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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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岛-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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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田一耕助已有好几年没提灯笼走夜路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但和尚的好意又不好拂逆,因此,他只好提着灯笼走出千光寺。这时,天色也确实渐渐暗了下来。 

  今天是十月五日,也是鬼头本家收到千万太死亡正式通知的第三天。 
  千光寺的了然和尚、荒木村长及村濑幸庵医生三个人商量后,决定了丧礼的日期和守灵的仪式。 
  他们三人在狱门岛上可以说是“三者”,对鬼头本家来讲,更等于是三奉行(武家时代担任行政事务的官名)。嘉右卫门去世后,本家的大事全由这三个人共同商量决定,因此,金田一耕助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千万太的信封上要写这三个人的名字了。 
  金田一耕助出了山门,下了石阶,突然遇到一个从山下走上来的男人。 
  “啊!寺里的客人,你好,和尚呢?” 
  这是个四十五六岁,身材瘦小,肌肉却结实的人,金田一耕助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是鬼头家派来迎接和尚的人,所以他试着问道: 
  “你是来接师父的吗?师父应该马上就会来了!” 
  “你呢?” 
  “我去那边的鬼头家。” 
  “去分家?” 
  这人有点惊疑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师父要我去通知他们今晚守灵的事。” 
  “哦,是和尚要你去?” 
  这人皱了皱眉,但马上堆出一副“我明白了”似的笑容说: 
  “辛苦您了,待会儿见。” 
  金田一耕助目送着他的背影,才想起来他就是竹藏。 
  “啊!早知道是他,就该跟他多聊一会。他的样子变得真快,都认不出了,真是……” 
  金田一耕助边走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他到岛上已经两个礼拜了,虽然常去鬼头本家,到分家去可是第一次。金田一耕助想起昨天派出所巡警清水说的话,心里不禁感到一阵不安。 
  清水曾对他说: 
  “在这种岛上,跟渔夫说话要特别小心。当然,其他地方的渔村也一样,如果有两家船东,渔夫就分两派,有三家就分三派,互不相让;在这座岛上,由于两家船东彼此敌对,因此渔夫也互相仇视;除非保持中立,否则不管站在哪一边,都没好处。” 
  清水还说: 
  “村长和医生太依赖嘉右卫门,但现在本家的千万太死了,因此他们成天唉声叹气的,万一阿一又出什么事情的话,这里就成了分家的天下了。据说,仪兵卫正在幕后活动,要把村长赶走,而且还打算从县里请个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来。”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问: 
  “那和尚呢?” 
  清水用坚定的语气说: 
  “和尚地位高于船东,不管有多少家船东,或发生任何纠纷,都动摇不了和尚的地位。今天,村长、医生的头之所以还在脖子上,是因为和尚还信任他们。所以和尚可以说是这座岛上的皇帝,其他的人以后恐怕必须在仪兵卫、志保的手掌心上过日子了。” 

  金田一耕助此刻觉得到分家去拜访,仿佛是闯敌营一般令人恐惧。 
  “敌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摇头,似乎是想甩掉这个可笑的想法。毕竟,金田一耕助跟任何一边的鬼头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千万太临终时的话,却时常在脑海中响起,如浪潮、如惊雷、如松涛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们主人已经休息了,您是哪位?” 
  “我是寄居在千光寺的金田一耕助,和尚派我来……” 
  请稍候,我进去通报太太一声。” 
  金田一耕助刚到达狱门岛的那天,在本家看到早苗十分恭谨地在玄关前面迎接的样子,心里虽有点吃惊,却毫无不自然的感觉。但眼前这位少女,即使是跪地迎接,却让人感到虚假,那口滑稽怠慢的腔调,听起来也相当刺耳。 
  “欢迎光临。” 
  一声清脆的招呼,使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站在屏风边,她不仅脸长得美、体态轻盈,就连姿态也非常端庄。 
  金田一耕助猜想,这女人绝不是南方人,她应该是像秋田或越后那样的好山好水、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培育得出来的人。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在千光寺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她的美震慑住了,此刻看到她站在古典屏风旁,那种妖艳气息更加浓郁。 
  志保身上穿的和服、腰间系的带子、头上的发型、发钗等等,无一不讲究,这身装扮,简直就像《时装》杂志上的封面照似的。 
  美女从屏风后面轻盈地走出来,嘴里又说了一声“欢迎”,并弯腰额手为礼,之后才再度客气地又说了一声“欢迎”。 
  “听说是和尚派你来的?” 
