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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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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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钏儿,磨墨。”袁彦一本正经地说。

  钏儿研好了墨,袁彦提起笔在奏本最后添上一句:

  “此地人都说官逼民反,还有人说都监把受会的钱藏在京里,我怕王花子他们受冤,特奏皇上知道。”

  “受贿”的“贿”字他不会写,就写成了“受会”。

  袁彦认认真真地把奏本叠好,封在一个丝囊里,这才伸了一个懒腰,顺势把钏儿搂进怀里。

  第二天一早,袁彦派人去唤仇二狗,不料他先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包袱。

  “这是什么?”袁彦盯着放在凳上的包袱问。

  “这是小的对大人的一点儿孝心。”仇二狗点头哈腰地说。

  袁彦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几十两银子。这种事袁彦经得多了,他是个不大喜爱浮财的人,往昔遇到这种事,他要么让属下收到军府库里,充作军用或作为赏钱,要么一转手又送了人。如今仇二狗这点银子,他也没在意,随口说道:

  “我正要派你一趟官差,这点钱算我收下给你的盘缠。”

  “这……”仇二狗以为袁彦没给面子,有点不知所措。“袁大人,什么官差呀?”

  袁彦把案上的丝囊拿起来,对仇二狗说:

  “这是本帅给朝廷结案的奏本,你快马到汴京去一趟,把奏本给本帅递上去,在那儿等着,讨个回话再回来。”

  仇二狗连连点头,揣好丝囊,提起那包银子走了。

  袁彦原想仇二狗这一去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没想到五六天后,他就赶回来了。

  “事没办成?”袁彦看着仇二狗急急慌慌的样子,问道。

  “咋会没办成呢?是办得太快了!”仇二狗用袖子擦着汗,一口三喘地说。“有个姓闾丘的大官交代小的赶回曹州,说迟了就拿我是问,我仇二狗只长了一个脑袋,敢耽误嘛!唔,这是带回来的文书。”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袁彦。

  袁彦打开一看,是大理寺的公文,命他立即将曹州都监王贵及王花子等一干人犯解往汴京。

  这几天萼娘怀胎十月,眼看就要临产了。

  前些日子,祖吉的老婆环儿送来一些绸缎,说是为萼娘接喜的。绸缎的颜色各不相同,环儿说不知道萼娘生男还是生女,所以预备的多一些,一旦孩子降生,可以随意挑选着做些小衣裳。萼娘不忍让环儿破费,可环儿却满不在乎,一个劲儿地说这值不得什么。萼娘从潘美那里知道两家的关系,也就不再推辞。说起这个祖吉,建国之初从西北调回京城做了监察御史,不到两年,又升了刑部郎中,真可谓春风得意。

  这一天潘美刚要出门,院公进来禀报:

  “大人,祖郎中的夫人又来了。”

  “哦。”潘美并没介意,随口说:“让她跟夫人说话去吧。”

  “大人,祖夫人这一回哭哭啼啼的,说非要面见大人呢。”

  潘美猜不出环儿找他有什么事,让院公带她进来。

  “潘大人!潘大人!”环儿刚走进厅里,便扑倒在潘美面前,大哭着说:“你快救救祖吉吧!救救祖吉吧!”

  “祖吉家的,怎么回事?”潘美见环儿如此狼狈,不知祖吉出了什么事。“快起来,慢慢说。”

  “大人,祖吉让大理寺抓去了!”

  “为什么?”

  “不知道。”环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地上不起来。

  萼娘听见环儿的哭声,让蕊儿扶着也来到厅中。环儿见了萼娘,又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边叩头边说:

  “大娘子,看在你我都是苦命人的分上,让潘大人快去救救祖吉吧!”

  “别着急,你和祖吉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潘某绝不会坐视不管。”潘美说罢,又扭头给萼娘使了个眼色,让萼娘先安慰她。“我这就去大理寺!”

  环儿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一边哽咽着一边说:

  “我扶大娘子回房歇息。”

  萼娘微微笑了笑说: “也好,我身子沉,坐不住,你就到我房里等消息吧。”

  蕊儿是个不多事的姑娘,她和环儿一同把萼娘扶进屋,让萼娘半躺在床上,很有礼貌地说了声: “婶婶别难过,我爹爹一定会给祖叔叔想办法的。”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萼娘和环儿两个人。萼娘先宽慰了环儿几句,又问她:

  “祖吉身为部里的官员,你想想他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大娘子不知道,我那祖吉是个极老实的人,见人三分笑,何尝能得罪人?”

 
 
 
  “那你再想想,他犯了什么律条没有?”

  “他是朝廷里的官呀,又不是什么江湖贼盗,能犯什么律条?”环儿肯定地回答。“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有人嫉妒他官升得快,陷害他!”

