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的坦诚相待？
但是现在，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孔雀精，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师父的仙丹在哪儿？”杜若神色严肃，保持着一个神仙对妖怪应有的姿态，“逃了这么久，现在还不是被抓到了，还不说实话！”
这……什么跟什么？
解逸一脸惊异，怀疑杜若是不是被关在净瓶里关傻了。就算自己曾经偷过仙丹，也跟他师傅沾不上关系啊。
在默羽飞面前，杜若不会露出一丝破绽：“你现在不说，是在等我把你抓回灵暮阁，让我师傅亲自审你？你不想活了么。”
“……我不…”解逸忽然顿住，迅速看了杜若一眼，转而道，“仙丹已经不在我这儿，要找你就去魔渊找吧，问我也没用。”
非常非常浅淡的一抹笑意浮上杜若的唇角，微不可察。
原来我们之间也能存在，所谓默契的东西。
“去魔渊干什么，你给了谁？”
解逸配合道：“这个问题你身边儿那位比我清楚，我自己没事做，偷仙丹干什么。”
默羽飞不知道两人过往的关系，解逸帮慕缭光搜集破解格杀咒的异宝这件事，她却很清楚。 如此一来，这场戏，她不信也得信了。
杜若看向默羽飞，眼神里的征询之意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只孔雀受控于他人，百年前他们同时堕入魔渊。那个人身上被我下了格杀咒，不能返回人界，就一直借孔雀精之手搜集珍宝用来破咒。”默羽飞只好开口解释，如果让解逸来说，还指不定会被添油加醋地说成什么样子。
“你认得这个人？”
“…认得，他以前是我的同族，自小天资过人，我曾教过他修术之道。只不过后来他心生邪念，自甘成魔了。”
“你说他被你下了格杀咒，为什么没有死？”
默羽飞神色一冷，只道：“其中变故花仙就不必知道了，一时失手而已。”
问这么多，要的就是你的不耐烦。
杜若顺水推舟道：“既如此，小仙也不再打扰，请把此妖交给我吧。”
默羽飞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随便做决定的人，并没有马上答应：“仙丹不在他手上，花仙当务之急应该是去魔渊追寻，或者回禀上仙，看上仙如何指示。这只孔雀，还是暂时关在这里比较妥当。”
“我师傅虽位列上仙，却是个急脾气。我出来追寻这么久，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复命。”杜若说着，还带着一丝无奈，好像他师傅真的很难应付似的，“仙丹不在他手，罪责却在，我早晚都是要抓他回去的。”
默羽飞犹豫了一下：“实不相瞒，我虽修道有成，但以凡人之躯进入魔渊还是多有不便，暂不能铲除那个祸患。这只孔雀跟那个人关系紧密，我想借他来牵制那个人。”
杜若还没开口，解逸却冷笑道：“老女人，你把赌注押在我身上就错了，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你还能牵制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章，是不是觉得其实这一仙一魔在一起也不错？
☆、第四十章 释然
“什么意思。”默羽飞冷声问道。
“因为异宝已经集齐，他根本不需要再差遣我了。再过几天格杀咒就会完全被破除，他一定会重返人界的。估计不会来找你，不过你可以主动去杀他，如果你真下的去手的话。”
默羽飞似乎忍不了解逸刻意的讽刺，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怒意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事实胜于雄辩，再有四天，真假自然见分晓，你爱信不信。”
用三百多年的时间来破咒确实应该够了，算算时机，默羽飞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已然相信了解逸的话。慕缭光害得解逸道行尽失堕落成魔，杜若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只不过现在，这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怨，但既然此妖对你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的作用了，就让我带回去吧。早些复命，我也好早点回山继续静修。”杜若保持着一份客气，不过语气中较之方才，还是多出了几分催促。
不管是碍于杜若的身份，还是暂时找不出足够回绝的理由，片刻沉默过后，默羽飞最终还是答应了。伸手在结界上画了一个“释”字样式的符号，结界便悄无声息地化散在空气中。
杜若向解逸走进，每一步，都踩在百年不见的苍白之上。
解逸面色不太好，手臂上还留有明显的灼伤。杜若一眼便看得出来，那是被注满仙气的锁妖链勒出来的。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才会伤成这样？
“虽然是受制于人，但仙丹是你偷的，师傅要怎么处置你，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顾不了解逸身上的伤，杜若只能先施法锁住解逸，让一切看起来都是真的。