  志保娇媚地略偏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金田一耕助吞了下口水,既紧张又结巴地转述了和尚的后。但他越紧张就越结巴,越结巴就越慌乱地抓着头,那样子看起来真是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喔!” 
  志保以一副轻松自若的神态,盯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嫣然一笑说: 
  “昨天本家已经派人来通知过了,可惜我家主人卧病在床,我实在是走不开,真是对不起……” 
  志保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不过,昨天我已经对本家的人说了,如果主人下得了床,一定会去的。咦?这件事,他们没告诉和尚吗?” 
  “是吗?那也许是……是和尚忘记了。失……失礼了。” 
  金田一耕助又结巴起来。 
  “哪里哪里!我才失礼呢!不过这和尚也真过分。” 
  志保半带挑衅地说。 
  “啊?”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瞪着志保问。 
  “他竟然叫你来跑腿。” 
  志保狡黠地笑着说。 
  “这有什么关系嘛……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金田一耕助仍有些结结巴巴。 
  “金田一先生……” 
  志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金田一耕助望着这个美女,内心盼望着她继续说下去。 
  “等一下你要到本家那儿去吗?” 
  志保没话找话说。 
  “是的。有事吗?” 
  “没事,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有空再来玩吧!对了,听说你常常去本家?” 
  “我常去借千万太的书来看。” 
  “我这里除了没有书,其他的不输给本家,有空就过来坐坐吧!分家没有吃人的鬼怪!” 
  志保这番话,不但尖酸刻薄地讽刺了本家,还连带挖苦了金田一耕助。她说完这句话后,不无得意地瞟了一眼金田一耕助,让他窘得不得了。 
  “你太客气了,那……我告退了。” 
  金田一耕助像被火烧到屁股一般,一心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啊,那我应当送您了,请代我向和尚问好。” 
  志保得体地应对着。 
  金田一耕助一穿过分家的长屋门,顿时发觉自己腋下湿了一片。 
  快要走出玄关的时候,他听见屋里传出男人带着醉意的笑声。不管这笑声是否有意,但多多少少都有点伤他的自尊心。 
  在回千光寺的路上,金田一耕助突然遇到提着灯笼的了泽,了然和尚与竹藏则在后面边走边谈话。 
  “啊!金田一先生!对不起,听说本家已经通知过分家了。” 
  和尚带着歉意说。 
  “是啊!可惜那边的主人生病没办法去。” 
  “这样也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和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还没有到本家,他们老远就看见阿胜站在门前东张西望。 
  “阿胜!你在等谁?”。 
  “竹藏啊!你看到花子了吗?” 
  “花子刚才不是还在这附近吗?” 
  “对啊!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师父!欢迎!欢迎!请进。” 
  “阿胜!花子不见了吗?” 
  “是啊!唉!刚才还在这附近的……请上来。” 
  阿胜让了让来人,然后和竹藏留在门口等花子,其他三个人则进了玄关,只听见屋里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那是早苗在收听复员船航班的消息。  

第五章、古树锦蛇



  由于该死的战争,乡下已经不太讲究通宵守灵的规矩了,就连鬼头本家这样大家庭的守灵仪式也只到十点多就结束了。可是由于一整晚都没有看到花子,所以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安。 
  “阿胜,是你帮她们穿和服的吧?那时候花子在家吗?” 
  荒木村长有点不安地问。 
  “她在啊!我先帮花子穿和服,接下来才帮月代、雪枝穿。对不对?” 
  阿胜带着求助的语气,望着月代与雪枝。 
  这两个人点点头,随即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们从守灵一直到现在,没一分钟老实过,不是扯扯袖口,就是动不动摸摸发簪,再不然就是互碰手肘,低头吃吃地傻笑。 
  “月代、雪枝,你们知道花子到哪里去了吗?” 
  和尚厌恶地紧锁着眉头喝问。 
  “我不知道啊!她老是到处乱跑,我最讨厌她了。” 
  “对啊!她好吵喔!” 
  姊妹俩立场一致地指责花子。 
  “阿胜,花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和尚有点不耐烦地转头问阿胜。 
  “大概是傍晚吧!” 
  阿胜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怯怯地说: 
  “我帮她穿和服的时候,早苗正在听收音机里的劳动新闻……” 
  “那应该是六点十五分左右。”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插嘴道。 
  “那之后花子还在吗?” 
