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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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夜-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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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跟美男的帐到底没算成,不过洗个澡的功夫,安社长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声音是一惯的爽朗,就是音量大了些,震的人耳边都是嗡嗡杂音“啊泰京啊,有人要见你,歌谣界的前辈,说一定要把歌交给你翻唱,今天中午安排了要见见你呢,说是一定要当面拜托…”

    谁?说的还挺客气…平日最烦这些人情应酬,却总也逃不开。泰京皱了皱眉开始选衬衣。

    “去了你就知道啦!快点快点,定在西河饭店十二点,不要迟到啊…”

    安社长人不错,就是聒噪了些。

    平日里对泰京的脾气很是纵容,对他怕烦怕吵不喜欢人多场合的性子十分了解,对他挑剔龟毛完美主义且坏心毒舌的毛病完全无可奈何;于是一般也不愿意拿些破事来烦他。这回一定要拖着他去;必然是实在推不出去了。

    其实在工作方面,泰京魔王的配合度和忍耐力己经算是超高无比了…

    翻唱就是种炒剩饭的活,化腐朽为神奇的机率不大,一般还吃力不讨好。闲来无事倒可以挑战一下,可现在要出六辑实在忙翻了,泰京兴趣缺缺推门进来,本想走个过场打发打发完了,可万万没想到是眼前这个情况。

    包厢空间宽敞光线充足,打了碎棱的磨砂玻璃将明媚天光折成模模糊糊云朵一样的柔和光线,那女人就在这样雾霭般的光线里背身坐着,曲肘支着下颚,卷发柔柔盘起,落落大方的浅笑,温柔和雅温婉可亲。

    仿佛等了很久,仿佛满怀都是温柔心思,仿佛就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漫天明光越过那人肩头一齐涌入瞳孔,令人微微眩晕,泰京顿住步子,强撑着将双眼张大,心里却猛的蹿起来一股寒意,脊柱急速结冰。

    妈妈?哈。

    泰京魔王一向不屑与渺小人类打交道,冷场是正常现像。

    泰京的身世问题他自己从未提过,安社长也只是模模糊糊听说,只知道他的生母曾是演艺界前辈,却不明白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也没向泰京确认过——这又何必呢。谁没点深埋于心的苦痛,既然是痛那就让它一直埋着吧,长长久久直到忘掉才好。

    所以他现在坐在这对母子身边,舒舒服服毫无所知,即便是觉得有些隔膜也没太在意,与这两人相比简直幸福的一塌糊涂。

    他站起来笑笑,将泰京拉到身边坐了,给两人介绍“这是慕华兰前辈,你知道吧,是歌谣界的前辈喔!”说着又转向女士一边“他就是黄泰京。”

    还用介绍么?她是谁我又是谁,世上恐怕没人比我们更清楚。泰京欠欠身坐着,垂下眼去暗自冷笑。

    抛下我二十年不闻不问,恨不得彻头彻尾的忘记,偶尔见个面总要拧着眉头躲躲闪闪,不耐烦到了极处。现在却亲自寻上门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泰京的低气压并没妨碍相谈正欢的两个人。

    “我想重新开始演艺活动,当然,我可以一年举办一两次的dinnershow,可这并不能令我满足,我想像以前一样重新开始。”

    说的轻巧。她这人胃口一向大的很,而且永远不能安分。泰京眼神晃晃拿起水杯慢吞吞的喝。怎么重新开始?她还真以为时光对她格外厚爱,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安社长对她的观点也不能苟同,现在的娱乐圈子水太深,更新换代不过眨眼间的事,多少年轻人奋力跃起来又极快的落回去,连颗流星都算不上。

    可这话却也不能直说,于是安社长咳两声打起太极来“最近这行挺困难的,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所以我才拜托安社长和年轻的后辈啊。一起出唱片,一起演出…”

    不愧是前辈,话接的快,说起来不急不徐滴水不露。漂亮的凤眼眨眨,目光十分明艳倒是含义良多,可惜眼角皱纹细细密密实在明显。

    泰京举着手杯侧过头去,几乎掩不住唇边的冷笑了。

    一起出唱片?一起演出?哈,她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真是难为她了。

    那女人年纪越大香水用的越浓,隔着半张桌子一点点浸过来,是刀刃般锋利的气息,泰京抬手揉揉眉心,只觉脑仁疼的厉害。

    磕磕绊绊撑了这些年,己经记不清楚走进这个圈子的初衷了。

    是想实现抱负,想获得掌声,想成功,想向那些人证明自己是天才,想说服自己还有存在的价值?

    还是想把所有疯狂的不堪的无法忘却的,都粉饰在今天的光鲜亮丽之下?

