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疾- 第13部分

　　
　　如果是因为比赛，他没话说。的确，他是有些生气的，气杨存的心底没有他，这个妖孽，什么事总是把他放在最后，比赛既然这么重要，那我不让你比了还不成？
　　但是他若是有胆讲苏吉的事，那就别怪汪少杰翻脸，反正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不是在讲……苏吉，我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比赛的事找你……”
　　
　　“找我干什么？”他问得云淡风轻，杨存心里却兵荒马乱，究竟该怎样开口？
　　
　　“那个比赛对我很重要，少杰，我是想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咬着嘴唇，洁白的牙齿愣是咬出排的牙印，“你能不能别这样……”
　　
　　“怎样？”
　　
　　“别掺一脚进来了，我想说……可以的话，把名额还给我……”
　　
　　他说还，他不说给，汪少杰听了更加郁闷，怒气一升，讲话也不是那么好听了。
　　
　　“杨存，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抢这名额？我真稀罕这比赛？可能吗？杨存……”他破口大骂，也不介意周围的顾客怎么看他们俩，怒目圆瞪，振振有词：“你没良心，就是因为你没良心你才能活得这么好才是！哼……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求我？你在为了小小的比赛，低声下气的，恳求我？”
　　
　　“……”
　　
　　“……行啊，要知道你这么容易屈服，这么多天我忍什么忍！我告诉你吧，名额我不会让的，不仅不会让，我还要定了！我就是要和你抢，我要让你知道，失去心爱的事物是什么感受！”
　　
　　他骂尽兴了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男孩已经是满脸泪水，他不擦，就让它这么淌着。
　　
　　男孩等他闭口了，才抬起头，鼻子下晶莹着，吸了吸，眼睛红红的，“这么说，你是不准备让给我了？决定了？”
　　
　　男人不看他，面朝窗外，观赏着此刻的雨景。
　　
　　“抱歉了……”杨存站起身，朝他鞠了个躬，“今天不应该找你来，还有……以后我都不会找你了。”
　　
　　他哆哆嗦嗦地把话讲完，也不看他的反应，拿过伞推开店门，冲进大雨里。
　　
　　如果之前所说的情和爱是因为他心里真的有自己，那么前一刻的刻薄与怒骂，杨存也找到了他们之间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他早就不爱自己了。
　　




☆、第十六章

　　男孩手里拿着伞，却把它夹在自己的咯吱窝下，任凭大雨浇湿全身。
　　
　　路边的街灯一盏盏亮起，他迷蒙了双眼，这个时候只顾着擦眼泪，没看见脚下空了大块，一个踉跄站不稳，摔倒在人行道上。
　　
　　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伞从他身边走过，心里琢磨着：这个男孩怎么能哭成这样呢？
　　
　　杨存倒地之后便不想起来了，闭着眼睛感受着雨水冲刷的感觉，心痛地揪成了一块儿。
　　
　　可是即使是这个时候，他难过的要死了，却还是摆脱不了那个身影。
　　
　　男孩儿心想，我受了委屈，我被你大骂了一顿，你怎么还能笑成这模样呢！
　　
　　这是第一回他开口求人，没想到遭到这样侮辱，他心高气傲，受不了被人指责，可是……可是……
　　
　　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孔愈来愈大，杨存眨了眨眼睛，心想：完了完了，我怎么摔个跤连幻觉都出来了？
　　
　　等到真切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指腹覆盖在自己的眼皮上时，那个男人开口笑道：“你还真是长脾气了？骂你几句都不行了是不？”
　　
　　杨存才知道这不是幻觉，那个人一直追过来了。
　　
　　就着对方的臂力，好不容易起了身，他拍拍屁股，还是有些气恼，说起话来难免冷嘲热讽地，“你怎么追出来了？茶馆的糕点不好吃吗？”
　　
　　“我如果现在还坐着吃糕点，我不就失了你了么？”男人的语气委婉，可是杨存听得出其中的歉意。他摸了摸杨存摔在地上的脸，碰了些灰，混合着雨水，没一会儿就变成花猫了。
　　
　　“你怎么话都不听完就急着走呢？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了？小孩子心性……”
　　
　　他还在絮絮叨叨着，杨存已经面色不善了，瘪了瘪嘴，嘀咕几句：“你是没骂够是吗？现在追过来是继续教训我？”
　　
　　汪少杰又理了理他湿乱的发际，摸到那一对触感柔滑的耳朵时，才停下手，目视着他：“你到底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
　　
　　“我追过来是想告诉你，别比我先走一步，我不想看见你离开的背影，杨存……我不想失去你。”