  “官场上确实凶险。”萼娘想起自己丈夫无端被刘汉忠陷害的往事,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心。可她又摇摇头,说道:“如今新朝刚建,皇上又是个极圣明的,就算是有人嫉恨,也不至于如此放肆吧?”

  “那也说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揣度猜想着。环儿虽然还在说话,心中却急得不得了,时时向门外望去,巴不得潘美赶紧把祖吉带回来。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潘美才皱着眉头回到府中。

  “祖吉怎么样?潘大人,你说呀!”环儿见到潘美,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跑上前抓住潘美的胳膊,急急地问。

  潘美走到一张凳子旁坐下,眼皮也没抬。好一会儿,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迸道:

  “祖吉回不来了!”

  “啊?”环儿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为……为什么?”

  “他犯了大罪,潘某也无能为力了。”

  “什么大罪?”

  “祖吉家的,我记得你们初到汴京时,祖吉只花了几个钱请我吃了顿包子。才几年工夫,他怎么会受几万两银子的贿赂呀!”潘美不知是气是怜,拍了一下大腿。

  环儿这时才明白,原来自己每每笑逐颜开收进箱中的银子,竟会给祖吉惹来如此大祸。她有些迷茫地瞅着潘美,问道:

  “当官儿的人收点儿礼,这是什么大罪啊!那都是小臣们自愿送来的。自古至今,哪个当官儿的不收礼呀!”

  “话虽是这么说,可那是老皇历了!如今是新天子的宋朝,比不得从前的乱世了。这,这叫贪赃枉法!”

  “那我们把银子退给人家,要不就还给官府,不就没事了嘛?”环儿好像找到了解救丈夫的办法。

  潘美无奈地吁了口气,说道:

  “建国的当年,皇上就颁布了廉政令,可惜这些当官儿的改不了旧习性,谁也没拿这道圣命当回事儿。”

  “天下当官儿的都收礼,为啥单把祖吉抓起来?”环儿觉得十分委屈。

  “谁说单抓祖吉一个人?单淮南,就抓了六七十个人呢!听说曹州、大名府、陕州、泽州,都有被解进京城的。皇上气坏了,这一回祖吉的祸闯得太大了!”

  环儿听了这话,愈加害怕起来,惶恐地问:

  “会被杀头吗?”

  潘美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

  “潘大人去救救他呀!”环儿像被狼叼住的羊一样绝望地喊。“大人,祖吉可是救过你的命啊!”

  “我知道。”潘美紧紧地攥着拳头。“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大牢看他。”

  萼娘让厨下准备了饭菜,可环儿直愣愣地瞅着桌子,一口也吃不下,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饭没吃完,她起身要回家,潘美怕出事,让她留在府上歇息,暂时不要随便走动。

  第二天,潘美安排完公务,果然带着李超来到刑部大牢。

  穿过阴暗的过道,潘美来到最南面的一间牢房,看到祖吉虽然还穿着官服,但官帽已经被摘掉了,发髻蓬乱,脸上也显得很脏。见到潘美,他怔了一下,盯了潘美好一阵,也没说话。

  “受刑了吗?”潘美问道。

  祖吉摇了摇头。

  看着祖吉那绝望无助又充满恐惧的眼神,潘美眼前油然浮起十来年前凤州战场上他那张憨厚而稚气的脸,四五年前在汴京包子店里他那张憨厚而粗糙的脸。人啊,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如今的祖吉,虽然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他所做的许多事,真让潘美不敢相信。昨天他从闾丘仲卿那里粗粗了解到: 曹州的王贵误杀了十几条人命,就因为给祖吉送了大把的银子,他竟大手一捂把案子压得死死的;扬州张延嗣、泗州刘佐早有赃迹,可卷宗递到他的手里,也如石沉大海;还有大名府等地的犯官,竟都与他有牵连。他在御史台和刑部总共才五年时间,就有这么大的胆量!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再开口。潘美已经知道祖吉被判了死罪,而且要弃市。他回头对李超说:

  “为祖大人斟酒!”

  李超把带来的酒斟满一盏,潘美小心翼翼地隔着木栅把酒盏递给祖吉,说道:

  “喝了吧,算是潘某为你送行!”