    是想以一种看似骄傲的方式接近这个永远只会把自己推开的人?

    还是想努力的把自己放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变成一个在她眼里显眼的有利用价值的物件,告诉她我还有用,不应该被抛弃?

    还有比这更卑微的心思么?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妈妈。

    在安社长看来,这位前辈的胃口也委实有点不可理喻了,A。N。JELL现在如日中天,泰京作为主唱更是人气旺盛势不可挡,为什么要跟一个过气多年的老女人一起出唱片一起演出?

    更可怕的是,她还一副屈尊降贵的施舍模样。妄想症了吗?

    于是安社长想了个折中的点子“前辈,您可以先让人翻唱您的歌,如果交给泰京的话,他会作的很好的。泰京很有能力的,他可是世界著名指挥家黄景世先生的儿子呢!”

    在这个时候,大约最不该提的就是身世了。

    那女人脸上笑容顿顿,眯起眼睛转过目光来,盯着泰京的脸,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连语调都越发柔软起来“是吗,遗传了天才指挥家的血脉,看来儿子也是天才啊。”

    “是不是天才我不知道,我只和父亲很像。”

    “只跟父亲?”那女人扬扬唇笑出声来,倒是快活“哈,自以为天才那些人跟我不是很合拍,他们太敏感太挑剔,结局总是不太好。”

    “即使是敏感又挑剔的人,只要不是太善变太任性的对待他,结局也许就不会那么差了。”泰京语气很淡,声调平平仿佛完全情感,其实整个人从里到外僵作一团。

    他努力扬起脸把目光迎上去,一瞬不瞬,却感觉整个人被巨大利刃当头剖作两半,不是痛不可当,而是整个人充斥着轻飘飘的无力感,所有感觉钝下去,周身只剩下一片空旷而惨白的光。

    她说结局。原来现在早就己经是结局。

    是呐,我的父母从没开始便早己结束,我从一开始便只是个错误。

    话题落到此处,己经再没什么可谈的了。母子两人一位目藏刀锋含笑不语,一个面沉似水心力空乏,安社长左右瞧瞧深觉气氛诡异,于是嘻嘻哈哈打个圆场“啊,快用餐吧,delicious非常美味,不要光顾着说话啊。”

    作为前辈娱乐圈里打滚了这些年,最懂知情识趣,有了台阶当然要下,扬眉笑着不露半点心思“我特意点了这里最好的菜,快尝尝吧。”

    泰京心里难过,只想拂袖而去,木然拿起餐具随便吃了一口,却只觉一股浓重的腥气冲喉而来。

    虾。

    还有没有完?还要怎么折磨才够?泰京紧紧闭上眼睛,向后仰仰头,觉得今天实在丰富多彩的有些过分。

    过敏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些人不痛不痒睡一觉就好,有些人却比吞了毒药还难过,翻来覆去花样百出难受的恨不得去死;

    有的人为了照顾你,把过敏源和注意事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记下来,满满当当两大页纸,虽然态度不怎么美妙,却处处留心;而有的人,根本从头到尾不知道。

    那个人,相识不过月余,说过分的话总招惹些麻烦事,把你的生活不由分说填个满满当当;而这个人,赐予你二十年生而不养的荒凉岁月。

    多神奇。其实根本没得比。

    “喂泰京啊,你怎么啦?”安社长看泰京脸色一变再变,掩着口不住的咳,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问。喉咙又痒又疼难受的厉害,肺里痉挛一样的抽,泰京喘个不停难受的眼前发花,抬手往盘子里指指,便急匆匆掩着口往外奔。

    视线摇摇晃晃在那个女人面上扫过去,瞧不清楚表情,只是一团模糊而冰冷的虚影。步子跌跌撞撞,好像没了方向,好像再多呆一秒就会死去。

    身后安社长深觉大事不妙,喃喃感叹“真是虾啊,怎么会有虾呢?过敏的严重吗?”

    止不住的咳,呼吸越来越困难,像是被人一把扼住了咽喉,肺部胸膛都疼的厉害。这是哮喘发作的前兆,视线晃的很,整个世界恨不得翻转过来,泰京几乎是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往卫生间方向去,己经辩不出自己是愤怒还是悲哀。

    或许什么都不是,自己早该习惯,并且学会绝望。

    不可抑制的想起小时候。

    总也见不到她。四岁时一起过了第一个生日,五岁时才拥有了第一张与妈妈的合照。却被她寒着叮嘱“照片是被你纠缠的没办法才照的,要好好保管,不能让别人看到。”极不耐烦的语气。

