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青学吧？
龙马和龙雅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各自喝着芬达。
龙雅灌下最后一口饮料，将铝罐远远地掷向垃圾桶。正中。
“这些都只是他的过去了吧？”龙雅低声说着，“都成为记忆里的一部分了。‘那些他存在过的痕迹’，我其实一点也不信需要通过这些东西保留……如果是没有他的记忆，那么坏掉就坏掉吧……”
回过头，看着捧着芬达死死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话的少年，龙雅好心情地笑了，伸手拍了拍龙马的小脑袋，“怎么，我脸上长花了？”
“……”
“走吧……”龙雅伸了个懒腰。
“你……”龙马犹豫着开口，“认为越前龙马的存在不需要靠什么来证明吗？”
龙雅愣了愣，看着小心翼翼的少年等待他的回答的紧张样子，侧过脸淡淡地笑着，却并没有让坐着的少年看见，“……如果真要我说的话，我认为，只有网球了吧。”
或许，还有橘子？
少年没有看见他的笑意，但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少年的笑是释然的。
网球吗，有它记得他，似乎很美好的样子。
午餐是在网球部部员们长聚的河村爸爸家的寿司店。龙雅似乎很喜欢那种感觉。
“这种环境下，小不点那时一定很享受吧？”他这么说。
面对着少年曾经和桃城一起挑衅过迹部的街头网球场，龙雅只是耸了耸肩，看不出喜怒地嘲讽了一句“果然是小不点的风格啊”。
这时的龙马不怎么高兴。
之后，两人在优纪的咖啡店里喝着下午茶。
龙雅认出了正好在店里的亚久津，并十分友好地打了招呼。亚久津不屑地“切”了一声，并没有过来认识一下的打算。
秋天的风安静地吹着，两个人漫步在一段废弃了的铁轨边上，不远处是建在河边的堤坝。坝下的河水静静流淌着，几乎给人一种静止不动的错觉。河面上波光粼粼，那些光芒夺目得一不小心就会吸引人的目光久久注视。
“那个灰色眼睛的小鬼……”龙雅在龙马抬头的一瞬间避开他的目光，“似乎很介意我的存在的样子……”
龙马疑惑道，“秋牙吗……”
“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在在意的人眼中是唯一的。”龙雅心不在焉地提示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自我否定的误区。”
“自我否定……的误区？”
龙雅叹了口气，不打算多说。问题还是自己认识自己解决比较好。
他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又是薄暮么……
“十月……今天到此为止吧。”龙雅对着孩子说，“我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龙马一惊，“什么时候的？”
“明天上午10点。”龙雅笑了一下，“用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来认识一下……也足够了。”
“可是……”可是什么？龙马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龙雅撸了撸他的头发，之后又帮他理好发丝。
“好了，难道你在舍不得吗？”
“走吧。我在这看着你。”龙雅淡淡说着。
又是这样吗？龙马退后了一步，总感觉龙雅在借这一切暗示自己什么。他有点不解地缓缓转过身，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
许久之后，龙马回过身，看着暮色一点一点染上那个人的眉眼。
“我是谁，你真的知道吗？”
“你离开之后会失去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少年的神色复杂，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龙雅，从未如此地认真。
龙雅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没有言语。
少年敛了目光中的深意，只是看着龙雅，却莫名觉得他想哭。他又退后几步，却始终执拗地注视着龙雅。
龙雅悠悠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这个人站在远处，半张脸被黑暗隐去。他的声音轻轻的，但夜风将那句话传递得如此清晰。
“一切，我都明白。你是谁，包括你为什么存在，我都明白。”
说话的人抬头，侧着脸，黑暗中他的发丝在风中飘扬，曾经不羁的唇角勾勒着令人心酸的微笑弧度。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眸里浸满了无法言说的哀痛，却依旧，在夜色里散发着碎钻般教人安心的光芒。
“……只是不说罢了。”
“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继续罢了。”
他深深地爱着这个孩子。
他理解这个孩子。
他是这个孩子的哥哥，唯一的哥哥。
他放不下他，一如他放不下他。
