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星天使3 母星解密- 第5部分

　　邓肯每天几乎都做著同样的事：训练新兵。

　　他骂他们，但也鼓励他们。

　　普希拉不是会让资讯从自己手中溜走的人，他很快就查到对方的名字和家族姓氏，他同时也注意到，邓肯不常在下属面前张开翅膀，但他看过一次。

　　下课时间，邓肯在户外抽菸，他张开翅膀晒太阳，吐出烟雾，半眯著眼；和身经百战的军官不同，邓肯的翅膀只有上半部沾了变深的褐色血，下半部还是白色的。

　　他可能有一段过去吧，普希拉心想，在翅膀都是铁锈色的军官面前，邓肯显得微不足道。

　　邓肯是训练者，不是战士，但一个没有丰功伟业的教官，要怎麽让新兵听话？

　　普希拉没有答案，但他不想去翻邓肯的纪录，因为他希望有一天能听邓肯亲口对他说；就当这个社会崇拜战士的时候，他崇拜的是小人物。

　　「普希拉，吃饭了！」母亲在敲门，「你还好吗？」

　　「马上来，妈妈，你们先吃！」普希拉探出头大叫。

　　在门外的母亲只好走回饭厅。


　　「他怎麽了？」父亲问。

　　「我不知道。」母亲回答。


　　在房里，普希拉喘了口气，换上居家服。他脱掉披肩、长袍，换成普通的衣裤，并把头发绑成马尾、扎起，显得有些凌乱，但没关系，在家里不需要拘束。

　　邓肯是他心中的小秘密，这份奇妙的感觉没有人知道。

　　他愿意死守著它。


　　用餐时间，餐桌前只有爸爸、妈妈和普希拉三人。

　　卡珊拉家家族庞大、分支众多，但每一对伴侣和孩子以小家庭模式居住，只有家族会议和重大节日才聚在一起，这种生活方式在母星公民的诠释里，是一种「演化」，因为社会不再需要大家庭，他们也乐於接受。

　　普希拉和双亲用餐时，总是很安静，只有杯盘碰撞的声音，但今天，父亲提出了一个问题：

　　「普希拉，你还年轻，但我觉得要先让你知道，我们的伴侣登记系统不怎麽稳定。」

　　「需要我找工程师支援吗？」

　　「不，不是那种『不稳定』，而是……」

　　普希拉放下餐具，喝了一口冷饮。

　　「有人质疑电脑配对的方式不能组合出最优秀的基因，你也知道，我们的资源有限，每年斥资最高的预算除了军事，就是用在生育系统上。」

　　「是的，我知道，生育系统占每座塔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能源消耗，这之间没有『断电』的空间，一旦系统断电，所有在培育中的胎儿都会死掉。」

　　当父亲和普希拉谈「公事」时，母亲总在一旁静静的听、或装做没听见，因为里面可能有所谓的「机密」，他不能乱传。

　　父亲面色凝重，「我听说，有人希望终结电脑培育，因为太浪费能源……」

　　「但……如果没有电脑培育胎儿，我们要怎麽有下一代？」

　　「这就是问题所在，」父亲也放下餐具，喝著红酒，「有一群科学家提出，也许我们该回归原始，回到用身体生小孩的时代。」

　　「什麽？」普希拉觉得莫名其妙，「爸爸，你有没有听错？」




第三章　典礼前奏　02

　　「这就是问题所在，」父亲也放下餐具，喝著红酒，「有一群科学家提出，也许我们该回归原始，回到用身体生小孩的时代。」

　　「什麽？」普希拉觉得莫名其妙，「爸爸，你有没有听错？」

　　「科学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那些头衔後面有『家』的——整天跟议会提案，他们说，我们的祖先曾经用身体生小孩，女人负责生育……有些男人好像也会生。」

　　「爸爸，这太不可思议了！」普希拉觉得自己像在听故事，「小孩从我们的身体里出生？我们？从哪里？从头吗？还是背？」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你不该有这种反应！议会看重科学家，因为他们提供资讯，也许你对科学没有兴趣，但出了家门，你代表的是卡珊拉家族，不管你听到的言论有多荒谬，只要议会看重，你就该看重。」

　　「是的，爸爸。」普希拉收起惊讶表情，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即使父亲想要的是军人儿子，但就眼前情势来说，普希拉最有可能接掌他的职位，他必须要将普希拉训练得有模有样——有一个上位者该有的模样。

