈，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反而恋恋不舍。
那都是因为那个学期班上来了个叫做卓剑的小朋友，跟她很玩得来。而这个小朋友不知有什么魔力，居然一下子打开了她的心扉，使得她变得越来越开朗合群了。
寒晓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卓剑，她其实一直都记得他跟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那天老师给小朋友们放《黑猫警长》的原声带。那时候幼儿园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好，没有电视机DVD，顶多能放放录音带。老师选的那一集是最有音响效果的《食猴鹰》，小朋友们一听那开头狂风暴雨中气氛极其阴沉险恶的音乐，都噤若寒蝉，又如饥似渴，贪婪得一个音符都不想错过。
寒晓也是这样。她很快就被吸引了，一时忘了哭泣，只是不自觉地双手端着屁股下的小凳子挪啊挪，往旁边的小男孩越靠越近。
小男孩转过脸来看看她，并未露出嫌弃的意思，反而很大方地抓住她的手。
他对她说：“你是不是很害怕？别怕，有我在呢！”
寒晓感激而欣慰地点点头。脸颊上犹自挂着一滴未及擦干的泪珠，嘴角的微笑却已悄悄晕染，如同宣纸上被打湿的墨痕。
她就此记住了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卓剑。
——
卓剑把寒晓送到宁馨布艺坊，寒晓刚进门，就被刚刚把店门打开正好看见她从卓剑车上下来的眉眉缠着追问起来：“寒晓，真的假的呀？那个小男孩真是你儿子？那他爸爸就是……”
这才只是一大早，寒晓就莫名感到有些心力交瘁。她拍拍眉眉的手背，疲惫地笑：“说来话长，以后咱们再聊，行吗？”
这天又有好几趟腿要跑。中午时分，寒晓刚在一家快餐店吃了碗面条出来，卓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现在在店里吗？走不走得开去接一下寒寒？”
寒晓吃惊：“不是四点钟才放学吗？我还在外面呢，还有两个客户家里要换沙发套，对了，有一个客户就是你。”
卓剑叹气：“我上班正忙得不可开交，幼儿园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寒寒一直在哭着喊妈妈妈妈，怎么也哄不停。你在外面就算了，我现在去接他，一会儿送到你店里去，你去做完一家就赶紧回去吧，我那里现在没有阿姨，你去了也进不去，我的沙发套晚上再说，明天我拿一套备用钥匙给你。”
寒晓顾不上去想他所说的“沙发套晚上再说”、还有“明天拿一套备用钥匙给你”是什么意思，她一听寒寒哭得那么厉害，心里顿时又急又乱，挂了电话匆匆赶到客户家里换好沙发套就赶紧往回跑，居然忘了收钱，幸好客户家的女主人热心快肠，硬是追到楼下把钱送到她手上去，惹得她千恩万谢，几乎掉下泪来。
赶回店里已是近两个小时之后，卓剑已经带着寒寒等在那里了。一见她进来，寒寒撒娇地一颠一颠跑过来，一声“妈妈”喊出来，声音里犹有泪意。
卓剑拿上外套走过来，对她说：“我刚才赶到幼儿园一看，他泪痕满面可怜兮兮的，上了车也一直指指这边说妈妈，又指指那边说妈妈，好像怎么想也想不够。”
寒晓心里一酸又一甜。她一听就明白了，寒寒是指了指她昨晚上坐的地方，又指了指她今天早上坐的地方，好像这样就能令他跟妈妈更接近一点似的。
卓剑说完这番话，有些忧虑地望着寒寒，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喃喃道：“这么小就这么多情，以后有得你受苦的，唉，这一点你怎么就偏偏……”
他瞥了寒晓一眼，硬生生将话锋拧了一下：“这么喜欢你妈，这一点怎么就不像她？”
寒晓一怔，刚想说他上幼儿园爱哭可不就是像我？话才到嘴边，她猛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头皮一紧。
卓剑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又换回那副冰冷高傲的样子，简短交待了一句：“我事情很忙，得马上赶回去了。”便快步出了门。
第十一章
寒晓将寒寒安置在幼儿园地，让他自己玩，过了会儿又给他弄了套桌椅，让他自己画画写字。眉眉爱极了寒寒，一空下来就逗他，一时又苦于无法表达，思来想去，突然灵光一现：“寒寒要是女孩儿就好了，我可以做很多漂亮衣服呀娃娃呀头饰什么的给他！哎，要不我就给他做条裙子吧？看他多漂亮，打扮起来准比小姑娘还要像小公主！”
寒晓敬谢不敏：“你别把我儿子培养成伪娘了啊！”
眼瞅着就快要到晚饭时间，寒晓还没等到卓剑来接寒寒。她怕寒寒饿，又不敢给他吃太多零食，只好给卓剑打电话。
卓剑电话接得快，语气却不大客气：“我晚上加班走不开，你先带着他在你那里吧。你们店不是九点关门吗？到时我再去接他。”
寒晓挂了电话，带寒寒出去吃晚饭，再给眉眉带一份回来。小孩子睡得早，晚上八点多，寒寒撑不住，趴在她腿上就睡着了。
寒晓担心他着凉，用自己的大衣将他裹着放在沙发上。九点钟卓剑倒是准时来接，却又遇到了和昨晚同样的问题：他又没带儿童座椅。
寒晓暗自责备自己粗心，早上怎么没想起来提醒一声？不过早上出门时寒寒一直拉着她给她讲故事，她一心专注于怎样同他互动，那会儿也真是什么旁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卓剑看见她抱起裹着大衣的寒寒，自己身上衣衫单薄，一言不发又转身回车上去，拿了只硕大的纸袋子给她：“标签剪掉口袋剪开就可以穿了。”
寒晓往袋子里一看，登时有些抗拒：“为什么给我买衣服？”
卓剑不耐烦地接过寒寒示意她赶紧穿外套：“你以后每天去接送寒寒，那可是贵族幼儿园，寒寒叫你妈妈，那些小朋友啊老师还有别的家长都是听在耳朵里的，你想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寒晓本能地抗拒如此势利的理由，却也知道此言无虚。
