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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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乱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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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叫葛罗达的男人闻言,冷冷地看着杨奕,忽而邪气一笑,对着杨奕挑了挑下巴:“当年天策杨宁以下第一高手,天枪营第一勇士,勇冠三军。动乱初生时才不过十九,年纪虽轻,却是战功赫赫。被君王赏识,命其护驾,因此也……”
  “住口!”他仍旧在说,杨奕却突然怒吼了一声,苏瑾瑜在杨奕身后,眼看着他握枪的手上都绽出青筋来。
  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但他的战功已经让几乎每一个江湖人都记住了杨奕这个名字,然而他却似乎相当排斥别人对他提起这些过去的事情——苏瑾瑜实在有些不懂这是为什么。
  葛罗达被他这一喝,也停了一下,却又笑着道:“因此也逃脱了一条性命,没死在天策府灭门的那场乱战里。喂,我说,连你们那李承恩都死了,你怎么还……”
  “葛罗达,你给我住口!”这一回开口的,却是唐柒。他虽然只是轻声喝了一句,葛罗达却立刻住了口,冷笑瞥杨奕一眼,退到唐柒身后。唐柒喝退葛罗达,又对着杨奕笑了笑,言辞温柔恳切:“杨奕,他不会说话,若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他给你赔罪。”
  然而苏瑾瑜却实在不能从这句话里找到什么真心,想必杨奕也没找到。他瞧得仔细,杨奕身体都已经被气得颤抖起来。本以为下一刻此人便要发难,杨奕却只是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他这句话里,若说没有你的授意,我却不信。”
  唐柒便也不掩饰,笑答道:“你却知我。”
  杨奕闻言道:“我虽知你,却也实在想不透,你为何做了这样杀人越货的行当。”
  唐柒却侧首看了看杨奕身后的苏瑾瑜,仍是笑着道:“你要听我的缘故,我便也跟你说,你要拖延时间让那位藏剑公子脱出身来,我也由得你。不过我的毒,你也知道,不运功则罢,一旦运功,便随血脉越发深入,终如附骨之疽,再难拔除。到底如何,全看你的意思。”
  杨奕浑身一震,微微侧过脸,似乎是要转头看苏瑾瑜一眼,却终究没有转过去——开口对着唐柒道:“你我相交多年,真要与我在此拼命?”
  葛罗达有些不耐,正要答话,却觉出身边唐柒身子抖了一下,气势收敛,再开口时,语气已是沉郁:“于公于私,我都不想跟你这样的人拼命。”他说到拼字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命字刚刚出口,忽然手一动。几乎同时,杨奕长枪向外一甩。从唐柒手中飞出的那一枚雷震子被他远远抽了出去,落地一声轰响。葛罗达早提刀扑了上来,趁着杨奕长枪还未收回,双刀直扑进他怀里,杨奕身子微微一侧,让了开去,葛罗达擦着他身子刚过了半身,忽然腰上一阵剧痛,被杨奕一脚踢中腰眼,直往崖壁上砸了过去。撞得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正挣扎着要爬起来,耳边风响,他只来得急下意识地一抬头,那长枪便擦着他鼻梁骨扎进山崖里,铿然一声响,溅起碎石飞沙在他脸上刮出数道血痕。跟着那枪往后微微一退,横着便向他斩了过来。葛罗达却再无躲避之力,千钧一发之际,那长枪忽然往上一挑,虽在他脸上割了一道,却终究未曾要了他性命。挣扎着爬起来时,方才见着唐柒早扑了过来,贴着身与杨奕缠斗,一把匕首只在他心口眉间等致命处游走,竟然全是两败俱伤的攻势。
  葛罗达忍着痛提刀正要扑上,唐柒大喊道:“别过来!去杀……”他杀字还未出口,杨奕长枪劈面搠了过去,后面的话只好全吞了下去。然而葛罗达终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提刀便往苏瑾瑜那边斩了过去,他刀刚一出手,忽然听得背后一句:“小心!”破风之声顿起,他一缩身子,便见一杆长枪擦着肩头扎进地里。跟着杨奕两步赶上,飞起一脚将葛罗达撩了起来。手一伸拔出长枪,又守在了巨石旁边。然而胸口却已经留了一条口子,血如泉涌。原来他为了赶过来,竟是拼着受了唐柒一刀。
  唐柒何等老道,岂会给他喘息之机,杨奕尚未及转身,匕首就已经冲着他背心扎了过去。侧过身反手背枪挡了一记,方才站稳了脚步,那两人早已攻了上来。杨奕一步不退挡在巨石前,有时实在躲不过,他便硬挨过去。唐柒得了葛罗达助力,倒也轻松了些,忽然扬声冲着苏瑾瑜便说了一句:“苏公子,你便躲在后面,看着这蠢货为你拼命?”
