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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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思无邪-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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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山行走近前,看见梨树下坐着两人,一人黄发黄衣,身材瘦削,五官轮廓刚硬分明,容色严整,看似不易亲近,手指骨节分明,正熟练地拨弄琴弦,另一人发色黑白双分,白衫上挂着一只圆形黄玉,低眉垂首,手中不知摆弄何物,神情无比专注。 
  黄发男子察觉脚步声,指尖一顿,琴音骤停,白衣男子轻轻蹙起眉,却不曾抬头。 
  翠山行低声道:「打扰了。」
  黄发男子见来人青衫玉带,丰神俊美,一双眸子淡似寒玉,看似明净澄澈,实则暧暧含芒,精光内敛,显然内功修练至一定境界,略加思索,已猜到对方身分,起身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弦首的客人,我俩昨日方回天波浩渺,未及拜见,深感抱歉,不料今日有幸在此相遇,先生也是来后山赏花的么?」
  翠山行点头道:「我是翠山行。」说完便去打量那把古琴。 
  黄商子诚心道:「昨日听闻师姊提起金鎏影一事,已有意向先生亲自致意,师姊伤势未复,我俩外出办事,赭杉尘衣远游他方,天波浩渺确实人手不足,能得先生出手相助,玄宗上下皆是万分感谢。」
  翠山行沉吟道:「这琴宽阔厚重,音色苍脆透润,梧桐为面,杉木制底,与唐代名琴『九霄环佩』相比并不逊色,不过那商弦音色稍细,余音太长,易放难收,似乎是别种材质所制。」
  我说东你说西,饶是黄商子年少老成,性格持重,也不由得张口一愣,赤云染只提起师哥请了人到此地做客,未及详细介绍对方身分,不料此人竟似知音之人,瞧那张俊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黄商仔略觉有趣,面上划过一抹喜色,微笑道:「原来先生懂琴。」
  翠山行摇头道:「我不懂,只是听得出来。」
  他专擅琵琶,于古琴确实不熟,但毕竟久为乐师,对于声音的敏锐度不同一般,只方才那一段琴声,便让他发觉了其中关窍。 
  黄商子笑道:「先生客气了,若是不懂,又怎能听出商弦有别于其他,实不相瞒,这玄琴是我师弟的,过往遇敌时,曾震断了弦,后来找不到相同琴弦,只好换了条新的,至于制琴师本人确实出自四川雷氏,先生所说的『九霄环佩』便是雷家手笔,此琴罕见于世,不知先生从何处知晓?」
  翠山行道:「曾经见过,觉得有几分相似。」
  黄商子奇道:「雷氏后人曾说『九霄环佩』天下只余其一,先前为宫中皇子所有,后来皇子失踪,此琴也因故失落,未想先生竟见过此琴。」
  翠山行淡淡道:「年代久远,已记不太清,大约与你师弟的琴相差不远。」
  「玄琴做为武器之用,自然不差,但音色却比不上『九霄』,若有机会,我倒想寻回雷家那把千古名琴,赠与师弟。」黄商子微微一笑,指了指那坐在树下,始终都没有抬头的男子,「这位便是我师弟九方墀。师弟,别忙了,来跟客人打声招呼。」
  那人缓缓抬起头,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看起来年纪不大,也难怪黄商子提起自己师弟时,总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宠溺,他一开口说话,嗓音低沉醇厚,煞是好听,「你好。」
  翠山行点点头,这才发现对方手中拿着一条细长柳叶,身旁还有三两片叶子,上方一并用藤条捆着。 
  黄商子弯下腰问道:「刻好了么?」
  九方墀点点头,把那片柳叶与其他的系在一起,递给黄商子。 
  黄商子对着翠山行笑道:「先生可曾见过毫芒刻?」
  翠山行摇头,黄商子掏出怀中的水晶石凸镜,再拾起其中一片柳叶,两者相迭,拿到他眼前。 
  翠山行低头一望,赫然见到那细小的叶片上,刻着「人间何处问多情」七字,工整秀丽,若没有细查,根本无法发觉,再看其他柳叶,皆分别刻着不同文字,组合起来是一阙词。 
  翠山行由衷道:「手艺真好。」
  「师弟心灵手巧,别说柳叶,就是一粒白米也不成问题,以前我俩贪玩误事,弦首罚我们抄写道德经,我抄绵纸,师弟抄石子,我大笔一挥信手乱涂,师弟只能拿着小刀慢慢刻,也就他有那种耐性。」黄商子拿回柳条,笑道:「这回你又写了什么?让我看看……『夜雨几翻销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原 来刻了纳兰的词?真难得,往日不是都刻玄宗心经的么?」