解逸也没说什么，任由自己被捆着牵在杜若手里，跟着他一起离开。
三人出来时，沐婧还在玄关外等候。看见这架势，也猜出了大概，心中难免不满。
“师傅，真的要放他走么？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当初大战复原过后，默羽飞就将弟子派往各地去搜寻颜宸他们的下落。一方面也许是为了报战败之仇，但更重要的却是抓到解逸，追寻慕缭光。
“我自有决断，你不必操心。”默羽飞不想解释那么多，微微摆了下手让沐婧退到一边，接着对杜若道，“花仙今天把他带走，也许日后控制他的那个人还会借机去寻他。如果花仙遇到此人，就请把它放了。”说着，默羽飞展开手心幻化出一只白色纸蝶。明明是一张纸片，却仿佛有灵性般自己飘落到了杜若手上。
“好，那么小仙告辞了。”不管杜若将来怎么处理这只通信蝶，现在他都得收下。
颜宸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没有醒。
如果不是在做梦，那自己感觉到的为什么不是杜若的气息，反而是那两个人的呢？
听到门扉推动的声音，离玥的出现证实了这一切的真实性。颜宸站在床边，看着离玥，果断如他，竟第一次对自己的行动迟疑不定了。
已经决定要放手了，是不是就不应该再走过去？
离玥算算日子，料想今天颜宸该醒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选择一大清早就过来这里，甚至都没有叫醒睡在身边的潋岚。
真是。
凭什么每次我说完绝交之后，就注定还是要再见你，我到底还要这样再扇自己的脸多少次？
“…你总算醒了。”离玥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伤……全都好了么？”
若不见，便不念。
离玥，你可知要在你面前毫不不动摇，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颜宸暗暗沉了口气，说话时并没有看离玥：“七天时间已经足够我彻底复原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明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杜若为什么会让你留在这里？”
“那个花仙要去救孔雀，但又怕最后的两天这里出什么状况，所以就把你拜托给我了。”颜宸的态度让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那段不美好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离玥连再往屋里走几步的欲望都没有了。
离玥就这样站在推门进来的地方，接着又道：“你一定是想问，那只孔雀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去救他不可是不是？”
“你说解逸没有回魔渊？”
颜宸问得有一些急切，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更严重，还是他刻意忽略了。
总之，颜宸基本上无视了离玥口气里浅淡的挑衅意味。
离玥轻哼了一声：“是，他不仅没有回去，还想顺便把我也带回去！”
解逸本身没有理由抓离玥，更没有理由抓他去魔渊。那么……原因就只可能是那个人了。思及此，颜宸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早该想到的。
慕缭光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到离玥的存在。
见颜宸一时不说话，离玥心底有些不耐烦：“喂，别一听他遇险了就魂不守舍行不行，这几天发生的事，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虽然已经猜出了大概，但颜宸还是让离玥继续说下去。
离玥现在其实挺矛盾的，一方面不情愿去当颜宸和解逸之间的传话筒，可另一方面，却又想让颜宸知道这几天无端降在自己头上的祸事。潜意识里，简直就像是在跟他抱怨诉苦。
或者……是在说某人的坏话。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杜若陪着解逸漫无目的地游荡了整整两天。
“今天已经可以回去了。”
“你让我避开我就避开，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解逸的外伤早已愈合，只是内丹的损伤恢复起来，还需时日。但这对他的脾气，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你救了我，不代表可以指挥我。”
两天相处，解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要不沉默，要不一开口就把你呛得没话说。就算是天生对人不友好，也没有像他这样刻意的。
太刻意就显得假了。
杜若神色平静，心境控制得很完美，不论是否应该为这一份“刻意”感到高兴或难过，眉目间那一抹清远都默默地说明着，他这百年来的沉淀和成长。
“我只是告诉你离玥他们在颜宸那里，是你自己选择了回避。”
“我爱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离我远一点。死一次不过瘾，还想再来一次？”