龙马看着龙雅，目光又是欣喜又是痛苦，那种感觉明明不知何味却又甘之如饴。龙雅的理解与体贴让他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哭了。
这就是龙雅。
这就是他的哥哥。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
就算全世界都忘记了他，也会有一个人替世界记得他。
这就是，他说过的全部。
他向龙雅挥挥手，笑容如花绽放，眼睛闪耀着明亮的光芒，泪水流淌过翘起的嘴角。
“谢谢你，哥哥。……再见。”
龙雅缓缓地用同样的笑容对着他摇了摇头。
龙马，你知道吗？
一个人的存在本就不需要证明。总会有人记得的。
你的存在，就在他人的存在之中。
你，会明白的吧？
幻局
龙马看着龙崎老师慢慢走向站在登机入口处的男子，自己则躲在稍远的大理石柱子后。他没有胆量靠近。这是很安全的距离。
“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不再多留几天吗？南次郎那个混蛋结果还是没有回来吗？”龙崎老师略微遗憾道。
“嗯，没什么啦，反正来日本也是因为好奇……不过老师，提醒一下十月小心那个红头发的女孩……”
“红头发的？天关影？为什么？”龙崎老师满是疑惑。
“嗯……”龙雅别有深意地笑了，“您只要说了他就会明白的。”
红头发的……龙雅来日本，是因为她吗……躲在柱子后偷听的龙马瞳孔微张，天关影？她究竟要做什么？
“还有……那个似乎叫秋牙的小鬼……”龙雅想到什么般，惆怅地摇了摇头，“对于他而言，正视自己的内心最重要了……”
秋牙……？那么……这个也要转告吗？龙崎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那，老师，我走了。”龙雅对着送机的龙崎帅气地挥挥手。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龙马藏身的柱子，和龙马担忧的目光撞个正着。
龙马没有避开那道目光，而是抿起唇。原来根本就没打算让老师转告吗……这就是说给他听的啊。
龙雅转过身向入口走去，侧过脸的一霎那，龙马看到他在笑。
——放心吧，今后的我不会有事的。
他似乎是这么说。
龙马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才反应过来，他低声喃喃：
“那，一路顺风……老哥。”
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龙马仰头看那划过天际的一道银白，秋牙错握紧了拳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这种羁绊的意义，所以他希望他能懂得。但是……他努力去做，而对方并没有领会。
为什么我的存在契机在于龙雅？
“什么叫‘我的存在契机在于龙雅’？”
秋牙愣愣地看着龙马疑惑的神色。
龙马等了许久，见他仍没有回答，不耐地重复了一遍，“回答我，什么叫‘我的存在契机在于龙雅’？”
秋牙还是没有讲话。
龙马更觉烦躁。他本不想用的，「那个人」赋予他的「聆听」的能力……他不想用这种方法来听到他人的内心，之前的几次已经是力量不稳的意外。说实话，他厌恶这种感觉。
可是龙雅的话让他不安。
秋牙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在他们在美国的期间。
秋牙是他的朋友，秋牙是因为他才会存在。他不想拿这层关系去冒险。
“你是什么意思，那句话？”龙马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不平静，轻轻问道。
“我……”秋牙恍惚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避开龙马质问的目光，“什么？……哪句话？刚刚我什么也没有说……”
龙马垂下眼睑，声音里带一丝不易察觉受伤，“是吗……原来是我听错了吗……”结果你不愿告诉我么。
算了。仅凭一句话，他大概也能明白些许。
“秋牙……我们聊聊吧……”
天，似乎一瞬间暗了。
不过一切都只是他惊讶间的错觉，眼前又渐渐重新亮起来，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机场外的草坪，远处有偶尔的风经过。
龙马看着秋牙，明白他在回避，“天关影和你说了什么？”
看着面前人不可置信地迅速看向自己，龙马肯定了自己的疑惑。
“果然，是她找上你了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呢……那道疤，明明是你存在的证明，却被当做对越前龙雅的回忆呢？……”
“你在乎他，你属于他，再也没有人比你更爱他了……”
“所以，为什么不让那道疤只为你存在？”
“呵。”
“为什么不让他只为你存在？”
“你害怕孤独么？”
“只要把你最爱的人像藤蔓一样紧紧抓住，就不会孤单了。”
“无法呼吸。也许会死。”
“可是这样，你也就不会孤独了。”
“他会永远陪着你。”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离开你。”
“他会永远陪着你，只是你……”
天关那日对他说的话在秋牙脑海里反反复复，他看着龙马担忧的脸，忽然笑了。
毁……掉？是吗……这就是你希望的啊。
你说得没错呢。
龙马诧异地瞪大了金色的瞳孔，看着秋牙伸手抓住了空气里的某样东西向他奔来……