  “你住口!”他这话一出口,杨奕便知不好,然而也知道苏瑾瑜终究是听进去了。他不免分心顾及了一下身后的动静,心神激荡之下被唐柒抢近前来,肋下挨了一刀,刀锋正好割在骨头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葛罗达之前被他踹了两次,本就恨极,此时立刻一刀补了上去,杨奕尚未及闪避,身后一柄长剑突了出来,将那弯刀挑开去。他兀自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苏瑾瑜不知何时已从巨石下挣脱出来,此刻竟然出手了。
  苏瑾瑜一剑既出,便从杨奕身后绕了出来。左手上一片黑黏血迹,他却似乎半分也不在意,右手持剑挑下了葛罗达弯刀,瞥了唐柒一眼,朗笑一声:“只怕爷的剑,你们接不住!”杨奕便眼看着一身血迹尘土一脸戾气杀意的小少爷将轻剑往前一送,逼退葛罗达,跟着反手将腰上重剑解了下来,冲着对面两人就照脸抡了过去。
  这还真是接不住!唐柒跟葛罗达只得往后急退。苏瑾瑜大步抢进,重剑旋起罡风,一剑一剑斩了过去。他突然出手,一出手便是如此刚猛的招式,他那重剑出手,有几个人敢硬接?加上唐柒与葛罗达武功都不是以力道见长,此时只得节节后退。杨奕无奈,提枪抢上前去替他压阵,苏瑾瑜得他助力,更是毫无顾忌,提剑只攻不守。
  本来一个杨奕便不好对付,此时再加一个发了狠的苏瑾瑜,唐柒打量一下眼前局势,呼哨一声,返身便撤。苏瑾瑜追上几步,看着那两人走得远了,才猛地将重剑杵在地上,腿一软,跪了下去。杨奕赶上前去扶住他,小少爷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口还没来得急说话,便把一口黑血喷了他一脸。
  杨奕顶着一脸腥臭的黑血愣了一下,却见小少爷手松了重剑,身子一软往前就要倒下去。他伸手接了个正着,忙把人翻过身来扶在自己身上靠着。苏瑾瑜却不肯躺在他身上,只靠了一下就想把自己撑起来。杨奕突然心头火起,一把把人按在身上,怒喝了一声:“给我老实呆着!”
  苏瑾瑜没想到这人居然呵斥自己,抬眼怒视着杨奕。杨奕却也毫不回避地盯着他,本想着依他的性子,只怕要和自己吵一架。没想到苏瑾瑜看着他,面上神情古怪地变了又变,最后突然哈的一声指着他笑了起来。杨奕一肚子火气被他不明不白地笑得全没了,却立刻省起只怕是自己脸上沾着脏血的缘故。忙要抬起袖子擦脸时,苏瑾瑜却先抬起手扯了袖子,一边笑一边给他抹脸。杨奕没想到他居然会作此举动,一时未来得及反应,被抹得脸皮子生痛。苏瑾瑜随便给他抹了几下收回手,一笑道:“我不出手,难道看着你一个人拼命?”
  杨奕皱眉道:“我死不了。”
  苏瑾瑜傲然笑道:“我也死不了……”停了一会儿,他却又淡淡开口:“不过要我看着你一个人拼命,比让我死还难受。”
  杨奕看着苏瑾瑜,那人嘴边含着笑,没什么决然坚持的意思。却偏生让他发现,自己拿这个小少爷,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隐元会在瞿塘峡的据点由来已久,瞿塘峡势力纷杂,大大小小的贼寨不知凡几。而隐元会这个黑不黑白不白的势力,偏生就在这地方扎了根。孤山,江流互为犄角,加上瞿塘峡本就是一番秀丽山水,若不去深究隐元会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是颇有隐世桃源的意思。安史叛军没有打到这里,至今山水仍旧如故,而隐元会的守备也一如当年一般固若金汤。尽管是深夜,杨奕背着苏瑾瑜奔入江流集时,几乎就是在一刹那间,江流集隐元会守备者们屋子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本来安宁的夜晚,生生被这诡异亮起的灯光染上了几分险恶的意味。虽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也没有一个人走出来与他们对峙,杨奕却仍旧知道这是一种警告。
  苏瑾瑜伏在杨奕背上,口鼻中不时涌出的黑血已经将他的肩头全部染湿了,血腥味冲进杨奕的鼻子里,逼得他心口狂跳。然而尽管如此,杨奕仍旧没有敢贸然挑战这种沉默的威胁。只是立在江流集前面,提高了声音道:“天策府杨奕,前来拜会。”
  这是他自李承恩辞世后,第一次用天策府杨奕这个名号自称。这个名号对他来说已经有一些陌生,陌生得他已经不能确定它的力量。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瑾瑜觉得自己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那一刹那的震颤。
  说出这个曾经是荣耀的名号,对于杨奕来说,似乎是一件极为不情愿的事情。而他会说出这个名号,是为了谋取隐元会的信任。他之所以会找隐元会,是为了给自己解毒。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个人痛苦,不管是这个痛苦的理由是什么,都让苏瑾瑜极为不舒服。然而他却很难具体描述这种不舒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因为自尊受挫这种说法放在眼下的情景里实在有些矫情,他下意识地拒绝接受。
  苏瑾瑜是个相当干脆的男人,尽管出身藏剑,经常也会如文人墨客一样吟诗写赋,咏冬颂夏,但他其实很少纠结于自己内心的情感。所以,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舒服,和杨奕的痛苦,差不多是由于一个相同的原因——坚持和信仰,那是一种确实有些愚蠢,但却又在发光的东西。