  荒木村长又追问了一遍。 
  “应该还在吧!” 
  阿胜好像没把握,又好像记不清楚似的,一脸困惑。 
  “早苗,你知道吗?” 
  “我?” 
  早苗眨着大大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只黑蝴蝶似的,一闪一闪的非常可爱。 
  “我不太记得耶!我好像看到阿姨在对面房间帮她们穿和服,那时候花子的确跟大家在一起。由于我想听听复员船班次的消息,于是就到茶道室去开收音机,直到播劳动新闻的消息时,才把收音机关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看到花子了。” 
  早苗有条不紊地说。 
  照早苗的说法,花子是在六点十五分左右不见的,现在都已经十点半了,难怪大家如此担心。 
  “多谈无益,我看,大家还是先到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吧!” 
  看潮人竹藏坐在角落里,说出自己的意见。 
  金田一耕助早就发现到当大家追问花子到哪里去的时候,竹藏已经有点坐立不安、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竹藏,你想她会上哪儿去呢?” 
  金田一耕助看了竹藏一眼,关心地问。 
  “我不知道,说不定她去分家了。”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不禁气呼呼地互望了一眼,刚才一直在打瞌睡的医生,这时候也突然发出大而吓人的嗓音说: 
  “分家的那个小白脸,傍晚时曾到寺院去过。” 
  “幸庵,是真的吗?喂,幸庵、幸庵,别睡啦!那个小白脸真的到寺院去过吗?” 
  竹藏摇晃着他的膝盖,急切地问着。 
  喝得半醉的村濑幸庵艰难地睁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在半路上看到他正从那条盘山小路往寺院走去。不过,当时天色有点暗,我不是看得很清楚。” 
  他伸手擦去山羊胡子上的口水,像鲸鱼喷水一般,把一嘴的酒臭气喷了出来,然后摇晃了一下身体,也不管会不会把衣服弄皱,就咚的一声,又躺了下来。 
  “早知道会醉成这样,就不准他喝了。” 
  村长又气又急,无可奈何地看了医生一眼。 
  “算了,这是他的老毛病,改不了的。村长,花子的事可不能不管呀!” 
  和尚的话题又绕到花子身上。 
  “阿胜,花子今天跟鹈饲有约会吗?” 
  村长嫌恶地皱着眉撒着嘴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代、雪枝,你们知道吗?” 
  阿胜神情惶惑地看着两个女孩。 
  “我不知道。鹈饲跟花子?这未免太可笑了吧!天啊,这怎么可能?对不对?雪枝!” 
  月代露出一副“根本不可能”的神情,夸张地对雪枝说。 
  “是啊!花子老是说谎。也许她正在哪个房间里睡觉也说不定呢!” 
  雪枝气鼓鼓地噘着嘴,带着不屑的表情说。 
  “阿胜,你再去每间房找一遍吧!” 
  村长无奈地看了阿胜一眼,带着命令的口气说。 
  “刚才我已经找过了……好吧,那么就再去找一次。” 
  阿胜的原名叫胜野,这个岛上大家都喊她阿胜。尽管现在的阿胜外表不怎么样,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她曾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跟精力充沛的嘉右卫门同居这十几年里,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被糟蹋得差不多了,使得她一双眼睛老是泪汪汪的,像躲在地窖中的老鼠一般见不得阳光。 
  阿胜吃力地站起来,早苗也跟着站了起来,说: 
  “我和阿胜一起去找找看吧!” 
  然后她跟着阿胜一起到后面去了。 
  “如果她不在家里,那我们只好分头出去找了。竹藏,你能去分家看看吗?” 
  和尚环视了所有人之后,果断地说。 
  “我是可以去,只是……” 
  竹藏有些吞吞吐吐。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和尚不悦地皱起眉头问。 
  “我恐怕应付不了那里的女主人。” 
  “了泽,那你跟他一道去。竹藏,有了泽跟你一道去,没问题吧?” 
  和尚半命令、半强迫地说。 
  “如果了泽也一道去的话,应该没问题。” 
  竹藏有些勉为其难地答道。 
  “那我就在村里各处找找看。” 
  村长立刻自告奋勇。 
  “幸庵如果没喝醉那该多好。唉,真是贪杯误事啊!” 
  村长唠唠叨叨地埋怨着。 
  大家正想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时,里面突然传出早苗的惨叫声,紧接着又听到有人重重踩地板的声音,混杂着一种像野兽般的咆哮声,于是大家又端坐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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