  祖吉的眼里流出了泪水,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酒盏,饮了下去。随后,他把酒盏随手一丢,垂下了头,拖着铁镣转身朝牢房角落走去,再也不看潘美一眼。

  “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潘某见祖吉如此走开,骂了一句。

  祖吉知道潘美骂他,是怨他临死之前连老婆的事都无所嘱托。但他还是没言语,因为他知道潘美不会丢下环儿不管,用不着自己交待了。

  彰信军节度使袁彦押解着都监王贵来到京城,交到大理寺。赵匡胤传下圣旨说要褒奖他,让他暂且不要离开京师。钏儿也正想在汴京多留几天,磨着他找些熟人打听自己的父亲和姐姐。钏儿怎么会随袁彦来京师呢?当初袁彦根本不可能想到要带她出来,钏儿说怕袁彦走后,王贵的夫人会加害自己,袁彦也就答应了。

  在京城呆了几天,虽然也拜访过几个熟人,打听一位十几年前的“老梁将军”,可熟人们都摇头说想不起来。钏儿有些伤心,袁彦劝她:

  “你先别哭,找人哪能这么快?我还有朋友呢,慢慢打听不迟。”

  这一日,他准备再去走访一个特殊的朋友。

 
 
 
  潘美今日轮休,院公来报: “袁彦大人来访。”

  “袁将军?快请!”潘美想不到袁彦会来,一边说着一边迎出去。“袁将军,你何时到的京城?”

  “来了几天了,有些公务。”

  “袁将军,你两次都差一点把我杀了,居然还敢到舍下来?”潘美把袁彦让到上座。

  “早看出你是个人物,愿意跟你交个朋友。不然的话,你老潘请我,我还不一定来呢!”袁彦倒摆起架子。

  “过奖过奖!人物不敢当,朋友却是愿意交的。”

  “还有那个赵普,虽说剐了也没几斤肉,倒也真是个人才。不瞒你老潘说,当初在滁州,要不是赵普劝我,弄不好我老袁还真跟李重进走到一块儿去了呢!现在看来,新天子还真不错!”袁彦颇有感慨地说。“有肚量,能容人。”

  “袁将军,听说你在曹州干得不错啊。”

  “几个小蟊贼,能比得上过去打的那些硬仗吗?”

  “蟊贼的事小,听说你还查出了行贿的案子,这个案子可不小。”

  “还说案子呢,老袁怎么也没想到这案子中受贿的还有祖吉。这个二球货!”袁彦操着西北话骂道。

  “唉,谁也不能保谁一辈子不变!祖吉判了死罪,他媳妇还在我家哭呢。”

  “她媳妇跟你有啥关系?凭什么跑到你家来哭?”

  “袁将军,你怎么忘了,他媳妇还是你给娶的呢,就是环儿呀!”

  “环儿?”袁彦猛可里想起,那个长得像钏儿的女子就是环儿!他像是得了个大宝贝,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地说:“环儿在你这儿?快让她出来见老袁哪!”

  “她现在正伤心呢,你说话千万谨慎点儿。”

  “老潘你听我说,我遇见一个女人,可能是环儿的妹子,我得亲自问问环儿。”

  “你说什么?环儿的妹妹?谁?在哪儿?”潘美十分惊愕。

  “你先把环儿叫出来,我问问她,你就知道了。”

  尽管环儿的眼肿得像两只桃子,身材也变得丰满了许多,袁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果不其然,钏儿与环儿长得真是太像了!当初钏儿让他找姐姐,他答应下来不过是为了哄她高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环儿见过袁将军。”

  “环儿,你有个妹子叫钏儿?”袁彦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环儿的脸。

  “是。袁将军怎么会知道?”环儿觉得袁彦问得蹊跷,有些茫然。

  “我不但知道你有个妹子,还知道她如今有好人家了,美着呢!”

  “她有人家了?是哪个?”

  “如今钏儿就在老袁府上哪!”袁彦笑得眼都找不着了,也不管环儿是什么心情。“她也跟着老袁来了汴京。”

  潘美没想到环儿的妹妹又落到袁彦手里,心中骂了一声“老色鬼”。但毕竟她姐妹失散重逢不是件坏事,又恰在这种当口儿,说不定会给环儿带来些安慰,于是对袁彦说:

  “那就快把钏儿接过来呀!”

  袁彦只说了句: “等着。”便大步出了潘府。

  话头再回到荆南。慕容延钊虽觉身体越来越沉重,还是坚持来到江陵。李处耘也不出面,只命尹崇珂迎他来到府署。尹崇珂向慕容延钊说明李处耘要杀司义。慕容延钊听罢,说了声:

  “李将军厉害,既敢冲锋杀敌,又敢拿自己的士卒开刀。厉害!”

  不过,此时的慕容延钊已是重病在身,他自觉难与李处耘争锋了。倒是李汉琼看不下去,第二天来到慕容延钊这里,愤愤地说:

  “元帅身为都部署,却要处处听凭李处耘妄为,军法何在?”

  “军法?李处耘说的话才是军法!”慕容延钊紧锁眉头。“李处耘这次率兵深入湖南,谁能保证他不是行谋逆之事?”他觉得实在咽不下这些天受的气,命李汉琼叫来掌书记,把自己一肚子的恼怒都写进密奏,除了列举李处耘专横跋扈、目无帅臣、滥杀士卒、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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