    她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怎样一件宝贝,小手一遍遍抚上去,把照片都摸脱了色。

    五岁生日时第一次被她带出去吃饭,竟然是吃虾。

    她不知道自己生的儿子是怎样的敏感体质,只管皱着眉说“这么久没见,虾是我特别给你点的,为什么不吃。你还挑食?看来你爸爸把你养的跟他一样难伺候,看在我的份上,你至少吃点。”

    我不是爸爸,我和他不一样。从根本上不一样。

    相处不来,他可以选择女人,而我即便是寒透了心,也没办法选择母亲。嗯,你我都没法选择。

    情感破裂,他理所当然对你毫不理会毫不容情,作什么都不过分。而我,看在你的份上,即使是难过的几乎要付出命去,也吐不出半个拒绝的字。

    除了自我毁灭,我没办法跟你破裂。

    其实也觉得的悲哀,虽然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泰京还是喘的厉害,狠狠抬眼盯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一片混乱。自己这微昂的眉形状漂亮的眼,其实很像她。

    这个时候突然莫名其妙想起高美男。父亲死亡,被送进圣心院,被收养,被抛弃,再被收养,再被抛弃。这涵盖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话,被说的如此简短和残酷。

    失望是肯定有的,那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的?

    绝望是肯定有的,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力量自己站起来走掉?

    痛苦是肯定有的,他现在还记得多少?是不是和我一样有时混沌有时又太过清晰明白?

    失落苦闷、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甚至自欺欺人都是有的,迷茫愤怒彷徨无助这一类的负面情绪更是一个不缺,那么,他在怎么活着?

    他独自坐在窗前往黑夜里望的时候,能看见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样觉得自己己经被从中掏空无可救赎?还是,早己经被从中折断。

    如他如我,己不被爱己不会爱,大约从始至终都将残缺不全。

    积攒多少勇气和力量都不如消磨的快。泰京转过身来背靠着冰冷墙壁,全身微微颤抖,他抬手狠狠抵住额角,眼里血红一片。

    高美男高美男,世界漆黑一团,在我能看的到的地方,竟然只有你…

    我骄傲自负不过一张假皮,你呢?那所谓的似笑非笑漫不经心,是不是一样也是?

    高美男高美男,我痛。虽然别人问起来我一定会说没什么,但请你一定一定不要相信我。

    所有感觉混在一处庞杂不清,紧紧闭上眼睛眉骨痛的几欲裂开,泰京深深喘息,后背贴着墙壁缓缓下滑,好像己没了力气。

    这时却突然有人从旁边伸手出来,不由分说把他半抱在怀里,淡淡的烟草香瞬时浮来,世界随之岑寂一片。

    那人的声音好听致极,微微黯哑极有磁性“泰京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高美男…高美男?是幻觉么?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泰京张张眼睛,却只能看见那人弧线优美的颈和散碎的发稍。碎发下面,石榴石的耳钉有鲜血一样明透的颜色。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出来吃个饭还能遇上泰京魔王,而且是非常态的魔王殿下…

    “还能走么?”美男双臂紧紧,让那人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哮喘吧?你吃什么了?别慌,听我的,现在深吸气,慢慢调整下呼吸…”

    这人整个身体紧紧绷着,脸色惨白骇人,强忍着难受强忍着颤抖,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模样。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美男果断的把他手臂绕在自己肩上,半搂半抱往外走,低声问他“能坚持么?大厅人太多,我们走后面,先去医院吧?”

    不…不用。泰京一面掩口咳着一面摇摇头,不用去医院,还到不了那个程度。身体再难受也可以忍耐,重点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美男扛着泰京匆匆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里迎面遇上了安社长和那位女士。这么严重!安社长吓坏了,急吼吼往外跑去取车。

    这位女士实在眼熟呐,又是人生无处不相逢的戏码?美男步子顿顿,正犹豫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身边的泰京魔王却不知从哪里发了股蛮力,一把将他推开,横冲直撞就往门外闯。身影摇晃步下发虚,那模样,活像不顾一切死命奔逃。

    他自己行不行啊?这又是犯了哪门子脾气…美男被泰京甩去一边,无奈的抬抬手正想说话,却听身边那位女士说“请问,泰京他,他还好吗?我不知道他对虾过敏,真是抱歉了…”

    说话倒是客气,不过,虾?你给他吃虾?

    美男偏过头难以置信的瞧瞧这女人,珍珠白的外套长裙,手里拿顶缀了羽毛的小礼帽,神色温婉不像那么不可理喻的人呐,真是人不可貌相“慕华兰女士?久仰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多么敏感多么难伺候,又嘴硬倔强到了什么程度。虾?哈,我应该夸她心如海阔后知后觉,还是…

    算了,没法说。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门外人影晃动一片迷离,并不能瞧的很清楚。美男皱皱眉,从钱夹里把自己那几张独门秘籍掏出来塞到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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