  发觉那人语中笑意,九方墀飞快抢回那几片柳叶,掌风一震,登时碎成片片。 
  黄商子一怔,摇头叹道:「纳兰的词挺不错,你怎地说毁就毁?」
  九方墀道:「玄琴我用惯了,不需换什么九霄环佩,师哥也不必费心找寻。」
  黄商子心想今日是怎么了,每个人说话都牛头不对马嘴,笑道:「九霄归宫廷所有,自然非我想得就能得的,若有机会见上一见,已是毕生所愿,你没有兴趣,那便罢了。」
  九方墀蹙起的眉稍稍一缓,望着乐师道:「你是翠山行。」
  翠山行道:「是。」
  九方墀道:「你擅长琵琶。」
  翠山行又点点头。 
  九方墀获得解答便不再言语,顺手拾起一朵落下的梨花,放在掌心端详。 
  黄商子在一旁看这两人沉默地一搭一唱,竟是十分默契,暗道也只有他们能忍受这种气氛,忍不住开口道:「师弟,你怎知先生会弹琵琶?」
  九方墀道:「弦首告诉我的。」
  黄商子奇道:「弦首何时告诉你的?」
  九方墀又很快瞥了翠山行一眼,「上次弦首回来时。」
  黄商子道:「当时先生还未到天波浩渺罢?」
  九方墀道:「没有。」
  黄商子好奇道:「那弦首怎么说的?」
  九方墀道:「先生精于乐曲,无论文武皆娴熟于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只是弦首不小心弄断了人家的琵琶弦,需以一条更好的作为赔偿。」
  黄商子恍然道:「原来是打算道歉,但这事寻你何用?」
  九方墀皱眉道:「怎地寻我无用?」
  黄商子理所当然道:「弦首处事圆滑,进退合宜,难道还需你这闷葫芦教他如何道歉?退一万步来说,云染师姊和我还比较有参考价值。」
  九方墀恼道:「我自有我的用处。」
  黄商子笑道:「哦?」
  九方墀不与他辩,低下头去拨弄那朵梨花,「总之便是如此。」
  黄商子对翠山行笑了笑,「听闻先生擅长琵琶,恰好我俩也是爱琴之人,不知是否有此荣幸聆听先生演奏,彼此切磋一番?」
  翠山行道:「琵琶放在柳月阁,若有机会,自无不可。」
  黄商子朝着柳树下那把玄琴一指,「可会弹奏古琴?」
  翠山行摇摇头。 
  黄商子惋惜道:「那就可惜了,弦首他在古琴上……」
  黄商子话未完,忽闻熟悉温雅沉笑自后方传来。 
  「白雪飘找不到人陪他下棋,也找不到人一道练琴,原来都到这儿来了。」
  黄九二人见苍出现,恭敬地上前招呼。 
  「弦首。」
  「弦首。」
  苍点头微笑,转向翠山行道:「先生身体无恙否?」
  翠山行道:「我很好。」
  苍问道:「见过后山桃花了么?」
  翠山行摇头道:「刚到此处,尚未前行。」
  苍抬头望了四周盛开的梨花一眼,微笑道:「白雪飘爱莲,六弦楼阁之中荷潭便是依他之意所成,通往后山小径上满是杏花,为云染师妹心头所好,此地多是九方墀 亲手栽的梨花,盛开时节如絮雪漫飞,他和黄商子若是得空,便会到这儿来,桃花在谷内最深处,还得再往前走些,那儿有个清浅水潭,红花绿亭,景色是极美的,今年花期我亦尚未造访,今日游兴忽起,若你愿意,我们可以一同前往。」
  苍眼底带着温润宁和的笑意,翠山行轻轻地「嗯」了一声,对黄九二人点点头,便跟随着苍离去,两道修长身影一前一后,在花影摇曳间逐渐隐没。 
  黄商子翘首相望,不由得笑道:「弦首今日心情不错,竟还有心带先生游览后山。」
  九方墀摇了摇头。 
  黄商子奇道:「怎么?难道你不同意?」
  九方墀暗道弦首一出现,三两句话便顺利把先生拐走,他二人在一旁如同空气一般无人搭理,只有五师哥傻傻的才没发觉,总归一句话,他闷葫芦也比师哥这大木头 好得多,不过九方墀沉默惯了,便是吐槽也只放在心里,看着翠山行远去的背影,再想当初弦首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謝評論和收藏的親們~~

  ☆、拾陸

  
  转过一个路头,眼前又是另一番开阔景象,时近黄昏,夕阳为云团绣上一层金边,寺庙坐落于苍茫暮色间,肃穆钟声隐隐回响,随着晚风自山下轻巧地拂上来。 
  苍见那人细碎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露出曲线优雅的侧脸,走近几步,右手自他肩后指了出去。 
  「下方正是兰城,入夜后万家灯火闪烁,很是好看。」
  翠山行回过头,才发觉那人的脸就在自己旁边,唇角挂着淡淡笑意,他下意识侧了侧脸,还未开口,肩上便多了一件墨色披风,一双修长而结实的手伸至面前,在他脖颈处系了个结。 
  翠山行低头望了一眼,道:「我不冷。」
  苍的手移至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触了他的手背一下,果然还是如同平常一般冷凉,便也没解下那件披风,微笑道:「还是披着好。」