　　
　　他就是这样，有意识无意识地冒出几句甜腻的情话，杨存最受不了这样的他。
　　
　　男孩低着头，黄色的街灯照在他黑灰的头发上，染了一圈温暖的光晕，汪少杰一见到他这副样子，心又软了。
　　
　　“怎么，我还没骂你呢，你就不吭声了？”
　　
　　他憋红了脸，也不知道现在算怎么回事，“唔……”
　　
　　“杨存，我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汪少杰揽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体一侧，“聋了？”
　　
　　“你说什么呐！”
　　
　　“我说……以后别一个人走了，知道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存忽然来了一句，“我走，是因为害怕你先走。”
　　
　　大雨过后的街道连空气都清新许多，男人十指紧扣着他柔软的手掌，在黑暗的校园里晃荡着，谁也不想打扰这一刻来之不易的失而复得。
　　
　　身边偶尔路过几个同学，杨存欲挣脱，可是那头的人却握得更紧了。
　　
　　“哎……快放手啊……”
　　
　　“你怕什么啊？”他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地凑上前啄了啄他柔软的唇瓣，“我都不担心，你就放心好了。”
　　
　　杨存可不像他，胆肥成这样，一把甩开他烦人的手掌，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
　　
　　“你又怎么了？”
　　
　　“……”
　　
　　“生什么气呐？刚才不是好好的么？”
　　
　　男孩停住了脚步，“谁说刚才好好的了？”
　　
　　“你什么意思？”他警觉了些。
　　
　　“你还没和我好好解释解释，苏吉算怎么回事。”
　　
　　“她？”汪少杰的口气很不屑，也不想多提关于她的事，“唉……我只能说，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怎么说呢，各取所需吧。”
　　
　　“各取所需？”
　　
　　“就是……她身上有我要的，我身上有些又是她求而不得的……”男人故意把话说得多了层深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懂了没？”
　　
　　“懂，我当然懂！”
　　
　　“哦？”他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似的，“那你说说看，她有什么是我要的？”
　　
　　这回杨存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着看着他。
　　
　　“说吧。”
　　
　　“汪少杰，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才开心？”他拿过对方手里的自己的伞，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走了大半段距离了才回过头，“如果她不是女的，你会看她一眼吗？”
　　
　　回到寝室时已经是八点多了，杨存还没到门口便听见了走廊上谷宁的叫骂声：“人去哪儿了啊，打他电话也不接。”
　　
　　等他一走近，门口站着的俩人用一副幽怨地眼神看着他，谬国正口气不善，“知道回来了？是谁说今天不出门的？”
　　
　　谷宁则是扭过头，直接不搭理。
　　
　　“额……我刚才……出门买点东西，吃晚饭逛回来的……”他说完又觉得很羞耻，自己手上就一把小伞，买什么东西了都？
　　
　　谬国正没有拆穿他的谎话，而是转移话题：“好了，开门吧。”
　　
　　杨存淋了一阵雨，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黏着皮肤，这个时候的浴室已经没有热水了，他想着该不该去冲个凉，拿着脸盆忽然发起了呆。
　　
　　谷宁冲完澡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他对着洗脸盆不言不语的神情。他有些气，觉得今天被杨存耍了，可是看他平时那副老实的模样，又说不出难听的话，只推了推他，“发什么愣啊？淋雨淋傻了都？”
　　
　　“没……没……”杨存让了让位置，谷宁花了半天功夫才放好脸盆，再侧过身子看他。
　　
　　男孩儿因为急着换衣服，现在正裸着上身，白洁细腻的背部肌肤，脖子纤长，再往下是锁骨，长相姣好，极具诱惑；他的□穿了条白色的四角短裤，有些透，看得见里头骚包的三角内裤。
　　
　　谷宁之前的怨气被这一个惊人的又有些龌龊的发现一扫而光，有些暧昧地笑了笑，“存，你……啧啧啧……看不出来啊。”
　　
　　“唔……什么？”某人还在为要不要洗澡的事儿烦恼。
　　
　　谷宁这么一说，又想起了之前在KTV里他自爆的“处”的事儿，一边勾搭住他的肩膀，一边把人往房间里拉，“来来来，和哥哥我说说419的事儿……”
　　
　　杨存虽然之前被半推半就的成了事儿，可是关于男女之事他几乎是零概念。本来嘛，他就没做过，更何况，他这也不算是男女之事吧？
　　
　　男男之事才说得通！
　　