她悻悻地收回自己本想发出的“小朋友知道看什么衣服认什么穷酸”的反驳，再一想，的确也未必，小孩子所知道的事情，其实比大人以为的要多。
同时被她收回的，还有另一句差一点就滑出唇角的话：“不是说今天忙得连来接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倒有闲空去给我买衣服？”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解：“那有一件这样的衣服就行了，干嘛还好几件？”
卓剑嗤之以鼻：“你见谁家太太是只有一件大衣天天穿的？”
寒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咽下那句“我不是你太太”，只说了一句：“买这些衣服的钱……我一时之间可还不起。”
卓剑默然片刻，才说：“那就先欠着。”
抱着寒寒再次坐在后座上，寒晓觉得心里堵着好多好多事，一时之间都理不清楚。譬如说她今晚上难道又要住在卓剑家吗？不光是今天晚上，卓剑工作一定总是很忙，至少看样子他喜欢号称自己很忙，那么以后难免常常让寒寒在她店里待到很晚，然后就会出现同样的难题；如果常常住在他那里，这算怎么回事？可如果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自己那点工资又哪里经得起常常打车？
而如果要卓剑给孩子赶紧再找个保姆，自己又怎好开口？听起来像才当了一天妈就推卸责任不说，雇保姆的钱难道她能出哪怕只是一半？出不起钱，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卓剑？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说一件本来觉得最难开口、如今看来却是相对而言最简单的事：“那个……我们老板娘问你，能不能以后——比如说每周来店里一次？就像昨天那样给小朋友们开开美术兴趣班什么的。”
如果能那样的话，宁馨布艺坊一定能吸引到更多的顾客。老板娘本来还说了句“薪资面议”的，寒晓自作主张给拿掉了。凭她对卓剑和老板娘的了解，老板娘其实是请不起卓剑的，况且卓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愿意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布艺坊里卖艺替她们拉顾客？说出来只能徒惹笑话，甚而自取其辱。寒晓之所以还开得了这个口，一是受人之托迫不得已，二是不管是不是客气，好歹昨天卓剑是自己跟那群孩子说了“下次你们再来”这样的话的。
卓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目光凛冽。
寒晓嗫嚅着解释：“是眉眉跟老板娘说了昨天下午的事，刚好我今天又得跟老板娘说以后每天下午都要去接寒寒然后让他在我们店里待一会儿。老板娘人很好的，假如冒犯了你，她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介意。”
卓剑对这个议题的否决彻底得超出了极限：“我看你最好不要在那个店里做事了，你以后要带寒寒，最好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好按时带寒寒回家吃饭。外面的馆子哪怕档次再高，也不如自己做的饭菜健康放心，何况寒寒总是熬到这么晚怎么行？”
这其中的麻烦之处寒晓何尝不知？可她也只有冷笑着叹气：“朝九晚五？那种工作哪里是我这种人能找得到的。”
卓剑这回的缄默少了些冷冰冰的意味。
寒晓这句话也的确说得有底气，这是他最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一辈子都不声讨？
不知过了多久，卓剑才开了口：“来我的工作室吧。”
“呃？”寒晓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卓剑耐着性子重复：“我那里缺一个行政文员，以你的程度一定能做，跑跑外勤接接电话管管出纳都可以，我们做图片的也往往需要配文字，你如果有灵感，也可以帮帮忙，也许今后可以升为文字编辑。如果……你想再去进修，公司也可以送你去的。”
寒晓脑子还没转过来，他又流畅地说了下去：“寒寒幼儿园那边可以跟老师说五点半接，你下班后打车过去接他回家就好。将来他要上什么兴趣班之类的话，到时我再给你调假。”
这么大一件事说得这么连贯，若非思维异常敏捷，便是早已深思熟虑。
这的确算得上是件大事，故而寒晓并未立即表态，卓剑也没有催她。剩下的这一路两人无话，直到进了家门，卓剑就又抛出了一个重大提议。
他说：“把你现在租的房子退掉，搬到这里来吧。”
寒晓正在补上白天未能完成的工作——替他更换沙发套，闻言腰背一僵。
卓剑立即补充：“都是为了孩子，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样不方便？”
寒晓何尝不觉得？到底不方便的是她，又不是他。
她想了想，无奈道：“你这里的房租，我更付不起。”
卓剑咬牙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先欠着好了。”
“先”欠着？欠了这么多，东一头西一头，越来越乱，将来如何理得清？
寒晓一夜不曾安眠，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固然不妥，却也没有太多可供回旋的余地。罢了罢了，就好比人家夫妻离异，而女方经济条件实在太差，于是为了孩子，男方倾囊相助，赞助了豪宅，还赞助了工作。
唯一的特异之处，不过是以后日日要与“前夫”抬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