  “深夜拜会隐元会,有何指教?”杨奕话音落后,某处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苏瑾瑜试图辨认出它的来处,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这必然是个高手——隐元会能在这乱世之中以一种超然的姿态贯穿整个江湖,它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
  “我背上这位朋友中了毒,想请隐元会的高人替他解毒。”杨奕措辞虽然非常客气,可是他的语气也很平静。隐元会是商人,他们在意的只是你能不能拿出他们想要的价钱。
  “如果是那位杨奕,那么你一定知道,用什么来证明你的身份,或者说,用什么来证明,你有本钱做这笔生意。”
  杨奕没有说话,而是解下自己那柄长枪,将缠在枪身上的裹布全部解了下来。那一刻夜晚似乎变得一片死寂,好像所有人都为它屏住了呼吸。尽管是在黑夜里,那样强烈而森冷的战意与光芒,仍旧让苏瑾瑜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那是天枪杨宁的“雪月”。
  传言无错,“雪月”果然在他手里,他果然是那个最后从狼影殿夺走了雪月的“杨奕”。
  “兵器是有自己的灵魂的,特别是那些经历过异像的神兵利器,它们的器魂神秘强大,冥冥中似乎能与天地交流”——这是苏瑾瑜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的话。而雪月枪,显然算得上神兵利器。
  这是一杆带着诅咒的枪,它从一出世就饱含着对于战争和鲜血的渴望。即使是杨宁那样盖世的英雄,也不能降服在这杆枪上栖身的恶魔。在杨宁战死后,这杆枪落入安禄山手中。安禄山曾将它放入狼影殿,以它为饵,又不知引去了多少江湖豪杰为争夺此物徒送性命。
  围绕着这杆长枪的,似乎本来就是血海残魄。传说这杆枪若久不见血,定会妨主。
  作为杨宁手下的猛将,天策府的军人,杨奕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传闻。然而他不仅把这杆不详的枪带在身边,还用布把这杆枪裹起来,宁愿用一杆破木棍,也不愿意用这渴血的凶器。
  这个叫杨奕的男人,似乎背负了比他想象中还要多的秘密。
  那个声音咳嗽了一声,两人右手边一间屋子的门推开了,走出来一位姑娘。这是一个相当清秀的女子,面上带着的笑容也很温暖。手里掌着一盏灯,走路的姿势自然又动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一般讲究一些的乡野人家的女孩儿没什么差别,然而当她走近的时候,苏瑾瑜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香味,有些蔷薇的甜美,却又带着兰草的清雅。若是无意嗅到倒也无事,然而一旦仔细嗅闻,却会渐渐让人有些迷醉其中。杨奕于熏香几乎是一窍不通,虽然曾经入朝为官,但对于香料,也仅限于别人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的阶段。因此这个姑娘身上的香味,他根本没有在意。而苏瑾瑜不同,世家的公子,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当然是有些见识的。闻到这样奇异的香味,他自然下意识辨认了一下,这一下便着了道。好在只是神思恍惚了片刻就清醒过来。这下他看这名女子的神色,就带上了几分戒备。
  他在看这名女子的时候,她却也在看着他。那姑娘借着手上提着的一盏小灯看了一会儿苏瑾瑜的脸,又看了一眼杨奕,唇边就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只是她终究也没多说什么,笑过之后,便轻启檀口道:“两位公子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杨将军,请跟我来吧。”
  等两人进屋就坐,那姑娘出去找人的功夫。苏瑾瑜靠在椅背上,微微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奕道:“她识破了你的易容?”
  须知杨奕现在这张黑脸,虽然也算得上端正,却无论如何是谈不上好相貌的。
  忽然又想起传说中那位“杨奕”好像还真是个有一副好相貌的男人,苏瑾瑜不由得好奇起来,看向杨奕的目光便更加有些兴味了,然而他还没开口,嗓子一痒,又咳出一口黑血。
  杨奕忙走过去低头想帮他擦。苏瑾瑜自己抬手抹了一把,那血黏稠腥臭。他嗅到那个味道,又想起杨奕肩上那片血迹。心里突然一阵不快,抬手一把将杨奕推开了。
  杨奕愣了一下,苏瑾瑜也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还伸手递着手帕的杨奕,一偏头极快地说了一声:“抱歉,我……”
  他我了一声,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动手。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路的狼狈,全都被这个人看去。一想到这点,他就说不上的糟心。
  他自懂事以来就没这么狼狈过,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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