　　「我知道你对军事比较有兴趣，但要当议员，你必须关心母星上的大小事。」

　　「爸爸，我……」

　　普希拉一怔，他并没有对军事特别感兴趣啊！难道他到军营……被父亲知道、解读成他对军事有兴趣？那父亲知道他去军营的目的吗？

　　还是父亲想要军人儿子的补偿心理，默许了他的行为？

　　普希拉心头一慌，他应该掩饰得很好吧？

　　「生育的问题一向都是大问题！」父亲叹气，「也许是你太年轻，觉得离自己还远、跟自己没关系，但我告诉你，普希拉，没有小孩、没有新的下一代，我们的民族就没有未来！」

　　普希拉点头，「是，我同意。」

　　「不管科学家提出什麽，议会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答应，电脑选配伴侣的制度行之有年，成为我们社会的基础，以前发生什麽事我不管，我也不是历史学家，但我实在想不出来，没有电脑帮我们选配伴侣，我们要怎麽找伴。」

　　「也许……我们可以自己找？」

　　「什麽？」

　　「我是说，我们自己找喜欢的对象，两个人结成伴侣，也没什麽不好。」

　　「你在胡说什麽，普希拉？」妈妈一脸惊讶。

　　「你反对吗？妈妈？」

　　「……」母亲语塞，根本说不出话。

　　「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对每个人都好！妈妈，我不知道你怎麽忍受的，我们社会仰赖的系统要我们和从没见过的人结成伴侣、度过下半辈子，这不是很荒谬吗？如果我不喜欢那个人怎麽办？」

　　「你在说什麽……喜欢不喜欢的……」母亲一脸同情，好像觉得普希拉生病了。

　　「妈妈，你没有想过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够了！」父亲发怒，「普希拉，你今天怎麽搞的？」

　　「爸爸，我只是提出建设性的假设——」

　　「哪里有建设性了？」父亲打断，「我只听到你在胡言乱语！」

　　「爸爸，是你说电脑『不稳定』——」

　　「电脑不稳定的意思，是电脑配出来的结果，并不是最好的！电脑应该为我们配出两人的基因组合，结果是最好的，这样制造出来的胎儿才会越来越优秀，如果配出来的胎儿是笨蛋，那我们还要这系统干嘛？」父亲一气起来，就会不顾用词粗雅。

　　「没错！如果系统有问题，为什麽我们还要用它？」

　　「如果我们不用它，那我们要怎麽产生下一代？」

　　「我说了，我们可以自己找！」

　　「然後呢？『自己找』背後的根据是什麽？你拿什麽来鉴定对方的基因能和你配出优秀的下一代？难道你要找了一个、带去配选部给电脑运算？如果你幸运，一次就找到，那就算了，如果你不幸，找了几百次都没找到，那不是浪费时间？」

　　「不是的……」

　　「普希拉，即使系统有瑕疵，也不代表你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最好的，你看！连你妈妈都知道有问题，你还想把那种言论说出去？哼！」父亲的意思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第三章　典礼前奏　03

　　「普希拉，即使系统有瑕疵，也不代表你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最好的，你看！连你妈妈都知道有问题，你还想把那种言论说出去？哼！」父亲的意思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普希拉必须要谨言慎行，因为他代表的是卡珊拉家族，但普希拉所想的「自己找」，绝非父亲以为的那样。

　　普希拉想说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就不重要了吗？如果没有那种宛如生命泉源、让他活下去的感觉，要他冷冰冰地跟某人绑在一起过下半辈子，那是生不如死。

　　他光想就觉得可怕。

　　但每位公民都是这样过的，他的双亲也是。

　　所以他改口了。

　　「我懂了，爸爸，我现在懂你的意思了。」

　　「很好。」父亲收敛脾气，「你该多找找这方面的资料，免得你出去被人问起、还是跟人交谈时，说出不识大体的话。」

　　「是的，爸爸。」

　　普希拉觉得好难过。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觉得未来一片黯淡，怎麽会这样？

　　父亲和议会相信的「美好的未来」、「更优秀的基因」，他却觉得不是那麽回事。


2。
　　普希拉洗过澡後，独自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他记得在小时候，妈妈会坐在他身後，用那把爸爸从异星带回的木头齿梳，替他梳头。

　　梳子是黑色木头做的，雕工精细，并用红色与金色颜料在上面绘制花朵，母星上没有这种材质和设计。

　　妈妈总是对他说，有一天，你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就像你爸爸。

　　他问妈妈，爸爸有很了不起吗？

　　因为他实在看不出来……

　　『噢，当然，』妈妈笑著说，『你看到的爸爸是臭著脸上班的议员，但在当议员之前，他是主塔的军官，他的翅膀是深褐色的，上面盖满了血。』

　　镜中的妈妈一脸深情。

　　就像人类在说：噢，你爸爸以前很帅。

　　『每个人看到你爸爸的翅膀，都想成为他的伴侣。』

　　『为什麽？』

　　『因为那表示你爸爸很强壮、基因很优秀。』

　　他觉得妈妈的说法有点怪，『妈妈，你和爸爸结为伴侣之前，就认识了吗？』

　　『依你爸爸的名声，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你爸爸曾统领双子一号星的侵略行动，我是工程师、他的通讯官，我负责维护他和母星的通讯系统正常，所以他…。。算是认识我吧？』