　　“4……419是什么？”他是真的不懂，可这表情看在谷宁眼里，却像是明知故问的模样。
　　
　　“唉……我就是向你打听个经验，你紧张什么啊……”
　　
　　“欸？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没下句话，最后还是被进门的谬国正打断地，“好了，都这么晚了，你们俩还不睡？”
　　
　　谷宁交叉着手臂看着他，意思是：好歹把话说完啊！
　　
　　杨存见到谬国正，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抓紧了手里的脸盆：“我……我洗澡去了……”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早点逃开，也没想这会儿还有没有热水，径直往公共浴室跑去。
　　
　　谷宁见他这反应，气得就差爆粗口了，一脚踢向身旁的木板门，疼死了也不开口喊，“切……这小子……活该他冻死！”
　　
　　W市的白天很热，可是到了夜晚，昼夜温差太大，不够滚烫的水浇在人身上还是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谬国正看了看杨存跑远的方向，再回过头，“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
　　
　　谷宁服软，撇撇嘴，有些不屑。
　　
　　他是随口说说，不当真的，可是有人却因为他的一句“无心”的诅咒，真的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第二天一早，学校的地湿漉漉的，原本应该早起的杨存仍旧窝在被子里，露出一截黑色的头发，白皙的头皮，支支吾吾地　“嚎叫”着。
　　
　　谬国正收拾好时他已经又一次睡过去了，谷宁上前掀开他的被子，摸了摸额头，大惊道：“哟……发烧了！”
　　
　　想到昨晚淋了雨，又洗了个冷水澡，他俩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谷宁有些愧疚似的，怎么说也像是被自己的乌鸦嘴给咒的！
　　
　　出门前杨存又迷迷糊糊地醒了，听见谬国正的声音：“杨存，我们上完课再回来，你如果自己还清醒，记得起来敷冷毛巾，听见没？”
　　
　　他觉得自己是点过头的，只是头一点，人又晕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的沉了。
　　
　　许是因为发着烧，人的意识不清醒，梦也做得糊里糊涂的。
　　
　　他梦见自己来到一块空旷的平地，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惊慌地左右叫喊着，好不容易有人喊住了自己，那人正是汪少杰。
　　
　　“杨存……杨存……”他在叫自己，杨存听得清晰，却辨别不出声音出自何处。
　　
　　男孩在空地上奔跑着，已经是汗流浃背得喘不过来了，却还是见不到他的身影：“你在哪儿？汪少杰？”
　　
　　“我在这儿，这儿……”
　　
　　他一低头，男人正好站在他身下几十米的地方，对着他招手，“杨存，看见我没？”
　　
　　原来的那一片平地变成一座不大不小的高台，他觉得自己是站在高台上无依无靠的一片枝叶，站不稳，差点就要跌倒了。
　　
　　“汪少杰……少杰……”他在喊那个人，嗓子都哑了，疼得忍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不过好在，他还在那里，他没有走，依旧向他招手，笑容明媚温暖，像是和煦的春风，“杨存……跳下来，来，跳到我这里……我会接住你的……”
　　
　　他看了看脚下的路，万丈深渊见不到底，他犹豫了，“不……不……我怕……”
　　
　　“别怕……”为什么梦里的声音这样好听，男孩忽然不想醒来了。
　　
　　“杨存，你听我说，你下来，我会接住你的，真的。你相信我吗？”
　　
　　杨存知道自己是相信他的，他只是害怕这一刻无法把握的东西，譬如这脚下的路……
　　
　　“我不……我不……”他又变成了原来的自己，会闹别扭，会撒娇，“我不要跳……”
　　
　　男孩一步步地向后退，以为找到了出路，却没想到身后等待他的是更大的漩涡。
　　
　　他被卷了进去，头脑发胀，胃里翻腾着，一个没忍住，“哇——”地吐了出来。
　　
　　原来是梦，还好只是梦。
　　
　　男孩的脸非正常地红着，意识迷糊，但是眼睛还是看得清的。
　　
　　他抬头时，见到的是自己熟悉的寝室，他的书桌，上面还放满了一大叠参赛的资料。
　　
　　杨存抚了抚额头，一定是他给自己的打击太大了，不然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没一会儿，他的手因为支撑着身体，有些麻了，刚准备继续躺下来时，身边……不，应该说对面，对面那张床上，本来不应该出现的人、床的主人，忽然喊住了他。
　　
　　“杨存。”
　　
　　他以为自己是没醒过来，摇了摇脑袋，苦笑了一阵。
　　
　　“你是嗑摇头丸了？还是脑门长虱子了？”
　　
　　男孩震惊地眨了眨眼，那个人，坐在之前睡觉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