“你有在意过这件事么。”
解逸忽然停住步子，回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杜若，无比肯定。
“没有。”
杜若神色无甚变化，眸中的沉静像是无声的回答。
解逸盯着这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如同当初两人互猜心思的对视一般。只是百年后的这次，解逸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完全掌握主动权的人了。收回目光，解逸继续快步走在前面，有没有目的地都无关紧要。
杜若不急不缓的脚步跟上来，可走了没几步，解逸却又突然回身，怒不可遏。
“你聋了么！我说我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死多少次我都不会在意！我已经回答了你，你为什么还不走，到底要缠我缠到什么时候？！”
解逸这种反应，带给杜若的，却是等待了百年的那份释然。
“我只是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你何必这么生气。”
杜若淡淡地开口，眸中沉静漾出一层浅薄的温度，温柔得像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
“在净瓶中反思的这些年岁里，有一件事让我觉得越发奇怪。你虽品性顽劣，但并不是十恶不赦，为什么当初偏偏对我就可以毫不留情？都说凡心动不得，原来是因为它会让人变得愚钝。当初想不明白的，现在反倒一目了然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爱反思爱顿悟都无所谓，别再跟着我了。”
“解逸。”
杜若这样叫解逸的名字，声音中的澄澈让你相信，他仍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我也许变了，可你一直都没变。你的寡义，要换的不过是我的绝情。”
作者有话要说：人不可能只有单一的性格，相反，多半都是同时拥有互相矛盾的两方面
乡亲们各有体会吧？
☆、第四十一章 弱者
“我也许变了，可你一直都没变。你的寡义，要换的不过是我的绝情。”
解逸弯了弯唇角，不知道是在讽刺谁：“我没变？眼睛，头发，道行，里里外外我哪一点没有变？哼…这么多年不见，别的不说，你自我安慰的本事可真是精进了。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说，你都能找到理由来辩驳？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还觉得我是为你好？”
杜若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味找理由辩驳的人，是你。”
北寒的冬天较之南方要彻底得多，肃杀的苍白充斥在光秃秃的林子里，安静得好像连声音都被冻结了。晨光带着浅薄的温度铺洒下来，渐渐融进冷冽的空气中，微凉的感触让这些橙金色的光看着很不真实。
“你要抓离玥，大可以一开始就直接动手，何必非要操控离玥，故意制造他和潋岚之间的误会？不论你承认与否，你心里是想保那只火狐一命的，只不过是用了一个比较恶毒的方法罢了。去当一个恶人，一点儿也不比当好人容易。”
从离玥出生起，不管愿不愿意，他都注定要陷入上辈子的恩怨纠葛中。
跟他在一起的人，注定是九死一生。且不说颜宸，就慕缭光和默羽飞，哪一个是那只小火狐能惹得起的？
离开，才能活。
解逸不是一只好妖怪，见死不救草菅人命祸乱人间什么的，只要他想，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做的。就算只是因为看不惯你的长相就送你归西，对他来说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有一点很要命。
他，抗不过“情深意重”这个死结。
你要凭这一点就说他善良确实有点儿勉强，他只是对有真心的人下不去手罢了。孤高如他，决计不会成天把你带在身边护着，所以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是危险的，他就会让你离开什么。
蛮横粗暴，直接有效。
咳……也许有时候也不是很有效。
“我爱当好人还是恶人都随我高兴，你自以为能看透我，觉得很了不起么？”
“解逸，别再这样做了。我知道，继续说教你也不会听。但只这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听进去，不要再这样不计后果了，学会保护你自己。”
别伤害自己。
这是杜若等待重生的百年间，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杜若的温柔似曾相识，却又和以前的那个他完全不一样。他的话，竟然也可以带着一份让人不可不听的重量。
解逸看着杜若，一层浅浅的苦笑藏在唇角，难道长久以来，只有自己是一直在倒退而毫无长进的？
许久，不知是掠过耳畔的风声，还是真的有人在细微轻叹。
“…怎么保护……”
杜若眉宇微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解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