　　『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普希拉，』妈妈放下梳子，『你的问题好奇怪。』
这把梳子就是从那颗被侵略的星球带回来的，是爸爸送给妈妈的「战利品」，好像是爸爸在异星先得到的，不知道什麽原因，回母星後就送给妈妈了。

　　『普希拉，你总是问奇怪的问题，你知道你爸爸不喜欢。』

　　『爸爸不喜欢我，妈妈喜欢我吗？』

　　『当然，你是我的宝贝！』

　　『那妈妈喜欢爸爸吗？』

　　『……我……我不会解释……』

　　每次他这麽问，都会让妈妈心烦，『妈妈，为什麽你跟会爸爸在一起？』

　　『因为……因为……』


　　——因为电脑将我们配在一起啊，宝贝。


　　他知道答案。

　　他也知道，妈妈总是对爸爸百依百顺，爸爸不喜欢看到妈妈跟他黏在一起，因为爸爸觉得那会让小孩变软弱，妈妈就不再来帮他梳头了；就像爸爸不喜欢妈妈的头发。

　　爸爸曾经说，留长发没有男人的样子，每次都压到手、盖到脸，很麻烦，妈妈隔天就去把头发剪掉了。他最喜欢的妈妈、他最喜欢的妈妈的长发，就因为爸爸的几句话，没有了。

　　他有点失望，为什麽妈妈不会反抗？他也有点气，爸爸为什麽要管这麽多？

　　他会留长发，就是想像以前的妈妈。

　　他梳好头发，像收藏宝物般，把梳子收回抽屉。

　　镜子里的他，长得比较像妈妈，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满意。

　　和妈妈不一样，他决定反抗！




第三章　典礼前奏　04

　　镜子里的他，长得比较像妈妈，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满意。

　　和妈妈不一样，他决定反抗！


3。
　　几个月後，普希拉和父亲一同出席麦卡吉议员之子——裘恩·麦卡吉的「结婚典礼」，就是普希拉在军营遇到的那位。

　　典礼——不如说是晚宴，在裘恩家举行，他新配的伴侣是主塔军官，对方出身军事世家，同样也是分支庞大、在主塔极具影响力的家族。

　　晚宴——别想像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也别想成神职人员站在台前，说：你愿意怎样怎样、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是一群上流社会的人穿著华服、喝饮料、吃自助餐、嚼舌根，你想跳华尔滋的话，也可以。

　　「普希拉阁下！能邀请到卡珊拉议员是我们麦卡吉家的荣幸。」

　　普希拉微笑，望了在另一头和宾客聊天的父亲一眼，并回过头来祝福新人：「希望你们的小孩能继续为母星贡献。」

　　「一定的！」

　　「谢谢。」跟在裘恩·麦卡吉身边的新人，脸上同样带著微笑，连自认社交经验丰富的普希拉，都分不出那是真笑还是假笑。

　　「对了，阁下，我听说你最近去登记申请伴侣了？」

　　「消息传得这麽快？我还来不及告诉任何人。」

　　「闻名遐迩的普希拉阁下走进配选部，可是大新闻！」

　　「我只是做了一般公民会做的事。」

　　「阁下，如果是你……根本不用等电脑配，你的条件足以选择任何人，如果不是活在这体系下，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为了争夺你的基因而大打出手。」

　　政治场合、外交场合和商业界一样，人们聚在一起聊天，不免会提到敏感话题，有时候是对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有时候是故意的。

　　但不论背後的理由，普希拉都必须化解：

　　「裘恩阁下，我感谢你的关心，但…。。。电脑选配是我们社会的基础，议会引进这个制度，为民族带来前所未有的跃进，延续好几代，我不认为这个时间点去质疑它，对我们的社会有帮助。」

　　「请原谅，我一定是喝多了，」裘恩·麦卡吉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并看了身旁的伴侣一眼，「我今晚太开心了。」

　　普希拉心想，裘恩的伴侣一定小小紧张了一下，他不禁想笑。

　　「当然，今天是特别的。」普希拉举杯，「敬你们。」

　　「敬我们。」裘恩跟著举杯。

　　他们寒暄几句，说了一些「天气」、「服饰」等无关紧要的话题，普希拉和裘恩夫夫分开，各自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