  翠山行秀眉轻颦,「你莫要动手动脚。」
  总觉得他那口气像在教训登徒子似的,苍忍不住勾起唇,含笑望着他,并不言语。 
  翠山行知道对方只是怕自己受凉,未有不良意图,而且一触即离,自己反应过大,反而显得奇怪,拉拉颈间系结,低低道了声谢,又见苍直直盯着自己,眸底流动着柔和明媚的神采,清澈透亮,胸口猛地一跳,险些加上一句「你莫要笑得那般温柔」,但他也知这话太过无理取闹,摇摇头,举步便走。 
  苍跟在后方,见他闷着头快步疾走,连枝头桃花都未曾注意,照这样下去恐怕下了山都未发觉,忍不住带笑一唤:「到了,便是此地。」
  翠山行一愣,停步抬首,这才发现四周已满是桃香,粉粉白白开成了一片朝霞,风姿绰约,美不胜收,相较两人初见的桃谷飞花,毫无半分逊色,望着那满山遍野的红云流霞,一时半刻寻不到言语形容。 
  苍引着他走入山坳内,那儿的桃花开得更艳了,繁密地压在枝头,水潭旁有座红柱绿瓦的六角亭,屋顶覆满落花,像是敷了一层胭脂,四方檐角各立着一只石鸟,亭中一桌一椅,桌上摆了一架月牙色的古琴。 
  翠山行走至潭边,回过头,许是被这美景感染,望着苍的目光也染上了淡淡笑意,「此处当真宛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苍见那人笑得开怀,心头不由得一阵柔软,微笑道:「你喜欢便好。」
  翠山行叹道:「要是我能寻得这样一方土地,便是住上一辈子也不嫌腻。」
  苍走到他身旁,笑道:「看来我得把柳月阁搬来这儿,让你舍不得离开。」
  翠山行望着苍,淡淡道:「待这桃花谢去,岂不就失了吸引力。」
  苍正色道:「就算只有春天,至少年年都能见你一面,否则你行走天涯,明年也不知身在何方。」
  翠山行心中一动,低声道:「你若不弃嫌,明年仲春,我再来叨扰便是。」
  苍笑道:「一言为定,你要是还记得,我便在这里候你。」
  翠山行低低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何在江湖上有那么多朋友,也难怪武林对六弦之首称赞不已。」
  苍微笑道:「过奖了,偶尔也是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否则又怎会累你受伤,那金莲汤可还入得了口?」
  翠山行这才想起自己吩咐小童之事,「灵湘在哪儿?」
  苍笑道:「让他练功去了,你要寻他?」
  翠山行见苍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察觉异样,心下稍安,答道:「没有,他前几日守在一旁照料我,辛苦得很,该让他多休息。」
  苍微笑道:「这话你对我讲第四次了,我再不让他歇息,可就成大恶人了。」
  翠山行脸上一红,他没注意自己已提过这么多回,希望不会让苍误会灵湘照顾不力,「其实我的伤已好九成,对此处也已经熟悉,不需灵湘随时协助,他原是白雪飘的侍童,在我这儿学不到什么,还是让他回凝雪阁较好,若有要事,我再去寻人帮忙即可。」
  苍微笑道:「本来还有意带你游览天波浩渺,未料你已经熟悉这里了。」
  翠山行本意是要让灵湘回凝雪阁上课练功,一时便脱口而出,他前几日都留在玄苍阁养伤,哪有机会熟悉天波浩渺,听苍这么说,只好道:「不麻烦弦首。」
  苍挑眉道:「你唤我弦首,只有三种状况。」
  翠山行愣道:「嗯?」
  苍微笑道:「一是陌生,二是恼怒,三是不知所措,既然已以引我为友,原因其一自然消除,那么所剩只有两个。」
  「我并未生气。」翠山行说完,想想不对,这样岂不是应了他的第三个理由,忙又补上一句:「确实不需麻烦你,玄宗事务繁忙,你还需解决金鎏影之事,把心力放在那儿才是要紧。」
  苍缓缓道:「鎏影喂给云染的既是解药,我便知他无意伤人,人自然是要找的,办法还得再想。」
  当日金鎏影不知把一颗什么东西塞进赤云染口中,着实让众人担心了一把,但聘请上山的大夫说她没有中毒迹象,且脉象平稳,大伙这才放下心来。 
  翠山行道:「那么当初是谁在她的茶中下毒?」
  苍道:「我原以为是鎏影,现下想来却也无法肯定。他恨我是真,但是否会因此下毒害我,还说不准。」
  翠山行问道:「他为何恨你?」
  苍道:「鎏影认为我才疏志小,气量不足,不足以统领玄宗一脉,曾向我挑战,被我所败。」
  苍说得云淡风轻,神情也无鄙视嘲讽之意,翠山行却蹙起了眉,「武功人品,他皆不及你,单论识人眼光,已是一塌糊涂。」
  翠山行难得说重话,为的却是别人,苍忍不住心中一暖,微笑道:「鎏影聪明沉稳,谋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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