那把银色的利刃上有繁复的花纹，刺向他时在阳光下反射着悠悠的冰冷光芒……
那一刹那的失神，他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寒冷。
“小错……”龙马轻轻喊道，试图唤醒什么。
但是来不及了。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然而真奇怪，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那一刻侵入体内的冰冷让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很冷。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
龙马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似有所觉却反应迟缓地低下头。赤色的温暖液体自胸前汹涌而出。
“小错……？”秋牙抬起头，眼前拥有金色瞳孔的人居然笑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秋牙错灰色的瞳孔猛地一颤，眼前大片大片的鲜红覆盖了他的视野，“龙……龙马？”
他一定是在做梦……然而手下的液体却是如此真实的温暖粘稠触感……
他松开紧握着匕首的手，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开。
被伤害的人失去支撑，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地上。金色的阳光照着那破败的身躯，它艰难地起伏着，似乎还有一点生命存在的痕迹。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身体颤抖着，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气。秋牙跌坐在地，不敢相信，却又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秋牙徒劳地死命捂住龙马流淌着鲜血的伤口，他狠狠摇着头，“不是这样的！我从没有想要害你……为什么会这样……”
龙马费力地睁开眼睛，“……小错？”
秋牙紧紧按住伤口的手一抖，血液染红了他原本白皙的手指。看着那双金色眸子，秋牙忽然有点失神。这个世界再怎么阴暗，对他似乎也没有一点影响。他始终是那样，从开始，道最终。秋牙轻轻抽泣着，龙马茫然的视线被迫固定在远处某个地方。
“……对不起，龙马……我好像做错了……”
秋牙慢慢地吸气，小心地抱住了龙马的身体。他把头埋进眼前这个人的怀里。他很害怕。
“我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有一滴眼泪滴下。顺着少年精致的轮廓，如碎钻般闪耀着，最后融入那大片大片的红色里消失。
龙马，当这滴泪滴入你的伤口时，你会不会觉得太过冰冷？太过苦涩？
正视
原本寂静着的午后，呼啸着的风吹乱了云朵，翻腾着的空气中隐隐泛着一股血腥气味。
那个少年僵硬着身子，身下的土壤渐渐变为黑褐色，最灿烂的金色眼睛大概永远地失去了绽放光芒的机会。他胸前有着大片的血迹，以及在那血色之中闪耀着的一点银白。拂过少年身体的是将生命葬送的死神的羽翼，它诉说着最后最脆弱最可怕的美丽。
秋牙错紧紧抱着那具身体，似乎希望阻挡死亡前进的脚步。他希望有人来帮忙，却又害怕被告知一切早已注定。他尚不知道结局，所以他仍在竭尽全力。
“对不起……对不起……”秋牙一遍遍地重复着，眼泪不停从眼角溢出，“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可以取代他……我以为这道伤疤……”
他抬起那渐渐失去温度的左手腕，不敢看向怀里人未阖上的眼睛。
“……可以只因为我的缘故存在……”
“……我因为你存在，从一开始我就以为这一定是属于我的记忆……你说，这道伤痕是为了纪念龙雅而保留下来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多憎恨龙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如此安慰着自己，没关系……”
泪水干涩的味道刺激着秋牙的眼睛，但他没有停下。怀里人的温度一点点失去，他没有时间了。
“可是我错了，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压制负面情绪，我也这么做了……我甚至瞒过了你的同伴……但当我看到你和龙雅相见，面对着你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于是我逃了，懦弱地想要逃离……然而我却还是希望着，我还是希望着……天关影说我动摇了，的确没错……”
秋牙晃了晃头，刚才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他想将怀里人看得更清楚些。
“多么可笑……从头至尾，我都以为自己可以……以为只要紧紧抓住你就可以了……我完全忘了自己为何而生，因何而生……太可笑了，我居然为此憎恨着龙雅，我居然想把你留下，我甚至居然……”
他的手掌握住了匕首。他感受着掌下